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池記起紀香瓊所囑,大聲道:“是的!但這些事與你何關?何以嘮叨不休?”
車中人道:“紀香瓊乃是女中之傑,天下無人能不在她絕世智慧之下低頭。奴家身為女子,覺得她實在替天下姊妹們掙回不少面子,以此之故,奴家須得為她效勞,因此替你報仇,乃是天經地義之事。”
說了半天,敢情是這麼回事。
金明池苦笑一聲,道:“姑娘的盛情美意,本人心領了,萬惡派的高手,果然可與本作殊死之斗,但他還沒有擊敗本人之力。”
車中人嬌聲笑道:“現下見到了你,這話自是可信了,不過這麼一來,奴家反而變成使你無法下台的人了,因為以你的身份聲名,今日假如無法見得我的真面目的話,這天下第一高手之名,就得讓給我了,是也不是?”
金明池不悅道:“你如是想得到天下第一高手之名,就該現身下車,當著不少武林朋友在場,把所有不服之人,一一擊敗,這才算數。”
車中人道:“話雖如此,但假如連你也沒有法子可以迫近奴家的馬車,見不到奴家的真面目,則你已敗在奴家手下,亦是非常明顯之事。”
金明池尋思道:“此女有意撩撥我動手,必有隱的目的,我欲待置諸不理,但兩旁有不少武林人物正在觀看,這些對話也都聽去了。日後傳揚開去,都當我金明池真的無法近得她馬車,這如何使得?”
他把利害得失在心中衡量一下,立刻高聲道:“姑娘既然定要迫得本人一試,那你可得小心一點,本人這回出手,說不定會傷人。”
車中人道:“你放心大膽的出手好了。奴家單憑這輛特制的馬車,就能使你知難而退,我不妨告訴你,我這輛車子上,除了火器之外,還有毒水、毒針、毒粉和毒氣等等厲害之物金明池表面上似是毫不在意,但心中卻十分警惕。左側有人高聲叫道:“金先生切切小心,那車子上的鬼門道多得很,並且惡毒異常,那丫環絕不是虛聲恫嚇此言一出,兩邊的樹木上都有人出聲附和。由此可知,這一輛特制的馬車,已不知傷了多少名家高手了。金明池道:
“你這輛車子可有什麼名稱沒有?”
車中人說道:“當然有啦,叫做馭雲車。”
金明池道:“錯了!應該取名為奈何車才對,正如陰間有一座奈何橋一般。或者稱為羅剎車也可以。”
車中之人斥道:“住口!馭雲車就是馭雲車。哼!哼!只等你今日失敗了之後,奴家將在車傍掛一個牌子,寫明:天下第一高手金明池也落敗認輸,相信那時候你也不會反對,是也不是?”
金明池厲聲道:“那麼咱們就試試看,你小心了。”
話聲中,已掣出了長刀,左手也取出以前慣用的摺扇。
此扇對於抵御暗器,特具妙用。
他舉步向車子迫去,提聚起全身功力,但最大的問題是,對象竟是一輛馬車,這馬車本身不具靈性,是以他刀藝盡避強大無倫,無人膽敢抗拒。
可是馬車卻不管他這一套。
在這一點上面,他當然大為吃虧。但見他步步緊迫,轉眼間,已迫近到七八尺的距離。
馬車上發出一陣嘶嘶的聲響,卻不見有任何暗器飛出。
金明池深深吸一口氣,大聲道:“好香啊!”
兩邊樹上之人,有好幾個高聲叫道:“是毒氣………那是毒氣。”
又有人叫道:“這毒氣十分厲害,曾經有人捏住鼻子,也昏倒地上。”
叫喊聲中,金明池仰天一笑,又向前跨了一步。看他移步之時,步伐堅定,全無中毒徵象。
原來,金明池功力深學無比,他雖然當真吸入一口氣,但卻能把這一口氣壓縮於氣管入口之上,換言之,他根木不曾把氣體吸入肺中。
馬車上突然“崩”的一聲,數十點晶光,散布成兩丈方圓的面積,向金明池電射而至。
此時,金明池唯有往上空拔起,才能及時逃得過這數十支毒針的襲擊。當然那麼一來,人家再來一記,恰當他掉下之時,他可就全無閃避的機會了。
卻見金明池猛可向後一倒,快得難以瞧得清楚。只聽又是“崩”的一響,數十點晶光向天空飛去。
這後面的一陣毒針,幾乎是緊接著第一次發出的,一望而知,車中之人算定金明池一定拔上半空,是以緊接著向天空發射,使他來不及閃避或封架。
誰知金明池能夠當得上天下第一高手的榮銜,實有過人之處,他在最初被火器迫退之時,已察覺火勢離地面尚有一尺以上的空隙,因此,他這回便利用這一點空隙,深信必能如願。縱或算錯了,由於腳板向著馬車,那些毒針最多打中靴底而已。
他已迅即起身,旁人但見他一例即起,宛如背後有彈簧把他彈起來一般,都大聲喝采。
金明池更不怠慢,雙膝一彎,作出前竄的姿勢。
此是人類要移動之時最基本的姿勢。
大凡是必須反應迅速的動作以前,定要雙膝彎曲,使身體的重心下降,離地面越近越好,不論是拳術也好,或是須要快速動作的運動也好,總不能違背此一原則。
現在,金明池可以隨意前進或後退,能與電光一般迅速。這姿勢對於對方乃是莫大的威脅,迫得車中之人,不能不趕緊使出暗器阻擋。
但見馬車上下左右,都冒出縷縷黃煙。初時很不經眼,但說也奇怪,只一晃眼間,馬車與金明池之間,就被一道黃色的煙幕隔斷了。
這一道黃色的厚厚的煙幕,顯得十分凝固,風力對它似乎絲毫不生作用。行家眼中,一望而知,任何掌力也無法沖得散這道煙幕。
車中之人發出得意的笑聲,道:“這是一種特制的毒粉,威力強大,你有本事就沖過來試試。”
此時,這道煙幕已展布甚廣,總有三丈高,四五丈長。
金明池無法瞧得見對方,除非是從兩端繞過去。
但這當然不是辦法,因為他不知道那輛馬車是不是完全在煙幕包圍之中。假如繞過去,發覺也是一樣,仍然無下手之處,則此舉不免已教別人看輕了。
他胸有成竹,嘿嘿冷笑一聲,道:“你雖是把這毒粉煙幕視為長城天塹,但在本人眼中,卻算不了一回事。”
煙幕內傳出那女子嬌柔悅耳的聲音,道:“你有本學,即管施展,奴家自信這黃雲障還不是那麼容易就破得的,你武功雖是高明不過,可是還得提防中毒身亡,其時後悔已遲,可別怨奴家辣手。”
金明池已提聚好功力,當下一揮刀,朗聲道:“且看這黃雲障能不能擋得住本人這一刀。”
但見刀勢不遲不疾的劈了出去,說快真快,但說不快,也是可以。兩側但凡是高手名家之輩,見了這麼一刀,無不聳然動容,或是瞠目結舌。因為這一刀,直有超凡絕俗之妙,業已突破了宇宙自然物理的限制。
要知,在這世界當中,人類對時間和空間的感覺判斷,莫不有著同一甚礎,快就是快,慢就是慢,決不能兼而有之。
目下金明池這一刀,正是如此的出人意表之外,教人無從判斷,眾人之驚訝,可想而知但最驚人的,還是這一刀產生出的威力,但見刀氣透障而入,霎時,把那濃密得如同實體的黃雲障,沖出一條拱洞。
刀氣本是無形之物,但由於黃雲飄滾透裂,是以看得十分清楚明白。金明池一刀得手,第二刀跟著發出。
這回施展出一招“入海屠龍”,但見刀光暴漲,人刀合一,朝那兩三尺方圓的拱洞電射而入。
兩側觀戰之人,看得極為清楚,因為這一道黃雲障,只不過是丈許厚的一道屏隔。金明池透障而過,由開始到結束,都看得十分真切。
金明池透過了黃雲障時,腳尖方一沾地,離他只有數尺遠的馬車,突然噴濺出數十道黑色的汁液。
這些黑色汁液,霎時化作一大片黑霧,把金明池完全籠罩其中。
但金明池仍然向馬車迫去,連踏兩大步,已到了車邊,刀尖疾出,挑起了垂。
他頓時已瞧見了車中之人,兩側的武林人物,無不鼓噪喝采。
因為這馭雲車主,此次已在眾目睽睽之下,遭逢了第一次的敗績。
事實上,這些武林人物雖然都吃過虧,但莫不是被毒針擊退,多數都負傷倒地,得到白衣侍女喂藥回蘇。從來無人得見這馭雲車的許多種厲害武器。
這次金明池不但迫得對方施展出烈火、毒針、黃雲障以及黑色毒汁等歹毒武器,還能挑開子,得見車中之人。他們不但大喜,同時也十分震駭於這馭雲車奇門暗器之多,莫不認為除了金明池之外,再無有能成功之人。
金明池從窗口望入去,但見車內布置得堂皇富麗,用物齊全,連飲食之具也有。而車中之人,卻是個彩服姑娘,高髻上寶飾甚多,但面目仍被一層輕紗遮掩。
他全靠這無堅不摧的刀氣,護住全身,使毒霧不能侵入。因此之故,他必須迅即退開才行。
那彩衣高髻姑娘卻向他招手道:“你可敢到車裡來麼?若要見我廬山真面目,非上車不可。”
金明池虎軀斜掠而起,一面伸手拉門,一面准備出手應付那獨目悍漠的攻襲,動作極為迅速。
但那獨目大漢只在高高的車前座位上,側頭睨視,並沒有出手攔截。
金明池閃入車內,但覺車廂中地方相當寬敞,那彩衣蒙面姑娘,端坐不動。
但那對寶石也似的雙眸,卻緊緊的盯視著他,一時也測不透她的心意如何?
他手中長刀斜壓胸前,一股森厲刀氣,彌漫全車。
那彩衣姑娘輕笑一聲,道:“好厲害!你再不收回刀氣,我可支持不住啦!”
金明池冷漠之極,既不回答,也不收回那刀氣。
彩衣姑娘道:“好吧!我把面紗去掉,但我曾有誓言,誰能沖入馭雲車內,迫我去掉面紗,我就嫁他為妻,那怕是個年老丑陋之人,亦決不更改此誓。”
金明池淡淡道:“這是你的誓言,與別人無干。”
彩衣姑娘一怔,道…“這是什麼話?”
金明池道:“我也有過誓言,決不娶那不三不四的女子為妻,像你這等行徑,就是不三不四的女子了。”
他的話並非虛偽,因為車內的森寒刀氣,竟是有增無減。假如對方是全無武功之人,這刻早就窒息而死了。
饒是精通武功之人,也須看功力之深淺,定忍受時間之久暫。像這個彩衣姑娘,能熬受這麼久,已是功力十分湛深之人了。
假如金明池口不應心,存心開個玩笑,他的刀氣就應逐漸減弱。因為這股刀氣,與他的意志、殺機,息息相關。如是敵視之心減退,刀氣也就跟著消失。
那彩衣姑娘困難地透幾口氣,道:“既然如此,你何必迫我揭開蒙面之紗呢?”
金明池道:“多說無益,我這就再催動刀氣,只要你能抵受得住這一陣刀氣的侵襲,我就退出此事。”
那彩衣姑娘忙道:“別急!我取下面紗就是了。”
但她被刀氣所壓,動彈不得,急急叫道:“喂!你放松一點呀,我雙臂都抬不起啊!”
金明池冷冷一笑,左手摺扇刷地打開,往她面上一掃。那片輕紗,隨扇而落,現出了廬山真面目。但見她眉目如畫,膚色極為白皙,全無一點血色。可是那對寶石似的眸子,卻替這張麗而沒有生機的面龐,帶來了活潑生機。
他迅即收回刀氣,毫無表情地道:“這張面孔全無奇怪之處,何必隱藏在面紗之後?”
那彩衣姑娘大大松一口氣,道:“你終於收起刀氣啦,但你也未免太大意了,須知我這輛馭雲車中,機關繁多之極,既巧妙而又惡毒,雖是武功極強之人,亦是防不勝防。”
金明池道:“我可不是故意借端逞強,事實上,我對你毫無興趣,但像你這種人物,誠然是當世罕有的拔類出萃之士,有評論勝敗得失的資格,所以我跟你多說幾句。”
他眼看對方面上全無喜怒之情,心想:此姝城府太深了,實在不可輕視。
當下又接著說道:“此車固然是機關千百,極盡奇巧歹毒之能事,但本人卻有這等自信,那就是不論你以任何手段,亦難以傷得本人。”
彩衣姑娘道:“你就算已煉到金剛不壞之身,亦難以抵受火攻、煙薰、電閃、雷劈之威,是也不是?”
金明池道:“不錯!但你別忘了,我受襲之時,定能拿住你,一同化為飛灰。”
彩衣姑娘道:“假如我有法子使你心神波蕩,意志分散,則此時我但須五針齊出,分刺你”大椎“、”神道“、”命門“、”承扶“、”殷門“等五大穴道,你縱然是天下無雙的宗師,亦將武功全失,任我處置。”
金明池一聽這五大穴道之名,不覺失笑,道:“姑娘這話,只好唬唬別人,若論這五大穴道,誠然可以制住任何高明之士,但問題卻在於你如何能在同時之間,取此五穴?”
彩衣姑娘美麗的面上,全無表情,道:“你如不信我有這等手段,那就坐下來,待我詳詳細細的告訴你。”
金明池依言在她對面的位子上坐下,但覺座墊及靠背,皆是套著很厚的棉花,十分柔軟舒適。
但他隨即醒悟了一事,立刻暗運奇功,把全身穴道移變了位置,雖然只有寸許之微,但已經足夠了。
那彩衣姑娘:“這五大穴道,其三是脊椎骨上之穴,余下的兩穴,一在臀部,一在雙腿後面。照道理說,果然不能在同時之間,制住這五處穴道,但天下之事,往往有令人意想不到之處,我偏偏能夠辦得到,這個理由,我拿一件東西給你看看,便可知道。”
金明池道:“如若真有這等本事,本人亦不能不服氣。”
彩衣姑娘在身邊摸出一宗物事,卻是五枚錯疊在一起的圓形水晶球,體積可真不小,她托在掌中,道:“請看!這是什麼?”
金明池定睛一看,驀然一道光芒從水晶球當中閃耀,宛如點燃著一枚五彩花炮似的,映射出千百道絢麗奪目的光彩,甚是強烈。
金明池雖是眼力極強之人,這刻也不由得一陣眼花,心中一怔。
登時感到背上、臀部和腿部,都有針刺的感覺。
那被針刺之處,正是方才她提及的“大椎”等五大穴道,由於那“承扶”及“殷門”皆是雙穴,是以一共是七處穴道被刺。
設若金明池不是早一步把穴道移了位,則這一記,將使他頓時失去武功,須得有人解救,方能復原。
他嘿嘿冷笑一聲,道:“好厲害!原來在座位上有機關,怪不得連臀部的”承扶“穴也難幸免了。”
他曉得自已確實被那水晶球的強光所眩惑,以致心神分散,反應遲鈍。如若不然,那些金針針尖方一牆及皮膚,只要他有備之下,仍能及時跳起躲過。
因此,他雖然不曾受制,可是對於她的巧思妙計,仍然佩服之至。
當下改以較為客氣的口氣,又道:“假如你不提及這五處穴道之名,被我及時醒悟的話,的確難以逃過你的金針刺體之厄,本人至此也甚為欽佩,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他站了起身,那彩衣姑娘垂頭道:“你當真竟不屑一顧麼?我自問容貌也不弱於別人,唉………”
金明池搖搖頭,沒有做聲,伸手便去開門。
彩衣姑娘道:“你走之前,再瞧我一眼如何?”
金明池回頭望去,但見她螓首低垂,只見到那鑲滿了寶飾的高髻。
他心中甚是詫異,忖道:“假如我不喜歡你,多看一眼又有何用處?”
念頭方掠過,那彩衣姑娘說道:“多看這一眼,事情就會生出變化了。”
這話簡直是在回答他心中的疑問,使他十分驚異,道:“好!我正在瞧著呢!”
那彩衣姑娘驀然抬起頭來,但見白素素的粉厴上,神倩如喜如嗔,眉長入鬢,星眼含倩這張面龐,分明是紀香瓊,不禁呆了一呆,才道:“怪不得你能聽到我心中之言。”
他旋即縮回開門之手,往她身邊一坐,伸手抱住她的纖腰,道:“你當真非嫁給見到你真面目之人麼?”
紀香瓊笑吟吟道:“正是!而且我仍然希望你永不肯娶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子。”
她手中拿著一小團東西,給金明池瞧一下,又道:“這就是我的化身了,將來我永遠要用這副面目示人,稱為馭雲仙子。當然有大部份人會稱我為金夫人的。”
金明池道:“這辦法真高明,連夏侯空也將永遠推想不到。但我感到奇怪的是,你幾時安排好這麼一輛馬車,還有那些武功出色的丫環和趕車的手下?”
紀香瓊道:“當然我不可能在許久以前,就曉得有這麼一種必須喬裝改扮的情勢,但我出道之時,卻已考慮到有時利用這等奇異的身份,周游天下,定是十分有趣之事。所以我已著手訓練梅、蘭、菊、竹四婢,又當我在京師調查薛陵全家被害之事的時候,順帶在奸相的卷案中,發現了這個僕人魏厚。他本是保定巡撫楊守謙的家將,楊守謙於庚戌之變,起兵勤王,與仇驚兩路兵馬,趕援京師,抵御俺答。但嚴嵩不肯主戰,又復克扣軍糧,仇驚聽命於嚴嵩,按兵不動,楊守謙孤軍御敵,未敢輕率出擊,竟被嚴嵩讒言殺害。”
金明池大怒道:“真真豈有此理!”
紀香瓊道:“令人發指之事多著呢,當時的兵部尚書丁汝變,也同時被奸相陷害而死。
這魏厚乃是勇悍之士,見公主被殺,一怒而喬裝狙擊奸相,被朱公明傷了一目,收禁死牢之內,不知如何,多時都未處決,被我發現後,毀去卷宗,救他出獄,並且依照他的性情骨格,傳以合適武功。時日雖不長,但他已頗有成就。”
她歇了一下,又道:“我就醫之前,便著獨眼龍魏厚及四婢駕車出入江湖,時隱時現,制造種種傅聞。這年余當中,傳說雖然傳遍江湖,但遭逢的真正高手,卻幾乎沒有過。這是因為金浮圖開啟之後,天下名家高手,莫不皆獲奇技絕藝,閉門苦修。因是之故,我這個空城計擺到現在,還未被人識破。”
金明池道:“這敢情太好了。”
紀香瓊道:“以後咱們縱橫江湖,誰也別想識破這其中的機關。外間之人,不是稱我為馭雲仙子,就是叫做隱形羅剎。這外號也真不錯,咱們總得讓萬孽法師想錯了,以為我是任性妄為之輩,他見你與我在一起,再看看咱們的作為,將必誤以為咱們不做好事,因而不肯隨便招惹咱們,甚至對咱們毫不防范,那才真真有趣呢!”
金明池道:“好!咱們先干點不合情理之事,這風聲很快就傳揚出去了,不過,我心中尚有一個疑問,須得弄個明白。”
紀香瓊道:“你說吧!”
金明池道:“設若那萬惡派的高手破去你種種暗器,闖入車內。此時你只好施展那金針刺穴之術了?”
紀香瓊道:“當然啦,此時既不能使用火器,除了這一著之外,再無別法。”
金明池道:“萬一他也窺破了你的計謀手段,先行把穴道移位,你便如何?”
紀香瓊笑一笑,道:“你猜我可有應付之法沒有?”
金明池道:“實在很不容易應付,唯有希望他不能事先發覺,則你這一著,定可擒下那。”
紀香瓊道:“你何以追問不休呢?以後我們總是在一起,怕他何來?”
金明池道:“萬一我有事走開,或是你獨自去辦事,碰上了他們,哼!你別以為人人都會讓你花言巧語說得動的,有些人不管三七廿一,先污辱了你再說,那時節,我就算把他們碎萬段,亦是無用。”
紀香瓊道:“謝謝你的關心,但我既然是金明池夫人,焉能吃這種虧?實不相瞞,我其時可施雙管齊下之法,那就是一方面以金針暗襲,一方面又發出毒氣。此時,他被水晶球強光所眩,心神微分,加上金針刺體的感覺,定必功力減弱了些許,有此一點空隙,我這種毒氣,必能把他毒昏。此時穴道復原,再施金針刺穴之術,任他是天大英雄,亦休想掙扎。”
金明池乃是大行家,一聽之下,已完全明白,不須她在細節上解釋。
當下頷首道:“如此甚好,但我還是擔心那斯一直闖人來,出手傷了你。”
紀香瓊道:“你放一百個心吧,我還有許多護身之法,路上才逐一讓你瞧瞧,現在我們還有事做呢!”
金明池笑一笑,道:“可是咱們舉行婚禮之事麼?”
紀香瓊嫣然道:“是的!我們須得讓天下武林之人,皆知此事。不過這麼一來,若是夏侯空聽悉這個消息,一定把你認作薄幸無情之人。”
金明池聳聳肩,輕松地道:“管他呢!反正我一向是自負自大的家伙,從來不恤人言。
他發現紀香瓊提及夏侯空這名字之時,眉宇之間,隱藏不住悵惘之情,是以特地講得很輕松,以便把她這種情緒驅散。要知,他已是得勝者,佳人、絕藝都得到了,而夏侯空卻完全落空。因此他實在沒有嫉妒夏侯空的理由。紀香瓊又道:“我們的婚期,定在一個月之後,將大撒喜帖,宴請天下英雄。這件事夠我們著實忙上一陣的了。”
金明池道:“當真要發帖與天下英雄,大排盛筵麼?”
紀香瓊道:“當然啦!試想萬惡派的高手,業已傳出了消息,說你並非其敵。假如你不大排筵席宴客。人家一定深信你對萬惡派心存畏懼。反之,你既然大事張,天下皆知,則萬惡派之人,不管來不來找麻煩,都足以證明你毫不畏懼。”
金明池笑道:“原來你想把萬惡派之人哄得來,這法子倒也不錯,問題是假如萬惡派來的不止一人,我雙拳難敵四手,那時豈不糟透?”
紀香瓊道:“不妨事,若論人多勢眾,萬惡派縱然是傾巢而至,也比不過我們。”
金明池插口道:“你打算把齊茵、方等人都請得來,是也不是?”
她點點頭,道:“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人物,你竟漏了未說。”
金明池道:“誰呀?”
沉吟一下,突然仰天而笑,道:“對!我師父乃是主婚之人,當然不會缺場,有他老人家坐鎮,諒那萬惡派之人,決計不敢倚多為勝。”
紀香瓊於是命梅、蘭、菊、竹四婢和獨眼龍魏厚,先行拜見主人。然後著四婢向那些觀戰之人,傳布喜訊,言明將於一個月後,在南京城舉行婚禮。
這個消息,真是不脛而走。數日之間,已自傳遍了武林。
在這幾天之中,金、紀二人已發出了上千張喜帖,遍邀武林中人,到南京來參加他們的婚禮。
在這些喜帖之中,有幾十張最為重要,必須請得到才行。
因此紀香瓊用了不少法子,在這數十張喜帖上,都附有數言。
例如致齊茵、方這一集團的喜帖,注上薛陵可能應邀趕到的字樣。又例如致少林寺方丈慧海大師,就注上:“趁此機會,共商御敵大計”字樣。
齊茵她們一聽薛陵可能趕到南京,當然非來不可。那慧海方丈、武當俞長春掌教真人、黃旗幫主吳偉等,得見共商御敵大計之言,皆知金明池指的是萬惡派,自也沒有不親自趕來之理。
喜帖發妥,金明池和紀香瓊便驅車前赴太湖,到仙人浦上謁見那三大異人之一的孤雲山民徐斯。
他們在南京已購備了巨宅,屆時准備筵開百席,將擺設在後園的寬大草地中。假使到時要動手比武的話,也是方便得很,只須把十來張桌子拚攏,就是絕佳的擂台,四周之人,縱是多達千余,都可以瞧見。
紀香瓊在仙人浦的一間木樓上,首次晉謁那孤雲山民徐斯。此時,她心中的情緒,真是難以描寫得出。
要知,金明池幼失怙恃,自幼由徐斯養大,因此徐斯實在就等於是金明池的父親一般。
紀香瓊首次拜見家翁,又是緊張,又是快樂。
徐斯雖是年逾九旬之人,可是看上去只有四五十歲,略為清瞿,卻十分斯文俊秀,言談溫雅。
徐斯一面啜著香茗,一面傾聽愛徒踏入江湖之後種種經過,面上表情很少變化。直到後來,聽到十方大師的名字,萬惡派高手,以及紀香瓊死而復活這三件事,他的面色方略有變化。
金明池稟告完畢,提到娶紀香瓊為妻,而她必須化身為馭雲仙子之事,徐斯欣然道:
“孩子!你這次踏入江湖,最大的成就,就是把這個絕代才女娶回來。為師大是歡慰,當然要為你們主持這件婚事。”。紀香瓊見最後一關已過,心花怒放,笑厴中更添嬌。
徐斯又道:“為師雖然想不踏入紅塵,也是有所不能。因為照我的猜測,只怕薛陵的師父歐陽元章,也會在南京出現,他未必是找你的晦氣,假如薛陵尚在人間,則你們的婚禮,他一定會趕來。歐陽元章想見見徒弟,勢必也得趕到南京。我想,這正是我們老一輩作個決斷之時了。”
金明池道:“師父!您定要與歐陽老丈動手不可麼?”
徐斯道:“看來很難避免,因為齊茵的師父邵玉華,會想到我們都前赴南京,所以她若能出關,也必趕來。我們三人對上了面,這數十載的恩怨情孽,焉能不弄個水落石出呢?”
他的口氣語調之中,全無火氣,可是卻非常堅決。
紀香瓊不禁癡了,想道:“他們這一段情孽,牽纏了數十年之久,至今尚未能忘懷,仍然要尋個了斷,可以想見他們用情之深,非是外人所能想像得到的。”
徐斯又道:“你們不必替我擔心,歐陽元章雖是老當益壯,但我的功夫也未曾有一日擱下過,諒必仍然難分勝敗。”
金明池道:“既然如此,倒不如讓徒兒代勞如何?”
徐斯瀟灑地笑一笑,道:“我們都是近百歲之人,這一次大概是最後的決斗了,不論孰勝孰敗,或是不分輸嬴,亦再無卷土重來之一日,豈能讓你代為師出手?”
他凝眸尋思一下,又道:“你說到那十方大師,既然使的是無敵仙劍,又是奉命守護金浮圖的人,一定是昔年會過一面的韋公子了。這個人真了不起,只不知會不會到南京來?”
金明池忍不住問道:“這十方大師以前可曾跟師父您印證過武功麼?”
徐斯徐徐點頭,道:“這是免不了的事,為師和歐陽元章都略略不如他,只有邵玉華以絕世天資,造詣特高,可以與他分庭抗禮。”
金明池平生最敬服這個師父,因此聽了這話,不禁微微露出難過的神情。
徐斯看在眼中,笑道:“孩子,為師當年雖然在規規矩矩的武功上,比他不過。但為師法門甚多,煉成兩種凶毒絕藝,一旦施展,必可與他同歸於盡,這是為師昔年偏激的性情而苦煉成功的絕藝,韋公子劍術雖是超凡入聖,也難逃大劫,這是說,為師如是被迫施展毒手而言。但韋公子人品謙雅,當時在武功上並沒有分出高下,只不過我自知有所未及而已。”
金明池這才釋然,這一日金、紀二人就在仙人浦歇宿。
次日,奉侍著徐斯,一同乘車前赴南京。
此後的日子中,金明池苦苦修習那無敵佛刀。
他有師父從旁協助後,又大有進境,連徐斯都大感滿意,深信天下間,已無人可以贏得了金明池。
距他們婚期只有十天左右,四方八面的道路上,都可以見到趕赴南京,參加金明池婚禮之人。
要知,金明池的名氣,固然已足以招致天下英雄豪傑,趕來參加,而那馭雲仙子,也是名滿江湖的奇人,誰也都希望見見她的芳容。
齊茵、方、白蛛女、許平等許多人,由齊南山率領,亦是早就離開齊家莊,不辭千裡地趕去南京。
這真是年余以來,武林中最轟動的事了。
因為江湖中已密盛傳將有一些高手阻撓婚禮的進行,誰也不知這些高手們是誰,也沒有人得知這個密消息從何而至?反正一個傳一個,來歷都是十分可靠的,是以人人皆信。
因此之故,武林中但凡是有頭有面的人物,都趕向南京。
齊茵等人的行蹤,固然傳播得很迅速,而少林慧海長老、武當俞長春真人、黃旗幫主吳偉等迫近南京的消息,亦是無人不知。
終於到了良辰吉日,全府到處張燈掛彩,鞭炮燃過後,四下滿地碎屑,一派喜氣洋洋的光景。
從早晨開始,賀客盈門,禮物如山積,堆放在一個寬大房間中。
另有精美貴重之物,則收藏於內宅。
紀香瓊年余以前,在這南京城內,幫助薛陵捉拿朱公明,記憶猶新,現在已成了新娘身份,心中的滋味,除了甜蜜之外,仍然帶有少許辛酸。
鎊家派的掌門人,隨從甚盛,都在上午抵步,登門祝賀。
還有不少傑出的名家高手們,都是一齊被安置在東邊院子內的大廳中,稍次的則在兩院的大廳內。因此,完全沒有龍蛇混雜的情形發生。
慧海方丈等人,早已曉得兩件事,一是金明池的師父徐斯,已親自抵達南京,為愛徒主婚。
第二件是齊茵等人早已到了南京,但一個上午過去了,還未見她及方等人,踵府道賀新人們定於下午筵席開列之前,在那左右屋子都打通了的巨廳內舉行交拜天地之禮。而筵席也得提早擺設,大約是在申末之時。
群雄心中有數,曉得在交拜天地之時,或者眾賓客入席之隙,如是有人擾鬧,當不出這兩時候。
因此當新人們即將交拜天地,巨廳內擠滿了人之時,大家心中都緊張地等候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