王乾扶淚道:「沈兄有何見教?」
沈宇道:「見教倒是不敢當得,不過在談論之前,倒是要請你們先表示一下態度,決定我究竟是友呢?抑是敵人?」
沈宇在這等情勢之下,提出這個要對方決定友敵態度的要求,甚是凌厲,迫得對方不能躲避。
王乾沉吟一下,道:「老實說,在下一時難下判斷。」
沈宇道:「王兄智謀過人,長於應變,而且是極有決斷之人,為何這回遲疑不決?」
王乾道:「沈兄過獎了,若在平時,在下還有幾分自信,但如今遭逢大變,心情紊亂,實是感到無所適從。」
沈宇通:「好吧,我只好等候你們調查了。」
陳夫人抬起頭,她這刻淚痕滿面,反而增添了幾分楚楚動人的風韻。
她斷然道:「沈先生不會是敵人,請過來說話。」
王乾過去,口中一面道歉,一面為他解縛。
沈宇終於恢復了自由,當下走到棺邊,向陳夫人道:「承蒙你信得過我,讓我恢復自由,感激不盡。」
陳夫人道:「王乾說過,你如果獨自在山坡上之時,並不逃走,便可以肯定你不是敵人了。」
沈宇道:「這話雖是有理,但如若在下窺測得透王兄用心,故意不逃走,你們豈不是反而中計戶
陳夫人淡淡道:「我已想過這一點了。」
沈宇訝道:「夫人既是想到過,而又斷然釋放了在下,想必另有道理?」
陳夫人道:「妾身認為沈先生你既然敢將計就計的話,必定另有所持。因此,解不解縛,都相差無幾百。」
沈宇擊節讚歎,道:「高論,高論。」
王乾插口道:「沈兄剛才已查勘過現場,也看過敞堡主等人的遺體,不知有何卓見?」
沈宇道:「先說現場,我發現廠不少足印和血跡,大致上已告訴我動手時的情況。」
王乾面色一變,顯然心中甚感震驚,道:「沈兄居然看得見足印麼?」
沈宇道:「這些足印,與常人踏在泥沙上的不同,乃是運足內勁,動手拚鬥時留下的痕跡。所能看見的,只是野草被踐踏過的形狀。」
王乾連連點頭,道:「對,對,含有內勁的壓力,自是與平常重物壓過不同。」
他也看得出這些痕跡,是以知道沈宇的話,字字皆真。至於他震驚之故,便是因為他深知這等觀察的技巧以及眼力,當世罕有識得的人,故此對於沈宇的估計,馬上大大修正。
沈宇又道:「足印與血跡,可以說明每個人受傷被害後的位置,又從分佈的情形推測,也可大概想像得到當時的情況如何。」
陳夫人道:「沈先生可不可以賜告?」
沈宇道:「根據現場觀察,陳堡主不失為一時之雄,他乃是單身出戰厲斜,這兩人拚鬥時所遺下的痕跡,尺寸方位,中現中矩,毫不紊亂。離開另一處拚鬥痕跡,有兩丈之遙,這說明了陳堡主是首先出戰的。」
陳夫人迷惑地道:「這樣就可以說明了麼?」
沈宇道:「是的,假設陳堡主不是先出手,而是由手下三人,先斗厲斜。則這三人被殺之後,陳堡主只有兩種反應。」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第一種反應是他轉身逃跑,因為他看出敵人的真正功力,自知不敵。」
眾人都泛起不以為然之色,沈宇一望之下,已知道陳伯威平素本是膽勇過人,銳身自任之士。
他接著道:「第二個反應,便是迅即撲上,出手猛攻,希望還能救回一兩個手下的性命。」
這回大家都露出同意的神情。
沈宇微微一笑,道:「但這些遺跡,卻顯示他是站在原地,既不逃走,也不撲攻,倒像是嚇呆了一般。」
沈宇這一番話,把不少連威堡之人,激得怒形於色,認為他存心侮辱死去的堡主陳伯威。
王乾道:「沈兄忽作驚人之論,只不知用心何在?」
沈宇道:「別忙,我所謂陳堡主站著不動,好像是嚇呆了一般,這等情形,只是在堡主後動手的情況下才會發生。如果他先動手,便不同了。」
王乾道:『源來如此,請沈兄再說下去。」
沈宇道:「陳堡主明明是先行出斗強敵,以我猜想,可能是敵方發覺他們追來,突然轉身迎上,兩下碎然相遇,陳堡生已不能佈置陣勢,迫不得已作首先出戰的決定,以免手下之人,同遭大劫。」
他搖搖頭,嗟歎一聲,又道:「可惜的是他一定問過厲斜身世來歷,在場人聽見。厲斜為廠滅口,所以終於將其他的人,盡行殺死。」
王乾露出訝色,似是因為沈宇清中了經過情形感到奇怪。
他聽過垂死的小梁說出經過,是以知道經過真相。
沈宇又道:「陳堡主出戰時,大概下令手下不得助戰,所以他被殺之時,手下三人,仍在兩三丈外站著。」
他轉眼注視著王乾,忽然問道:「王兄可知堡主為何下達此令麼?」
王乾點點頭,道:「在下知道。」
沈宇道:「好,你既然曉得,我便把我的猜測說出來,對證一下。我的看法是陳堡主曉得艾琳也是武林高手,為了怕被她從中干擾,或在緊要關頭搶救厲斜,所以密令手下,看住艾琳。故此他與厲斜動手之處,故意遠離艾琳等人。」
王乾點頭道:「堡主正是此意。」
沈宇道:「當然,以陳堡主得傳毒龍槍法的造詣和火候,若是決心以死相拼,那是有資格相信可以贏得厲斜的。如果不是練就這等奇功秘藝,則僥倖取勝之想,簡直是癡人說夢一般。」
王乾道:「沈兄高論,教人不能不服。」
沈宇道:「這等猜測,算不了什麼,我得承認有些地方,是看了遺屍上的致命傷勢而得到幫助。」
王乾道:「他們的傷勢,可有值得指教的沒有?」
沈宇道:「我剛才看過,其他的三人,都是被鋒快長刀所傷,而且都是一刀斃命,這是厲斜才辦得到的手法。可見得那三人都在防範艾琳,直到堡主不幸敗亡。厲斜便迅快過來,對付他們。」
他的推理分析,極盡精微之能事,王乾大為驚服,說不出話來。
沈宇移轉目光,落在陳夫人面上,誠懇地道:「厲斜的武功,在當世之間,已難有敵手,刀法之凶毒,亦是舉世無匹,可以稱得上是刀下難有倖免一死之人,這種仇敵,陳夫人最好暫時避一避,不要急著報仇。」
陳夫人道:「不,妾身天生薄命,禍延先夫,以致成為未亡人。現下正是生無可戀,死不足惜。若不復仇,留著一命,苟延殘喘,還有什麼意思。」
王乾等人,都露出又敬佩,又悲慘的神色。
沈宇道:「陳夫人的志行,誠然可敬可感,但若是白白送死,於事於補,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王乾忙道:「沈兄說得甚是,夫人多多保重。」
陳夫人仰天一笑,但聲音十分淒慘。
她道:「王乾,你們也這樣勸我麼?」
王乾瞠目結舌,一時答不上話。
陳夫人又道:「我年紀還輕,未來漫長歲月,可不是平坦大道。依我想來,壯烈復仇,以死殉夫,比起堅貞守節之舉,可要容易得多,你們還勸不勸我呢?」
陳夫人這一番道理,只駭得王乾等手下之人,全都有透不過氣來之感。
這是一個鐵一般的事實,而且十分明顯,不容易勸,只不過在通常的情形之下,沒有肯說出口而已。
沈宇肅然道:「陳夫人說得是,古人也說:慷慨成仁易,從容就義難。在慷慨與從容之間,實在有很大的差別。」
他停歇一下,又道:「這是人類天性如此,不是可恥之事,咱們無須忌諱掩飾。」
陳夫人感激地道:「沈先生首肯踐妾的說法,叫人喜出望外。」
王乾聽她提到喜字,不禁皺皺眉頭。
只聽陳夫人又道:「只不知沈先生肯不肯成全未亡人這個心願?」
沈宇道:「在下不是不肯,而是感到有心無力。」
陳夫人揮揮手,示意眾手下避開,只留下王乾,才道:「有些機密,特別是有關報仇之事,不宜給太多的人知道。」
王乾道:「夫人志切復仇,可是厲斜武功強絕一代,不能如願,也是沒有法子之事。」;
陳夫人道:」天下無難事,只怕有人心人。我不信厲斜就沒有可以擊破的弱點。」
沈宇道:「他縱然有可乘之隙,然而陳夫人你一介弱質,無拳無勇,實在差得太遠。這等機會,實是微乎其微。倒不如放棄此想,好在我不會放過他的。」
陳夫人想了一下,又低頭注視棺中的屍體。
沈宇不禁也向棺中望去,但見陳伯威的屍體,當胸一片血跡,便是他致命的傷處。
這陳伯威雖是五旬左右之人,但看來卻似三十多歲的壯漢,相貌威武。
沈宇猜想這個黑道巨草,生前不但是威風凜凜,富有男子氣概之人,同時一定也是體貼多情之士。尤其是他年事已長,娶得這般年輕貌美的妻子,自然十分嬌寵愛護,無微不至。
這等人品地位的夫婿,以陳夫人來說,恐怕再也不能遇到的了。何況她既曾付出了全部感情,則縱然再碰到這等人物,也未必能以心相許。
陳夫人伸手在陳伯威的面頰上,摩撫了一下,接著,似是已下了決心,站了起來,舉目掃視面前的兩個男人。
她的目光,冰冷而堅定,一望而知她已作了某種重大的決定。
王乾駿了一跳,道:「夫人你有什麼想法,可別不告訴屬下才好。」
陳夫人道:「我現在就告訴你,你仔細聽著。」
王乾躬身應道:「屬下恭聆夫人之命。」
陳夫人道:「你把棺木運回堡中,早早下葬。但務須設法傳出消息,說是我已自盡殉夫。你可再弄一口棺木,同時下葬,以便瞞人耳目。」
王乾吶吶道:「屬下看不出此舉,對復仇之事,有什麼幫助?」
陳夫人遲疑了一下,才毅然道:「好,我告訴你,此舉大有作用。第一點,萬一厲斜聽到風聲,當必信以為真,便不會對女人特別注意防備。第二點,我可以自己毫無拘束地進行復仇之事。第三點,讓大家息去種種猜測,像我這等年齡的寡婦,一定會招致許多猜測。對堡主的名譽,實在不大好。」
王乾點點頭,道:「夫人說得極是,但屬下想問一聲,你打算怎樣進行?」
陳夫人道:「沈先生既是厲斜的對頭,我跟他走便是。反正我不惜犧牲一切,定要達到報仇的目的的,總之,除了報仇之外,什麼我都不會放在心上了。」
沈宇聽了,倒抽一口冷氣。他不是怕陳夫人會纏住自己,而是感到仇恨力量的可怕。
陳夫人的話已講得十分露骨,她表示只要能達到報仇的目的,哪怕是獻出肉體,亦是在所不惜。
在某種角度看來,她這種行為,例如須得淪入勾欄之中,做出佈施色相肉體之事,變成人盡可夫的妓女。
可是她仍是貞烈之婦。只要她報得仇,於她的名節,便無虧損。
這種角度的看法,是基於為夫報仇,意義比之守節更為重大。所以捨棄肉體之舉,並不是失德和辱及丈夫的行動。
進一步說,愛國的意義,比夫妻或其他倫常的親情,更為重大。因此,如若妻子發現丈夫通敵賣國,在形勢迫切之時,她不得不殺死丈夫,以阻止重大損害國家的事情發生,則這個妻子,不會被人視為惡毒,也不會得到謀殺親夫的罪名和唾罵。
假如南宋時的宰相秦檜,當他和妻子王氏,在東窗下計議謀害岳飛之時,王氏若是揭發了秦檜誤國家害忠臣的惡謀,致令秦檜被執正法,則後世之人,斷不致於唾罵於她。
陳夫人的情況,正是處於這樣的矛盾中。不過話雖如此,但以王乾的立場,總是覺得這等決定,十分可怕,深心中一方面為堡主難過,另一方面,又為這個嬌弱的女子難過。
沈宇沉吟一下,道:「陳夫人既然如此堅決,看來勸也沒用,與其任得你蠻幹一氣,倒不如答應你,從旁協助。但我可以保證,你用不著犧牲一切。假如我失敗被殺,那時我也管不了這許多,你再使用你的方法。」
王乾一聽,敢情這已是唯一的釜底抽薪之法,連忙道:「沈兄之言對極,夫人若是堅執此意,離開連威堡的話,務須聽從沈兄的指示,方有成功希望。」
他在沒有選擇餘地的情勢下,只好讓陳夫人跟沈宇走了。甚至還得勸她聽沈宇的話,先前孤男寡女的顧慮,只好不去想它。
沈宇道:「王兄最好一道走,好多一個幫手。」
陳夫人道:「不行,他一則要在堡中料理一切,先夫的子嗣,也須他扶助。二則他的武功,對付厲斜之時,已不管用,多他一個,於事無補。」
沈宇道:「既然陳夫人尚有兒女,那就不必離堡啦!撫孤之事,豈不更為重大?」
陳夫人苦笑道:「光夫雖是有一對兒女,但不是我的孩子。我留在堡中,對他們反而有害無益。倒不如復仇之後,如果不能自盡殉夫,也可削髮出家,了此殘生,永遠不回堡中最好。」
王乾沒有說話,想來這事必屬實情。
沈宇道:「我們也該動身了,我可以化妝為老僕,侍候著你,一路行去,可以掩飾行藏。」
王乾道:「夫人的離開,須得妥善安排,但並不費事,因為負責駕車的老關,再靠得住沒有了。」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但有一件事,在下斗膽請問沈兄。」
沈宇道:「什麼事?」
王乾道:『既兄此去,只不知有何妙計,可以擊敗厲斜?」
沈宇道:「智取力敵都可,唯有見機行事。一時之間,倒是不易作答用怎樣一個辦法。」
王乾道:「既然如此,但望沈兄小心行事,在下禱祝大仇得報,你們馬到成功。」
當下由沈宇先走,到了大路上,不久,陳夫人便騎馬獨自趕來。
兩人才一見面,陳夫人忽然歎一聲,以手掩額,驚道:「唉,不好了…-」
沈宇被她嚇了一跳,問道:一怎麼啦?」
陳夫人道:「我吩咐王乾許多事,獨獨有一件最重要的,卻忘記告訴他。」
沈宇計算一下,若是容她回轉去一趟,所耽誤的時間,很難預料,說不定會拖到晚上才得動身。如果耽誤這麼久,對於追趕厲艾二人之事,無疑大有妨礙。因此他趕快道:「假如這件事不致影響大局,那就等到你報完了仇才說不遲。」
陳夫人搖頭道:「不行,這件事非馬上告訴他不可。」
沈宇實在測不透她還有什麼事,比報仇還重要?當下向她試探道:「是不是有些什麼貴重物事,忘了叫他收起來?」
陳夫人淒然一笑,道:「那些身外之物,我怎會放在心上。」
「我明白了。」沈宇說:「一定是關於你父母兄弟方面,未作安排?」
「那也不是。」她皺眉搖頭,又道:「我娘家方面,除了家父有病之外,別無牽掛。」
沈字想起了在七里鋪居住的藍姓中年夫婦,那個男人曾是病重垂亡,等到他把藥送到,已經氣絕之事。
他馬上問道:「你是什麼地方的人?娘家姓什麼?」
陳夫人道:「我正要告訴你,因為我們在路上一塊兒走,有時候可能要互稱姓名。我是七里鋪人氏,姓藍,名冰心。」
沈字一聽,果然不錯,心中琢磨了一下,認為此時,實是不宜將她父親病逝的消息告訴她,免得她再受到沉重的打擊。
只聽藍冰心又道:「說起來我真是又慚愧,又可憐,為了這頭婚事,家父見我居然甘願嫁與陳伯威,氣得與我斷絕了往來。」
沈宇大為驚訝,問道:「這是什麼緣故?」
「我娘家世代書香,家父更是大有才名。因此,他看不起陳伯威,認為他只是江湖上的強梁之流。」
沈宇問道:「那麼這頭婚事,竟是你自己願意的了?」
「是的。」她抬起眼睛,望向碧空中的片片白雲,面上流露出相然的神情,似是突然之間,記憶起已往情景。
「我與伯威,實是情投意合,雖然他年紀大了一點兒,但這算得什麼,他並不是粗魯不文的武夫,雖然他在外面的聲名,跡近強梁橫行之人,但事實上,他暗中運用他的力量,維持著數百里方圓地面的安寧,使商民受到實際的益處。」
沈宇點點頭,道:「我知道有些人,不喜歡沽名釣譽。」
藍冰心道:「他正是這種人,可是家父卻極為卑視他。唉,人與人之間的誤會,永遠都沒有法子解釋得清楚。」
「的確如此。」沈宇苦笑一下,道:「人與人之間一旦發生了誤會,實在很難有機會解釋。最可悲的莫過於固執己見之人,老是認為別人不對,而由於環境、身份、時機等因素,旁人都不能相勸。其實呢,他認為別人不對的看法,不過是人家不是依照他的方法去做而已,這種人真是拿他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藍冰心現出歡喜的神色,道:「聽起來你倒是個通情達理之人。」
沈宇道:「有時候也會鑽牛角尖的,這就是人性中的弱點,明知如此,卻無法克服。」
藍冰心道:「我趕回去一趟。」
沈宇望望天色,道:「我只怕趕不上厲斜他們,如果追去了,咱們的心願完全落空,豈不難過?」
「但我一定要告訴王乾一件事。」
沈宇無奈道:「我跑一趟,好省點兒時間,你在路邊等我,不要走開。」
藍冰心欲待不允,可是她發現沈宇相當堅持這一點,是以遲疑了一下,才下了決心,說道:「好,勞你駕跑一趟,告訴王乾一句話。」
「只有一句話?」
「是的。」她的面靨忽然泛起紅暈,顯示羞澀的嬌態,看起來特別動人。她壓低聲音,道:「請你告訴他,我已懷了孩子,有兩個多月啦!」
沈宇見她很不好意思的樣子,自己只好裝出一點也不在意的態度。不過他心中卻對自己有點兒不滿,暗念:「這個消息,當然該由她自家去說,我搶個什麼勁呢?」
只是目下又不便改口,於是應道:「除了這件事之外,還有別的事麼?」
藍冰心搖頭道:「沒有啦廠
『你將來告訴他也來得及呀,反正還有七八個月,孩子才生下來。」
藍冰心玉面一紅,道:「我個人無所謂,但這個孩子的將來,卻不得不打算一下,現在先告訴王乾,他便會預作安排了。」
沈宇一聽這敢情十分重要,不禁暗罵自己愚蠢。
「我這就走,你把馬匹借我一用,好不好?」
藍冰心立刻下馬,道:「當然可以。」
她發現對方的目光,在自己的頭面和身上掃視,不禁又紅暈滿面,心想:「莫非他這一來,看出我的肚子已經大了?」
沈宇仔細看了她一陣,才道:「你的裝束,定須稍加改變才行。」
藍冰心不敢多言,含糊應道:「好的,我改就是。」
以她想來,沈宇一定是叫她改穿適合孕婦身份的衣服,這等事實是不便與一個年齡相當,卻仍是陌生的男人討論下去。
沈宇誠懇地道:「你現在就得改變才行。」
藍冰心吃一驚,道:「現在?那怎麼行?」
沈宇道:「為什麼不行,你把頭上的白花,臂上的黑布取掉,雖然身上還是孝服,但穿著白衣的女孩多的是,倒也不致使人注目。」
藍冰心一聽敢情是要她不要戴孝上路,並非有關孕婦的問題,這才心下釋然,微微一笑,道:「好的,你放心去吧。」
沈宇等她摘會白花黑布之後,才驅馬走了。藍冰心獨個兒在路邊等候,過了好一陣工夫,突然感到一種奇異的感覺,也不知究是什麼原因,不由得轉頭四看,瞧到背後時,竟駭得跳起來。
原來在她背後,站著一個白衣男子,只有二十餘歲,相貌相當俊秀,腰間佩著一口長刀,皮鞘上鑲珠嵌玉,顯得十分名貴。
他的態度雖是悠閒,可是卻有一股森冷之氣,陣陣湧到,教人不寒而慄。
藍冰心馬上意會到這個白衣青年,一定是她想報仇的對象厲斜了。儘管她報仇之念既切且堅,可是如今幕然對面相逢,卻也禁不住掠過一陣驚悸。
那個白衣青年眉頭一皺,道:「我又不是鬼魂,你何須驗成這等模樣?」
藍冰心定一定神,才道:「你……你是誰?幹嗎站在我後面?」
「我姓厲名斜,愛站在哪兒你可管不著。」
他的話雖然不大和善,但面上的神色,卻似乎沒有什麼惡意。
藍冰心怯怯道:「是的,我管不看,若是說錯了話,請你原諒。」
厲斜聳聳肩頭,淡淡道:「你一個女流弱質,我怎會和價計較。」
他說完之後,目光仍然在她全身上下轉動,倒像是發現了什麼破綻,是以繼續查上不停。
藍冰心禁不住低頭瞧瞧身上,心想:莫非我這一身孝衣,惹起了他的懷疑?又或者是我雙眼紅腫未消,被他看出來了?
她面上不禁流露出驚慌之色,態度顯得很不自然。
厲斜擺擺手,溫和道:『不要胡思亂想,我不是好色輕薄之徒。」
藍冰心啊一聲,道:「賤妾哪敢這樣猜想你呢!」
厲斜眼珠一轉,嘴角泛起一絲詭笑,道:『可是食色性也,此是千古不易之理,只是世上罕得有人敢於承認罷了。」
藍冰心點頭,表示同意他的說法。
厲斜的泥笑突然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迷惑之色,哺哺道:「你的身份來歷,以及何故獨自坐在路邊,委實教人難以測度,以你的姿色年紀,孤身出門,乃是危險無比之事,必受親友勸阻。但你現下正是在大路上,獨自一人,這是很不可解的現象之一。」
藍冰心聽了這話,方始明白厲斜為何拚命盯著自己的緣故,敢情是因為得見路上有個孤單女子,所以要猜測一下她的身份。
她頓時略感釋然,心頭的大石落了一半。
由於她不知道厲斜最後會不會猜中了?再就是恐怕沈宇回來時碰上,是以她心頭的大石,不能完全放下。
只聽厲斜道:「你舉止儀態,大是嫻雅,加以我剛才故意以言事相試,得知你知書識字,並非一般的女子可比。」
藍冰心聽到此處,已經大為震驚。因為屏斜已表現出他過人的才智了。
厲斜停歇了一下,便又接著說道:「大凡是待字閨中的少女,縱然是十分落落大方,但在這等情況之下,亦不敢與我平視對看。因此,我認為你是名花有主的羅敷,當然,還加上你體態衣著等方面的表徵,獲得此一結論。」
藍冰心一方面震驚,另一方面卻禁不住感到有趣,很想知道他還觀察出一些什麼沒有。
厲斜笑一笑,溫和地問道:「你先告訴我,這個猜測對是不對?」
藍冰心點點頭,道:「對。」
厲斜目光一閃,道:「你回答得毫不遲疑,沒有一般女子的扭捏作態,可見得你的出身,或者你的夫家,必定有相當的地位,是以你見過世面,並不因話題談論及作已婚未婚之事而羞澀得不敢啟齒。」
他此一猜測,乃是承接藍冰心的反應獲得的。
藍冰心也是冰雪聰明,玲球剔透之人,當下忖道:「這樣說來,他已經沒有其他的觀察心得,才須得從我的反應中,獲取新的猜測。若是如此,我就可以設法防禦啦!」
她迅即泛起嫵媚的笑容,輕輕道:「厲先生可猜錯啦廣「這話怎說?」
「賤妾雖是知書識字,但命比紙薄,過的是向人歡笑背人愁的日子。」她說到這裡,竟然低首斂黛,楚楚含過,接著又遭:「當然啦,賤妾這等生涯,見的世面自然比旁人多了。」
她等如告訴厲斜說,她的身份,乃是妓女。
厲斜睜大雙眼,難以置信地道:「那麼你竟是淪落風塵中的女校書了?」
藍冰心點點頭,而且好在她聽陳伯威談起過那成都的勾欄風月還記那些秦樓楚館的名字,當下道:「賤妾曾在成都的醉月樓棲身了一段時間。」
厲斜感到不服氣地道:「你看來一點兒不像那一類的人。」
藍冰心欣然道:「謝謝你的誇獎,也許是賤妾讀過一點書的緣故吧!」
厲斜眼珠一轉,顯然是計上心頭。他道:「假如你沒有騙我,那麼你就是今世的薛濤啦。我倒是願意與你結為密友,以我想來,你既然曾經淪落青樓,則多我這個男人,也不見得有什麼損害。況且我決不會虧待你,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藍冰心喲的叫了一聲,道:「厲先生的意思,敢是教錢妾跟你走麼?」
厲斜搖搖頭,道:「不是跟我走,而是與我歡好一番。」
藍冰心若在乎時,一定連華他幾口,並且加以大罵。但現在情形兩樣,她正愁沒有機會與他接近,何況她為了得報夫仇,已決定不惜犧牲性命,務要達到目的,區區身體,豈會愛惜。
因此她心中已千肯萬肯,只要獲得與他密切接近的機會,總可以找到萬元一失的時機,用毒劍刺殺他。
但她表面上,可不能表現得十分願意,至少也得假裝一下,當下道:「厲先生,雖然賤妾已是殘花敗柳之身,無所愛情。但這樣路邊相遇,隨即作出苟合之事,好像有點不對吧廣厲斜堅持地道:「沒有什麼不對,你既是通曉文墨,想必也知道秦少游在揚州的一段風流韻事,我們又何嘗不可呢?」
這一下倒是考倒了藍冰心,她訝然問道:「秦學土有過一段怎樣的風流韻事?與我現下的處境,有何相干?」
厲斜道:「這個故事,載在古今詞話中。說是秦少游在揚州的劉太尉家中飲酒時,劉家家姐出席情酒助興,其中有一姬,擅長吹奏簍模,你想必也知道,簍模是古樂,當時已少有傳世,所以大家都認為這是大堪激賞的絕藝。」
他停歇了一下,又接著道:「少游當然也很欣賞,便借簍摸觀看。此姬久慕少游才名,芳心暗屬,老早就希望有機會與他親近了。」
厲斜笑了一下,先不說出結果,卻向藍冰心問道:「你請他們可曾親近了麼?」
藍冰心尋思,道:「聽你的口氣,好像終於親近了。但當時既在筵席上,自然不可能馬上就歡好,必是後來訂下密約。」
「不對。」厲斜得意地道:「當時的情形是,主人恰好離座,回到後面更衣,偏生又遇到一陣狂風,把燈燭完全吹滅。於是這一對才子佳人,便有了倉卒之歡。這個美姬事後還向秦少遊說:今日為學士瘦了一半。一句話,就點出當時驚喜交集的心請了。」
藍冰心故意忸怩作態,道:「天啊,果真有這等情事麼?」
「這事載在古今詞話上,我可沒有杜撰。」
「那麼……」她輕輕道:「你想怎樣呢?」
「此地行人馬車,雖然時時可遇,但咱們如果躲到林子裡,一定不會被人撞見,你意下如何?」
「賤妾只好聽你的啦!」
她答應之後,便準備移步。誰知厲斜卻沒有動彈。她等了一下,抬頭瞧瞧他,見他微微含笑。不禁訝道:「你怎麼啦?不是說到林子裡麼?」
「不!」厲斜搖搖頭,說道:「林內仍然可能被牧童樵子所窺見。」
藍冰心問道:「那怎麼辦?這附近哪有客店可投?」
「不必投店了。」他說:「老實告訴你吧,我剛才的要求,並非當真的。」
藍冰心大失所望,所以面色很自然地微變,道:「原來你是尋開心的。」
「那也不是。」厲斜歉然解釋道:「我只是感到你的氣質,不是風塵女子,所以借這件事,試探於你,如果你堅持不允,我就知道你是假冒的神女了。」
藍冰心裝出迷惑和不滿的神色,道:「我為什麼要裝作神女呢?這又不是光宗耀祖的好事。」
「對不起。」厲斜向她道歉道:「我倒沒有想到這一點,只知道你是很聰明的人,說不定為了不讓我猜中,所以捏造身份哄我,不錯,任何良家婦女,絕對都不肯冒稱為神女的。」
藍冰心道:「好啦,我們談到這兒為止,反正像我這等出身之人,遭人取笑玩樂,已是司空見慣。」
厲斜正色道:『你別這麼說,至少我不會輕視於你。」
他說得很誠懇和認真,藍冰心也不由得相信了。故此問道:「為什麼不輕視我這種人呢?」
厲斜道:「因為你雖然淪落於風塵之中,但作氣質幽雅,談吐大方,宛如解語之花,似你這等人才,如果不是命不逢辰,怎肯自甘墮落。既然不是出於自願,而是由於不可抗拒的命運,難道我能因命運不濟而輕視價呢?」
藍冰心聽了,當真受到感動,心想,他如果不是我的仇人,那該多好呢!但命運卻捉弄我們,使我不得不盡力殺死他,以報怕威之仇。
她悄聲道:「厲先生不為世俗之見拘困,小女佩服不已。」
厲斜很自然地伸手在她頰上輕輕捏了一下,笑道:「不要佩服我,這世上恨我之人,不知有多少。」
藍冰心訝道:「這話怎說?」
厲斜道:「因為我殺死了不少人。」
藍冰心忙追問道:「你為什麼要殺人?人死不能復生,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事呀!」
厲斜淡淡道:「是的,人死不能復生,此是千古以來,無人能夠挽回之事,我也深思冥索過這個問題,卻沒有法子。」
「沒有法子?」藍冰心更感迷惑,暗想莫非他染上了殺人之癖,是以無法制止?
她接著道:「這還不簡單麼?你不下手去殺就是了,沒有人拿著你的手呀!」
厲斜道:「誰說沒有?」
「這人是誰?」她不禁露出駭然之色。
厲斜道:「那是一個武林千百年罕有的奇才字文登,外號魔刀,他所創的刀法,至今仍然是天下第一,舉世無雙。」
藍冰心吃驚問道:「宇文登現下在哪裡?」
厲斜笑一笑,道:「他早已經在墳墓裡了,我可惜生遲了二十年,沒能拜識親炙於他。」
藍冰心已聽得一頭霧水,問道:「但你說是他拿著你的手殺人,現下又說他已經死了,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他的鬼魂,附在你身上麼?」
「可以這麼說。」
藍冰心頓時花容失色,全身發抖。因為她從對方的語氣神色,聽出他這話並不是開玩笑的。
「假如他是被惡鬼厲魄附身。」她暗暗想道:「以至不由自主的殺人,則我這殺夫之仇,報是不報好呢?」
「我的話,你也許聽不懂。」
「我懂。」藍冰心道:「你被惡鬼纏身時,便不能不殺人,可是這樣?」
「只是和這說法相似而已,事實上我當然沒有被惡鬼附身……唉,我這話從來沒向人說過,今天不知為了何故,竟對你這個不懂武功之人,說個不停。」
藍冰心忙道:「你說下去吧,你得解釋一下,別叫我聽得糊里糊塗的,往後連覺也睡不著。」
「好,我告訴你。這位天下無雙的刀法大家宇文登,等如是我的師父。因為我得到他的刀法秘本,潛心修研數載之後,已學會了九成。」
藍冰心非常注意地聽著,並且用盡她的智慧,以求瞭解他的意思。
「字文登的刀法,深奧無匹,怪不得他著年能稱霸天下,未逢敵手,敢情是因為循此修練,的確可以窺得武功最高境界,成為不死不敗之身。你想想看,到了那種境界的話,天下哪還有敵手?」
藍冰心點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厲斜歎一口氣,道:「但在這一本扭籍中,卻缺少了最後的一招。這一招乃是至高無上的精髓,以至簡馭至繁,能夠無窮變化而生的威力,包含在簡簡單單的一刀中全部發出。我必須學得這一招,才可以更上一層樓,達到武功至高境界。」
「但這與殺人之事,有何相干?」
厲斜苦笑一下,道:「我自己探索這一招,就不得不惜重外敵之力,以幫助我參悟。由於這一門刀法,凶毒絕世,所以不發則已,若是認真施展,對方不敵的話,便非死不可。」
藍冰心道:「我還是不大明白。」
厲斜點點頭道:「這也怪你不得,我談的是武功中精微高妙的意旨,即使是武林人物聽了,如果修養功夫未深,亦聽不懂。」
藍冰心輕輕道:「但你解釋給我聽聽,行不行?」
厲斜倒是很慷慨,爽快地道:「行,我剛才不是說過,我為了要刀法更為精進,以便最後能達到天下無敵的境界所以極力參研那至精至妙的一招麼?」
「是的,你這樣說過。」
「我還說出我不得不殺人之故,對不對?」
「對,你說你刀一離匣,就不能不傷人。」
厲斜微笑道:「你雖是外行人,但天資明敏,我的意思都能了悟。」
他停歇一下,又遭:「我知道你心中一定大不服氣地想,如果我不是以殺人為樂事,大可以不拔出寶刀,豈不是天下太平麼?你有沒有這種想法?」
「有。」她很坦白地說:「而且這是可以做得到的,正如一個古老的譬喻說:叫你挾泰山而跳過北海,你說不能,乃是真的不能,並不是不肯做。但叫你為一個長輩拗折一樹小報枝,你若說不能,那不是不能,而是不肯做。」
厲斜歎一口氣,道:「唉,你哪裡知道,我不是不肯,事實上真是不能。要知在我這種人的心中,修習至高無上的武功一事,實在比性命還重要。」
「我不信。」她溫柔含笑地反駁道:「假如有一位私人告訴你說,你放棄了武功,便可安然活下去,如若不然,就馬上暴斃。這時你還敢堅持?」
她自覺這種反駁,極是中肯,可說是擊中了要害,料對方無言可容,是以暗中大為得意。
厲斜拍拍刀鞘,鄭重地道:「如若你所說,我當然不敢不放棄武功。可是話說回來,天下豈有如此絕對不二之事。假使那位仙人說,我如不放棄去窺刀道奧秘,則九成會暴斃,只有一成生機,當此之時,我一定決意冒險一試。」
他停一停,才又道:「如果一線生機也沒有,自當別論。」
厲斜這話,實是中肯之論。
要知道任何假設,皆不能與道理相違背。而像藍冰心剛才的假設,事實上已不合理。
若是可以離開道理,不問事實,則比這一假設更為極端偏激的說法,隨便也找得出十個八個來。
藍冰心道:「這修習上乘刀法之舉,對你竟是這麼重要?只是你如果殺人多了,豈不是結下許多仇家?就算你不怕,可是你難道不替別人想想?這麼多被害的人,家中的父母妻子,將會何等悲痛?」
厲斜聳聳肩,道:「這一點我承認自己不對,但有什麼辦法。一個人就能不自私?他家中父母妻子的悲痛,一來我瞧不見,二來與我不發生直接關係。因此,我只好先顧自己,再說別的了。」
他仰頭望天,口氣沉重地道:「話雖如此,我仍然不是全然能不惻然動心的。因此,我專找一些惡名昭著的兇徒試刀,此舉已暴露我性格上的弱點,我想,說不定是因此之故,才沒有法子參悟至高無上的一招刀法吧?」
他突然像是從夢中驚醒一般,射出奇異的光芒,注視著她。
藍冰心忖道:「莫非他發覺我問得太多,已經懷疑。若然如此,眼見不測之禍,將降臨在我身上了。」
不過她現在已不像起初那麼容易震懼了,這大概是因為與他談過一陣之後,較為熟悉,便沒有那麼害怕他之故。
只聽厲斜喃喃道:「不錯,我修習的刀法,乃是天下古今最凶的一種,而我的性格中,還有女人之仁。是以先天上兩者就互相沖克,當然不能有寸進了。」
藍冰心故作不解,問道:「厲先生你在說什麼?」
「啊,沒有什麼,我正在苦思武功上的難題。」
藍冰心嬌媚地笑一下,道:「如是有關武功的困難,光是想有什麼用呢?」
「你可說錯了,任何技藝,一旦到了巧妙階段,就進入智慧的範圍。尤其我的難題,根本無法著力,非想不可。」
藍冰心移動身體,盡量靠近歷斜。她希望的是厲斜對她忽起邪意,與她來一段風流孽緣。則她定可趁這機會,用毒劍刺殺他。
厲斜平日甚是風流自賞,對這個美貌少婦的垂青的暗示動作,不但不懷疑,而且甚為高興。
但他卻退了一步,面上含著笑容,道:「你一定在等候什麼人,而我呢,也有要緊之事趕著去辦。不瞞你說,我也有一女伴,目前尚未得手,所以假使我略有不檢的話,被她瞧見了,那就一切都完蛋政,咱們如果有緣,終必重逢有日。」
藍冰心一聽,便知眼下計謀落空了,於是說道:「原來如此,只不知你的女伴在什麼地方?你可是趕去探著她?」
厲斜道:「不是去探著她。」
「我才不信呢!」
「我不騙你。」厲斜對於不能接受她的柔情一事,頗有歉意,是以從容說出,道:「我乃是趕回連威堡去。」
藍冰心詐作吃驚,道:「你去幹嗎?連威堡的人,可不是好惹的。」
「碰到我,這些橫行作惡之輩,便如土雞瓦狗般,根本不堪一擊。我不妨告訴你,那連威堡堡主陳伯威,已經命喪我寶刀之下了。」
藍冰心聽了這話,心痛如絞,但表面上只能裝出訝異之色,問道:「這話可是當真?」
「我何必騙你呢!」
「是的,你沒有哄我的理由。」藍冰心說:「訪問你是為了參悟刀法殺死他呢?抑是別有怨仇?」
「純粹是為了參研刀法。」厲斜答道:「他的毒龍槍,亦是武林絕藝之一,可惜他還沒有練成功。所以我這一戰,無甚稗益。」
他停了一下,又道:「我看還是設法求得先師失缺的那一招,比較有希望,自行參悟,恐怕已沒有可能了。」
藍冰心訝色更濃,道:「敢是這一招刀法,藏在連威堡中,所以你要轉去?」
厲斜搖搖頭,笑道:「我索性都告訴你吧,此去有兩個理由,一是瞧瞧那個能使陳伯威為她獻出生命的女人。二是打算從堡中人口裡,探問有關神機子徐通之事。由於徐通是天下間唯一知道魔刀秘招,並且可以從那兒找到之八,所以我非尋見他不可。」
藍冰心道:「原來你有這許多事要辦,那我不耽擱你的時間啦!」
事實上她現下不知要厲斜早點兒動身的好?抑是設法再把他絆住,拖延上一陣的好?
這是因為沈宇為她趕去向王乾交待她已懷孕之事,怕的是厲斜如果前去,將與沈宇在半路上碰頭。
但把他絆住,也不一定是高明的辦法。說不定沈宇回來時,見他們在談話,因而引起種種想不到的,更嚴重的後果。
厲斜笑一下,道:「我的事還多著呢,那連威堡中,有一匹紅鬃寶馬,原來我已得到手,但前往連威堡時,我將它藏在樹林中,等到我離開連成堡,回頭去找,已經不見了。以我想來,此駒一定在連威堡中。」
藍冰心道:「這頭牲口自己會認路麼?」
厲斜道:「當然認得路,不過我卻認為這是張一風以暗號通知堡中之人,是以被他們取回。」
藍冰心道:「區區一頭牲口,也值得你急巴巴地去取麼廣厲斜道:「這匹寶駒,不比尋常,我非弄到手不可。」
他搖搖手告別,舉步行去,才走了我步,突然停住,回頭望著藍冰心。
藍冰心頭一震,付道:「莫非我有什麼破綻,被他瞧破了?」
正在吃驚想時,只聽厲斜道:「我忘了訪問你的尊名。」
藍冰心頓時放心,道:「賤名翠環,實是俗氣的根,倒教厲先生見笑了。」
厲斜搖頭道:「不,翠壞這個名字雅致得很,這樣好不好,你跟我去一趟,瞧瞧我的威風。」
藍冰心第一個反應,自然是拒絕,但她心竅玲四,腦筋十分靈活,暗念如果急急拒絕,當然會引起對方的懷疑。
當下作出遲疑之態,反問道:「我一同去不妨事麼?」
厲斜傲然一笑,道:「你與我同行,就算走遍天下,也不必多慮,誰敢欺負你,我就扭斷他的脖子。」
藍冰心笑著啊了一聲,道:「那不好,我可不願有人為我送了性命。假如你真的因我之故,扭斷了一個人的脖子,我這一輩子,休想睡得安寧。」
厲斜道:「那也可以,我不因你殺人就是,走吧。」
藍冰心欣然道:「好,妾身跟你去瞧瞧。」
她發出較快的笑聲,向他奔去。
到了切近,突然腳下一絆,整個人直向前仆跌,去勢甚猛。
幸而厲斜不是平常之人,猿臂一伸,便將她抱住了。
如若不然,藍冰心跌倒之勢如此急猛,不掉破鼻子,也得磕個滿面青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