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教習道:「她們不但身段好,更是身經百戰,經驗豐富,包管你回味無窮。只等你功夫煉成,本山地域之內,但凡是女的,你見了都可以飽饜所欲。」
龐公子道:「本山有沒有女弟子?」
莫教習道:「當然有啦!但除了一些修習特別功夫,所以不能破身,也不喜這件事之外,其餘的人,甚至是老山主的姬妾女兒們,皆可狎玩。」
龐公子大訝道:「什麼?老山主的姬妾和女兒們?誰有這等膽子侵犯她們?」
莫教習獰笑道:「不錯!那得瞧瞧你有沒有這等膽色了,聽說這些絕色美女們個個都淫蕩非常,能在一夕之間,把很健壯之人變為枯骨。」
龐公子道:「這實在很驚人,也許她們都精於陰陽探補之術,那自然沒有人敢招惹她們了。」
莫教習道:「那也不然,燈蛾撲火,自焚其身,人類中亦有許多具有這種性格,所以死在那一批絕色美女身上之人,天天都有。」
龐公子突然訝道:「既然天天有人送死,這山中那得有這麼多的人呢?」
莫教習道:「你倒是很精細之人,要知本山地域廣闊,在那大洪爐和赤炎練獄之間,有一座城鎮,居民多達萬餘戶。熙攘往來,買賣交易,一如外間。這些人品流複雜,籍貫包括全國各地,每年增加的人口,幾乎殺不盡,何況還時時從外面運大批的人進來。」
龐公子道:「這真是越聽越出奇了,這個市鎮可有名稱麼?」
莫教習道:「這座城鎮之內,惡行層出不窮,所以稱為『罪惡城』,由於周圍數十里皆是懸崖峭壁,只有一條通路,所以任何人的出入,皆受限制。若非城主許可,一概不能離開。任是最有本事的大罪犯,亦沒有法子飛越出去。那兒耕種、作工、開館子、賭場、妓院等各式各樣的行業全有,氣候十分和暖,真可算得是人間樂土。」
龐公子神經質地道:「果然太好了,我若練成了功夫,在那罪惡城中,可以雄霸一方,肆意作樂。|莫教習道:「你得立下大功,老山主才賜予這等機會,但也不過是一年半載而已。誰不想到那兒去當城主呀?」
龐公子道:「這話甚是,啊!那一對姦夫淫婦出來啦!」
莫教習道:「你猜會有什麼結果?」
龐公子道:「弟子猜想那做丈夫的如果有氣力的話,這刻就可以起身打一架,或者把那姦夫的妻子也勾引一次,以作報復。」
莫教習道:「你等著看吧!」
餅了一會,龐公子道:「果然他趁姦夫睡著之後,去勾引對方的妻子,哎!原來他拿石頭砸死那姦夫,好痛快,這等把戲虧得老山主如何佈置的?」
莫教習道:「現在由幾個犯了過失的本山部屬,拿水送去,並且收埋屍首,命令中規定他們得把那女的帶回來。那一個辦成功這件差使,他就得到赦免,還可以佔有那個女人。」
龐公子訝道:「此舉何難之有?」
莫教習道:「他們雖然有備而去,又飲下大量的冷水,方敢行動。但踏入那片廣場後,很快就被那炎熱的溫度所征服,所以他們動作都要快。」
他停頓一下,又道:「同時那些女人也是莫大的威脅,誰要是熬不住焚身的慾火,動了其中任何一個女人,頓時變成其中之一。假如他不被妒嫉的丈夫殺死,我就遣送一個女人給他做妻子。」
龐公子道:「他們如若辨到了任務,卻賜給他們一個殘花敗柳的女人,他們誰肯要呢?」
莫教習道:「此是火中取栗之事,當然很燙手。至於那個女人,我早先已說過,他們皆是奇貨,男人們只要碰過她們一次,就捨不得丟掉了,這是人人皆知之事,故此雖然本山女人甚多,但這一批才是女人中的女人。」
龐公子突然壓低了聲音,道:「那麼比起老山主的姬妾或女兒們又如何呢?」
莫教習狡笑一聲,道:「沒有人能在那些美女懷中活過一晝夜以上,所以若要比較,恐怕只有老山主一個人知道了。」
龐公子意味深長地唔了一聲,過了一會,才道:「老山主的姬妾也還罷了,但他老人家的千金們,難道都不打算出閣的麼?」
莫教習笑一笑,道:「天知道她們有什麼想法,總而言之,她們都是蜘蛛精,你見過蜘蛛交尾沒有?那才好看呢,雄蛛體積都比雌蛛小,一交完尾,多半被雌蛛吃掉。」
龐公子笑道:「但仍然有不少沒被吃掉的呀!」
莫教習面上掠過不耐煩之色,道:「我懶得跟你囉嗦了,你已瞧過底下的一幕精彩好戲,可曾領悟到什麼道理沒有?」
龐公子沉思片刻,才道:「弟子資質愚鈍,難窺其中奧妙。」
莫教習冷冷道:「你當然看不出任何道理了,這是因為你腦中塞滿了各種慾念,而這些慾念,正是你修習上乘內功最忌之事,各式陰魔,到時群集環攻,你能幸逃一死,已經很不容易,更莫說想要修習成無上神功了。」
龐公子凜然道:「教習訓誨得是,弟子自應勘破此關,務求有所成就,方可肆志行事。
莫教習見他十分穎悟,禁不住泛起了欣慰的笑容,道:「這就對了,現在咱們開始吧!」
他一鼓掌,又有四名白衣少女進來。其中有一個是新補上的,她們依令取出短劍,排立在龐公子榻前。
薛陵用心思索一個問題,那就是龐公子何以取劍自傷之後,竟要順手殺死一名白衣少女?
他回想起早先的情節,一點也不敢遺漏。
但直到他從頭再想第三次之時,突然恍悟,忖道:「是了!這龐公子天性之中有一股戾氣,是以當他受到了挫折,戾氣大量積聚於心中,如若不設法洩去,難以恢復如常。哼!
哼!這等惡暴之人,今日竟撞在我手中,焉能容他活命?」
他瞪大雙眼,窺視著屋內的情形。
但見龐公子依照莫教習的指點,一一照做。
片刻工夫,已經入定。
薛陵細加觀察,但覺這龐公子的資質稟賦,都屬上乘之選,假如不是如此邪惡之人,可真是值得助他成功的。
但現在他必須把他毀滅,以免他萬一修煉成功,世上又多了一名可怕的魔鬼。
他但覺得此行收穫殊為不少。
因為起碼他探聽到許多有關這洪爐秘區的內容,又曉得萬孽法師手下,最少已有兩個修成了無敵絕藝的高手。
餅了片刻,龐公子的呼呀漸覺粗大沉重,但一忽兒又恢復了細勻深長。莫教習十分注意著他的徵候,相隔雖遙,卻也露出了吃力的表情。
薛陵默然注視著,曉得那莫教習不單是解說指點種種訣竅,同時也運功暗助。這當然是屬於心靈方面,只能助他抗禦陰魔,捱過諸般幻象的引誘。
餅了一會,龐公子鼻息又粗大沉重起來。
薛陵一瞧連莫教習亦是顯得十分吃力之狀,心中靈機一觸,運聚功力,施展出千里傳聲之法,在龐公子耳邊厲叫一聲。
龐公子駭得「砰」一聲,彈起尺許高,跌落地上,四肢僵硬,面色發紫。那四名白衣少女大驚,卻又記得早先的教訓,誰也不敢伸手扶他起來。
龐公子在地上僵臥了許久,其中一名白衣少女回頭一望,只見莫教習瞪目瞠視,宛如泥雕木塑之人。
她們自然不知道這是由於龐公子心靈突然受到莫大侵擾,頓時走火入魔,而那莫教習正自全力相助之際,也受到陰魔侵襲,頓時心智迷亂,終身不能復痊。
薛陵一直等著,眼見四名白衣少女都不出手扶起龐公子,使他不能及時救治,心中大為寬慰,暗忖:「這叫做惡有惡報,假如你早先不是那麼惡毒辣手的話,這些女孩子們馬上把你抬回榻上,不受地氣所侵,則還有救治之望。」
他尋思了一下,決定放棄了救助小洪爐中那些夫婦之意。
這是因為一則會打草驚蛇,使行藏敗露,二則尚未探出如何下手解救之法,須得費去許多時間力量,方能達到此一目的。而事實上他已沒有時間再停留在此處了。三則那些貶於小洪爐中的人,原本皆是萬孽法師的親信手下,這些人個個惡性重大,天生是壞胚子,讓他們受到報應,也是應該的。
他悄然走開,校對過方向,續向前走。這秘區之內,幅員遼闊廣大,他翻過了許多座山嶺,不覺日暮。
當下趁暮色未深,找到一處巖穴,暫時棲身一夜。
他並不閒著,取出地圖和炭筆,把自己經過踏勘的路線,都詳細畫下,又將一切有關之事,詳細註明。例如毒蛇、烈日等各種情況,毫不遺漏。
這一夜,耳中聽到了許多奇異的吼嘯之聲,有些甚至就在附近。
薛陵在洞口窺看,有時見到極高大的黑影奔馳而過。有時則只見到碧綠的巨目,在黑夜中發出了熒熒綠光。
他以小心二字為原則,決意不出去查探。
不過這些可怖的聲音,使他很難安心入寐,幾乎整夜都目不交睫,手按劍把,隨時準備應付突然而來的變故。
直到黎明之時,他才閉目運功,調息養神。
幸而他功力精湛,雖然是一夜不得安睡,但只要有些許時間運功調息,也就可以對付了以他的功力,三五日絕對不成問題。
所以他還不放在心上,再向前走去。
走了個把時辰,太陽漸漸使人覺得燠熱。
薛陵在一株樹下,停住了腳步,仔細打量四下形勢。
但見前面地勢仍然崎嶇起伏,但最顯著的一點,是來路樹木蒼翠,花草華茂,但前面路徑卻漸漸變為褐色。
這自然是由於樹木稀疏,以致露出了泥土、岩石所致。
薛陵機警地尋思此中異象,忖道:「這一定接近了某一地區,例如大洪爐,或者是赤炎煉獄。這些地區,既然十分酷熱,則草木不生,也非奇事了。」
他再起身四下打量,發覺北面有一座山峰,雖然光禿禿的沒有任何草木。但岩石甚多,奇形怪狀,足供隱匿身形之用。同時地勢最高,可以查看得見較廣闊的地區。
不過從這兒到這座山峰,相隔尚有十里八里之遙,假如一直穿行過去,當然很近。如若想繞個圈子,從側面登峰,這個圈子兜下來,可能超過百里。
他想了一會,心中略感煩燥,很想一逕撲奔此峰,不必兜什麼圈子了。
但幸而他修習的是宇內無雙的心功,立時警覺不妙,連忙靠在樹上,略略瞑目調息,運起心功。
片刻工夫,心靈中一片澄明,煩燥全消。正在這時,耳中聽到左方不遠處傳來步聲。
他暗叫一聲好,想道:「這陣步聲甚為輕微,可見得必是身負武功之人。假如我不是運功調息,心靈復歸於澄澈,那就不一定查聽得到這陣聲息了。」
轉念之際,人已迅捷翻上樹去,小心地攀登高處,向聲息來路望去。
一看之下,甚感驚奇,原來是一個青衣少女,緩步而來。
這刻雖然只見到她的側面,但那輪廓甚是美麗,膚色白哲,加上安詳恬靜的神態,使人但覺她有如謫降人間的仙子一般,既美麗而高貴,卻又十分淡雅。
薛陵真是差一點就開聲招呼,叫她別胡亂往前走。但他終究沉住氣,靜靜地在樹葉間隙中窺看著。
緊接著又是一陣步聲傳來,有一個人從來路匆勿奔到。
只見此人是個英挺俊秀的少年,滿頭大汗。
他一見到那青衣少女的背影,立刻如癡如狂,叫道:「芸姑娘!別走!我求求你。」
青衣少女停下腳步,回眸一笑,溫柔地道:「什麼事呀?」
那英俊少年一面喘息,一面揮汗,說道:「芸姑娘!那邊去不得。」
芸姑娘驚訝地哦了一聲,道:「為什麼那邊去不得?」
英俊少年壓低聲音,說道:「因為那邊就是禁區,誤入之人,決計不得生還,其實連這兒也很是危險,我們最好快點走開,回到城裡。」
芸姑娘道:「但我聽說那邊有一個很好的地方,那兒有仙人隱居,只要見到了仙人,就可以求他收錄傳道,長生不老。」
英俊少年訝道:「你聽誰說的呢?」
芸姑娘道:「你不必多問,總之我非去瞧個明白之後,難以死心。」
她旋即含笑盈盈,道:「阿章!你不必替我耽心,你肯追趕到這兒來,我已經很感激你了。」
阿章的目光投向遠處,說道:「那邊地干山禿,寸草不生,又酷熱難當,你何必還要往前走呢?」
芸姑娘道:「不!你別管我的事。」
她突然返身投入他懷中,送上紅辱。
阿章緊緊抱住她,四唇相接,頓時神魂顛倒,醺然欲醉。
薛陵窺著這一幕,心中也充滿了纏綿沉醉之感。
要知他已可算得是曾經滄海,眼界甚寬之人,經歷見識,都非旁人可比。
因此,如果這一對年少美貌的愛侶,不是表現出一種純情燦爛的愛情的話,他決計不會心情波蕩的。
他們結束了一吻,阿章道:「唉!我熱死了,真想跳到河裡洗個澡。」
芸姑娘道:「我還好,前面或者有溪河什麼的,你就可以下去浸一浸了。」
阿章豎起耳朵,道:「咦!我好像聽見河水奔流之聲,那一定是條很大的河。」
芸姑娘道:「是的,我也聽見了。」
聲音很是溫柔悅耳。
然而薛陵卻完全聽不見任何聲響,心想:這一定是他們在炎熱之下引起了的幻覺,奇怪的是那個姑娘何故堅要向前走?莫非此地傳說有仙人隱居是真的麼?
他在這個當兒,放眼查看了一下前面的地勢,但見樹木漸漸稀少,但幸而有許多巨岩怪石,連綿不絕。
因此他下了決心,假如這一對男女往前走的話,他將跟隨一側,隨時查看他們的情形。
此舉雖然不免有暴露的危險,但有這一對愛侶作掩護,薛陵本人又十分年輕,人家多半會誤會他們是在愛情上有糾紛,所以他在暗中跟躡。
不過他們卻還未移步動身,原來阿芸突然拉住對方的胳臂,說道:「阿章!據說前面比這兒更熱,我自小就特別的不怕熱,但你卻不行,你回城去吧!」
阿章微微一笑,滿頭滾滾流下的熱汗。幾乎像是被人迎頭淋了一盆水一般。但他的笑容和眼神中,卻顯得很堅定無畏。
他道:「你不怕熱的話,我也不怕,如若讓你獨自前去,教我如何放心得下?」
芸姑娘搖搖頭,道:「不!你回去吧!」
她說不出什麼理由,甚至話聲也不堅決。
她忽然轉頭回望,而此時薛陵亦有所警覺,暗運神功,把軀體縮小了許多,恰好嵌入枝葉最密之處。
他清清楚楚看見了芸姑娘的面龐,但見她美麗如常,在這等酷熱之下,絲毫不曾失去她的淡雅高貴的風姿。
這等景象,連薛陵可也禁不住生出了傾慕之心,幸而剛才的警兆,使他保持著冷靜清醒。
薛陵謹慎地轉頭望去,但見一個醜陋婦人,站在一叢樹木之後。
這個中年婦人似是對年輕男女的對話,極感興趣,所以全神豎耳聆聽,連眼珠也突了出來。
她那醜陋的面上,露出含有惡意的笑容。
芸姑娘向阿章說要找個地方方便一下的話,剛剛傳入薛陵耳中。但見那醜婦迅即從衣袋裡取出一個小包,解開了酒在身後的地面上,然後迅即收起包套,垂頭而立,表示出恭謹之貌。
芸姑娘已走了過來,在樹叢邊停下腳步,盯視著這個醜陋婦人,眼中露出不悅之色。
直到此時,薛陵方始明白這個芸姑娘,敢情是萬惡派高手,否則焉能在這洪爐秘區之內,出沒自如?
不過她與這醜婦是何關係?裡面牽涉到阿章又是怎麼回事?阿章若往前走,會遭遇什麼命運?
這些疑問,薛陵自是無從猜測,但他卻深知那醜婦一定在身後的地面上施了毒物,只不知她如何使用而已。
芸姑娘迫進一步,由於距那阿章有三四丈遠,以常人耳目,決計聽不見這邊的聲音動靜。
她道:「你跟來幹什麼?」
醜婦陪笑道:「我怕你有什麼差遣,所以還是跟著來了。」
芸姑娘道:「不勞費心,你走開吧!」
醜婦笑道:「咱們這些姊妹當中,你可是平步青雲,地位日高。記得當初咱們一共是十二個人修習武功。」
芸姑娘插口道:「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舊事,提之作甚?」
薛陵訝疑地想道:「以她的年紀而言,十幾年前,豈不是只有兩三歲?如果以那中年醜婦來說,則十多年前,開始修習武功,卻還適合。」
那醜婦突然間態度顯得強硬起來,那對三角眼中,射出凶光,道:「我說這話是提醒你一聲,雖然近些年來,我已是奴婢身份,事事須得聽你指揮。但你現在已有把柄落在我手中,你最好對我客氣些,何況咱們本來身份一樣,都不是什麼千金小姐。哼!哼!你不過是個私生子,連父親是誰也不知道,用不著在我面前裝出很高貴的樣子。」
薛陵預料這一番話,當必惹起那芸姑娘的怒火,可就怪不得那醜婦先行施了手腳。但奇怪的是她為何不把毒藥酒在身前,反而佈置在身後呢?
芸姑娘的反應亦大出他意料之外,只見她微微一笑,舉手按辱作出要她噤聲的姿勢,輕輕說道:「別嚷!也用不著你提醒我,難道我會以為我是公主出身麼?」
她又不以為然地搖搖頭,繼續說道:「你說的話真不公平,試問這些年來,我幾曾對你或是我們同一班的人作威作福過呢?」
醜婦見她沒有發作,頓時放心不少,道:「話雖如此,但你早已可以使我們升級作別的事,但你還是讓我們在外面監工,那多辛苦呀!」
芸姑娘笑道:「你想調到那一個部門呢?」
醜婦道:「別的好地方輪不到我,但只要不在外面曬太陽,你總可辮到?」
芸姑娘點點頭道:「這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你以前從未向我說過,我還以為你是喜歡到處走動的人呢!」
醜婦道:「本來我在那兒都行,不過在外面有一個莫大的苦惱,那就是沒有男人,你當也知道,那些男人在烈日之下做苦工,半天下來,就連一絲兒氣力也沒有了,根本不能召來取樂。」
芸姑娘道:「我倒沒有想到這一點!不錯,你當初就是過不了慾海這一關,才被淘汰了的。好啦!假如你沒有旁的事,就先回去吧!」
醜婦道:「沒有別的事啦,你不會放過這個小子吧?」
芸姑娘道:「這種差事,我差不多每個月要做一次,當然不會放過他。但你大概還明白,我得使用欲擒故縱的手法,口中勸他回去,其實卻使他更是非得跟來不可。」
薛陵一想這話果然有理,心中陡然升起一陣忿根。這一陣發自俠義天性的忿恨,反而使他頭腦突然清醒,忖道:「厲害!厲害!這兒酷熱比之小洪爐又大不相同了,我只是為了這對少年男女之事分了心,立刻就險險失去了冷靜理智,怪不得我剛才竟對這個女子生出了傾慕之心………」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運起兩極心功,保持頭腦清醒。
卻聽那醜婦說道:「那麼芸小姐你把這小子賜給我吧,反正城中的人多的是,我身份所限,不許擅出禁區,更不許踏入城中一步。但你卻不同了,你隨便就可以進城,勾引一個人回來報賬。」
芸姑娘道:「這件事恐怕行不通呢!」
醜婦突然躍退數尺,冷冷道:「那也隨你的便,我回去就據實向上頭稟報,三老爺信不信你是使用欲擒故縱的手法,那是他的事了。」
薛陵看了她所站的位置,恰是在置毒地區的後面,這才恍然大捂,心想:這醜婦真有點詭謀,她如此佈置,對方決計想不到她已在身後預先布過毒。假如她是佈置在前面,一則怕對方開始之時就闖了入去,以致在不必要的情形之下,卻巳中毒死亡,無法控制情況。二則對方也多半會先行查看過,容易看出蹊蹺。
現在,只要那芸姑娘動了殺機,往前迫去,就一定會陷入有毒地區之內了。以薛陵的猜想,這一處有毒地區,必定厲害之極,一腳踏上去,就會倒地。
芸姑娘尚未發作,站在那兒皺眉尋思,過了一會,才道:「好吧!但你記得嚴守秘密,千萬別在喝醉酒之時,向別人洩露口風。你記得向人說那小子是闖入禁區,而被你碰上的。
千萬不可得意忘形,更不可粗心。」
醜婦大喜道:「這個自然,假如我走漏了秘密,不但你遭殃,連我也活不了。」
芸姑娘又道:「以後我們表面上還是保持疏遠的關係。但骨子裡一定袒護你,而你也可以幫我暗中辦些事,你可懂得我的意思?」
醜婦喜形於色,道:「奴婢若蒙小姐收為心腹,定必盡忠效力,絕對不會替你添半點麻煩的。」
她的口氣立刻改變了,變得十分卑躬屈節,一副諂媚討好的神色。
芸姑娘取出一個小瓶,道:「給你一顆丹藥,給那小子服用之後,就不怕炎熱,同時也生出情慾之念,你放心取樂,我得趕回城去再弄一個人交賬。」
醜婦一躍上前,芸姑娘倒出一顆藍色的藥丸,遞給醜婦。醜婦方自伸手去接,芸姑娘突然間一翻掌,五指如鉤,拿住了她的手腕脈門。
醜婦頓時僵立不動,也做聲不得。
芸姑娘含笑道:「你只到慾海這一段就陷溺了,而我卻熬到了今日。而這一道情關,也剩下今日這一次,你可知道麼?」
對方脈門受制,神智雖在,卻不能開口做聲,當然不會回答。
芸姑娘又道:「這情關一共是三十六節,每個月都得去和一個上面指定之人談情說愛,然後使他甘心情願的闖過禁區,自投大洪爐內。這個差使,你以為是容易辦得到的麼?」
對方依然靜默無聲,芸姑娘說得興起,又道:「我老實告訴你,我天生不喜歡男女交合之事,所以慾海這一關,對我全然不起作用。但這光是談情說愛的一關,卻是我最難克服的!大概任何女人,如是渡得過慾海的,就一定過不了情關。反之,過得情關的,例如換了是你,定然不把空口白話的情愛放在心上,但卻一定會陷溺在慾海之中了。」
薛陵聽到這種奇異的理論,可一點也不知道對是不對。不過以他想來,這些理論一定是芸姑娘觀察所得的結論,大概很有點道理。
芸姑娘又道:「我近三年來,每個月都耽在城中二十日以上,跟種種不同的男人談情說愛。然後,當我們都十分纏綿難捨之時,我得把他誘到大洪爐去,讓他終身做苦工,比牛馬還要不如!想想看,這對我來說,是多麼不易過得的難關啊!」
薛陵心想:假如你受不了,何不臨走之時,另找一個男人充數?
芸姑娘大概也想到對方心中會有這等疑問,當下說道:「表面上看來,換一個男人回去,上頭也不查究。但事實上在大洪爐作苦役之人,完全是陷入情關的男子。必須如此,他們才甘心情願的去做那些苦工。此所以上頭一望就知,決計無法拿別的人頂缸。」
她長歎了一聲,又道:「我雖然每一次都十分痛苦,但比起那些派到山外的姊妹們,還算是好的了,因為那罪惡城中,能讓我真正動情的男子,倒底不多。但山外地區遼闊,人才眾多,很可能每一次都會動真情,這一來,失敗的成份自然就太大了。」
她的聲音始終顯得溫柔悅耳,但那醜婦眼中卻露出畏怖的光芒。
這使薛陵心中很不自在,因為她的聲調、態度,顯然都是受到嚴格的自我訓練而成,所以她即使有殺人之念,卻也動聽悅耳如常。
芸姑娘又道:「我索性告訴你吧!這三年來,我把情關一一捱過,但事實上當然不是這麼容易,因為許多奉命監視我的,都一如你一般,有著豺狼之心。只要我有了把柄,你們回主報告,我縱然依令交差,後果如何,也難說得很。所以這些暗中監視我之人,死在我手中的,大概也有十人以上了。」
薛陵心道:「好一個心腸毒辣,手段莫測的女子,看她的外表,當真使人難以置信竟是如此凶狡多智的女魔頭?」
此念一生,頓時興起援救阿章之心。不過這件事可真不容易,因為他此行主要目的是查勘地勢和這秘區的內部情形,絕對不可讓敵人得知,以致預作戒備。
然而身為俠義中人,既然碰上了此事,卻又焉能袖手旁觀?
芸姑娘定睛凝視著醜婦,端詳了好一會,才道:「我或者會給你一條生路,因為事實上你確實有恩於我呢!」
那醜婦忽然能夠開口,說道:「小姐你是大貴之人,還望饒奴婢一條蟻命。」
芸姑娘道:「我先問你,你幾時變得如此醜的?」
醜婦道:「那是在慾海的一年時間內,第五個月完了,忽然一夜之間,就老了二十歲還不止。」
芸姑娘沉吟道:「上面規定在慾海一年期間,日夜都得與男人在一起。但卻不是嚴禁不許交歡好合,只是有所限制而已,莫非你逾越了此限?」
醜婦道:「一定是逾越了限定之數,才會如此。」
芸姑娘道:「那你也未免太放縱了。」
醜婦道:「奴婢心中至今不明白的是,既然本山總稱為萬惡派『,將來功行圓滿,大有成就的話,亦將是專做邪惡不善之事,何以又有不許縱慾的限制呢?」芸姑娘道:「這是天地間一種自然的限度,凡是不能奪天地造化之功的人,就得自我節制,設若沒有任何誘惑,根本無所謂節制,那就顯不出心性來,所以欲求大成就,必須經歷種種難關。合乎條件了的話,方是本派重要人才,可以委予重任。嘿!嘿!你竟以為真真正正的惡人魔鬼,是輕易做得成功的麼?」
薛陵此生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等理論,真是既驚訝,又佩服。因為他但覺這道理十分正確,不論是正邪兩途,大凡想出人頭地,得到成就,必須是心性堅毅,又極能自制之人方可。
醜婦道:「奴婢一點也不懂得小姐的高論,只求小姐高抬貴手,饒我一命。」
芸姑娘道:「別慌!我的話未問完。這些年來,三老爺命你殺過多少人?」
醜婦道:「確數記不得了,大概總有兩百餘人吧!」
芸姑娘點點頭,道:「像你這類身份之人,本山中何止數百名之多,那麼三數年間,單單是死在本山禁區之內的人,已有數萬之眾了。」
醜婦甚感驚訝,道:「當然有啦!小姐何須懷疑?」
芸姑娘道:「我半點也不懷疑。只不過突然想到了一點,那就是數萬之眾可不是個小數目,就算每天有十個人送入本山,一年也不過數千而已。因此,假如外面每次派人押送人丁入山,絕對不會少於三兩百之數。而且幾乎每隔十天八天,就得押送一次,如此規模龐大而又連續不斷的行動,實是不難引起外人注意。為了避免此弊,你看用什麼法子最好?」
醜婦道:「據奴婢從一些夥伴口中聽知,本山似乎有一條秘道,工程十分龐大。也許這一處大洪爐所作的苦工,與這條秘道大有關係。」
芸姑娘道:「那是毫無疑問之事。以前我猜想必有秘密通路,但由於十多年來,都一直忙著煉功過關,簡直沒有機會與別人交談,是以完全沒有聽過秘道的傳說,現在你倒是替我證實了。」
醜婦突然興奮起來,道:「假如小姐有意找出這一條秘道,奴婢可以派點用場呢!」
芸姑娘道:「這話雖是不錯,但我倒沒有找尋秘道之意。只因我的身份不同,得以隨意進出本山,這是你想不到的吧?」
醜婦大感失望,垂頭喪氣。
芸姑娘凝眸想了一下,才道:「不過假如我當真過不了情關,可就須要曉得秘道中的情形了,你說是也不是?」
醜婦又勾起了滿懷希望,忙道:「是呀!假如小姐過不了情關,奴婢等願為你效忠,查這條秘道,縱然背叛本山,也在所不惜。」
芸姑娘道:「好!就這麼辦,我已過不了這一道情關啦!」
醜婦抖擻起精神,道:「奴婢有一條妙計,可以很容易就查出秘道所在,以及其中的詳情。」
芸姑娘似是沒有想到她居然會有妙計,微微一楞,道:「什麼妙計?我先聽過,看看行得通行不通?」
醜婦諂媚地道:「奴婢曾經聽教習爺們說,小姐是洪爐秘區中最動人的一位,因此,咱們只要施展美人計,由奴婢從中牽針引線,勾搭上一個深知內情的教習爺。這在床上枕邊,小姐愛知道多少都行了。」
芸姑娘道:「此計果然大妙,但難就難在以前我陪男人睡覺的話,雖然不喜歡這一套,卻也沒有相干。現在我已心許了某人,可就不能隨便失身與別人,以致良心中覺得很對不起他。」
醜婦怔一下,道:「良心?對不起?這是什麼話?小姐若是真要達到目的,只好不擇手段了。」
芸姑娘沉吟片刻,才道:「看來我已沒得選擇了,但假如肯對不起他,又何難厭棄他?
推論下去,也就不難讓他陷身洪爐之中了,這樣我也不必探查秘道啦,你說是也不是?」
醜婦道:「小姐的話太深奧了,奴婢一點也不懂。」
芸姑娘突然間鬆開手,退開數步,嘴角泛起一抹淺笑。
薛陵看得清楚,但見那醜婦七竅迸湧出鮮血,一交仰仆地上,再也不動。一望而知,她已氣絕斃命,而這死狀卻十分慘酷駭人。
他更因那姑娘殺人之後,還面泛歡笑之容而感到可怕。
但覺大凡是在這洪爐秘區中的人,都具有一種殘酷的性格,這一點,教正常之人焉能不感到憎厭和恐懼呢?
那芸姑娘在外表上,甚是美麗可愛。
但她的行事,卻冷酷毒辣異常,可比蛇蠍。薛陵內心中泛起了無限的感慨,大有「卿本佳人,奈何作賊」的惋惜。
芸姑娘再也不瞧那醜婦一眼,舉步向阿章那邊走去。
薛陵突然間忽發奇想,忖道:「我若是想誅除此女,現下倒是有一個現成的妙計,可以使萬惡派之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懷疑到有外人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