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封,這樸實的小縣城,這兩天,突然之間,顯得熱鬧起來。
原因是,為了對付少林寺,軍旗盟中的精英人物,已陸續地向這兒集中。
當然,表面上和軍旗盟分庭抗禮,而實際上卻是一家人的,以段裕為首的三花令方面的人,也到了登封。
樸實的小城中,突然增加了數以百計的武林人物,自然會顯得熱鬧起來。
這是登封城東大街上,一幢古老的巨宅,也就是三花令租賃作為臨時總舵的所在。
上燈過後不久。
趾高氣揚的段裕,臉含微笑,走到一間精舍前,舉手在旁門上輕叩了三下。
室內傳出武曼卿的語聲道:「進來。」
段裕徐徐推開房門,入目所及,那是一間陳設相當講究的寢室。
武曼卿斜倚在一張雕花大床上,蓬著一頭亂髮,臉色蠟黃,這短短的三個月當中,似乎突然之間蒼老了十年以上。
床沿上,坐著一個青衣侍女,正在替她輕輕地按摩著。
對於段裕的進入室內,武曼卿視如未見,只是冷笑一聲道:「段裕,你乾脆殺了我吧!」
段裕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之後,皮笑肉不笑地道:「太上……」
武曼卿截口怒叱:「閉嘴!」
接著,又冷笑一聲道:「太上,這稱呼倒是很中聽的。」
段裕笑道:「事實上,我們上上下下,尊作為太上令主呀!」
「也包括在我身上下毒!」
「這個請太上諒解,這不是我的意思,我不過是奉命行事。」
「奉命?還有誰能命令你?」
「我師父,搖花翁余泛。」
「你?你是余泛的徒弟?」
「如假包換。」
「那麼,你跟軍旗盟」
「我是軍旗盟的第一副盟主。」
武曼卿苦笑道:「栽在余泛的手中,我還不算太冤,只是,你們盡可以將我殺掉,卻為何要抬我出來作這傀儡太上?」
段裕截口笑道:「因為,必須借重你籠絡三花令的人心。」
「同時又怕我反叛,所以才在我身上下毒?」
「那怎麼會哩!天下大定之後,你也是開國元勳之一,到時候,分疆裂土,也一樣的有你的份呀!」
武曼卿歎了一聲,道:「我什麼都不想了,我已一無所有,一無所求,段裕,如果你能讓我有所要求的話,我只要求痛快一死。」
段裕笑了笑道:「太上,對於有用的人才,我們是不會讓他輕易而死的。」
武曼卿道:「現在,你已控制了三花令的勢力,我已失去利用的價值了。」
段裕道:「不!你還有更重要的任務。」
「是嗎!你說說看?」
「第一,你是外神曲聖的女兒,我們控制你,就等於控制著針神曲聖。」
「第二呢?」
「第二,成如岑、朱綺美二人,現在在少林寺,她們等於是你的師妹!」
「你的意思,希望我用師門關係,將她們爭取到你們這邊來?」
「不錯。
「哼!你錯得太厲害啦!」
「此話怎講?」
「你應該明白,她們不恥我的為人,根本沒將我當作同門。」
段裕冷笑道:「如果不能爭取她們,那你就乾脆一宰了事。」
「你為何不自己下手?」
「由你這位師姊下手,不是更能收事半功倍之效嗎!」
武曼卿居然笑道:「段裕,你又錯了!」
「是嗎?」
「你想想看,她們等於是我爹娘的關門徒弟,一身所學,縱然不強過我,至少也不會比我差,你想,我能宰得了她們嗎?」
段裕道:「至少,由你去對付他們,比別人要省力得多。」
「那可不見得。」武曼卿接道:「現在,說到我爹娘的問題,他們早就不認我這個女兒了,這情形,你應該明白才對?」
段裕點點頭道:「是的,我明白。」
武曼卿笑道:「那你想由控制我來控制我的爹娘,豈非是癡人說夢?」
段裕也笑道:「我的想法可不同。」
「你是怎麼想法?」
「這些,暫時不談,太上,咱們先談你的切身問題。」
武曼卿苦笑道:「目前,我只求痛快一死,已談不上有什麼切身問題了。」
「你之所以只求痛快一死,是由於受不了那定時發作的劇毒。」
「不錯。
「如果我設法替你解除那種劇毒,你是否還要求痛快一死呢?」
武曼卿不假思索地點點頭道:「是的。」
段裕訝問道:「那又是為什麼?」
「這是我自己的事!」
「太上,俗語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啊!何妨多考慮一下。」
武曼卿沉思了一下,道:「要替我解除劇毒,必然有你的條件!」
「當然!」
「好!說出來試試看?」
段裕道:「我的條件很簡單,先解決成如岑、朱綺美那兩個丫頭。
「解決那兩個丫頭,就可以替我解除劇毒?」
「不錯。」
「你說得多輕鬆!」
「由你去執行,也決不困難。」
武曼卿注目問道:「看情形,你已有周詳計劃?」
段花點點頭道:「是的!」
接著,貼著她的耳朵,低聲啼咕了一陣子之後,才笑問道:「怎麼樣?」
武曼卿「晤」了一聲道:「辦法是不錯。」
段裕笑道:「既然你也認為這辦法不錯,那咱們就決定這麼辦。」
武曼卿沉思著道:「我要先行瞭解一下情況。」
「是有關哪一方面的?」
「雙方的情況,我都須要瞭解。」
「我們這邊的情況很好辦,但他們那邊,我知道的卻不多。」
一知道多少,就說多少吧!」
「好!」段裕接道:「目前,他們是以逍遙漢陸而為首。」
武曼卿道:「道弘大師是否已啟關?」
「這個我不知道,但到目前為止,那老和尚還沒露過面。」
「還有哪些人?」
「另外,除了少林寺的和尚之外,還有成如岑、朱綺美、和徐經緯等三人…」
「徐經緯那小輩,還夠不上算一號人物……」
段裕截口苦笑道:「錯了,太上,徐經緯是最令人頭痛的一個。」
「此話怎講?」
「徐經緯的功力,日長夜大,好像時時都在增進之中。」
「是嗎?」
「當我第一次和他見面時,他窮得連進小館子的錢都沒有,餓得可憐兮兮的,在小館子外面,直嚥口水。」
「還有呢?」
「他也根本不像一個練家子,江湖閱歷更是一竅不通。」
武曼卿笑道:「現在,可抖起來了。」
「可不是。」段裕苦笑道:「以後,我每次碰上他,武功都比以前精進,前天晚上,居然能和太行雙煞殺得難分軒輕……」
武曼卿一驚,道:「有這種事?」
段裕道:「一點都不假,嚴格說來,如果單打獨鬥,太行雙煞還未必是他的敵手哩!
武曼卿苦笑道:「這簡直難以令人相信。」
段裕道:「但這是鐵的事實,不由你不相信,而且,我敢斷定,不久之前,殺死令郎。
扶桑客和光知君等人的那位神秘人物,也就是他。」
武曼卿眉梢一揚道:「這次,我倒要好好鬥鬥他!」
段裕笑了笑道:「太上,我要特別提醒你,對徐經緯那小於,可千萬個能輕敵。」
「我自有分寸。」
武曼卿沉思著問道:「你師父是否也來了?」
「還沒來,目前,這兒暫時由我負責。」
「就是說,你們的盟主也還沒來?」
「是的。
「九指神駝和太行雙煞呢?」
『那三個老怪物都走了,可能要三五天才能回來」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現在,你是抖起來了!」
段裕苦笑道:「太上,別說得這麼難聽,好嗎?」
武曼卿道:「我是實話實說。」
段裕眉梢一場道:「太上,你也該明白,我段裕可不是省油的燈。」
「我明白!」武曼卿冷笑道:「但我不能不問你一聲,如果陸而趁這空檔前來,你如何招架?」
段裕神秘地一笑道:「太上,那自然是兵來將擋呀!」
接著,又自信地一笑道:「同時我也料準他這幾天之內不會前來。」
武曼卿揮揮手道:「好!你走吧!在出發之前,我必須調息一下!」
三更已過。
少林寺的裡裡外外,雖然戒備森嚴,如臨大敵,但外表上卻是一片寂靜,也是一片黝黑。
賓館中,貴賓室中,卻還亮著微弱的燈光
那是成如岑。朱綺美等人所住的房間。
人,是最現實的,出家人也不例外。
一向不准婦人女子入寺的少林古剎,自從經過了一場血的教訓之後,不但立即廢除了這項不合理的規定,同時對成如岑等人,也特別地優禮有加起來。
那還透出燈光的房間,也就是成如岑所住的一間,室內並還傳出瓊瓊琴音。
一陣快速腳步聲,由遠而近。
室內琴音也要然而止,並傳出成如岑的語聲問道:「誰?」
「小僧慧圓。」
「什麼事?」
「回成姑娘,山門外有一位女施主求見。」
室門「呀」然而啟,成如岑俏立門口訝問道:「是找我的?」
慧圓合十為禮道:「是的,是請見成姑娘和朱姑娘二位的。」
「有沒有問過她姓甚名誰?」
「問過也不肯說,只說二位姑娘見到她時,自然會認識!」
朱綺美也由另一個房間中探出身來,插口問道:「那女的有多大年紀?」
慧圓道:外表看來,約莫三十多歲。」
「她有什麼理由要見我們?」
「她說,是很重要,也很緊急的事。」
「就只有她一個人?」
「是的。」
朱綺美向成如岑道:「成姊姊,你守在這兒,讓我去瞧瞧。」
成如岑點點頭道:「可要小心一點。」
「我知道。」
朱綺美到達山門外時,不由一怔,道:「是你?」
原來那求見她們的女人,竟然是曾經輝煌煌赫一時的三花令總令主武曼卿。
武曼卿苦笑道:「你很意外吧?」
朱綺美「晤」了一聲道:「不錯。」
武曼卿苦笑如故地道:「我自己也想不到會有今天。」
朱綺美冷然問道:「總令主深夜光臨,有何指教?」
武曼卿道:「此間非談話之所,如果你信得過我此行未懷惡意,我希望到你的住處後,再作詳談。」
朱綺美道:「即使你懷有惡意,我也不在乎。」
接著,擺手作肅容狀道:「請!」
回到朱綺美的房間之後,成如岑也由隔壁走了過來,笑道:「總令主,是什麼風把你吹到這兒來的?」
武曼卿苦笑道:「那已經過去了,二位大妹子,不管你們心中如何的鄙視我,請不要再叫我總令主。」
成如岑道:「那該怎麼叫法呢?」
武曼卿長歎一聲道:「雖然我的爹娘早已不認我這個女兒,但我總算是你們的師姊,是嗎?」
成如岑道:「話是不錯,但目前,談這些問題,卻不太合適。」
武曼卿苦笑道:「是的,我也明白。」
朱綺美道:「還是先談你的來意吧!」
武曼卿點點頭道:「我也正是這意思……」
說到這裡,她的臉色忽然變成一片煞白。
成如岑訝問道:「你…你是怎麼啦?」
武曼卿顫聲道:「我…我身上的毒……又……又發作了……」
成如岑、朱綺美二人聞聲訝問道:「是誰在你身上下的毒?」
「是段裕!」
「段裕也會用毒?」
「不!毒藥是……唐基……給他的……」
「就是四川唐門的老二唐基?」
「是……是的……」
武曼卿說出這「是的」二字,似乎用了很大的勁。
只見她身軀顫抖,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一口銀牙咬得格格作響。
她使勁地揮著手,道:「二位請……暫時出去一下,半…半個時辰之後……咱們……再談」
朱綺美問道:「有解藥嗎?」
武曼卿搖搖頭道:「沒有半個…時辰之後…自己會好……『』成如岑、朱綺美二人互望一眼之後,雙雙默然退了出去,並將房門帶攏。
半個時辰之後,武曼卿又恢復了正常。
她目注重行進入室內的成、來二人,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苦笑道:「二位大妹子,說句不怕你們見笑的話,對我來說,這是報應,但現在後悔,已經太晚了。」
朱綺美笑笑道:「過去的不用談了,還是先說你的來意吧!」
武曼卿點點頭道:「二位當已聽說過,我已經被尊為太上總令主了?」
朱綺美嬌笑道:「百尺竿頭,更上一步,可喜可賀呀!」
武曼卿苦笑道:『可是,我這個太上總令主,事實上卻等於是一個階下囚……」
朱綺美道:「這有點不對吧!」
武曼卿道:「是哪一點不對?」
「一個階下囚,能自由行動到這兒來?」
「他們在我身上下了定時發作的劇毒,還有什麼顧慮的。」
「就是說,你到這兒來,是奉存特別使命?」
「是的,只要能完成任務,回去後,他們就給我解藥。」
一頓話鋒,又輕歎一聲道:「但那只是臨時性的解藥,每天在發作之前服下,可以止痛!」
成如岑禁不住輕歎道:「這手段,倒的確是夠狠毒的。」
朱綺美卻注目問道:「你此行,負有什麼任務?」
武曼卿道:「他們要我偽裝因悔恨而投向你們,乘機殺你們兩人,尤其是徐經緯。」
朱綺美笑道:「你這一說,還能暗殺我們嗎?」
成如岑道:「他們認為你此行,一定能夠成功?」
武曼卿道:「在他們的立場,是認為我一定可以成功的,因為,他們已計劃好,我到達這兒之後,正是劇毒發作的時間……」
「讓我們親眼看到你劇毒發作時的痛苦,相信你的確是因悔恨交進才投誠的?」
「不錯。
朱綺美接道:「再加上我們的師門的關係,就更會深信不疑了?」
武曼卿點點頭道:「是的,他們也正是這麼想。」
「這麼說來,你是真的向我們投誠了?」
「當然!否則,我用不著告訴你們。」
「可是,這麼一來,你這一生,就必須忍受每天劇毒發作之苦。」
武曼卿長歎一聲道:「我已說過,這是報應,目前,我已沒法顧慮這些了。」
朱綺美正容道:「站在同門的立場,我們歡迎你迷途知返,但目前,我們可不敢輕易相信你的。」
武曼卿幽幽地一歎道:「這一點,我能諒解,如果我站在你們的立場,也一樣的不敢相信。」
說著,她已站了起來。
成如岑接問道:「你還要回去?」
武曼卿苦笑道:「我已一無所有,也沒有家,我能回哪兒去?」
「那麼……」
「放心,我不會賴在這兒,天地這麼大,也不至於沒有我的容身之地。」
「可是,你身中劇毒,每天都要忍受定時發作的痛苦。」
「那是無可奈何的事,我只好認了。」
成如岑沉思著道:「不管你此行是否有誠意,看在咱們同門一場的情分上,我們總該管你盡點力。」
武曼卿一征道:「替我盡點力?」
「是的。」成如岑點點頭道:「也許我能設法替你解除身上的劇毒。」
武曼卿設問道:「你……是幾時學會這一套的?」
成如岑道:「我並未學這一套,但這兒有一位用毒的大行家……」
「誰?」
「毒娘娘上官倩。」
武曼卿苦笑道:「上官倩還活著,我還以為她和光知君一樣,已死於徐經緯手中了哩!」
朱綺美插口道:「成姊姊,你想叫上官倩替她解毒,恐怕行不通。」
成如岑道:「她們之間的關係不同,咱們不妨試試看。」
武曼卿接問道:「上官倩在這兒是怎樣的情形?」
成如岑道:「目前也很受禮遇,本來,徐公子帶她來的目的有兩個,其一是要她在少林掌門人面前說明當年陷害曇光的經過!」
武曼卿截口問道:「她說明了沒有?」
「沒有,她很不合作,不過,目前,這問題已不成問題了。」
「此話怎講?」
「因為,少林當局已寬恕了曇光大師的一切。」
「……徐經緯的第二個目的又是什麼?」
成如岑道:「第二個目的,是要她替曇光大師解除劇毒。」
武曼卿道:「她都一口拒絕了?」
「是的。」成如岑道:「徐公子封閉了她的功力,卻故意嚇她,說是廢了她的功力,本意是想以恢復她的功力來交換她的合作的,便她卻是一直不肯合作。」
武曼卿沉思了一下道:「且讓我親自跟她談談看。」
成如岑點點頭,道:「好!咱們不妨死馬當作活馬醫。」
於是,上官倩請了來,成如岑、朱綺美二人卻退了出去。
武曼卿和上官清二人單獨密談了將近頓飯工夫,然後武曼卿才揚聲說道:二位大妹子,可以進來了。」
人還沒進門,朱綺美已搶先問道:「怎麼樣?」
武曼卿笑道:「一切問題都已解決。」
朱綺美道:「就是說,她已願意替你解除所中的劇毒?」
武曼卿道:「是的,也包括交出曇光的解藥,不過……」
「還有條件?」
「不是條件,是你們承諾過的,必須先行恢復她的功力。」
「可以,但這必須等到七天之後才行。」
「為什麼?」
「因為,封閉功力是徐公子的獨門手法,我們可無能為力。」
「怎麼?徐經緯不在這兒?」
朱綺美不便說徐經緯正在閉關,只好順著對方的口吻,含含糊糊地「晤」了一聲。
上官倩苦笑了一下道:「那就只好等到七天之後再說了。」
武曼卿道:「我可不可以在這兒等呢?」
朱綺美道:「你最好是七天之後再來。」
這等於是在下逐客令,武曼卿只好輕歎一聲道:「好!我暫時告辭。」
七天時間,很快過去。令人詫異的是:這七天,竟然過得非常平靜很顯然,正邪雙方都明白,對方不是省油的燈,都在爭取時間,暗中加強部署。
這也就是說,這段平靜的日子,等於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殺劫,正在醞釀之中。
徐經緯準時啟關了。
雖然不過是短短的七天工夫,但徐經緯卻好像是脫胎換骨,換了一個人似地。
這倒並不是說他像一般武林高手一樣,雙目神光如電,兩太陽穴高高鼓起,而是英華內斂,變成完全像一個不會武功的人了。
首先向他道賀的是陸而:「小子,恭喜你百尺竿頭,又進了一大步。」
徐經緯笑道:「別向我灌迷湯,胖子,最近幾天,情況如何?」陸而道:「情況可多哩!先說好的方面,武曼卿已痛改前非,並已勸導上官倩,願意交出你師父的解藥了。」
徐經緯禁不住目光一亮道:「真的?」
陸而瞪了他一眼道:「我胖子幾時騙過你!」
徐經緯歉笑道:「算我失言。」
陸而笑道:「我不會計較這些,走吧!七天不見,你那兩個小媳婦可等急了哩!」
徐經緯俊瞼一紅,跟在後面,邊走邊問道:「胖子你說還有壞情況?」
「也說不上壞,不過是增加咱們一些麻煩而已!」
「此話怎講?」
「事情很明顯,余泛正在四處找幫手,據我所獲得的消息,有五個很厲害的東洋武士,最近十天之內,可趕到這兒。」
「是跟扶桑客一樣的角色?」
陸而道:「都是扶桑客的同門,兩個是師叔,三個是師弟,據說,都是倭國方面的頂尖兒武士們,比扶桑客厲害多了。」
徐經緯笑笑道:「但願如此就好了……」
武曼卿很準時。徐經緯才和陸而回到賓館,正與成如岑、朱綺美二人談笑之間,門外已傳來一個小沙彌的語聲道:「啟稟二位姑娘,那位姓武的女施主又來了。」
朱綺美道:「好!勞駕小師父帶她來。」
「是!」
小沙彌恭應著匆匆離去。
朱綺美卻趁這機會,將和武曼卿、上官倩二人談判的經過,向徐經緯簡略地複述了一遍,同時成如岑也將上官清清了過來。
當這段經過快說完時,武曼卿也在小沙彌的陪同之下進入室內。
雙方一見面,就開門見山,談到主題。
雙方也都很乾脆,徐經緯首先替上官倩解除了被封閉的功力,上官倩也交出了解除曇光身上劇毒的處方。
但這情形,卻使徐經緯一怔道:「沒有現成解藥?」
「是的!」
上官倩道:「即使有現成解藥,你也可能會懷疑它是毒藥,所以,臨時去藥鋪配解藥,是最好的辦法。」
不等徐經緯接腔,又立即接道:「你該看得出來,處方上的幾味藥,都很普通,即使是最小的藥鋪也可以配齊,而且,即使是稍諸藥理的人,也知道這不是毒藥,所以,你可以放心使用。
徐經緯晤了一聲道:「設想倒是很周到,只是……」
上官倩道:「如果這解藥沒效,可以任憑處置。」
徐經緯道:「我本來不應該這麼懷疑你們,但俗語說得好,知人卻面不知心,何況,這關係我師父的生死,所以,我不得不特別慎重一點。」
武曼卿道:『你用不著多加解釋,我們都不怪你。」
「可是。」徐經緯接道:「既然留下來作人質,我可必須封閉你們的功力。」
武曼卿苦笑道:「不要緊,你儘管下手。」
徐經緯道:「那麼,請恕我放肆了……」
他毫不客氣地,揚指凌空連點,將武曼卿、上官倩二人的功力封閉住,上官倩注目問道:「徐公子,你打算幾時替你師父送解藥去?」
徐經緯不加思索地道:「等這兒事了之後。」
武曼卿道:「這麼一來,令師可得多受半個月以上的煎熬。」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何況,他老人家多年的痛苦都挨過了,再挨幾天也算不了什麼!」
「但這多挨的幾天,是可避免的。」
「此話怎講?」
武曼卿卻反問道:「你是不是擔心軍旗盟會在這幾天發動攻勢?」
「唔……」
「那我可以告訴你,你儘管先替令師送解藥去,我保證十天之內,他們決不會發動攻勢。」
徐經緯沒接腔,卻用目光在對方臉上劃了一個問號。
武曼卿加以補充道:「據我所知,他們還有大批助手尤未趕來。」
徐經緯道:「你是說,他們的助手,必須還有十來天才能到齊?」
武曼卿點點頭道:「不錯。」
一直靜聽著的陸而插口道:「這消息倒是實在的。」
「那麼。」徐經緯接著笑道:「你胖子也贊成我先給我師父送解藥去。」
陸而道:「是的,快馬加鞭,五天足夠來回了,到時候,我們也可以增加一個得力的助手。」
徐經緯興奮地點點頭道:「好!我馬上動身!」
兩天後的黃昏,徐經緯又回到他和曇光大師邂逅的那個海邊的天然石洞剛。
兩邊天際,晚霞似錦。
海面上,一波跟著一波的浪花在翻騰著。
天空中,有著兩隻海鷗在滑翔著。
一切都顯得那麼寧靜,那麼樣和。
可是,徐經緯的心中,卻有如海濤一樣地,在洶湧著,翻騰著。
人的際遇,是多麼不可思議。
當徐經緯當初因逃避敵人的追殺,和曇光巧遇時的情景,是多麼狼狽。
曾幾何時,他已迭膺奇遇,成了當代武林中極少數的頂尖兒人物之一,但那最初將他引上幸福之路的曇光大師,卻仍然在這陰暗而又潮濕的天然石洞之中,受到那定時發作的劇毒的煎熬。
此情此景,怎不教他一時之間,為之百感交集哩!
他默然良久,終於快步奔入洞內,井邊走邊大聲嚷道:「師父,師父,徒兒回來啦!」
一陣沉重得有如牛喘的喘息聲,打斷了他的興奮,也打斷了他的話聲。
原來洞中的曇光,正是劇毒發作之際,因而他一下子愣住了。
須知此刻的徐經緯,一身成就,已超越了武林三尊。
因此,儘管石洞中陰暗得很,他卻能清晰地看到,曼光大師臉色白裡透青,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一口鋼牙,咬得格格作響c
曇光當然也看到了徐經緯,他強忍著無邊痛苦,連連揮手道:「快出去……待會再來……」
徐經緯連忙道:「不!師父,我已取得解藥……」
「哪兒來的解藥?」
「師父,先解除劇毒之後,我再慢慢告訴您……」
說著,他不由分說,已取出配好的藥丸,給曇光餵了下去。
而且,立即右掌貼上乃師背後的「靈台」大穴,以本身真力,助長乃師體內藥力的發揮。
毒娘娘上官倩所開的處方調製的藥丸,倒真是很有效。
不到袋煙工夫,曇光的痛苦已由逐漸減輕而完全消失無蹤。
當徐經緯將別後經過,以及目前的江湖情況詳細地說明之後,景光卻深長地一歎道:
「孩子,我這個徒擁虛名的師父,算是生愛你的了。」
徐經緯正容道:「師父千萬別這麼說,如果沒有您,徒兒不會有今天。」
曇光苦笑道:「話是不錯,但嚴格說來,一切都得歸功於你的福繞深厚才對。」
不等他接腔,又立即接問道:「孩子,你還馬上要趕回嵩山去?」
徐經緯點點頭道:「是的。」
是光道:「那麼,我不耽擱你了,你立即啟程吧!」
徐經緯道:「我想跟師父一起走。」
曇光笑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怕師父在中途發生意外……」徐經緯連忙道:
「不!師父,我的意思,是想請師父趁機多指點一些本門武學。」
曇光笑道:「傻小子,不要在師父面前來這一套,你已毋須我指點,我也不必要你來照顧,你該明白,這些年來,我的功夫並未放下,任何情況之下,我自信有力量足以自保。」
徐經緯訕然一笑道:「師父……」
曇光道:「別說了,快點走吧!如果由於你的行程延遲,再使本門發生意外,那我就罪孽深重啦!」
徐經緯只好站了起來道:「那麼,師父幾時動身?」
曇光沉思了一下道:「我也會很快趕去。」
破曉時分。
兼程急趕的徐經緯,已進入閩贛交界處的武夷山山區。
對一個僕僕風塵的旅人來說,目前這晨光,已經是夠早的了。
但俗語說得好: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此時此地,居然還有比徐經緯更早的人。
曉色迷濛中,只見山徑旁居然有一男一女兩個人在依偎著,喝喝細語。
那是軍旗盟的第一副盟主段裕,和四川唐門的八小姐飛紅袖唐英。
唐英和段裕在一起,本不足為奇,但此時此地,不期而遇,可就太不尋常了。
因為,據徐經緯所知,段裕正在登封坐鎮,策劃突擊少林寺的事宜,他要和唐英親熱,隨時隨地都可以,怎會於這「軍書旁午」之際,迢迢千里地跑到這武夷山的山區中來?這情形,固然使徐經緯納悶,同樣地,段裕和唐英二人也殊感驚訝。
由於他們雙方都是藝高人膽大,並未掩飾本來面目,因而觸目之下,雙方都是一目瞭然。
徐經緯「咦」了一聲,一勒馬恆,停了下來。
段裕一征之下,冷然一笑道:「徐經緯,對你我來說,似乎天地太狹小了一點」
徐經緯端坐馬上,淡然一笑道:「是啊!我也有此同感。」
段裕徐徐站了起來,道:「聽說你的功力,日長夜大,今宵,啊不!現在已經天亮了,應該說是今天才對,今天,我要好好的稱稱你的斤兩。」
「在下捨命奉陪。」
「希望莫使我失望,」
「保證不會。」
說話間,徐經緯已飄身下馬,像一片落葉似地,飄落段裕身前丈遠。
唐英忽然插口道:「不!裕哥,讓我來!」
緊接著,厲叱一聲:「姓徐的,還我妹妹的命來!」
她話出招隨,厲叱聲中,已手揮長劍,向徐經緯飛撲過來。
徐經緯一面飛身閃避,一面沉聲叱道:「唐英,你瘋了!」
「少廢話!」唐英一面厲叱著,一面飛身進撲,剎時之間,已攻出五劍。
徐經緯一面閃避,一面沉聲問道:『你認為唐寧是我殺的?」
唐英冷笑道:「男子漢大丈夫,殺了人,為何不敢承認!」
徐經緯大袖一拂,怒叱一聲:「閃開!」
一股無形潛力,將形同瘋虎的唐英,逼得連退七八步才勉強站穩下來。
徐經緯沉喝一聲:「唐英,咱們話說清楚再打。」
唐英厲聲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問你,是不是段裕告訴你,唐寧是被我殺死的?」
「不錯。
徐經緯扭頭向段裕冷笑道:「段裕,我不在乎背黑鍋!」
段格截口笑道:「你毋須替我背黑鍋。」
徐經緯一怔道:「這是說,你已承認,唐寧是你殺死的了?」
「本來就是我殺的呀!」
「那你為何要在唐英面前說是我殺的?」
「我如果不這麼說,怎能教這嬌媚如花的美人兒,自動地投懷送抱哩!」
徐經緯怒聲道:「段裕,你好卑鄙的手段!」
段裕漫應道:「是嗎!我卻一點也不覺得!」
徐經緯沉聲道:「唐英,現在,你該明白事實真相了!」
他邊說邊扭頭向唐英瞧去,只見唐英俏臉煞白,嬌軀顫抖著,搖搖欲倒。
他連忙縱落她身邊,將她扶住,並沉聲道:「唐英,冷靜一點!」
段裕邪笑道:「徐經緯,現在,我把她移交給你了,雖然已是殘花敗柳,玩起來,卻是很夠意思的!」
唐英忽然掙脫徐經緯的扶持,揮劍向段裕撲了過去,並厲聲道:「賊子!姑奶奶跟你拼了……」
唐英自然奈何不了段裕。
只見段裕輕輕一閃,已避了開去,並呵呵大笑道:「唐英,你我拚命的日子已過去了,還是留點精神,跟徐經緯到床上去拼吧!」
徐經緯厲聲道:「段裕,你究竟是人還是畜牲!」
段裕邪笑道:「人和畜牲,有多大分別呢……喲喲……唐英,一夜夫妻百日思,你真這麼忍心呀,要殺死我嗎?」
說話之間,他又避過了唐英的三次搶攻。
徐經緯一把將唐莫拉住,沉喝一聲:『清英,讓我來!」
他一手拉開唐英,右手已「刷」地一劍,向段裕斜劈過去。
真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徐經緯雖然是那麼隨手一封,卻迫得段裕接連使出三個身法才算是避了開去。
段裕臉色一變之間,徐經緯卻是身隨劍進,第二劍又閃電劈出。
段裕一面還擊,一面冷笑道:「誰還怕了你不成!」
徐經緯也冷笑道:「我不要你怕,但我必須要告訴你,今天是作惡貫滿盈的日子,我決不會讓你活著離開這兒!」
「刷,刷,刷!」
一連三劍,將段裕迫退八尺之外。如果是在徐經緯閉關深造之前,這兩個年輕高手,還有得較量的。
但目前,相形之下,段裕可實在差了一大段距離。
他不但被逼得連連後退,臉色也顯得無比凝重起來。
徐經緯一面節節進逼,一面冷笑道:「有什麼壓箱底的本領,趕快使出來呀!」
段裕色厲內在地道:「徐經緯,鹿死誰手,還在未定之天哩!」
徐經緯道:「我敢誇句海口,你死定了!」
段裕道:「咱們騎驢著唱本,走著瞧吧!」
唐英忽然插口道:「徐公子,快點宰了這小狗,他請的幫手快來了。」
徐經緯笑道:「唐英,本來我是準備要他十招之內濺血橫屍,既然他請了幫手,倒要讓他多活一會兒了。」
唐英訝問道:「為什麼?」
徐經緯道:「不為什麼,只是要他死得口服心服。」
「不行!那兩個牛鼻子武功很高。」
「武功很高,才夠意思呀!」
說著,他居然停止進攻,並向段裕笑問道:「你說是嗎?」
被迫得已失去還手之力的段裕,獲得這喘息的機會,自是求之不得。
他深深地吸進一口清氣,使自己的呼吸略為緩和,才冷笑道:「希望你不後悔。」
徐經緯道:「別說廢話,我問你,那兩個牛鼻子是什麼人?」
「見了面,自然會知道。」
「不能先告訴我?」
「先告訴你,如果將你嚇跑了,那多遺憾。」
徐經緯軒眉笑道:「段裕,你該明白,即使是你那老混蛋師父前來,也嚇不倒我。」
段裕漫應道:「但願如此。」
唐英插口道:「徐公子,我知道那兩個牛鼻子的來歷。」
徐經緯道:「好!你說說看。」
唐英道:「那是武當派的兩個叛徒,論輩分,不在武林三尊之下。」
段裕接道:「武功也不下於武林三尊……」
唐英道:「所以,我要你先宰了這小狗!」
段裕笑道:「現在已來不及啦!」
徐經緯冷笑道:「段裕,你別得意得太早,我決定要殺的人,沒人能保得了……」
他也明知道後面有人來了,卻是故裝不曾察覺似地,頭也不回地侃侃而談。
只聽後面十多文外,微風颯然,並傳出一聲蒼勁的佛號道:「無量壽佛!施主年紀輕輕,這口氣可實在不小。」
徐經緯應聲接道:「手底下更不含糊。」
隨著話聲,他已徐徐地轉過身來,冷眼向對方打量著。
初升的朝陽照耀之下,距他文多遠外,並排站著一高一矮,兩個鬚髮全白的老道。
這兩個老道,除了高矮不同之外,卻有很多相似之處。
兩人都是鬚眉全白,臉色紅潤,雙目開合之間,神光如電。
兩人都穿著古銅色的道袍,佩著一支古色斑斕的長劍。
妙的是兩人都以左手撫著長鬚,那隻手瑩白如玉,指甲足有二寸以上。
當然,他們兩人也都目光炯炯地,在徐經緯的週身上下掃視著。
雙方相互打量了少頃之後,高的一個向矮的一個笑道:「這年輕人的這副狂勁,倒有點咱們年輕時候的味道。」
矮的一個也拍須笑道:「是啊!可惜,看這樣子,恐怕會叫我們失望。」
高的一個道:「此話怎講?」
矮的一個道:「你沒看到他的外表,不是平凡得很嗎!」
高的一個道:「也許他已練到了反璞歸真的境界了哩!」
他的話雖然說得好聽,但臉上卻是一臉的輕視和嘲弄神色。
矮的一個沒看到同伴的神色,因而吟了一聲道:「你呀!是越老越糊塗了!」
高的一個笑問道:「我哪一點糊塗了?」
「我問你,你我隱居在這兒,有多久了、』
「快有一個甲子了吧!」
「你自信已練到了反璞歸真的境界嗎?」
「沒有啊!」
矮的一個冷笑道:「那麼,我問你,咱們已有將近一個甲子的修為,都沒練到反璞歸真的境界,目前這小子,充其量不過二十多歲,就算是在他祖母的肚皮中就開始練武,也不可能練到反璞歸真的境界呀!」
高的一個笑道:「你瞧你,我不過是說著玩玩,怎麼認真起來了。」
這時,段裕走近他們身前。
悄聲暗咕了一陣子,只見那高的一個訝問道:「這小子就是徐經緯?」
徐經緯含笑道:「徐經緯就是我。」
那高的一個道:「你就是曇光的徒弟?」
徐經緯傲然點首道:「不錯。」
「你知道我們是誰、』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我偏要你知道不可!」
「行!那你就報上名來!」
那兩個老道,本來紅潤的老臉,氣得變成一片鐵青,垂胸銀髯也無風自動。
徐經緯笑道:「老道,氣壞了身體可不划算啊!」
那矮的一個怒聲道:「小子,以前你師父在咱們面前,也是畢恭畢敬的!」
徐經緯正容問道:「二位認識我師父?」
那高的一位搶先怒叱道:「你師父是什麼東西!咱們不認識!」
徐經緯臉色一變,冷笑道:「不認識,那是再好沒有了,否則,我還不好意思放手宰你們哩!」
高的一個怒極之下,反而笑問道:「你……你要宰我們?」
「不錯。」
「憑什麼?」
「憑我這腰間的三尺青鋒。」
「你知道我們為何重行出山嗎?」
徐經緯冷然接道:「我雖然不知道,但可以猜得到。」
那矮的一個倒是沉住氣了,他以手式制止他的同伴說話,他自己卻淡然一笑道:「說說看。」
徐經緯冷冷地一吟道:「還不是受了余泛的邀請,前去送死的。」
「還有嗎?」
「聽你們方纔的口氣,也可能是為了對付我而來。」
那矮的一個笑道:「你猜對了,今天在這兒狹路相逢,倒可以省去咱們一番跋涉之勢。」
那高的一個道:「聽說你小子很了不起,是當代武林中少見的高手。」
那矮的一個道:「可是,見面不似聞名,你小子看來令人失望。」
徐經緯笑道:「老道,別以貌取人,你們倆何妨先行聯手一試?」
「聯手一試?」
那矮老道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有了毛病,扭頭向高的一個問道:「他是這麼說的嗎?」
徐經緯搶先道:「不錯。」
那矮的一個道:「你知道我們是誰?」
徐經緯道:「方纔我已說過,你們是誰我沒興趣想知道,不過你們一定要自我炫耀一番,我也不反對。」
那矮的一個道:「好!你聽好了,我老人家法號一心,站在我身邊的,是我師弟一德。」
徐經緯飛快地接道:「沒聽說過。」
他說的本是實在話,因為他對於武林中的一切,太陌生了。
但這句話聽在對方耳中,卻顯得格外的刺耳。
因而對方兩人臉色齊都一變之下,仍由一心冷笑著接道:「現在,你已聽到了。」
一德接口道:「論輩分,現任武當掌教該叫我們師叔,你的師祖道弘和尚,也恭恭敬敬地稱我們為道兄。」
徐經緯正容道:「如此說來,二位可真算是年高德望,只是,以二位的身份地位,怎會替余泛那種人去助陣呢?」
一心搶先答道:「因為他是我們最要好的朋友。」
徐經緯道:「二位是名門正派中人,怎會和余泛那種人訂交的?」
一心冷笑道:「名門正派又怎樣?告訴你小子,我們跟你師父曇光一樣,早已被逐出武當門牆了。」
徐經緯「哦」了一聲,道:「所以,二位就自甘墮落,甘心與邪惡為伍了!」
一心怒叱一聲:「住嘴!」
徐經緯笑道:「行!咱們廢話已經說得太多,還是在藝業上一較雌雄吧!」
說完,已「鉻」他一聲,首先亮出長到。
那是一枝長約三尺七八,澄如秋水,劍葉上隱隱透著一條龍形圖案的寶劍。
一德首先目光一亮,道:「白龍劍!」
徐經緯點點頭道:「你很有點眼力。」
一心道:「那是你師祖當年行道江湖時的兵刃,所以,我們一眼就能認出來。」
徐經緯手中的白龍寶劍,是這次閉關期間,才由道弘大師贈給他的。
道弘並特別交代過,白龍劍煞氣特重,出必傷人,如非必要,不可輕易使用。
由於目前這兩個老道非等閒人物,又是余泛那老魔頭的好朋友,而且此行又是衝著他徐經緯而來。
試想,此等場合不使用,還有什麼場合更適合於使用的哩!
劍是亮出來了,但由於對方一眼就能認出它的來歷,卻使他有點忐忑不安。
因此,他猶豫了一下才注目問道:「如果二位道長跟我師祖也是朋友,我希望二位能……能……」
他「能』了半天,卻是接不下去。
一心哼了一聲道:「有屁快放!」
徐經緯毅然接道:「希望二位退出這一場紛爭,以免傷了和氣。」
一心冷笑道:「放心!像你師祖那樣的正派人物,不會有我們這樣的朋友。」
徐經緯道:「經你這一說明,我倒是真的放心了。」
一心又冷笑一聲,道:「那你還不進招?」
徐經緯道:「我等著你們兩位聯手哩!」
一心道:「只要你能先接下我三招,咱們自然會聯手。」
說完,也「鉻」他一聲,亮出一支奇特的寶劍來。
那寶劍色呈紫金,長約三尺,但劍身卻比一般長劍寬大一倍以上。
一旁的唐英人目之下,忙道:「徐公子當心!這也是一支罕見的寶劍。」
一心冷哼一聲道:「你知道此劍的來歷?」
唐英點點頭道:「是的,此刻名和合金劍,應該是雌雄兩支!」
一心笑道:「不錯,另一支在我師弟手中。」
唐英目注徐經緯道:「徐公子,和合金劍的鋒利,不在白龍劍之下,你要多加小心。」
徐經緯道:「多謝提醒,我會小心的。」
一心沉喝一聲,道:「小子,準備好沒有?」
徐經緯笑道:「我早就準備好了,你儘管進招……」
寒芒一閃,一道金虹向著徐經緯橫掃過來。
徐經緯揮刻相迎,「鉻」地一聲,兩技寶劍已粘在一起。
由於雙方使的都是寶劍,如果以剝刃相向,可能雙方的寶劍都會受損。
同時,以目前的情況來說,徐經緯又不甘示弱而閃避,所以才以劍葉互貼,較上了內力。
徐經緯此舉,對一心來說,固然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卻也是他所歡迎的。
試想,一個才二十多歲的小伙子,要跟他這個已有一甲子修為的人較量內力,豈非是自討苦吃嗎?
但事實上,一心雖然感到高興,暗中卻也同時感到震驚。
因為,他方纔這一招橫掃,雖然是試探性質,卻也用上了六成真力,但雙方長劍相觸之下,他並未佔到絲毫便宜。
儘管一心不知道對方已用上多少真力,但以對方的年齡來說,即使是已用上十成真力,而這結果,也足以教他震驚的了。
一心臉色微微一變,手上的真力已由六成而增加到七成、八成。但徐經緯狀如未覺,兩支互相粘貼著的寶劍,也紋風未動。
這也就是說,一心增加的兩成其力,徐經緯是滿不在乎地承受了。
一心一橫心,手上真力猛然加到十成。
這回,徐經緯有了反應,但那反應卻是輕微得很,不過是手中長劍微微震動了一下而已。
這情形,不但使一心感到驚上加驚,而且額頭上也沁出了冷汗。
因為,他如果竭盡所能,還可以增加兩成真力,但那樣一來,當對方反擊時,就連一絲迴旋的餘力也沒有了。
而事實上,他目前用上十成真力,已經是冒著很大的危險了,此情此景之下,只要徐經緯一反擊,他至少也得受傷。
但徐經緯並未反擊,只是注目問道:「是否還要增加其力?」
一心漠然地道:「不必了。」
徐經緯道:「憑這兩下子,是否可以抵得上接下你三招呢?」
一心已點點頭道:「可以。」
徐經緯一面徐徐地卸除劍上的其力,一面笑道:「那麼,二位可以一齊上了。」
「了」字聲中,粘貼著的長劍已經分開,徐經緯長劍一挑,創尖上冒出尺許長的劍芒,徐徐地逼向一心前胸,並朗笑一聲,道:「二位別客氣呀!」
一心沉喝一聲:「師弟,咱們聯手上!」
話聲中,他身形一閃,揮創橫軌,一德也配合得恰到好處,兩柄長劍一齊冒出尺許長的劍芒來,向徐經緯的長劍斬落
當然,為免自己的寶劍受損,他們是以劍芒斬向對方的劍芒。
而且,一起手就算是以兩人之力聯手相搏了。
只聽一聲裂帛暴響過處,一心一德的長劍,就像是斬在什麼弓弦上面似地,一下子彈了回來真是說時遲,那時快。
一心一德的長劍一被彈起,一道白色精虹陡地伸展,像游龍夭矯似地,一下子將一心一德二人圈入綿密而又奇幻無比的創幕之中。
在旁觀的唐英、段裕二人眼中,已分辨不出人影,只見一白二金三道寒芒,在電疾地閃動著。
不過,儘管他們分辨不出人影,卻已斷定是徐經緯佔了絕對的上風。
因為,那道白虹比兩道金虹要長出一倍有奇,而且那兩道金虹也一直在後退之中。
他們搏鬥的地方,是山徑旁的一個斜坡,影響所及,只見周圍五丈以外的林木,為之枝葉紛飛,遠在十文之外觀戰的唐英、段裕二人,也但覺寒氣侵肌,有如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
約莫袋煙工夫,一心一德兩人已被扭退七八丈之外,退到一片密林旁邊了。
在勁風銳嘯、殘技斷葉紛飛之中,傳出徐經緯的朗笑道:「二位,有什麼看家本領,趕快使出來,否則,可沒機會了哩!」
他的話聲未落,背後卻傳出一聲蒼勁沉喝道:「徒兒不得無禮!」
聞聲知人,徐經緯已知道是乃師曇光大師到了。
他連忙虛晃一招,倒飛五丈之外。
幾乎在這同時,又響起一聲佛號,道:「二位道長別來無恙?」
景光已恢復了出家人的本色,多年末理的齊肩亂髮,已別得精光,身上也換上了整潔的月白僧衣,配合著那垂胸的白色長髯,顯得法相莊嚴。
當徐經緯縱離戰圈時,曇光正向著一心一德合十為禮。
一心一德滿頭滿臉的汗珠,滿臉的尷尬神色,一面還禮,一面由一心答話道:「托福,托福,如非作大和尚未得及時,咱們的腦袋已和肩膀分家了哩!」
徐經緯目注乃師苦笑道:「師父,您要是和徒兒同行,又怎會有這種誤會。」
一心搶先苦笑道:「這樣也好,讓我們這兩個坐並觀天的老不死,知道目前的江湖是年輕人的了。」
曇光含笑叱道:「經緯,還不向兩位老前輩鄭重賠禮!」
「是!」
徐經緯向一心一德二人抱拳長揖,道:「二位老前輩在上,晚輩這廂有禮了。」
一心一德二人連連搖手,苦笑道:「免了,免了,不敢當,不敢當。」
徐經緯含笑道:「如果二位前輩方才說明是家師的好朋友,那就可以省掉!」
一心截口笑道:「小子,我們並沒怪你……」
一德也苦笑道:「要怪也只能怪咱們自己太糊塗,誤信奸人之言。」
徐經緯也訕然一笑道:「我也知道,方纔我的態度太過狂做了。」
一心笑道:「事情已經過去,不必再提了……晦!景光,你這位高徒,是怎麼調教出來的?」
曇光長歎一聲道:如二位有所不知,這小子福緣深厚,迭經奇遇,才有這超人的成就,其實,我這個師父,不過是掛個名義而已。」
一心道:「能否清道其詳?」
曇光道:「說來話長,且到二位的住處再說吧!二位可能還不知道,我是前來拜訪二位的呀。」
「慎的?」
「其實,應該說是前來投奔二位才對。」
「有理由嗎」』
「當然有。咱們都是被逐出門牆的人,同病相憐,此其一。」
「第二呢?」
「第二,武夷山中,多的是洞天福地,這些年來,我在那又暗又濕的山洞中受夠了活罪,找個舒服一點的地方,補償一下子。」
一心笑問道:「曇光,你說的都是由衷之言?」
曇光正容點首道:「字字由衷。」
一心呵呵一笑道:「好!現在就跟我們走吧!」
曇光含笑道:「請二位道長帶路!」
徐經緯忙道:「師父,您不去少林?」
曇光苦笑道:「我還去少林幹嘛?」
不等乃徒接腔,又正容說道:「江湖是你們年輕人的了,你已有了非凡的成就,我這個掛名師父,沒別的給你,只有一句老生常談的臨別贈言,記著:滿招損,謙受益……」
他揮揮手,又接上一句:「走吧!」
目送乃師和一心一德二人的身形消失於莽莽叢林之中後,徐經緯禁不佳百感交集地長歎了一聲。
他徐徐地轉過身來,卻是一下子愣住了。
原來這時的山徑旁,已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自乃師出現之後,他就沒分神注意到旁人,現在,現場中已只有他一個人,這也就是說,唐英和段裕二人也早已離去了。
段裕的悄然溜走,不足為奇,因為,任何人站在段裕的立場,在眼看一心一德不是徐經緯的對手時,都不會呆在那兒等死的。
令他詫訝,也使他深感不安的,卻是唐英。
他心中明白,目前的唐英決不會再自動跟段裕在一起的。
那麼,最合理的解釋是:段裕已於方纔他們分神之際,摔然出手,將唐英劫持走了。
興念及此,他不加考慮地,立即飛身上馬疾馳而去。
說來也算是徐經緯被勝利沖昏了頭腦,才使得段裕這只煮熟了的鴨子又飛了去。
其實也難怪,任何人處於徐經緯當時的環境,也不會去注意那不堪一台的段裕的。
於是,段裕不但等於是鬼門關上搶回了性命,也出其不意,將唐英制住並帶走了。
當然,他劫持唐英的目的,是準備萬一被徐經緯發覺或追上時,作為人質,以便脫身的。
他為了怕驚動徐經緯等人,自然不敢再騎馬,同時,為了爭取時間,脫離險境,得手之後,也自然是盡展腳程,拚命急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