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劍飛霜 正文 第七章 殊 麗
    站在地尊者身後的大和尚應了一聲,立刻撤下方便鏟迅速地翻掘泥土。眨眼工夫,已露出幾個曾在一起的屍體。真元和尚找到那和尚的屍身,便托出土坑之外。

    他尊者取出一幅黑布,鋪在地上,真元和尚把屍體放上去,緊緊捲住。那四個勁裝大漢緩緩走到土坑邊,俯首下望。無意大師在土坑對面冷冷道:「你們想幹什麼?」

    一個紅衣大漢應聲道:「自然是要起回坑內的屍體啦……」他的聲音響亮異常,生像是大聲罵人一樣。

    無意大師道;「不行!」那四個大漢登時退了兩步,八雙眼睛凝瞪著老和尚。無意大師又道:「等老村先把泥土填上,你們愛掘不掘,就與老衲無關。」

    那四個大漢氣得吹鬍子瞪眼睛,齊齊縱過土坑,刀劍並舉,驟如風雨般向無意大師及地尊者攻去。

    無意大師突然一縱身,宛如輕棉飛絮般從刀光劍影中穿出圈子,落在兩丈之外。

    那四名大漢似乎都震凜於他這等極為上乘的身法,四個人齊齊退開數步,低聲急急商量幾句,便選出紅衣銀衣各一人,並肩向老和尚撲去。

    這邊剩下的兩名大漢更不怠慢,刀劍齊施,又向地尊者攻擊。那邊無意大師業已和兩名大漢交上手。

    他們戰的十分激烈,二十招過後。無意大師道:「兩位如不知機速退,棄械投降,老衲可就要施展左手這一串鐵佛珠了……」

    那銀衣大漢陰沉已極,沒有做聲。紅衣大漢卻暴聲大笑道:「久聞少林無意長老的鐵佛珠乃是武林一絕,但是別人怕你,我們卻不在乎……」

    無意大師哼了一聲,道:「那就試一試看……」話聲剛住,突聞「嗤嗤」兩聲,銀衣大漢哼了一聲,躍開大半丈遠,忽然雙膝一軟,僕在地上。

    驀地一個清朗回音喝道:「老禿驢住手,死對頭又來啦!」

    那紅衣大漢精神一振,轉眼望去,只見數丈外一道人影疾奔而來。他還未看真那人是誰,只聽那人又喝道:「你站著幹什麼,快到那邊幫忙!」

    那人來勢絕速,轉眼間已到了老和尚身前一丈之內。只見他廣額豐頤,面白如玉,虎目之中神采奕奕,當真好一個舉世無雙的美男子。

    兩人四目交投,老和尚冷冷道:「皇甫維,你這叫做自投羅網,怪不得老衲心狠手辣……」

    皇甫維瀟灑地笑一下,道:「老禿驢,別假惺惺作態了,那天在嵩山山路上,你突然出手之時,我曾一時失措,被你打了一掌!哼!哼!哼,血債血償,別說你還陰魂不散老跟著我,圖謀暗算,就算你當時立即返回佛前懺悔,我皇甫維有一日總要拆了你的寺廟,揭爛那些佛像……」

    無意大師陰森森地笑一下,道:「你想如何報復,老衲管不著。這幾個人可是你的手下?」

    皇甫維沒有理他,卻忽然凝神諦聽,好像發現了什麼異響。

    老和尚思忖之際,也曾用過功查聽了一下,卻未曾發現任何異聲,當下又陰森森哼一聲,道:「皇甫維,老衲再問你一句,你到底肯不肯把那樣東西交給老衲?」

    皇甫維冷笑道:「你簡直是在做夢,你想要我那件東西,除非你……「除非你把少林寺一把火燒為平地!」

    無意大師低聲道:「你這話可當真麼?」他說得這等鄭重,皇甫維幾乎已可斷定他會立刻回去把少林寺燒燬。心念又是一轉,跟著道:「等一等,我的話還未曾說完呢……」無意大師道:「你說,你說……」

    皇甫維道:「第二件你把全少林寺的和尚殺死……」無意大師閉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氣,道:「就是這樣麼?」這時他才睜開眼睛,皇甫維道:「第三件你把無聞大師的頭顱取來見我!」

    無意大師怔了一下,道:「這個……這個恕難遵命……」

    他沉吟一下,眼中突然現出森殺可怖之光,斷然道:「其餘兩事,老納具可答允!」

    皇甫維心中一陣激動,但覺面前這個老和尚卑鄙之極,令人厭惡無已。像他這種人,簡直不知「情義」兩字是何物。僅僅為了要得到一樣東西,就可以把師門(包括廟宇和千餘僧侶)完全加以毀滅。當真是一點點人性也沒有。這樣的人,如何能不唾棄厭惡?但他面上神情絲毫不變,道:「聽起來好像可以成交啦!不過無聞大師的頭顱,對於我來說,似乎比那千載業林和合寺僧眾的性命,還覺得重要呢!」

    無意大師微一思怔,低聲道:「你如果確有誠意,老銷當然可以把內情相告……」

    皇甫維笑一聲,淡淡道:「此事成交與否,對我沒有什麼好處,所以其實還是要看你的誠意如何!你說是也不是?」

    無意大師似乎十分急於得到皇甫維要送還無聞長老那件東西,因此明明覺得皇甫維的話有點不合道理,卻也不加爭辯,緩緩道:「好吧,這就把敝師兄之事奉告,他業已在二十年前,離寺失蹤,至今天下武林之人,尚不知此事……「目下敝師兄的生死,武林中無人知道,老衲亦無從找到他的蹤跡,故此你第三件事老衲實在無能為力……」

    皇甫維忽地踏前兩步,道:「那就算了,現在我再問你一句,你可知道我要還給無聞大師之物,竟是什麼東西麼?你會不會後海?」

    他乃因自己不知那塊免死金牌有何妙用,所以故意這樣唬對方一下。

    無意大師走一定神,才道:「老衲自然知道,同時關於這一點自然要事先說明,否則你隨便撿塊石頭,也可以說是要交給敝師兄之物。」他微微一頓,然後繼續道:「你那件東西,可是一本體積特小的絹冊?」

    皇甫維心頭一跳,道:「你得把內容也說出來,否則的話,誰都可以用絹訂一本小冊子……」

    無意大師嘴巴一張,突然煞住話聲,想了一想,才道:「不對,不對,老衲不是白白取得你那本小絹冊,而是用偌大代價換取,應該由你說出內容,讓老油聽一聽,是也不是,才可以談下去。」

    皇甫維正以全心全意等他說出那本小書的內容,突然被他這一問,不覺啞口無言,難以作答。無意大師陡然面色一沉,其寒如水。跟著仰天厲嘯一聲,遠傳數里之外!

    皇甫維一瞧不對,厲聲喝道:「剛才的事只好拉倒,嘿,接我一招……」喝聲中欺身疾進,雙手齊起,以掌背交叉拂去。

    無意大師出手慢了一線,對方已經攻到,目光一瞥,心頭突然大凜。原來皇甫維這一招的手法固然舉世所無,竟是以掌背拂出攻敵。而他的腳法也神妙無匹。

    無意大師心知對方使的必是當年「一皇」的嫡傳秘藝,震於威名,那敢冒失出手封拆,連忙提氣輕身,飄退大半丈之遠。

    皇甫維突然斜縱開去,一個起落,已到了地尊者那方。身法之快,宛如奔雷掣電。只見他身形一落,立時又雙手交叉拂去。地尊者感到對方招數好像是無孔不入,不論自己使出什麼辣手,也得先挨上對方的一拂。這一驚非同小可,修然地閃退大半丈遠。

    那紅衣大漢和銀衣大漢見他趕到馳援,精神大振,正要向他尊者追去,皇甫維已低聲說道:「你們速退……」那兩個大漢不覺一怔,皇甫維又嚴厲地道:「快去,我替你們斷後!」那兩人居然不敢違背,疾然分頭向崗下縱去。

    地尊者哪肯干休,方一作勢要追,耳中僅聽無意大師厲聲道:「別追,放他們走……」

    地尊者其氣一沉,硬把勢子煞住。眸子一轉,只見無意大師竟已從襟底取出一把金光四射的短劍,一步一步向皇甫維迫去。

    皇甫維仍未感到禍迫眉睫,故意冷曬一聲,作出鄙夷不屑之狀。

    地尊者嗔聲喝道:「好狂妄的小輩,竟敢侮辱貧僧師尊。」

    皇甫維俊眼一眨,忽然發現那無意大師每一舉步,好似都甚用力,不禁暗加注意。口中淡然應道:「你師父不是什麼好東西,不過是個口是心非之徒罷了!剛才他還親回答應我燒燬少林古剎,把合寺僧眾盡行殊殺,只要我把那本……」下面的話尚未說出,無意大師已冷森森哼一聲,此時相隔尚有五六尺遠,便自手起一劍,遙遙刺到!

    皇甫維身形一晃,無意大師由緩慢而變為快速,刷地掠過來,手中金光短劍連發數招,竟把皇甫維圈在劍光之中。

    他尊者深感這個敵人不比尋常,哪敢怠慢,也撲過去出手助攻。霎時間但見皇甫維已被無數道金光罩住。

    無意大師暗喜已搶到主動之勢,那柄金光短劍著著迫攻。同時左手摘下三粒佛珠,忽然覓一機會,五指一彈,三珠齊發。

    但聽一陣極為短促的破空聲起處,那三粒佛珠已全部擊在皇甫維身上。無意大師口中喝聲「倒下」,一劍疾如電掣般平刺出去。

    皇甫維中了三粒佛球,但覺穴道上微微疼痛,不覺有點吃驚,只因他有「血功」護體,本不怕任何暗器,但這三粒佛珠居然能令自家也感到疼痛,可見得那無意大師指上功力之高,實在驚人!

    他接著老和尚的話聲應道:「那倒不見得,撒手……」喝聲中一掌拂向老和尚持劍的手上,勁風過處,隱隱把老和尚手腕拂了一下。但那無意大師反應極快,勁氣拂中手腕之際,已甩手撤臂,順著勢子卸消那股勁力,那柄祖師劍居然還緊握手中。側邊的地尊者怒喝一聲,金棍疾擊如風,連發數招,又把卓甫維身形罩住。

    剛才的一下,無意大師和皇甫維都各自震凜於心,更加打起十分精神。正在劇戰之際,傳來一聲陰笑,跟著人隨聲現,一道黑影又落在戰圈外尋丈之處!

    皇甫維劍眉一皺,心想敢情那鬼醫向公度在這附近,從目下的形勢看來,自己不但已經輸定,同時也無法逃走!

    鬼醫向公度冷冷道:「哦?竟是這廝?老夫一直在附近巡邏,怎麼讓他潛行侵入?」

    無意大師道:「這廝知道的事不少,勞駕出手把他收拾掉,以除後患。」鬼醫向公度道:「大師之言,老夫自然遵從,不過這廝好像是一皇之子,今宵將這人除掉不難,但後患不但沒有除去,反而增加……」

    說到這裡,皇甫維雙掌拂出的力道越來越強,看看已迫得兩個少林高手團團而轉。這種情形之下,他只要存心逃走,就可縱出圈外。鬼醫向公度一瞧不對,左掌微抬,已發出劈空掌力,疾劈過去。

    他一出手,皇甫維雙掌招數便拂了過來。登時也把他捲入激戰的漩渦之中。

    無意大師等了一陣,見那向公度不甚用力,面色一沉,道:「向兄敢是畏懼一皇之故,因而不敢使出毒手?」鬼醫向公度道:「一皇三公昔年曾經無敵於天下,兄弟就算是畏懼他們,也不是什麼可恥之事。」

    無意大師眼珠一轉,道:「這話倒是有理,不過老衲今宵非收拾此人不可,向死如若能夠幫忙,事後自會表示感謝之意!」

    向公度道:「兄弟素來坦白,今宵之事,不比等閒,假如兄弟出力殺了此子之後,大師能把貴寺隱秘自珍的迷魂聖藥那條方子見賜,那就勝卻其他的謝禮多多了。」

    無意大師眉頭一皺,默然思忖。地尊者卻露出怒色,但因師父在場,所以不能擅自出聲。

    皇甫維爆出一聲大笑,道:「有趣極了,這種交情我以前聽也沒有聽過。既然都擺明了,我皇甫維可要提醒向公度你一句,那就是提防那老和尚事後不履行諾言,他為人比你還要陰損呢……」

    無意大師怒斥道:「你別胡說八道,意圖挑撥,老衲是什麼人,說的話豈能不算數。向兄你剛才所說的,老衲應允你就是。」

    雙方既已談妥,旋即開始大舉迫攻,形勢登時發生變化!

    戰了十餘招,皇甫維已經發出微喘之聲,原來他對付這三個強敵之時,每一招都必須用出十二成真力,而且沒有稍稍喘息的餘地。

    金光掌影之中,皇甫維氣力實在不支,必須抽空換回其氣,否則馬上就要倒向地上。他俊眼一眨,覷準地尊者金棍來勢,突然讓他一招。

    「啪」地大響一聲,他尊者那支金根已經砸在他肩背之間,卻宛如擊在岩石之上,震得手腕酸麻。皇甫維仗著血氣護體,雖然內臟不傷,但身形卻被震得向前衝去。這一剎那間,他已換了一口真氣。恰好鬼醫向公度迎面一拳擊來。皇甫維不假思索,疾然出掌相抵。兩掌一交,「砰」地響處,鬼醫向公度但覺對方拿上力量憑空加了一倍,竟然吃不住勁,蹬蹬蹬退了三步之多。

    皇甫維心頭一陣狂喜,誰知心神微分之際,那無意大師手中的劍已電閃而到。皇甫維驚出一身冷汗,努力一側身,避過要害。只聽「嗤」地微響一聲,左肩已被金光四射的創尖劃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只差一點點就削中骨頭。

    他—招失手,步步皆錯,「砰」地一響,那地尊者的金棍又掃中他腰臀之間,把他打得歪著旋開兩步。

    無意大師剛才一招得手,他武功何等高強,跟著第二劍又劃到。

    皇甫維一方面掙不脫向公度右手五指,另一方面又感到後背心寒氣侵膚,心頭不由得大震。暗暗叫一聲「滅絕我也』,但絲毫無濟於事!

    遠在數丈以外的崗項邊緣,突然出現兩條窈窕的人影。這兩個驀然現身的人,遙遙瞥見皇甫維的危機,卻因相距數文,無法相救,禁不住齊齊脫口驚叫一聲。

    這一聲驚叫尖銳刺耳,因此這邊的四個人包括危急萬分的皇甫維在內,不由轉眼去瞧,知道來人必是女性無疑。

    那無意大師這一劍刺去,心中已十拿九穩。就在劍尖剛剛刺破皇甫維後背心的衣服之際,皇甫維突然向前一撲,撞人鬼醫向公度懷中。

    向公度原本就防他這一著,當下運集全身真力,和直南維硬撞。只要把他頂住一下,就算撞不過他,但那時無意大師的金劍已插入他後心,一切均告解決。

    那邊突然出現的兩條人影驚叫聲中早已縱來,這時恰恰趕上,一齊飄落在皇甫維身前,隔住無意大師和鬼醫向公度等人來路。

    這兩條人影落地現身,只見都是雙十年華的美麗女郎,一個穿銀色衣裳,眉梢眼角間,校艷動人。另一個身穿黑色衣裳,但皮膚皙白異常,與身上的黑衣形成強烈的對照。

    皇甫維認得,她就是當日和繹衣仙子舒倩一道在客店中趕走無意大師的玄衣仙子冷清影。劍眉一皺,暗想難道在那鎮上客店佈置的假局騙不過她?呂東青不知怎樣了?會不會已被人暗算死了?他的眼光跟著移到銀衣女郎較艷的臉上,只見她脈脈含情,微微一笑,卻沒有說話。

    這銀衣女郎正是他在楊山市內被少林僧人暗算時所見到的一個。她那桃花般的雙頰,長長的睫毛與及一身豐滿動人的曲線,已經在他心中烙下不易忘掉的印象。此時一見,登時泛起如晤故人之感。

    銀衣美女抬目瞧了皇甫維身上一眼,突然走近他身邊,手法極快地拿出一個瓶子,灑點藥未在他傷口之上,然後取出一條銀白色的絲質汗巾,撕成兩塊,替他裹紮起來,她的動作雖然迅速異常,可是卻予人以一種溫柔之感。皇甫維界中還嗅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但覺這種香味十分美妙甜蜜!

    這時玄衣仙子冷清影已向無意大師等人發話道:「地上那兩人可是你們幹的?你們的膽子真不小嘛!我想你們早該知道他們的來歷了,是也不是?」

    皇甫維振起精神,接口道:「區區有句話奉告兩位姑娘,那就是這老和尚雖是少林寺達摩院首座大師,但他的話也不能盡信!遠的不說,單就今晚之事來說,我在那邊丘頂之上,將今晚發生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那個鬼醫向公度,雖然以前就是武林中有姓有名之人,可是以他不久以前在保定府煉藥的幾天當中看來,所作所為,無不背信棄義。像他們這種人,最好是什麼話也別相信,否則就有上當之虞。」

    無意大師等三人氣得面色發白,但是甫維的話雖然不好聽,卻句句都是實情,他們根本無從否認。

    鬼醫向公度也因煉藥之事,全部落在皇甫維眼中,生怕他詳細說出來,成為江湖上的笑談話柄,所以也不肯發話。地尊者見他們都不做聲,氣憤難消,忍不住厲聲道:「真是放屁,家師及向施主難道還怕了你們而不敢承認不成?」

    皇甫維劍眉一軒,朗聲喝道:「住口,你師父也不敢做聲,輪到你說話麼?」

    玄衣仙子冷清影道:「公子何須與他們囉嗦,今晚之事,暫時不必追究。」她眼光轉到無意大師等三人身上,繼續道:「等到一個月後的三更時分,在此見面便了,接住」只見一道彩光,從她袖中電射向無意大師。

    無意大師伸手一綽,低頭看時,卻是一面令箭,上面是紅、銀、黑三種顏色,人手份量甚重。一望而知乃是名震武林的「三公令箭」。

    無意大師鬼醫向公度等口中雖硬,可是目下一見這比閻王爺的拘魂牌還要厲害的三公令箭,不禁也齊齊變色。

    無意大師道:「既有一月之約,那麼老衲等暫且告退便了……」向公度說一聲「走吧」,三個人迅即縱下亂葬崗去。

    一場凶險大劫,轉眼間便有如煙消雲散,皇甫維自個兒歎一口氣,道:「三公之威,於此可見!」銀衣仙子傳秀笑道:「也不見得。對了,公子你令尊大概也踏入江湖了吧?」

    皇甫維眨眨俊眼,含糊道:「我也不曉得……」突然間醒悟她這一問,實在含有深意。

    敢是想套套自己口氣?他心中雖然已浮起厭惡之心,但面上卻沒有流露出來,還故意催她們設法把那四具死屍弄出坑外。

    之後,他再次細察那四人致死之因,突然失聲一噫,道:「怎的他們身上之傷,竟似是我的獨門手法?」

    玄衣仙子冷清影道:「公子這話太不可能,雖然今日早晨佟二姊指出來以後,我和舒大姊都覺得有點像,可是這幾天以來,你一舉一動都在我們眼中,則兇手決不是你!而公子你的獨門手法又是天下只有一家,別無分號。

    是以也許偶然巧合,那兇手所用的手法有點相像……」

    她一口氣說了許多話,卻不過是片刻功夫。

    皇甫紙不知不覺中,已經認為他的義父就是一皇三公中的「一皇」皇甫孤。其實是與不是,他並不曉得。

    那四名黑衣大漢的屍體,她們決定留待手下的人來處理,當下逕與皇甫維走下亂葬崗。

    玄衣仙子冷清影笑道:「想不到公子計謀多得很,把我們都瞞住了。等會回到那邊鎮上,舒大姊見到你時不大叫出聲才怪哩,現在她還守在客店中,小妹只想知道公子怎能把床上的人形偽裝得像是真有人在內一般?」

    皇甫維笑一笑,道:「我們弄了一個路人,放在被窩之內。

    冷清影的目光和他一觸之下,不覺心頭大跳,忍不住溫婉柔要地笑一笑。

    她的樣貌本來長得甚是清麗,不過眉宇之間,好像罩著一層寒霜,使人見了感到一陣冷意。此時溫婉一笑,彷彿在冰天雪中透出溫煦的陽光,令人感到暖和可親。皇甫維是個年青男子,對於女孩子的一切似乎特別敏感。這時忽然間覺得這冷清影比狐媚艷麗的傳秀更為動人。

    他想了一下,溫文爾雅地道:「區區承蒙諸位姑娘屢屢相助,心中的感謝,實是難以言喻。」

    佟秀道:「公子何須客氣,我們本來是一家人嘛!」

    皇甫維道:「啊,當然,當然……對了,記得那天在洛陽司空表家中,曾經幸晤三公,那一次他們三位老人家帶的手下人不少,但卻沒有你們在內冷清影抿嘴一笑,道:「那時候我們還在家裡,公子自然見不到我們。」皇甫維想道:「從她這話誰想,三公他們派出三個女兒踏入江湖,目的好像是為了我呢……」他略一沉吟,便道:「姑娘你們常常在江湖上走動麼?」

    佟秀道:「沒有,我們的一生中,還是第一次離開家呢!」

    皇甫維更加確定了他剛才的想法,這時三個人在夜色中開始向南方走去。

    走了兩個更次,天色已將近黎明,他突然停步,佟秀和冷清影也齊齊停在他身畔,皇甫維故意先找些別的話題,道:「舒姑娘被區區所愚弄,會不會突然翻臉?」

    冷清影道:「不會,你看我和佟二姊何嘗不是也被你愚弄了,但哪裡會翻臉呢?」

    「那就好了。」他笑一笑,說:「我平生最怕和女孩子打交道,更別說翻臉動手了!」

    佟秀輕笑一聲,道:「但我瞧你的樣子,倒像是個老手嘛,以前你有許多相好的女孩子麼?」

    皇甫維道:「修姑娘別取笑了,你當真覺得我像個老手麼?」

    冷清影笑聲如銀鈴忽振,清朗而迅快,她道:「好厲害的嘴巴,假如佟二姊說你是或不是老手,則她無形中已先承認她的閱歷不少,才能分辨出來,我老實告訴你,我們的話沒有什麼根據,只憑直覺,倒不是已經有過很多經驗,這一點信不信由你」這時她稍為停頓一下,剛才她說了不少話,但一氣呵成,就像平常人說了兩三句話的時間而已。只聽她又繼續道:「通常來說,那些年青的男孩子一跟我們說話,就會面紅耳赤,話都說不出來,可是你卻完全不會這樣,為什麼呢?」

    皇甫維征一下。

    佟秀道:「喲,三妹妹你別釘住他了,你看他根本答不上來,不用說也可以知道他一向是個風流公子,到處留情。這樣自然不會對著我們面紅耳赤啦!」

    皇甫維眉頭一皺,登時露出一副不怒目威的樣子。佟秀突然一驚,柔婉地道:「對不起,如果小妹說錯了話,公子千萬別見怪。」

    皇甫維見她果真顯得一派可憐的樣子,但微笑道:「沒有關係,那些是你們自己的事。」他轉眼望著冷清影,問道:「你的手下已死了四個人,不知日後令尊會不會因此責罰你?」

    冷清影被他這麼關心地一問,登時有點酡然若醉,道:「大概不會吧?家父的手下人數最多,舒大伯和修二伯的手下加起來,還不及家父的一半人數。所以就算少了四個,家父也不會覺得有所不便」

    皇甫維極快地忖道:「原來星公冷央的手下最多,怪不得襲擊呂兄的是黑衣大漢,死的也是黑衣大漢。從她的口氣聽來,好像對於手下的生命也不太重視。可見得她們都像三公一樣心狠手辣,目下我不妨打聽一下三公手下的實力。」

    此念一生,立刻道:「如果令尊不會責罰姑娘,那就好了。」

    冷清影道:「亂葬崗死的四人,乃是我天星塢中三等弟子,武功平常,僅是身法腳程,比普通武林好手高出一些。所以認真細究起來,就算是呂東青之流,也能把他們殺死。不過,他們身上致命之傷,卻不是呂東喜之流可以辦得到!至於襲擊呂東青的四人,乃是天星塢二等弟子,武功方面比呂東青似乎還差一點,但憑藉獨門手法,也可以與呂東青一拼。所以人數一多,呂東青就吃不消了!」

    皇甫維接著問道:「那麼你天星塢中的一等弟子的身手一定很高明了?一共有多少人呢?」

    冷清影道:「一等弟子只有三個,武功雖比二等的高明不少,但也不見得很厲害。我天星塢人數最多,二等的就有二十人,三等的大概要超過一百人……」

    皇甫維笑道:「我明白了,無怪那天在保定府,你對舒姑娘歷數天下武林人物事跡,如數家珍,敢情天星均耳目遍佈天下,對不對?」

    他不等冷清影回答,轉面向佟秀問道:「那麼姑娘你家叫什麼塢?手下之人可也是分為三等?」冷清影搶著道:「她家不叫什麼塢,稱為冷月山莊,我一發告訴你吧,舒大姊的家叫做太陽谷,我們三家,每一家的地面縱橫有百里之大,彼此互相接壤,都在魯南蘇北交界處,我家的天星塢就在微山湖畔。」

    佟秀面色微微一沉,顯出心頭不悅,但迅即恢復常態,媚笑道:「公子既然想知道我們的一切,理合奉告。我家的冷月山莊和舒大伯的太陽谷手下的人數都差不多,約在二十八左右,也是分為三等。」

    皇甫維道:「謝謝兩位姑娘賜告一切。」

    他們終於一同踏入鎮內,那佟秀和冷清影辭別走開。剩下皇甫維一個人,回到客店。

    他踏進院子之際,第一道房門突然打開,走出一個紅衣美人。她一瞧見皇甫維,登時征了一怔,吶吶道:「啊,是公子你麼……你不是……」

    皇甫維俊逸地笑一下:「謝謝舒姑娘關心,你瞧瞧我的樣子可像生病麼?」

    她當真深深地注視他一會,然後道:「病容一點也沒有,倒是有些風塵之色,但你……」

    他舉手止住她的詢問,道:「假使你有興趣的話,不妨到我房中瞧瞧,最好能找個手下兄弟幫幫忙!」

    她迷惘地跟著他推門進房,江南孤客呂東青聞聲驚起,道:「公子回來啦……」一眼望見後面的紅衣女郎,情知這個美女功夫極強,不禁徵得把話吞回腹中。

    皇甫維一逕走到床邊,揭起棉被,看了一眼,道:「還好,這傢伙沒有悶死……」他回轉頭向呂東青道:「這位姑娘是三公中第一位日公舒濤的千金。我們的計謀雖然騙倒她們,但卻被佟姑娘和冷姑娘無意撞破!」

    舒倩哦了一聲,道:「真該死,她們也不趕緊來告訴我一聲,我這就找她們去……」她向皇甫維福一福,隨即大踏步出房去了。皇甫維望住她的背影,半晌才道:「好一個剛烈性子的人,怪不得她的武功完全走的剛猛路子了?現在請呂兄依趕緊起來,把這人弄出去,放塊銀子在他囊中,聊作賠償。然後我們立即上路,我們一定要設法甩開所有追蹤我們的人!」

    呂東青頷首道:「我明白公子的心意,這就去辦……」他矯健地把床上的人抱出房外,頃刻便自回來。

    皇甫維已經換回自家衣服,越發顯得丰姿絕世,俊逸照人。

    他們一逕向鎮外奔去。

    皇甫維忽然失笑道:「我們這等走法,就算比人家快上十倍,也不中用。」

    呂東青道:「公子話有理,憑我們兩人這副樣子,路人只要看上一眼,隔個十天八天之後,被她們問著的話,一定記得起來!」

    皇甫維劍眉一鎖,道:「一定得想個法子躲開別人的追蹤而回到家裡,我有一肚子的疑問要問一問義父他老人家,呂兄你看該怎麼走法?」

    呂東青接道:「公子有所不知,凡是大江大河與及萬頃之大的湖泊,就是武功再好,眼線再多的人,也無法不利用船隻追蹤,既然大家都用船隻,那時就好辦了,我們只要手法巧妙,就極容易把他們拋下!譬喻我們突然駛入太湖或邵陽湖那些大湖之內,把他們甩開之後,棄舟登陸,他們還能知道我們從那條路走的麼?」

    皇甫維眉頭一皺,道:「我十分惦念義父的病體,自我離開之後,家中服侍一定不甚周到。倘若時間耽延過久,實在叫人焦灼不安。」

    呂東青緩緩問道:「皇甫大爺病勢很嚴重麼」』皇甫維點頭道:「是的,他老人家病勢頗為嚴重,有時看上去甚是康健.只是不能下床走路。但有時卻突然昏厥,若果無人及時為他施展推血過宮之術,那就會有致命之虞!我離開之時,他老人家取出十二粒藥丸,告訴我說這是自從我懂得替他推血過宮以後剩下來的。他說這十二位藥丸可以維持他在三個月內,昏厥痰塞的毛病不會發作,現在我離家已經過了一個月,只剩下兩個月時間。」

    呂東青道:「公子放心好了,有兩個月的時間,擔保你可以回到家裡見到老太爺!」

    皇甫維眼中突然流露出激動之情,道:「可是我還是十分擔心,萬一他老人家突然昏厥,來不及服食藥丸,豈不是千古長恨之事麼。』兩個人還未曾談出結論,突然蹄聲震耳。

    不禁齊齊向大路眺望,只見遠處有三騎雲飛電掣而來。領頭的一騎簡直像朵紅雲,原來馬上之人全身均是紅衣,那匹馬也是紅色。稍後的兩位騎士也是紅色勁裝,但馬匹卻是一次一黑。這三騎來勢極快,一望而知皆是一等駿馬,尤其是那匹紅馬,更是迅快無倫。

    眨眼間那三騎已馳到他們立處十文之內,速度立減。只見帶頭的那朵紅雲竟是一個紅衣美女,端坐馬上。

    皇甫維輕輕道:「糟了,繹衣仙子舒倩追上來啦!」

    舒倩在馬上暢快地笑一聲,朗朗道:「公子怎的才走到這兒」我被兩個鬼丫頭哄了一下,卻反而碰上公子……」

    話聲中紅影一晃,她已停停站在皇甫維面前。

    皇甫維訝道:「你這個大姊也上了當麼?她們怎敢哄騙你?」舒倩道:「哼,難說的很,她們口中說等一會就沿這條大路追上來,但我等了許久還沒等到,可知這兩個鬼丫頭認定公子你早已走遠,所以各用心機,藉詞走開「而翻山越野抄近路追上去。只有我一個人順著大路走!」

    皇甫維見她爽直坦率,心中不禁泛起憐憫之感,暗想那佟秀和冷清影果真比她詭猾得多,無怪她要受騙,憐憫之心一生,立時對她有了幾分好感。

    況且當日她兩度出手相助,雖然徒勞無功,但總是一番美意……他笑一下,道:「舒姑娘可知道她們為何要追趕我?」

    舒倩不經思索,坦率地應道:「還不是想跟你好!」

    「哦?」皇甫維大感意外地望著她,接著又問道:「那麼舒姑娘你呢?你為何也要追上我?」

    她怔一下,似是沒有想到皇甫維會問到她身上。皇甫維知她心性爽直,不想叫她為難,於是笑道:「算了,這話不問也罷!」舒倩咬一咬嘴唇,率然道:「我可以告訴你,那就是我也和她們的心意一樣。」

    她雖是脾氣爽直,沒有兒女態的那種人,但到底是個少女,因此頰上浮起兩朵紅暈……

    這一來皇甫維發現她剛健之中又有嫵媚,甚是動人,便瞬也不瞬地望著她,舒倩被他灼灼雙目瞧得不知如何是好,不知不覺低頭撫弄衣角。

    江南孤客呂東青見這對年青男女這等情形,便悄悄走開。走近數丈外那兩騎時,抬頭一望,只見馬上兩個紅衣大漢都是雙目直視,彷彿瞧見那邊出現什麼驚人奇景。他不覺順著他們眼光轉頭望去,只見大路上只有皇甫維和舒倩兩人對面而立,此外別無他物。饒是呂東青久歷江湖,見多識廣,也被那兩個紅衣大漢呆木詫怪的神態弄得驚疑不定,忍不住問道:

    「喂,兩位看見什麼?」其中一個紅衣大漢答道:「她也會變成這樣,豈不奇怪!」

    另一個紅衣大漢接口道:「她這個樣子比平常美麗上百倍……」這兩個紅衣大漢說話之時,聲音甚是宏亮,同時四雙眼睛沒有離開舒倩。

    呂東青笑一笑,心想那舒倩平時的舉動口氣跟豪氣之士一樣,難怪這兩個手下見到她嬌羞之態而大為驚詫。舒倩被紅衣大漢們的聲音驚動,嬌軀∼震,立時恢復常態,道:「公子要什麼地方去?」

    皇甫維瀟灑地含笑道:「我要到湘省洞庭湖畔,你呢?」

    她朗聲道:「巧極了,我也要到那邊去,我們結伴同行可好?」她說得如此坦白直率,倒叫皇甫維覺得不好意思拒絕。況且和一個美女暫時泡一泡,世上所有的青年男子絕不會感覺痛苦。皇甫維自然不能例外,最多到了洞庭湖時,才設法把地甩掉。

    他點頭答應了,繹衣仙子舒倩高興得笑出聲,道:「她們說公子你城府深沉,狡猾多智,但我卻覺得你的人真好」

    皇甫維道:「但願你以後不會失望,現在我們走吧!那兩人也一道同行嗎?」

    舒倩道:「不,有一個跟著我就夠了!」她回首大聲吩咐道:「十一郎你回去,十二郎跟我走……」

    一個紅衣大漢響亮地應一聲,兜轉馬頭疾馳而去,那十二郎跳下馬,過來把舒倩的紅馬也牽著,四個人便開始步行向南進發。

    在路上,呂東青已瞧出皇甫維對那舒倩頗有好感,因此他盡量離開一些,找話銀十二郎亂聊。走了三日,雖然那十二郎守口如瓶,但關於太陽谷內之事,呂東青已瞭解不少。此外對於冷月山莊和天星塢的內情也知道很多。

    第四日已走入鄂境,當晚宿於麻城。照例開了四個房間,每人分作一間。

    繹衣仙子舒情飯後就一直逗留在皇甫維房中,兩人談談笑笑,不知不覺已是二更時分。

    皇甫維和衣倒在床上,舒服地伸展一下四肢,道:「你不會怪我無禮吧?」

    舒倩笑盈盈走到床邊,坦然道:「我也躺下來行麼?」

    皇甫維連忙挪讓地方讓她躺下,她在枕上倒臉望著他,高興地道:「你會不會笑我呢?」

    兩張臉龐貼得這麼近,以致彼此間的呼吸都可以感覺到。她眼中流露出內心的興奮和快樂,一下子就感染到皇甫維。他突然感到呼吸急促,心跳加速,修地側轉身軀,伸臂把她摟住。於是舒倩的呼吸也急促起來,臉頰紅艷得有如塗抹上胭脂。她輕輕道:「你要親我麼?」

    皇甫維征一下,但覺這話把椅施的氣氛都破壞了,卻聽她又輕輕道:「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就希望你這樣親近我……」她說得十分自然,宛如十分應該之事。

    皇甫維記起她性格率直,心中想什麼就說什麼,登時又覺得她這樣別有可愛之處,於是心中芥蒂盡除,低下頭去,吻在她紅唇之上。

    兩個人熱烈地擁抱在一起,漸漸覺得身上的衣服彷彿千山萬水般隔開他們,皇甫維伸手解開她的羅儒,舒倩的兩手也活動起來,竟是替皇甫維脫衣。

    清晨,兩人剛剛起床,突然有人拍門叫道:「姑娘……」皇甫維細察舒倩表情,只見她雙眉一挑,滿面嚴霜,煥然縱到門邊,冷冷道:「誰?」

    房外那人答道:「小的是本店夥計,有位大爺來訪你,他說不要驚動別說人。

    舒倩道:「那客人姓什麼?」店伙答道:「他說姓谷名雲飛,是姑娘自家人。」

    她啊了一聲,道:「原來是他,好吧,領他進來!」舒倩回頭道:「他就是我佟二叔的衣缽傳人,外號是冷月神狐,一身武功,不但盡得佟二叔真傳,就連我太陽谷及天星塢的秘藝也學了不少。他不但武功高強,為人更是智計出眾,深得家父等三老倚重。我替你們介紹一下」

    皇甫維還未答話,房門上已傳來啄剝之聲。舒倩把門打開,只見一個人站在門外。皇甫維打量一眼,不覺為之一怔,原來那人面目韶秀,看上去大概只有十八九歲,身穿銀白色的儒衫,一派斯文。而在他想像之中,卻以為那冷月神狐谷雲飛必是個高大的中年漢子,誰知竟是個斯斯文文的少年。

    舒情見到谷雲飛後,好像甚是高興,發出一陣朗爽的笑聲,一面伸手拉住他的手臂,道:「進來吧,我給你介紹一個人。」

    冷月神狐谷雲飛跨步進房,口中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有客人在座,請恕我打擾之罪。」

    舒倩道:「閒話少說,你可知道這一位是誰?他就是皇甫大爺的公子皇甫維!」

    冷月神狐谷雲飛啊了一聲,走到皇甫維身前,伸手道:「原來是皇甫公子,兄弟久仰啦!」

    皇甫維微微一笑,伸手和他拉拉,口中道:「谷兄的大名如雷貫耳,我也早想識荊……」

    兩手一拉,谷雲飛突然暗運功力,指堅硬如鋼鉤。皇甫維面上笑容如故,其實也立即運力反迫。在這一剎那間,那谷雲飛手上內力連生變化,忽而陰柔毒辣,忽而陽剛兇猛,忽又迅擊快攻如星漩電掣。

    皇甫維不敢大意,一上來就用出全身九成功力。但挨過對方三種不同的力道之後,感到甚易應付,因此試著減去三成功力,卻仍然輕而易舉地應付住對方變化不定的內力。

    冷月神狐谷雲飛面色微微一變,跟著便以十分欽佩的口吻道:「嘗聞一皇神功,冠絕古今。兄弟以前還不相信,但只此一握,卻已叫我深深佩服。」

    舒倩答道:「雲飛你怎的說得這等外行?我們的秘傳真力,碰上皇甫大爺的神功,恰巧是遇上剋星,當然要甘拜下風的。」

    谷雲飛鬆開手,道:「我真糊塗,連這一點也給忘了,無怪目下武林之中,能夠忍受得住我這一握的人,已是寥寥可數,但碰上皇甫公子,卻毫無威力。」

    皇甫維見他說得坦白,便也笑道:「谷兄弟過於誇獎我啦!」

    舒倩突然爆出數聲大笑,皇甫維心中不解,道:「怎麼啦?難道我說錯話?」

    舒情笑得前仰後合,好不容易才忍住笑聲,道:「我聽見你喚雲飛做谷兄弟,是也不是?」皇甫維道:「是呀,我叫錯了麼?」

    「當然錯了!」她道:「你可是以為他只有十八九歲,所以叫他一聲兄弟?其實他已經是快近三十的人,比你只大不小,所以你說好笑不好笑?」

    皇甫維訝異地瞧著谷雲飛,但見他一表斯文,看上去年紀當真只有十八九歲左右。不過舒倩這話自然不假,因此暗暗驚訝那谷雲飛果真是天賦大異常人的人!

    谷雲飛道:「這也算不了希奇之事,江湖上已不知多少人以為兄弟年紀尚幼,皇甫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舒倩道:「你敢是有什麼事?」

    谷雲飛掠了皇甫維一眼,道:「自然有事要告訴你……」他沉吟一下,皇甫維立即退:

    「我該去休息了,你們慢慢談。」

    谷雲飛道:「公子萬勿誤會,兄弟因怕公子聽了此事心中不大舒服,所以不禁沉吟……」

    皇甫維登時被他撩起好奇之心,道:「如果沒有不便之處,谷兄盡可說出,不必考慮到我……」

    谷雲飛道:「其實此事也應讓公子知道,那就是這數日來在豫皖道上有好幾起武林人被害之事發生,目下江湖上的傳說是公子你令尊皇甫大爺再度出世。這謠言不知從何而來,據兄弟多方查究,那些人僅僅知道死者傷勢似是昔年的一皇手法,所以這等傳說。

    皇甫維道:「願聞谷兄高見……」

    谷雲飛道:「我說了之後,公子千萬不能見怪,更不可轉稟大爺知道。

    那就是在這幾起命案之中,有兩宗居然留有活口,而破綻就在這兩宗命案的活口都是妙齡少女,她們只被人點了昏穴,昏迷過去。」

    皇甫維道:「這裡面有什麼破綻呢?」

    「有兩處破綻,第一,大爺平生出手,決不放過瞧見過他的人。第二……」他沉吟一下,輕輕接著道:「大爺不會讓女人保存清白!」

    皇甫維怔一下,轉眼疾掃過舒倩面上,只見她毫無驚訝羞澀之色,好像對於第二點理由早就知道。

    他腦海中浮起義父的樣子,那是個高瘦的老人,鼻挺額闊,令人可以想見他年青的時候,必是個英俊的人。這些年來他都沒有感到義父會是個貪淫好色之徒,不過就算他是這樣的人,仍然不會使他減去一分親愛尊敬之心。

    他想了一下,又問道:「那些命案死的是什麼人?」

    谷雲飛道:「其中有兩個是近十年崛起於武林的名家的門人,一個是鐵網神刀李幸的弟子,一個是六甲手邱南的門人。這李邱兩人目下算是一流高手,值得一提,其餘的均是碌碌之輩,不必多費唇舌!」

    皇甫維疑惑地道:「這些命案都是出於一人之手麼?除了手法相似之外,那兩個生還的少女可曾見到下手之人?」

    「兄弟曾經派人驗看過所有的屍體,果然是一個人所為。至於那兩個生還的少女卻說下手之人是個高瘦老人,滿頭白髮,面罩黑巾,根據她們所說,皇甫公子自然知道不會是大爺他老人家所為!」

    皇甫維訝然道:「你怎麼有此一說?」

    谷雲飛笑道:「第一,皇甫大爺平生不肯蒙面行事。第二皇甫大爺擅長採補之術,怎會有一頭白髮?對也不對?」

    皇甫維忖道:「連我也不知道什麼叫做採補之術,他倒比我知道得更多……」他為了不露出馬腳,故意淡淡一笑,道:「谷兄料事如神,使人佩服!」

    舒倩插口道:「你這趟離開冷月山莊,就是為了冷三叔手下被害之事,所以派你這鬼靈精出來麼?」

    谷雲飛點點頭,道:「是的,除此之外,舒大伯還有話命我告訴你!」

    皇甫維見他們有私話要說,便辭出回房。只見房中只有江南孤客呂東青一個人,那紅衣大漢十二郎不知去了何處。呂東青雖是躺在床上,但並未睡著,見人進來,立刻低聲問道:

    「那一位是誰?」皇甫維說出冷月神狐谷雲飛的姓名,並且把他帶來的話都告知呂東青。

    最後他悄悄問道:「什麼叫做採補之術?」

    呂東青道:「這是邪派中一種功夫,講究在男女交合之時,采對方的真元,益自己的精氣。據說不但可以益精補氣,還可延壽駐顏!」

    皇甫維啊了一聲,道:「怪不得他斷定我義父沒有白髮,大概當真有這門功夫。可是我義父他白髮如銀,頗似那生還的少女們所描述,莫非真是他老人家麼?但他怎能離開病榻?

    而且既然出來,為何不和我見面?」

    他突然間面色一沉,轉眼望著窗外。呂東青知道他一定是發現外面有人,他雖然聽不到一點聲息,但目下已知道皇甫維練有「天視地聽」之術,因此毫不懷疑。

    皇甫維冷冷道:「外面是哪一個?」

    一個人應道:「小的是十二郎」人隨聲現,那紅衣大漢迅即推門進來。

    「谷師兄早先命小的在客店附近巡視,直到他走後方可還店」

    「哦,他已經走了」他幾時叫你這樣做的?」

    十二郎面色一變,吶吶道:「那是……那是公於你和倩姑娘……但公子千萬別說小的告訴了你,他吩咐過小的不要說的!」

    皇甫維覺得此人魯直得可愛,不禁一笑,突然間又轉頭望著窗外。

    他那對如冷電般的目光原本射向窗外,忽又改變方向,凝視住房門。

    呂東青忍不住躍到他面前,伸出兩個手指,面上露出疑惑之色。皇甫維知道他詢問自己究竟發現了一個人抑是兩個人。當下凝神一聽,豎起一隻手指作答。

    呂東青輕輕躍到門邊,伸手出去,打算把房門突然拉開。那知他的手剛剛伸出,房門的響處,已快一步被外面的人推開。現身在房門外的,赫然就是冷月神狐谷雲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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