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得上追不上陶正直突然又變成次要之事。
因為只要早先陶正直所供述的話不假,則沈神通還有機會盡快趕在陶正直之前抵達天津衛,利用秘密訊號及地點這些資料抓到何同就大功告成了。假如陶正直講的全是假話,當然那就完全沒有辦法了。
故此司馬無影和朱慎以最快速度沖入流韻軒。
他們放眼一看,心中又安慰又失望。
安慰的是軒內還有幾個人居然沒有死於“搜魂大法”妖術下,而這些人都是沈神通這一邊的。他們是劉雙痕、崔家雙姝以及李紅兒。
失望的是沈神通不見蹤影。他不見了本來不打緊,因為如果連沈神通也躲不了的危險,別人絕對也躲不了,所以並不是擔心他的安危,而是必須趕緊見到他,把資料告訴他。
劉雙痕見了他們先是一怔,道:“似乎這野趣園只有你們兩位還活著。當然我們是例外。請問你們有沒有聽到那妖巫的聲音?”
朱慎道:“我知道你是揚州春風樓的劉公子,你看看我手中的是什麼刀?”
他手中拿著的是悲魔之刀,沒有人認不出。
“你們都認得就行啦。”朱慎一看這些年輕男女們表情就又說了:“此刀是沈神通交給我的。我姓朱名慎,只是無名小卒,但這一位……”他指指司馬無影,繼續說:“他卻是武當名家司馬無影。我們都是沈神通的朋友,也在暗中幫他辦點事,撿回這把刀只是其中一件,但活擒陶正直的任務失敗了。”
劉雙痕微微而笑,答話也岔到三千裡以外:“朱兄你那麼高大個子,神態又那麼威猛,但何以講話卻那麼斯文溫柔?”
司馬無影聲音冷澀得多,插嘴道:“我們急著要見到沈神通。但有時候急躁反而誤事,所以朱兄決不會對你們大叫大嚷的。”
劉雙痕向他躬身行禮,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耽誤時間,而是沈大哥老早已離開了,直到現在還不見他回來。”
朱慎道:“你們誰想得出他上哪兒去?我們有很重要消息必須立刻告訴他。”
劉雙痕攤開雙手,道:“沒有人知道。不過我卻敢保證他絕對不會是出去游逛觀賞風景。”他的笑容很堅定很自信,所以增加了不少說服力。只聽他又道:“沈大哥的去向,必定與你們的重要消息有關,這一點務請你們兩位相信才好。”
司馬無影頷首之時,朱慎已經敲敲自己腦袋說道:“對,對極了!司馬兄,咱們要不要往城裡走一趟?”
“這主意不錯。”司馬無影說:“因為假如陶正直趕去警告何同,叫他趕快逃走,則我們說不定有機會碰見陶正直。”其實就算沒有碰見陶正直的可能(何同誰也沒有見過,所以就不在考慮之列,他們還是要走的,因為以沈神通的本事,他們縱然不在野趣園等候,他仍然能夠找得到他們,假如他想找的話。)
明亮的廳堂裡一共有四個人,兩個男人和兩個女人。
兩個女人都十分美麗,美麗得能使任何男人看見了她們之後心中暗暗愛慕歎氣。
但由於其中一個竟然全身赤裸,不但袒露雪白的肌膚和美妙身段,而且那種站立姿態,放射出強烈無比誘惑魅力,所以那兩個男人的眼光完全集中在她身上就很應該很正常了。
不過旁邊既然還有一個美女,同時又不是自己和裸女單獨相處。這樣子直勾勾凝看好象不免有點那個。何況這兩個男人都不不是十幾二十歲血氣方剛的小伙子,其中一個竟然還是星冠羽服道貌儼然的練氣修真之士。故此這種情形就有點不平常了。
這幅畫面一勾描出來,看官們必定立刻記起了馬玉儀、呂夫人,還有徐奔和沖虛子他們。
他們的問題似乎離解決尚遠,自認是呂驚鴻(凌波仙子)的呂夫人雖然已講出跟這兩個男人的關系,同時又舉起肥白大腿,讓他們都看見女人最隱秘處的特征。照理說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呂驚鴻已經可以決定了。但何以兩個男人仍然凝瞧著她?仍然不作肯定或否定的表示?
呂夫人也覺得迷惑,所以細長眉毛很好看地皺一下。為什麼他們都沒有表示沒有決定?
莫非身體上的特征他們都未看清楚?
這也不是不可能之事,因為在目前環境中,干擾的因素太多。所以呂夫人又徐徐舉起大腿,再讓春光洩露。
她的動作雖極盡淫褻之有事(完全為了挑觸激發男人性欲),可是卻非常優美悅目。連馬玉儀也不覺得有絲毫“無恥”“下流”的意味。如果有人問她的話,她甚至不得不承認呂夫人在表現出女性的另一種“美”能使男人流下口涎銷魂蝕骨之魔力,在歷史上的例證不勝枚舉。此處姑且以一代尤物埃及艷後克麗嚴柏薇為證。她單憑絕世美色就使得在大將安東尼為之背叛羅馬祖國,甘願為她身敗名裂以男人的立場來看,這種事情沒啥稀奇。大概男人對安東尼總是艷羨的多,欽佩的少。
因此,這兩個男人為之目瞪口呆就毫不出奇了。反過來說他們並不目瞪口呆才值得奇怪。何況他們竟然還移開眼睛,竟不看那個嬌艷雪白的美麗胴體,可就更值得加倍奇怪了。
呂夫人有點沒趣地放下大腿。不過聲音仍然很柔媚動人:“我現在竟然已不值得你們多看一眼了麼?”
徐奔對於這類話題比較沒有什麼顧忌,所以先開口應道:“你錯了,以我個人來說,你比任何女人都值得多看幾眼,我只不過不敢多看而已。”
呂夫人吃吃而笑,她已從對方答話中證明自己魅力仍然強烈無比,所以她的笑聲裡增加了不少自信意味。
“那麼沖虛子你呢?你也不敢看?你怕我搖動了你的道心?怕我減弱了你的道行?”
“或者是,或者不是。”沖虛子說,“現在你可以穿上衣服了。”
馬玉儀暗暗透一口大氣,因為會象火山似的爆發的情勢總算好象受到控制。這一剎那間她更加想起了沈神通。只因由開始到現在的情勢變化,她只能控制前面部分,而其後呂夫人一施展反擊,她就完全措手無策,只有聽任發展。
假如這兩個當代高手投降於呂夫人美麗魅力之下,那當然是極糟糕極危險的事。
不過,如果沈神通在此的話,他一定能由頭到尾都控制住局勢。這就是她此時何以想起沈神通之故了。
呂夫人總算穿上衣服。可是由於她沒有用披風裹住,所以她其實還等於全裸,甚至比全裸還使男人垂涎入迷,還更容易燃起欲火。
她自己當然知道這一點,所以她仍然很自信,笑得妖艷淫媚無比。
她轉眼望著馬玉儀,道:“你現在有什麼感想呢?”
馬玉儀很輕地歎一聲,道:“你的確是艷絕人寰的一代尤物,當真是我見猶憐。我現在只希望沒有別的男人進來,以免情況變得混亂起來。”
呂夫人訝道:“別的男人?現在誰會進來?你到底說什麼?”
馬玉儀道:“當然不是徐爺的部下或者沖虛道人的同門,我只怕金算盤忽然出現,除他之外,也說不定會有別的人。因為你的護花使者恐怕不可能只有金算盤。如果還有的話,恐怕比金算盤還厲害還難應付。”
她忽然牽扯這一堆道理,確實大大出乎人的意料之外。連呂夫人也玉面變色,駭道:
“你一定不是普通人,你是誰?”
馬玉儀道:“我在徐大爺心目中是劉雙痕的女人。但事實上我正是沈神通的女人。”
“啊,你是馬玉儀?”呂夫人還記得她姓名,“金算盤早該聽我的話處死你。因為你好象沈神通一樣,使人一看見就頭痛。”
徐奔現在才恍然明白何以馬玉儀聽他敘述前事,提到大牧場眾鐵騎一齊向沈神通拔刀致敬的,竟會美眸湧出盈盈淚水。
沖虛子道:“貧道雖然不甚知其中詳情。但這位沈夫人的才智聰慧卻足以令人驚服。由此可以想見沈神通的風采。”
他話聲停歇一下,深深歎息一聲,又道:“徐奔兄,此地的事情,包括沈夫人的安全,以及這個妖女的處置方法,都只好偏勞你了。貧道忽然想起一件事,非先走一步不可。”
徐奔不覺為之苦笑想不到出家人也那麼精?那麼狡猾?他把呂夫人這個燙手山芋往我手裡一塞,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了。
沖虛子根本連屁股也沒有拍就出廳去了。走得如此干脆利落,大有一塵不染之概,連徐奔這種老江湖也禁不住“佩服”起來了。
呂夫人皺起眉頭望住沖虛子背影。其實那背影一晃即逝,所以她現在只不過望住門口而已。“奇怪,那是什麼鳥的叫聲?已經一連叫了三次?”
徐奔雖被各種事情(主要還是呂夫人白嫩裸體)弄得有點頭昏腦脹。但他也的確聽到鳥啼聲。不過他向來對鳥類全無研究,大概除了斑鳩、麻雀之類別的鳥就認不出了。所以他當時並沒有注意。而現在既然呂夫人特地提起它,便不能不想一想。
一想之下果然發現問題。在這天寒地凍的北方,又是午後時分,怎可能有鳥兒歌唱啼喚?此是常識而已,並非高深學問,顯然一定有些古怪。
唉,敢情真有古怪,只看馬玉儀那種微笑樣子就知道了。
徐奔口中立刻吆喝出幾聲簡單的卻鏗鏘震耳的單音,廳外四周也都立刻傳來隱隱約約戈戟碰觸到劍鞘的行動聲響。一聽而知大牧場鐵騎們已經團團守衛此廳。
他側耳傾聽一切聲響,然後滿意地點點頭。顯然他率領的鐵騎都達到他的要求。
“我好羨慕沈神通。”他真心地歎口氣,“我意思是說沈神通居然擁有象你這種驚才絕艷的紅顏知已,如果我是沈神通,我一定帶你隱居於風光明媚、山水絕勝的地方,永遠也不再踏入人間紅塵一步。”
“那麼現在你呢?你有什麼打算?”
“我若是能生還關外,這一輩子大概永遠不會踏入關內一步了。”
“那麼我呢?”剛才是馬玉儀問徐奔,現在卻是呂夫人發問。她前途、生死、禍福目前還捏在徐奔手中,所以她向他詢問甚是合理。
徐奔一時沉吟不語。關於這個燙手山芋的問題直到現在才有機會考慮,所以他實在沒有法子馬上就回答。
呂夫人沒有催他,只偶然動動身子好象是移動一下重心,尺是任何人站得太久或者身體虛弱,便會不斷移動重心,以免一只腳支撐體得過久而吃不消。
不過呂夫人縱是石像一樣不動,已經足以使男人吃不消。何況身子一動透明輕紗之下乳波臀浪花繽紛呈現,魅力自然加倍強烈,因此徐奔如果能夠潛心思索那才是怪事。
徐奔果然耗費了不少時間,才有法子回答:“不管你本來是什麼名字,我還是叫你呂夫人吧。呂夫人,你想聽真話呢?或是假話?”
“兩樣都想聽。”她身軀搖搖顫顫,好象站得太久快要站不住了。“我對真話、假話都有興趣,尤其是同時講出來可以立刻比較一下,更加有趣些,沈夫人你認為是不是這樣呢?”
馬玉儀道:“我沒有經驗,所以既不能討論,也想聽聽。”
徐奔爽快地道:“好,我說。我先講假話。那就是我告訴你說我帶你出關,我永遠不讓你走出大牧場一步,你便永遠是我的女人,正確的說法是‘禁臠’。任何男人對你有這種想法都很正常。你本人也求之不得。因為只要你能接近我,遲早有法子反過來控制我。象金算盤一樣對你百依百順。我目前還未瘋狂,還有理智,所以這是假話,而不是真話。”
呂夫人媚笑道:“其實你無須那麼害怕我。你很英俊瀟灑,而又武功高強。我最後一定會愛上你,變成你的情俘。”
她很可能向很多男人都講過這種話。縱是如此卻也仍然十分悅耳,極令人心動。
“我很希望結局真能如你所說。”徐奔道:“我自問真可以將你當作呂驚鴻。你顰蹙時我跟隨著憂愁,你歡笑時我跟著快樂。”
“所以你可以把假話變成真話。讓我跟著你。徐奔,我願意做你的姬妾,永遠侍候你身邊。”
她的話已經足以令人心醉神馳,更何況她嬌軀輕輕扭動,放射出銷魂奪魂之妖異艷光。
這種力量又比言語強大得多了。連馬玉儀也想不通徐奔何以能忍受、能抗拒?照馬玉儀的看法,徐奔若是屈服讓步,也實在怪他不得的。
“我說過那是假話。”徐奔強調他的決心,“你要不要聽真話?”
“當然聽,我聽著呢!”
“真話是必須把你送走,絕不能把你留在身邊。”
“你想送我到哪兒?”她聲音中仍然有點驚疑,因為徐奔雖然沒有說要殺死她。但若是送她到酆都地府,也就是處死她了。
“我將把你送給一些人,當然是男人。你對他們非常合適。而照我看法,要你換些男人大概不算是痛苦的事。”
“你要把我送給誰?”
徐奔深深歎口氣,又深深凝視這個美艷尤物好幾眼,才道:“其實我心裡也有點不捨得,不過你卻是最好的禮物,如果我要他們幫我報仇的話。”
“你到底想報什麼仇?”
“呂驚鴻!”徐奔坦率說出,聲音表情堅決異常。“凌波仙子呂驚鴻死了,主使謀害她的凶手豈能讓他逍遙世上?”
現在連馬玉儀也有點迷迷糊糊不太明白了,因為假如主使謀殺呂驚鴻的人正是這個呂夫人,則那些人怎樣代徐奔報復呢?假如依約殺死呂夫人,則這件禮物就不成為其禮物,而變成毫無價值的死屍。如果不依約履行,那種人恐怕也決不肯失信違諾吧?這豈不是故意給人家一個難題?徐奔為何不干脆出手殺死呂夫人?為何要大兜圈子弄這麼一個難題?
不過馬玉儀還忍得住不發一言。呂夫人看來也好象給弄糊塗了。卻忍不住問道:“你想殺死害死呂驚鴻的人?”
“我難道不應該這樣做?你是不是有反對之意思?”
“沒有。只不過以我所知,好象主謀者是金算盤。你可以親自去找他查問個水落石出。
如果是她,你還可以親手殺死他,豈不甚妙?”
“不妙,一點都不妙。我也不怕坦白承認,我不一定斗得過金算盤,所以我讓別人去調查,讓別人解決這個問題。而最重要的是如果我不把你送給那些人,我拿你怎麼辦?放了不行,不放也不行。總之我的結論是將你當作一件東西很名貴的東西,然後交換我想達到的目的。”
“你究竟想把我送給什麼人?”
徐奔微微而笑,但這個笑容在馬玉儀眼中,卻顯然含有殘忍、得意,甚至有點邪惡意味。
他回答的話果然也證實了她的看法:“在東海還有幾個人,算是一個小集團也可以,算是一個秘密門派亦可,總之他們武功相當詭異高明,任何一個都不會比黑夜神社一流殺手遜色。他們雖然有些行為使人覺得不對勁,可是他們調查秘密以及殺人的功夫都非常有效率,八年來也極有信用,所以我對他們很有信心。”
“他們究竟是誰?”呂夫人明知“那些人”必定屬於以殺人為職業的秘密團體,仍然忍不住追問下去。
呂夫人並不是對江湖上各種事情都陌生,相反的她所知道的可能比很多武林名家都多,正因如此,她才從芳心深處泛起難以形容的凜駭,她現在只希望徐奔所講的對象,並不是使她惕凜驚懼的人。
徐奔聲音態度越來越安詳他當然可以如此,反正並不是他被人送給“那些人”
而又瀟灑:“我會告訴你的。因為我希望你先得到一點資料。於是你應付他們之時就比較有利了。”
呂夫人面色忽然發青,身子微微顫抖。本來她身上任何部位顫動,都有銷魂蝕骨之魅力。但現在這種顫抖卻大大不然,甚至還呈現反效果,使人覺得她的魅力,她的美艷大為減弱。
主要原因自是她已經知道徐奔想把她交給什麼人。同時又知道一旦落在“那些人”手中,日子必定很不好過,故此她才會驚懼得連顛倒眾生的魅力都消失了。
徐奔又道:“你何必這麼害怕?‘東海四賢’聽說都是非常懂得憐香惜玉的人。我最擔心的是將來東海四賢在你狐媚魅力下軟化,反轉過來對付我,那我就好象周瑜一樣,賠了夫人又折兵。”
馬玉儀總算知道所謂那些人就是“東海四賢”。聽那外號似乎並不駭人。所以她很直覺地就想到,莫非東海四賢都是沒有性欲的男人?莫非他們向來對待女人很凶惡、很刻薄?故此呂夫人一想到是這些人便駭成這樣子?
關於這一點她還不怎樣關心,那東海四賢對女人仇視也好,會憐香惜玉也好,那只是呂夫人將要遭遇的命運而已。他所關心的是假如東海四賢接受了呂夫人這件禮物可能徐奔暗地另外還要付很多銀子一旦查出主使謀害凌波仙子呂驚鴻之我竟是呂夫人,那東海四賢會怎樣處理這位呂夫人?呂夫人何以好象聽見要下地獄那麼駭怕?
松紋劍厚而寬的劍身沒有眩目的精芒。這是因為這種形式古樸,好象有點笨拙的古劍,通常都是玄門羽士佩用,出家人在各方面都盡力避免炫耀,避免招搖,何況這等殺生利器,越使人不注意就越好。
劍尖由於下垂關系,所以劍身沾染的鮮血凝集尖端,到了相當體積便滴落黃土地面。
本來很刺眼的鮮紅熱血,一旦滴落在黃泥土中,立刻失去顏色,甚至沒有了痕跡。
持劍者是個道人,他身過還有兩個裝束都極相似的道人。至於躺在八尺外的兩個人,雖然也是道裝,但一望而知絕非和這三名道人是同一門派的。因為這三個屹立如古松如孤鶴的道人,一派樸素敦厚風度。連衣服質料都是又粗又褪色的灰布,但那兩個躺著不動的道者,身上衣袍都是閃閃有光的名貴綢緞,風味大是不同。
常識告訴我們,大凡穿著樸素、風神敦厚的道人,多半是正派的。反之,大概屬於邪門外道的多。假如邪門歪道之士也象正派道人那麼廉潔刻苦,則他們何須為非作歹以謀取名利?假如他們肯粗衣糲食謹宋清規,當然怎樣也淪不到是“邪門歪道”了。
這三個粗布灰袍的中年道人並非聚攏在一起,而是一前兩後,擺成一個三角形。持劍那個方面大耳三綹黑須的道人,便是這個三角形的尖端。
他們面對著一幢低矮殘舊、用磚木建造的小屋。由於小屋是座落於一些宅院後面的曠地邊緣,故此不難猜出那是某座宅院後門外的附屬建築物,大概是用來堆放一些無用雜物,又或者是巡夜更夫有時躲風避寒所在。
木屋的薄門仍然掩著,既無人出來,也沒有聲音。
但三名道人卻似鋼釘一樣的長三角形陣勢對准木屋,看樣子似乎隨時會“釘”入小屋內。
黃土曠地不算大,到處都有垃圾,也隱隱約約浮動那種不清潔的氣味。
這種荒廢無人管理的曠地,在中國任何城市、鄉村都有,還似乎比任何國家都多。
可能是中午吃飯時候,所以沒有孩童玩耍。甚至連一只狗影也沒有,所以這三位道人不論擺出什麼陣式,也不論他們使出什麼姿勢,都不至於有人驚駭怪叫。其實地面那兩具道裝屍體,若是有人看見,一定比看見三名道士古怪情況駭怪十倍都不止。
太陽已經躲起來,天色因此灰灰黯黯,在寒冷的北方,這種天色甚是平常,任何人決不會注意。但作為“釘尖”的那個道人忽然抬頭向天空望了兩眼,微笑拂須,然後用鸞鳳般清亮聲音道:“十年時光不可以說很短,但也不算太長。所以我希望你還記得我的容貌。雖然衣飾不同,但認得出認不出一個人,有時不能靠衣飾的,你說是也不是?”
他面向小屋說話,顯然對象是躲在小屋裡,不過小屋裡面既沒有聲息傳出,而外表又決不象有人居住的,所以這個道人憑什麼認為屋內有人?這倒是很耐人尋味的事。
道人左手摸須,右手卻把松紋古劍抖幾下,好象想把劍上的鮮血盡快抖掉。也好象提醒對方別忘記他手中這把劍是會殺的人假如屋內真的有人窺望的話。
天色不但越來越陰晦,連風也強勁些和寒冷些。
“這就是你的回答麼?”那道人徐徐問:“天地晦冥,陰風刺骨……噢,我忘了下面還有幾句是怎麼說的了。老實說包括你‘長春門’在內這一類教派,總是喜歡弄些非謠非偈的句子,別人記不得那麼多,實在是合情合理並不失禮的事。”
他後面左邊的道人忽然接聲說道:“我卻記得底下好象是‘鬼哭千裡,魂銷魄失’……”
“釘尖”那道人頷首道:“對,我也記得了。全文是‘天地晦冥,陰風刺骨,鬼哭千裡,魂銷魄失。三界幽淪,唯我春色。’尹不老,是不是這樣?”
小屋終於傳出話聲,但尖銳而又含混,使人不能不凝神側耳聆聽才聽得清楚。“不錯,本門的識訣沒有改變。但我尹不老卻已經不是十年前的尹不老了。”
“那麼你現在是誰?”
“你們也不是十年前的龍門三子。我有沒有講錯?”
站在“釘尖”位置,也就是龍門三子之首的沖虛子拂髯微笑。你當然沒有講錯,因為在宇宙之內,萬事萬物永遠變動不居,至少上一剎那和這一剎那的“時間”“空間”都已經有變動了。
因此十年前的龍門三子或者是尹不老,在十年之後怎會還是相同的呢?
不過這只是哲學上或玄學上的解釋。如果在事實上這個尹不老,根本已換了一個人,已不是十年前那個尹不老,問題可就十分不簡單、不平常了。
故此沖虛子仍然問他:“你現在是誰?啊,對了,我也可以變個問法,現在誰是尹不老?”
“問得很好。”小屋裡傳出的聲音似乎較為清晰,所以聽起來沒有那麼費力。“我是長春門仙人尹不老。你們呢?”
沖虛子沉吟一下,才道:“我們仍然是龍門三子。”
“好得很,你們‘仍然’是龍門三子。我雖然是尹不老,但卻沒有‘仍然’這兩個字。”
沖虛子微笑忽然消失,其余華陽子、一真子面色也變得很凝重。
現在雙方雖然沒有施展武功拼搏,也沒有用什麼法力神通等手段。但問題卻比刀劍指住心口要害更嚴重得多,因為他們雖是輕描淡寫幾句話,卻已經是在較量彼此的道行功力和境界。
換言之,假如你的道行已經超越了“空間”(並非如一般想象可以回到古代或忽然去到未來的世界,相反的你能在現在這個世界晨永遠存在才處超越),而同一世界同一畫面裡的人物自然不斷地衰老死亡。顯然你比那些會衰老死亡不能永駐於同一空間的人高明厲害無數倍。
“時間”亦是一樣,當你能夠逆返過去的世界裡,或者跳入未來。你的道行當然不是凡俗之人所能企及,甚至不能了解。
“時”與“空”本不可分,上述只不過為了便於解釋而分開。同時上述的假設也屬於超自然范圍,而世上所謂“法術”,不論正邪,亦都屬於超人力、超自然范圍,所以他們對話中所表現的境界就非常重要,也遠遠比快刀利劍更重要了。
“兩位師弟有沒有話要說?”沖虛子似乎已無法應付,所以找師弟出馬。他的表情聲音都象又笨又重的石頭掉落地上一樣,如果沒有人搬動,一定永遠躺在那個地方。
但令人意外的是華陽子的聲音卻充滿了蓬勃生氣和自信。他說:“一萬年和一剎那,在人類看來差別大得不思議。然而在宇宙的立場,卻似乎找不出差別。為什麼十年前的他,現在是‘不是’他的他。而十年後的我們,不能‘仍然是我們’的我們?”
一真子也微笑說道:“我們若是與宇宙萬物同化,則心中有十年前十年後的區別,乃是順天應人而不是逆天行事。我希望尹不老老兄還聽得進我們這種膚淺平實之論。”
小屋門口出現一個中年華服道裝的人,他面孔瘦長,兩只眼睛幾乎擠在一塊兒,就算不懂相法之人,也能夠一望而知那尹不老必定是個胸襟狹窄、記仇記恨性格的人。
他腰帶右邊有個朱紅色的葫蘆,左邊有一把三尺不到的銀鞘窄劍。他步伐之穩准以及眼中精光,亦顯示出他精擅武功。
雙方都同樣是道裝,但龍門三子卻顯然極其素樸,甚至可以形容為寒傖。
沖虛子忽然恢復瀟灑風度神態,聲音也不再有沉悶的味道:“尹不老,你終於現身了。
為什麼你肯現身呢?你是不是民為我已經比不上我這兩位師背景,所以認為有隙可乘?也所以認為有信心可以擊敗我們?”
尹不老面色變了一下,馬上就恢復如常。“沖虛子,你的計謀稻好,因為你終於使人走出來面面相對。但我雖有所失亦有所得。我所失的就是中了你的誘敵之計,但我所得的卻是使我對敝門心法‘玄龜藏形’更有信心。如果此一秘會大法施展出來,連你們龍門三子合力也唯恐找不到我,請問天下還有什麼人能找得到我?”
沖虛子道:“凡是宇宙內的事情,必定是相對的而不是絕對的。你雖然有失但亦腹,好象是理所當然之事,也好象不值得談論。”
誰說世事不是如此?北極可以把人冷個半死,但是赤道就勢得要命。有剛硬之物,便也有柔軟之物,反正這些相對的矛盾特性總是並存於世上,人人皆知,確實不值得特地提出來談論。
本來連“不值得談論”這個意見本身也不值得提出。只不過沖虛子乃是將這句話當作一記悶棍所以才說出來,要不然他只須微曬一下就可以了。
中了悶昆的後果自是暈頭轉向,也可能是一肚子別扭難過。那尹不老現在正是如此,所以他略為失常的反應便可以理解可以原諒了。尹不老失常的表現是沖口罵了一句三字經。以他陰鷙性格以及自稱“仙人”的身份,就算氣破肚皮也不應該開口出髒話,何況仙人一定不會生氣,更不至於被人激怒。
“十年前咱們見面時,”沖虛子微笑道:“那時你我都很湊巧以俗家人面目出現。十年後的今天碰頭,卻都恢復玄門弟子身份。這一點對你很不利,你心裡大概也明白。”
尹不老搖頭回答道:“我一點都不明白。”
“你可能有無數壞處,但至少還有坦白這點好處,所以我也不想瞞你。你不利的是既然你是玄門中人,我就有資格有責任管教、處罰你。有些罪惡如是俗家人做出來,我可能網開一面給予自新機會。但玄門弟子就不能輕放了,這就是何以這兩個敗類死於亂劍下的真正原因了。”
尹不老一時為之怒氣沖天,不過他沒有七竅生煙,反而怒極而笑當然是冷笑、陰笑,決不是快樂的笑。
“狂妄的人,我尹不老見識得多了,但好象要以你沖虛子排第一。好,我們且不爭論你有沒有資格管教我的問題。我只‘請’問你……”說到那個“請”字特別用力一點,以表示相反意思。“我那兩個弟子做了些什麼罪惡?你拿到什麼證據而下毒手殺死他們?”
顯然死者剛才必定沒有做過什麼惡事。至於從前做過的罪孽,沖虛子既非當場目擊,自是提不出確切證據。
沖虛子卻沒有被他難倒,回答得很快:“你們師徒三人趕來營救呂夫人,當然不是罪惡。但你兩個徒弟入屋時,被我一真師弟慧眼看破蹤跡,他們立刻施展綠磷箭這種邪毒法寶,想殺死一真師弟。假如不是一真師弟有點小小神通,老早就變成一堆枯骨了。”
尹不老反駁道:“假如你奉命救人,卻被別人攔阻,你怎麼辦?難道下跪哀求人家放你過去救人?真真是混帳之極的道理。”
沖虛子道:“你別誤會,我不是怪他們向一真師弟下毒手,我認為不可原諒的是‘綠磷箭’。這種邪惡法寶最少要十二條人命才祭煉成功,咱們都是行家,好象已經不必爭論了。”
假如沖虛子之言真實不虛,則“綠磷箭”已經是千真萬確的證據。何須親眼看見才算數?
尹不老不再反駁,等如已證實這件事。當下沖虛子面色一沉又道:“尹不老,你若是見機知悔,那就速速跪下,引頸就戮。”
尹不老既氣忿又訝異,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說如果我認錯悔改,就應該跪在地上伸長脖子讓你一劍斬下腦袋?我有沒有聽錯?”
“你沒有聽錯。”
“假如我悔改了,卻仍然腦袋落地一命嗚呼,我何必悔改?我為何不盡力與你一拼?究竟是你瘋了,或是我瘋了?”
“咱們都沒有瘋,只不過有些道理你不明白而已。你想想看,你滿身罪惡,正如全身蘊滿熱毒之人,一旦長出惡瘡,所有熱毒就一齊迸發。於是種種奇病惡疾接二連三出現,使你連透一口氣機會都沒有,你若不知悔改而死,等於毒瘡發作,來生來世以至生生世世,都將沉淪痛苦災難中,不知何時才脫離苦海。”
由於道家認為人有魂魄,可以轉生投胎,也就是說,人死了並非就此完全變成沒有,並非大結局而是還有無數續集。又由於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觀念,故此作惡積孽之人在未來自應遍嘗惡果。
“你若知悔改,”沖虛子繼續說:“今天你雖然死於亂劍下,但惡孽因而消除很多,何況我會為你施法齋醮祭禱,現在你明白了沒有?”
“我比你更明白。”尹不老冷冷說:“如果你讓我一劍斬下腦袋,我也可以答應替你做各種法事。但你肯不肯呢?”
沖虛子微笑道:“你的劍跟我的劍大大不同。正如你的‘法’能使天色為之陰晦,能使人畜喪生。但我的‘法’卻辦不到這些。我只能抵抗甚至制住你,你只能害人而不能福人,我恰恰相反,只能修福而不能作禍。”
尹不老冷嗤一聲,道:“我不能福人?你真是沒有見過世面的土豆。我告訴你,我能使任何人立刻暴富,或者得到權勢,甚至連本來不喜歡的女人都忽然愛你愛得要死。你呢?你能夠做到些什麼?”
“這些我都做不到。”
財富、權勢及美色等等,世上之人大概很少會不喜歡不貪求的,所以更不要說到會討厭了。況且這些東西本身並非罪惡,因此即使從道德觀點(乃至玄學)來看,有財有勢也決不是罪惡。
那麼既然尹法第能使人暴富等等,有何不妥?如果這些都不算福,什麼東西才是“福”?
尹不老只是冷笑,如今顯然輪到他認為龍門三子太蠢太膚淺,而不值得回答了。
“我絕對沒有認為好些東西都是不好的意思,不過只要世俗人的觀念,通常來說他們都很少深入觀察思考,但你和我卻不同了,至少我知道同時也可以保證,任何人若是奉你之教,信你之道,獲得你用法術幫助,則不論他暴富也好,有權勢也好,卻一定跟著災禍。”
尹不老的冷笑消失,如果別人這樣講,他還可以否認可以駁斥,可是既然彼此都是大行家,便無須故此姿態。
“儒家中主張君子愛人以德。德就是福的種子,你可以用一顆桃核種出桃樹,或者不象桃樹的樹,但你決不能用一顆石卵種出任何東西。”
他譬喻得非常明白,那尹不老予人之福其實就是石卵而已。
沖虛子道理上(稱為境界上更恰切)雖然已經占了上風,但面色反而出現凝重的神情。
“尹不老,以我觀察所得,你不但‘玄龜藏形’遁法已達精妙之境,便門前這三道禁制也顯出你‘九邪神咒’已修煉成功。你應已可橫行天下,也可隨心所欲荼毒生靈。我早先的確毫無取勝把握,所以我龍門三子不敢不擺出‘小光明法壇’先行護身保命,才談得到第二步蕩妖辟魔。”
原來他們三個人組成一個長鋼釘也似的陣勢,竟是玄門著名無上秘密大法十二壇圖之一,用我們普通人也懂得的話解釋,就等如十二種建築物,由於形式、地點、大小、高矮、間隔以及建築材料等不同變化,因而各有特點,各具不同力量。
例如他們現在擺下的“小光明法壇”乃是水泥鋼筋的小型堡壘,敵人槍炮便失去威力。
而在堡壘裡的守衛仍然可以看得見敵人,可以攻擊迫近的敵人,但如果敵人用的是核子武器就不能抵御,除非把堡壘建造在地底或山腹深處,不過這一來卻也不能攻擊迫近的敵的了。
由於第種條件的變化而產生不同的效果,這是人人都可以理解的,問題只在於怎樣才能具備那些條件而已。
尹不老皺眉道:“你一定不是特意捧我,你究竟想說什麼?”
“對,我並非特意捧你,但目下情勢已經明顯得有如白紙黑字,那就是你一切邪毒法術都不能能我們施展。如果回顧檢討一下,你將會發現完全是由於你現出身形,然後又跟我講了一大堆話之故。當然你如今的悔已遲,所以你雖然心中明白,卻已無可奈何。我很想知道你何以忽然變成一只飛蛾,撲向那焚身有余的火焰?你何以會自取滅亡?”
沖虛子提出這種問題好象很幼稚、荒謬。但尹不老居然肯回答,似乎更荒謬難解了。
他說:“我猜可能是第一次大劫臨頭,你的意見呢?”
“非常可能。據我所知,九邪神咒若是煉得成功,修道人最怕的三次大劫就次弟臨頭。
在大劫方面,不論正邪都是一樣的。”
沖虛子一面說,一面仰首四望他大概沒有講錯,因為天色已經晴朗,顯然尹不老妖法邪術消失靈效和威力。
“唉,大劫固然遲早會降臨,但如果我不是迷戀呂素情的美色,我就不會碰上你們了。
又如果日後碰到的是別的敵人,我可能比較容易逃過大劫。”
龍門三子同不同意尹不老的意見已經沒有機會回答,而且也變得不重要了。因為尹不老突然以神速的動作向沖虛子攻出三劍。
尹不老當時右手拔出掛在左邊的銀鞘窄劍,左手也已同時取下右邊腰間的朱紅葫蘆托在掌中。加上攻出的三劍,這一切動作總共花費不了眨眼工夫。以飆風閃電來形容他的快速,實在一點都不過火。
此人武功之強,劍術之精,當真出人意料之外。尚幸沖虛子不在這些人之列,因為十年前已經見過面也較量過,而用性命換回的經驗,誰也不太容易忘記。
故此沖虛子劍光如牆,及時擋住尹不老那凶毒神速的三劍,也就不足為異了。
尹不老的窄窄利劍緊接著又是三招,第一招“輕帆急槳”,第三招“墜雨穿雲”,第三招“飛雷旋花”。
第一招劍裡藏劍至少有五著變化,又都是極迅快極猛急手法,一共十五劍撒雨撥水般攻出,硬是把沖虛子迫退了四步。
不過沖虛子松紋古劍的招式雖然平實不露鋒芒,卻又顯而易見,好象可以克制尹不老那種迅急詭毒的劍法。
事實上亦確是如此,沖虛了表面上雖被迫退,但他退便等於華陽子、一真子兩人“進”。
只見沖虛子身後兩道劍光精芒暴射,包抄疾攻尹不老。
又見沖虛子雙目圓睜,緊咬牙關,覷准那一閃即逝的絲毫空隙,忽然反攻一招。但這一招卻相當古怪,竟是捨下劍不用而用腳。而且竟又不是攻擊對方要害,僅只踢他左手。
尹不老一心難以三用,只來得及應付雙翼齊飛能夠致命的劍招,卻躲不過沖虛子的無關痛癢那一腳。
當時尹不老只感到左掌掌背微微一震,輕輕柔柔有如被女孩子纖手摸一下而已。但掌心托住的朱紅色葫蘆,卻被一股透過他手掌的內力彈起,呼一聲飛上半天高,並且遙落遠處。
尹不老根本無法抽空抽身顧及那個葫蘆。因為雖然華陽子、一真子雙劍落空,便立即飄然飛開老遠。可是沖虛子古劍映出光華如鏈迎頭削落,森寒劍氣宛如勁冽天風使人透不過氣來,尹不老心中只好叫一聲“罷了”,再望也不望那葫蘆一眼。
他望也沒有用處,只握反而有害如果朱紅葫蘆很重要的話。
一真子已經飛落葫蘆旁邊,用一個黑色的布囊套住葫蘆才拿起來,順便收緊囊口的小繩,嚴嚴實實地“悶”住了這個葫蘆。
尹法老全心全意馭劍疾攻,也只不過刺削了七八劍,便自陰風陣陣刺骨,還有啾啾唧唧淒厲可怕鬼哭異聲。
刺骨陰風足以使人體力減弱衰竭,鬼哭異聲則能夠擾亂敵方心靈神智。但這兩者卻只不過是輔佐而已,真正威力仍然是精妙劍法以及深厚功力。
遠在十年前,沖虛了已經見誤會這領教這位長春門掌教尹不老的可怕劍術,以及這一把邪教異寶“銷寒劍”的邪惡威力。
如今回想起來如果他還有時間回想的話便不能不慶幸十年的尹不老,並不是現在的尹不老。因為假如十年前尹不老已具有今日的功力(單指武功而言),大概那時沖虛子不但完全沒有了取勝希望,甚至很可能已經是一具屍體。而經過悠悠十數年之久,恐怕也已變成一堆白骨。
沖虛子的確沒有時間回想當年之事,意思也等於說,也沒有時間回到自已十年來作更上一屋樓的種種修煉。
他耳中已聽到一陣鳥啼聲,這是龍門派一種特殊的聯絡信號。
一真子告訴他說已經完成任務,一真子就是用黑布袋,使那個朱紅葫蘆變成悶葫蘆的人。
沖虛子隨著那鳥啼聲如響斯應飛退八尺,松紋古劍當胸豎舉,擺出一個招式。
尹不老的劍有如風馳追到,但忽又有如電制掣退了幾步,持劍屹立,這一去一來發劍收劍即神速又利落。
他雖是凝身屹立,僅僅瞪視對方而沒有發招吐劍,可這那陣陣陰風以及啾瞅鬼哭依然如故,並沒有停止消失。
不過現在卻好象使人不那麼受擾難過,原因自然就是來自沖虛子,說得更確切一點應該是他的劍式。
沖虛子擺出的劍式既不古怪也不奇特,不過任何人看了都會覺得極順眼舒服。尤其是在陰風鬼哭中更是如此。
由此可知他們劍術的路子(包含精神及物質)都各有境界,又因不同境界而產生不同功效妙用和結果。
甚至連尹不老也強烈感到自己很偏激,因為他代表的是宇宙間極可怕的一種形態毀滅。
“毀滅”當然極可怕,不必細表。
如果毀滅也有神祗,那麼這位毀滅之神覺得最頭痛的敵人,大概要以“和諧之神”為第一了。
而和諧卻往往存在於最平凡事物中,或者最不受注意的角落,即使和諧出現於眼前,你也往往很容易忽略過去。
有心人一定可以馬上看出非常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和諧”雖然是秩序、美、和平、恰到好處等等意思,但卻只對一樣東西毀滅,會有主動的壓迫的甚至攻擊的力量。
因此沖虛子忽然連人帶劍好象幻化為大片煙花繽紛的劍網,並且罩住尹不老,而尹不老卻也忽然變成了沒有反應的木人。這些情況至少在華陽子、一真子眼中,便覺得是十分順理成章、十分自然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