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緣大師暗歎一聲,道:「為六七十人之生命,第一條路是不能走的。」
六爻真人道:「如把各派祖傳武功及令牌給人,選擇第二條路,雖可不傷人命,但這等奇恥大辱,倒是生不如死了。」
鬼見愁古蒼松道:「說得是。」
神州一奇朱世傑道:「我們幾個老不死的,自斷一臂,倒是事小,然祖傳令牌,乃須給人,黃泉路上,有何面目拜見歷代祖師?倒不如選擇第一條路,轟轟烈烈地幹一場。大丈夫生有何歡,死有何懼,尤其我武林中人,可說是在刀尖上討飯吃,只要死得其所,不為後人輕視笑話,比苟且偷生,苟活於世好多了。」
鬼見愁古蒼松點頭道:「這話極有道理,正是我武林中人為人處事的準繩。」
廣緣大師道:「阿彌陀佛,然而我們就如此死去,並不得其所。」
神州一奇朱世傑道:「大師此話何意?」
廣緣大師道:「各位雖別忘了,我們尚有千鈞重擔在肩,我們不能一死而推卸責任,讓後人來為我們負擔。」
此話一出,主張選擇第一條路之六爻真人,鬼見愁古蒼松、神州一奇朱世傑都低首無語。
半響,神州一奇才道:「我們選擇第一條路,並不一定就會死,反之,若選擇第三條路,各自斷了一臂,將來尚有何作為,再說,各派祖傳令牌,是萬萬不能給人的。」
空空禪師道:「起碼可以貢獻一份心力,致於祖傳令牌……」他緊閉雙目,腦筋一陣亂轉。
他陡地雙目一睜,向吳為非等前進步五步,道:「我們為數六七十條生命,第一條路不欲選擇;為恐後人輕視笑話,第二條路也不欲選擇。」
鬥酒神丐吳為非道:「可是決定選擇第三條路?」
空空禪師道:「正是,不過各派祖傳令牌都將不在身邊,如何是好?」
鬥酒神丐吳為非道:「據老化子所知,以及各派規矩,各派傳令牌應經常在掌門人身上。」
空空禪師道:「不錯,敝派也有此規,但老衲入困之前,已交與敝師弟,其他各派我不清楚,本派令牌確已不在我身上。」
六爻真人也走將前來,道:「本派也有此規矩,惟此戰之前,已不準備回去,已把令牌傳給門徒。」
廣緣大師道:「本派令牌也傳給門徒。」
鬼見愁古蒼松冷笑道:「本根本派沒有此規矩,老夫從不把令牌帶出泰山。」
神州一奇朱世傑道:「本派也無此規矩,信不信由你。」
林元生冷笑道:「如此說來,你們是準備硬闖了?」
空空禪師道:「老衲並無此意。」
林元生道:「然而沒有令牌,誰能相信你們?」
空空禪師道:「我們自斷一臂,並立血書為憑,難道還不能相信麼?」
鬥酒神丐吳為非道:「祖傳令牌都不在你們身上,純是鬼話,三歲孩童也騙不過去,不過,只要你們誠心投降,自斷一臂立張血書,令牌後補也罷。」
所謂令牌後補,即等於免獻令牌。
空空禪師宣了一聲佛號,與六爻真人各自返回,撕下一塊較為潔淨的月白僧袍,咬破指頭,立寫血書。
鬥酒神丐吳為非這如此處理,實為明智,要知,一派令牌,可以號令其派中任何人,做任何事,各派即使遭致到土崩瓦解的境況,也不自願將祖傳令牌獻人。
他看得很清楚,無論空空禪師選擇那一條路出去,都不會甘心,終有一天要雪此奇恥,報此血仇。
九門派既不肯干休,如依常理而論,應該趁機把空空禪師等六七十人全部消滅,起碼也可以減少九大門派一部份實力。但以軍家心理推論卻不然,若把這六七十人盡皆殺掉,勢必激發九門派同仇敵愾之心,激發其旺盛士氣,豈非得不償失,要知,戰爭第一要萬眾一心,士氣激昂,方能獲勝。
九門派屢戰屢敗,客觀因素固然很多,但要師出無名,士氣低落,吳為非得梁芳娥臨走時之啟示錄,已然完全體悟其中的利害得失,故才落得大方,不再勉強索取令牌。
空空禪師將血書寫好,簽下法號,交給廣緣大師、六爻真人、朱世傑、古蒼松同時湊近看閱,之後,各自咬破指頭,簽下自己的門派法號或姓名。
鬥酒神丐吳為非道:「武當、終南可由其門下弟子代簽門派和法號。」
六爻真人目射凶光,冷哼了一聲,隨便找了一個武當和終南弟子,令其等也咬破指頭,簽了一個字;之後,猛一甩臂,將血書擲出,夾帶著銳嘯之聲,向吳為非疾射而來。
鬥酒神丐吳為非伸手一抄,血書入手,竟覺手臂微麻,當下,冷笑道:「道長何苦生那麼大氣,我並沒有逼你們走這條路,有種就硬闖出去。」話畢,不理六爻真人的反應,隨即展閱血書,只見寫道:
「本九派因盟友作奸,致遭敗北,為救門下性命,甘願自斷一臂,並立血書為證:自今以後,決不再侵犯窮家幫、林元生、梁芳娥、鐵公明、柳玉瑤、白紫燕,及其等師門家屬,恐心、書兩意,特獻上各派祖傳令牌作保,此據,(惟各派祖傳令牌均不在身,當面言明舊後補獻)。立書人:少林派掌門方丈空空、峨嵋派掌門方丈廣緣、華山派掌門法師六爻、括蒼派派主朱世傑、泰山派派主古蒼松、武當派二代弟子煙波、終南派二代弟子清涼。」下面是立書之年、月、日。
鬥酒神丐吳為非閱畢後,冷笑道:「好,請各自斷臂吧,這是你們自願,怨不得我老……」
他話猶未完,陡聞「刷,刷」數聲,同時,鮮血飛濺,五位掌門人已各自確斷一臂。
緊接著,上來幾個九門派弟子,替五人敷藥包紮。
但見五人斷臂後,連眉頭也未皺一皺,個個臉色鐵青,目射凶光,連聲冷笑,把內心之怨毒,全現於神色之間。
鬥酒神丐吳為非見狀,倒是眉頭緊皺,很是不安,同時,下令讓開一條大路。
空空禪師低宣了一聲佛號,令各派弟子先走,回身對吳為非道:「後會有期。」
鬥酒神丐吳為非道:「貴派等祖傳令牌,不知何時送來?」
此話只是虛張其表。
空空禪師道:「這可說不定,如不送來,幫主儘管派人來索。」無異拒絕獻牌。
鬥酒神丐吳為非道:「禪師乃當代高僧,又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人物,老化子相信決不會失信。」
六爻真人冷笑道:「禪師,我們走,還與他嚕嗦什麼?」
說著,大步而去。
鬥酒神丐吳為非目送空空禪師等走後,不自覺地長歎了一聲,道:「瞧他們滿懷怨恨,說不定三月之內好要回來。」
林元生道:「我的看法,最短時間也得半年之後,或者永遠也不會再來。」
鬥酒神丐吳為非道:「何以見得?」
林元生道:「他們此戰慘敗的最大因素,是太上真人從中作奸,殺了茫茫真人,勢得必集中全力,先攻打茅山,如再敗在太上真人手下,便永遠不能回來了,因為太上真人與我們不同,如能獲勝,絕不會讓他們有再戰之能。」
鬥酒神丐吳為非道:「你這話不無道理,不過,九門派雖連遭慘敗,但其實力仍不可輕視,要知,僅少林一派,就不下二千之眾,此兩戰之傷亡,以最高估計算,也不過百五十人,除人心土氣外,根本毫無影響,而武當、華山、峨媚之人數也不少,饒太上真人陰險奸詐,也無法把九門派敗到無再戰之能。」
鐵公明點頭道:「說得是。」
鬥酒神丐吳為非仰首瞧了瞧天色,見天已微亮,遂令陸雲中收回各山,各路之埋伏人員,又令鄭化龍重新分配現在人員的宿地,再令陳善仁和黃一蜂及的各堂主,處理善後和療治傷患。
之後,與鐵公明、林元生返回藹蘭山莊。
此時,林元生算是最閒之人了,一回莊,即悄悄地溜入他的住所,與三女調情吹牛。
吳為非和鐵公明坐在寬敞的議事廳中,一面喝茶,一面令堂主方外調查眾人功過,陸雲中返回後,又令他備辦慶功喜筵,直至午時,方把許多瑣碎之事忙完。
黃昏時,議事廳和練武場中,張燈結采,筵開百席,喜氣溢於莊外。
議事廳上首,擺了一張大圓桌,首位坐著吳為非,吳為非左邊是鐵公明,以下是陸中、鄭化龍、黃一蜂;吳為非右邊是林元生,以下是梁芳娥、柳玉瑤、白紫燕,尚有一個空位;首席左右兩旁是兩張八仙桌,左邊的首座是畢忠,右邊的首座是陳善仁,這兩席都是各堂堂主。
下面也都是八仙桌,擺了四行,每行七席,共三十一席,其他都在練武場中打地席。
酒過三巡,吳為非站將起來,高舉酒杯,道:「各位辛苦了,敬各位一杯。」
眾人忙站了起來,舉杯道:「敬幫主,祝幫主洪福齊天。」
說著,喝乾杯中之酒。
鬥酒神丐吳為非令眾人坐下,放量吃喝,然後,轉對刑懲堂主鐵面丐方外道:「方堂主,功過調查完畢否?」
鐵面丐方外自懷中取出一本功過簿,翻了一翻,道:「尚不完全,不過,重要的都已記下。」
鬥酒神丐吳為非道:「宣佈給大聽聽,然後依幫規獎懲。」
鐵面丐方外翻開功過簿,道:「功過各分三等,是我個人衡情而定氣難免有不當之處,各位如覺有不公平,或漏列之處,希望馬上申報上來。」
「此戰之第一等第一功,是柳玉瑤姑娘,柳姑娘假意與太上真人結盟,二度假傳情報,不但消解天山人員之患,而且使敵人自相殘殺,是此戰大勝的最大功臣。」
柳玉瑤忙站起笑道:「小女子愧不敢當,再說,計謀是林相公出的,小女子只是依林相公的意思,將假消息傳給太上真人,焉能居功?」
梁芳娥道:「柳姐姐不必客乞,若非你有過人之見,預先與太上假意聯盟,林相公雖有妙計,也難取信於人。」
鬥酒神丐吳為非道:「說得是。」
鐵面丐方外道:「第一等第二功,是林公子……」
鬥酒神丐吳為非道:「他乃此戰統帥之一,不必宣佈。」
鐵面丐方外繼道:「第一等第三功,是黃國風和李振淨,他們奉命假傳情報,受盡酷刑,取信敵人,使敵人自相殘殺,大利本幫。」
「第二等第一功,是尚堂主,掌管牛郎山『索命雷』陣地,死敵百人。」
「第二等第二功,是畢長老……」
驀然,一個管事化了,引人一條三旬大漢,只見他方面大耳,高鼻環眼,一付忠厚而隱含威嚴之貌,風塵僕僕,神情慌張,似有重大之事。
廳中數百人,除極少數對此大漢覺得面善外,都不知他的來歷,正要盤問之時。
林元生陡地躍身過來,抱拳一揖,道:「大師兄別來無恙?」
林元生此言一出,眾人方知此人是誰,吳為非站了起來,道:「秦大俠來得正是時候,元生快請秦大俠入席喝上幾杯。」
林元生點頭道:「大師兄此來,一定有要事,但不必急,喝上幾杯再說吧。」說著,把秦鵬遠讓至首席,並將自己座位讓給秦鵬遠,他自已卻坐在白紫燕下手的空位上。
白紫燕忙站起身,深深一福,道:「拜見大師兄。」
秦鵬遠也忙還禮道:「師妹毋須多禮。」
白紫燕執壺親自替秦鵬遠斟了一杯酒,道.「伯父好麼?」
秦鵬遠長歎了一聲,舉杯一口乾了杯中酒,只是緊皺眉頭,沒有答覆白紫燕問話。
鬥酒神丐吳為非也親自給秦鵬遠斟了一杯酒,道:「有話待會說。」端起面前酒杯,道:「來!老化子與你乾一杯。」
秦鵬遠道:「謝謝吳老前輩。」
說著,再次乾了一杯。
吃八方陸雲中道:「這位可是仁風大俠凌望之高足?」
秦鵬遠忙站起彎腰為禮,道:「家師正是凌望之,小可秦鵬遠,不敢請教老前輩!」
鬥酒神丐吳為非道:「我來給你們引見。」接著,將席中之各長老及各堂主,一一介紹了一番。
秦鵬遠一一點頭為禮後,道:「人說窮家幫勢達天下,高手如雲,果然名不虛傳,今天有緣與眾位前輩共聚一堂,真乃三生之幸也。」
鬥酒神丐吳為非道:「窮家幫向不注重俗禮,秦大俠不必客氣,坐下喝酒吧。」
林元生端起酒杯,道:「大師兄,小弟敬你一杯。」
秦鵬遠又一飲而盡,轉對吳為非道:「聽說此番大戰,老前輩又大獲全勝,真是可喜可賀。」
端起酒杯,又道:「小可借花獻佛,敬你老一杯,聊表賀意。」
鬥酒神丐吳為非哈哈笑道:「好,干!」
二人又各自乾了一杯。
白紫燕小嘴一噘,道:「光喝酒有什麼趣兒,大師兄,你也該吃點菜才是。」
鬥酒神丐吳為非道:「對,對,來,吃菜,這是燒雞,這是燒雞。」
之後,陸雲中、黃一蜂、鄭化龍又各與秦鵬遠乾了一杯。
林元生見秦鵬遠已有些醉意,遂道:「大師兄風塵僕僕,神情不安,可是伯父出了事?」
秦鵬遠長歎一聲,道:「正是。」
白紫燕急道:「大伯父出什麼事了?」
「被九門派俘去了!」
「啊!」
「哼!」
「有這等事?」
「這還了得!」
眾人聞言,均遽然大驚。
要知,武林今日之局,可說是由乾坤三俠而起,凌望之被九門派俘去,豈非一件天大的辣手事。
九門派對林元生,不但恨之入骨,而懼如鬼神,今番豈有不利用凌望之和林元生的關係,誘林元生入殼,再用計殺之,或者,逼林元生答應他們許多難能答應的條件,總之,這是一件最辣手之事。
秦鵬遠見眾人驚慌神情,大感慚愧,道:「家師理性已失,小可身為首徒,不能護之安全,實在愧無立足之地,而還要各位前輩為家師擔心,更使小可無顏偷生人世。」
說著,淚如雨下。
林元生搔首搓掌,焦躁萬分,道:「這可怎麼辦,我必須馬上去救他老人家出來。」
梁芳娥冷靜地道:「這事不同凡響,你若焦躁妄動,不但凌前輩性命不保,就連你也有性命之優。」
梁芳娥對秦鵬遠道:「秦大俠,凌前輩幾時被人俘去的?在什麼地方?」秦鵬遠道:「在巫山縣城。家師聽得九門派與窮家幫在此大戰,一定要來助窮家幫一臂之力,在下因其理性喪失,百般阻勸,然均拗他不過,只好陪他老人家專前來,不料,到達巫山縣時,恰好遇到敗陣而歸的九門派眾人,本要迴避躲過,但家嚇不辨所言,但不尚躲讓,反上前叫陣,唉!家師武功未失,但敵方人多,百招不到,便被敵人點了穴道。」鬥酒神丐吳為非道:「你未被他們俘去,可說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梁芳娥道:「你有否與他們動手。」
秦鵬遠道:「說來慚愧得很,在下也已被點穴道,但不知怎的,他有竟假慈假悲,他們說:是上一代的事,與我無干,便把我放了。」
梁芳娥冷笑道:「什麼上一代的事與你無干,他們放你的目的,是要你通知林相公,藉之誘林相公入殼,而用計殺害。」
秦鵬遠舉手敲了敲腦袋,道:「原來是這個意思。」
鬥酒神丐吳為非道:「你可知放你的是誰?」
秦鵬遠道:「伍伯銘。」
鬥酒神丐吳為非道:「對了,正是這個意思。」
頓了一頓,又道:「他們沒有截擊茅山教?空空禪師要求我釋放茫杳道人,是為攔截茅山教,難道伍伯銘沒有這樣做?」
梁芳娥道:「空空禪師雖有這個意思,但事實上不能這樣做,因為所有掌門人,除伍伯銘外,非死也受了重傷,短期內實難與人動手,而其新敗,人心驚悸未除,土氣不振,那能作戰?伍伯銘量已量彼,自不會聽從空空禪師的意思。」
鬥酒神丐吳為非道:「你這話極有見地。」
轉對秦鵬遠道:「你要知他們去向?」秦鵬遠道:「大概是回武當山,聽他所說,回山後首先立新掌門人,然後做七七四十九日道場,抬趕渡茫茫真人亡魂,並藉此機會,檢討失敗的原因,以及商議以後行動計劃。」
梁芳娥道:「武當山既要辦這兩件大事,救凌前輩就不愁沒有機會了。」
林元生道:「你有何良策?」
梁芳娥道:「掌門人歸天和登極,在武林中,算是一等盛典,此番,除九門派外,定然尚要邀請三山五嶽之武林人物前往觀禮,這種情況之下,不難混將進去,然後,見機行事。」
林元生道:「不知武當何時舉行盛典?」
梁芳娥道:「這等事,你急也無用,不過,你儘管放心,我敢說,在未見你前往救凌前輩之前,凌前輩決無生命危險。」
本來喜氣洋溢的慶功筵,因秦鵬遠的突來,把氣氛沖淡不少,因之,吳為非對方外道:「功過既未完全調查清楚,就待以後宣佈吧。」
於是,眾人一面吃喝,一面研究營救凌望之的事,直至二更時方散。
第二天,梁芳娥召集重要人員於議員廳中,道:「我們雖二度獲勝,但只不過是自救的開始,九門派絕不會就此低頭了事。為確保本幫矗立武林,乃減少人員的傷亡我已擬訂一個久遠的計劃。」
廳中除吳為非及窮家幫長老、各堂主外,鐵公明、林元生、秦鵬遠、柳玉瑤、白紫燕,亦均應邀參與。
將近二十人,都靜靜地聆聽,梁芳娥話聲落後,廳中似若無人,沒有任何聲音。
好半晌,梁芳娥方繼續道:「九門派二度敗北,除許多客觀因素外,最重要的,是自命不凡,自視過高,太輕看我們,兵書有謂:『驕兵必敗』,就是這個道理。」
「他們有此二戰的教訓,必然磋商檢討,而抹馬勵兵,演練各種陣勢,及『萬流集』的心法,劍術,以謀達到雪恥報仇的目的。」
「因此,我們不能不未雨綢繆,作再戰的準備。」
鬥酒神丐吳為非道:「姑娘顧慮極是,本幫一應大小之事,老化子全權交與姑娘。」
梁芳娥道:「據我所料,半年內尚不致有事,我們決不能讓這半年時光白白浪費。」
「第一:各方人員仍然集中此藹蘭山莊。」
「第二:派人往總堂,及各分堂取運錢糧,以及把外面人員盡量調集來此。」
「第三:選一百名年紀輕,智慧高者,習練『萬流集』武功,和『八仙劍陣』。」
鬥酒神丐吳為非道:「這計劃何時實施?」
梁芳娥道:「即說即做,今天就開始。」
鬥酒神丐聶為非道:「有關營救凌大俠之事,姑娘有無計劃?」
梁芳娥道:「因情況不明,無法計劃。」
「散會後,派三十六名幹探,化裝另一種身份,專門負責刺探九門派軍情,另派三十六名幹探,刺探茅山教軍情,及江湖動靜,前者,由林相公為負責人,後者,請柳姑娘負責。」
鬥酒神丐吳為非道:「我有許多道義之交的好友,我想趁此半年的空暇,前往邀來助陣。」
鐵公明道:「我在關外二十餘年,也已交上不少好手,要不要也請他們來相助?順便把我的小孫子帶來,請姑娘替他啟蒙。」
梁芳娥沉思了一會才道:「本幫與九門派的是非,最好不要請人介入,否則,恩恩怨怨武林就更難太平了。」
鬥酒神丐吳為非道:「姑娘這話極是。」
梁芳娥轉對鐵公明道:「小弟弟幾歲了?」
鐵公明道:「七歲,雖非上上之選,倒也長得伶俐,我一直不敢教他內功,恐把他糟蹋。」
梁芳娥道:「好,你就把他帶來吧。」
鐵公明極為喜悅地:「好,我還有一個小孫女,只是太小了些。」
梁芳娥道:「幾歲了?」
鐵公明道:「才五歲。」
梁芳娥道:「不妨,也把她帶來吧。」
鐵公明聞言,更喜得眉開眼笑。
梁芳娥對眾人道:「各位還有事麼?」
白紫燕道:「我也跟柳姐姐去刺探茅山軍情和江湖動靜,好麼?」
梁芳娥笑道:「你應趁此空暇,跟我學些東西。」
林元生道:「不錯,你武功太差,又沒心機,那能作刺探工作,就在這裡好好修練武功吧。」
梁芳娥轉對秦鵬遠笑道:「秦大俠,請恕小妹直言,瞧你相貌,應是一個忠厚剛直,心機浮淺之人,也不宜作刺探工作,我認為你也應留在這裡修練武功。」
秦鵬遠道:「謝謝姑娘,家師身陷敵牢之中,在下恨不得插翅飛往救他老人家出來,心焦如焚,那有心情練武功?」
梁芳娥道:「秦大俠請別見怪,小妹說句不好聽的話,你若一定要去,以你的為人,不但於事無益,反必敗事,增加林相公許多麻煩。」
林元生道:「大師兄放心在此修練武功吧,如要人支援,我自會派人回來請你。」
鬥酒神丐吳為非道:「武當山無異龍潭虎穴,尤其二戰皆敗之後,勢必更加提高警覺,我老化子說句狂話,在武功方面,我老化子不會差你,在江湖經驗方面,更可勝你多多,但我自量,此時的武當,我老化子也不敢去,我也主張你留在這裡。」
秦鵬遠道:「據我所知,林師弟也不善心機,難道就不怕敵人俘去不成?」
鬥酒神丐吳為非道:「他與我們不同雖不善心機,但武功訓,我們高幾百倍,他可以在九掌門人及小長老包圍中,輕易突圍,而還能在千百人圍攻之下,來去自如。」
秦鵬遠道:「他有這等本領?」
他雖是林元生的師兄,卻不知林元生自練就「自然神功」後,已是古今罕見的人物,他與林元生分別,只不過短短數月,又未見過林元生出手,自然不知林元生此刻的身手高到什麼程度。
鬥酒神丐昊為非道:「一點不假,如非中計,即使被人發覺,也不致被人俘去。」
秦鵬遠細自想了一想,已無話可說,只好暫時留下。
梁芳娥道:「散會後,即選派刺探人員,次派往總堂及各分堂取運錢糧人員,然而由我親自挑選習武人員。各位還有事沒有?」
她見良久無人提出問題,便宣佈散會,與林元生柳、白二女逕返住所,在客廳中坐下,阿桃、阿梅二脾獻上香茗。
梁芳娥道:「柳姊姊,我知道你對此番差使不甚滿意,因為你的目標也是九門派,但太上真人,不同凡響,非你這等文武兼修之人,不能刺探出太上真人的行動。」
柳玉瑤笑道:「也無所謂滿意不滿意,但能否探得茅山情報,我也不敢說。」
梁芳娥道:「窮家幫尚有許多化子在外面,你盡可利用他們的力量。」
柳玉瑤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梁芳娥轉對林元生道:「你的名頭太大,武林上下人等,差不多都已認識你,你今番外出,應該改頭換面,處處謹慎,切莫暴露本來面目,否則,不但救不了你伯父,甚至連武當山也到不了。」
林元生道:「我對化裝之術一點不懂,怎麼辦呢?」
梁芳娥道:「我有化裝藥物,塗在臉上,如不用解藥洗滌,永遠不會變褪色,至於化裝上的技巧,不妨請教柳姊姊。」
柳玉瑤道:「你的藥有幾種顏色?」
梁芳娥道:「有紅、黃、白、青,四種。」
柳玉瑤道:「夠了,我想暫時化裝成一個中年道士,出去後,看情形,什麼身份合適,再化裝什麼身份。」
梁芳娥道:「化裝道士倒不如化裝成一個普通人,因為你們必須同行一程,一個道士與一個美麗姑娘走在一起,多麼刺眼。」
柳玉瑤道:「我倒忽略了這一點,就化裝成一個江湖郎中吧。」
梁芳娥道:「很好。」
說著,入房取出五六個檀木盒子,撿出一盒米黃色的藥粉,道:「這是復溶液,只須少許滲入水中,一洗即可恢復面目。」
柳玉瑤檢視了一下各種顏色的易容藥後,低頭想了一想,道:「若想化裝某一行業之人時,最好能認識該行業中的某一人,把自己的相貌變成他的相貌。」
梁芳娥道:「能做到這個程度,已到達化裝術的巔峰,聽柳姊姊這話,化裝之術定已臻爐火純青之境了。」
柳玉瑤道:「家師是化裝能手,不過,她不太喜歡易容,我只是學了些皮毛而已。」說著,令阿梅打了一盆水,將各種顏色的藥粉調好,便替林元生化裝起來,一面工作,一面講解化裝上的要領和技巧。
白紫燕坐在一旁,一面瞧,一面聽,不一會,林元生不但膚色變了,連輪廓也變了,若非親眼所見,誰也不敢認為這個陌生人就是林元生。
之後,柳玉瑤又在自己頭上剪下一綹秀髮,再剪成寸餘長,疏疏落落地站在林元生顎下,若不近前細看,實難分出真假。
梁芳娥笑道:「成了,我到外面替你準備些用物。」
說著,匆匆外出。不一會,提了一個藥箱回來,道:「這是陳長老的藥箱,裡面尚有成藥,不妨真真假假地賣給人家。」
接著,又自懷中取出一面雕刻了一個老丐的玉牌,道:「這是窮家幫的祖傳令牌,你帶在身上,因你出去後,相貌身份不時易變,恐窮家幫人不認識你,不聽命令時,可用此令牌行令。」又令阿梅到外面取來一襲半新半舊的灰布大褂,給林元生換上。
柳玉瑤也略為化裝了一下,並換了一套樸素衣裳,收拾了一個包袱,飯後,由梁芳娥和白紫燕陪同,來到議事廳中。
此時,吳為非、鐵公明、長老、堂主、及七十二名幹探,已在廳中等候。
七十二幹探也均已改過行裝,排成三列,肅立而待。
梁芳娥對七十二幹探說明任務內容,並告訴眾人,因任務關係,林元生的身份和相貌,可能時常易變,今後不可認人,只聽命窮家幫的令牌。之後,把七十二幹探交與林元生和柳玉瑤。
二人各分了三十六人,林元生對其三十六人道:「我們此次行動,須十分機密,以竹山縣為目的地,並以化整為零的方式,分散東行,如有要事,即以現行信號連絡,到竹山時,我定有指示,好,你們可以去了。」
三十六人同行了一禮,便魚貫出廳而去。
柳玉瑤也對其三十六幹探道:「我們也以化整為零的方式東行,以窮家幫現行信號連絡,第一站為襄陽,到達襄陽後,我自有行止命令,去吧。」
這三十六幹探,也同時行了一禮,方先後出廳。
林元生和柳玉瑤各自把武器藏好,背上行李,與眾人道別後,雙雙離開藹蘭山莊。
二人由清溪路出谷,行程中,林元生道:「梁芳娥怎的忽然對你這麼好?」
柳玉瑤冷笑道:「你覺得她對我很好,是麼?」
林元生道:「當然。」
柳玉瑤道:「哼!笑面虎。」
林元生道:「你是說她對你好是假的?」
柳玉瑤道:「有時貓兒也會對耗子相好,但無非是想把耗子作它飽腹之美食。」
林元生道:「我不相信她有這麼壞,你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柳玉瑤道:「要是天下間的人都像你一樣,天下可太平了,哼,我柳玉瑤也非好惹的,想把我害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林元生道:「唉!紫燕兒有意要我把你也娶回來,如你們這等水火不容,我怎能這樣做呢?」
柳玉瑤聞言,低垂粉臉,道:「只要你肯娶我,即使被她害死,我也甘願。」
林元生聞此癡情之言,不禁情感大動,伸手將柳玉瑤拉入懷中,長歎一聲,道:「我有什麼地方值得你這般癡情?」
柳玉瑤還是初次被異性摟抱,芳心中,產生一種莫名的滋味,接著,渾身火熱,而莫名其妙的微微顫抖。
她把臉埋在林元生胸前,夢囈般地道:「我也不知道,在龍頭峰第一次看到你時,就決定此生非你莫屬。」
林元生道:「這可奇怪了,天下間比我強的男人多的是,以你的才能玉貌,還怕嫁不出去不成?」
柳玉瑤道:「什麼男人我都瞧不上眼,在未見你之前,我曾有終身不嫁的念頭。」
林元生沉思了一會,道:「這事以後再說吧。」
說著,將柳玉瑤推開。
柳玉瑤秀臉緋紅,如泣如訴地道:「我從未接近過男人,你這般把我又摟又摸地,非得娶我不可了,否則……」
林元生道:「否則怎麼樣?」
柳玉瑤道:「你們三人別想過太平日子。」
林元生道:「我們三人?」
柳玉瑤道:「不錯,你,梁芳娥,和白紫燕。」
林元生道:「我並非是不願娶你,只恐我們三人相處不來,大家煩惱。」
柳玉瑤道;「要煩惱便大家煩惱,如讓我一人煩惱,我可不幹。」
林元生輕拍了拍柳玉瑤的肩胛,撫慰地道:「好了,以後再談,說不定此番我去武當之行,『壯士一去兮,不復返』,也極有可能。」
柳玉瑤一跺腳,嬌叱道:「胡說八道。」
說著,加速前行。
巫山縣是四川與湖北的交界地,第二天傍晚,林元生和柳玉瑤已到達湖北之興山縣,由此北上,有兩條路,一條是經竹山縣,一條是經保康縣,均可到達武當山,路程也相差不多,因林元生所訂的目標為竹山縣,故必須先到竹山。
柳玉瑤的目地是茅山,茅山位於江蘇句容縣東南,應繼續東行,橫貫湖北,始到江蘇,尚有較遠路程。
這興山縣,是林元生和柳玉瑤分路地點,明天便要分手各奔前程了。
二人找了一家客店,開了兩個房間,梳洗後,柳玉瑤令店二小把晚飯送入林元生房中,相對酌吃。
柳玉瑤替林元生斟滿一杯酒,道:「我們明天就要分手了,不知何時才是見面之期,今晚你不妨多喝一杯。」
言語神情,均不勝感傷。
林元生道:「我想絕不會很久,你不必難過。」
柳玉瑤道:「我此番差使,根本與我無關,我大可一笑置之,我之答允下來,可知全是為了你的面子?」
林元生道:「我知道,就煩你辛苦一趟吧。」
柳玉瑤道:「辛苦算什麼,就是因此而喪命,我也甘願,但卻要有代價。」
林元生道:「你要什麼代價?」
柳玉瑤道:「我此次東來的理由嘛……」
林元生道:「你不是看我的面子?」
柳玉瑤道:「我為什麼看你的面子?」
林元生道:「古人有謂『士為知己者死』。」
柳玉瑤道:「可是你並不知我。」
林元生本是聰明人,那有不知柳玉瑤心意之理,可是,婚姻乃是人生大事,豈能貿然承諾?他想:柳玉瑤此番差使,確對他毫無關係,若不答應她,很可能反臉無情,甚至會做出許多難料的事來。
答應,不答應,只是一句話,但這句話的後果,很可能影響他林元生、梁芳娥、白紫燕一生的幸福,甚至影響到整個武林局勢,扭轉乾坤。
譬如說,林元生不答娶柳玉瑤,柳玉瑤很可因愛成恨,不但不往茅山,反悄悄地潛上武當,把林元生喬裝的情形洩漏給伍伯銘,用計將林元生害死,武林局勢豈非改觀。
又譬如,林元生若答應娶她,她與梁芳娥相處不來,終日勾心鬥角,彼此仇恨,尚有何家庭興趣,林元生不勝其煩,一氣之下,遁入空門,也極有可能。
他自斟自飲,一連干了五杯,再細自忖度分析,覺得答應這門親事,所影響的,只是幾個人的幸福,若不答應這門親事,其後果,很可能影響到窮家幫千百人的生命,在利害上比較,自應選擇前者。
他暗歎一聲,道:「你毋須煩惱,我決不虧待你就是。」
柳玉瑤道:「你也母須煩惱,反正窮家幫高手如雲,並不稀罕一位女流。」
說著,起身欲去。
林元生忙一拉住,道:「玉瑤別這樣,你儘管放心,我林元生不是無情無義之人,不會辜負你之情意的。」
柳玉瑤順勢撲入林元生懷中,情淚盈盈地道:「我實在不忍讓你煩惱,可是,我又不願放棄你,真想一死了之。」
林元生替她擦去淚痕,道:
「別傻,吃飯吧,吃飽早點休息。」
他因心情煩悶,不自覺地多喝幾杯,俗話有云:「酒能亂性」,竟昏昏沉沉,糊里糊塗,要求柳玉瑤同被共枕。
柳玉瑤雖沒喝醉,知道此事不應該答應,但為使林元生非娶不可,也就半推半就地答應了。
林元生一覺醒一來,已是曉雞「喔喔」,覺得口渴得緊,欲起身喝幾杯涼茶。
驀地,發覺一人躺在身旁,同時,回憶起昨夜之事,不由大為惶恐,暗忖,該死,我怎會那麼的糊塗,命!這是命,還有什話好說,只好娶她為妻了,唉!想不到她竟會後來居上,梁芳娥若知此事,當不知怎麼恨我!
他翻身起來,正要下床之際,柳玉瑤忽然醒來,忙把林元生拉住,惶然道:「相公,你要那裡去?」
林元生道:「我口渴得緊,要喝茶。」
柳玉瑤忙起身道:「讓我給你倒。」
說著,下床取來茶壺,一連給林元生喝了三杯,然後,她自己也喝了一杯,才將茶壺放回茶几。
林元道:「請原諒我酒醉,玉瑤。」
柳玉瑤道:「只要你不拋棄我,我決不怪你。」
林元生道:「不必說這些話,從現在起,你已是我的媳婦兒。」
說著,把柳玉瑤扳倒床上。
第二天早飯後,相互叮囑,依依不捨,在情淚盈盈,珍重聲中道別,各奔前程。
竹山縣,位於湖北西北,雖非交通要隘,亦非商業中心,卻也十分豐富繁華,比四川巫山縣好多了。
這天申牌時分,林元生背著藥箱,進入城池,只見人頭躦動,嚷聲盈耳,一片太平景像氣氛。
他進入一家酒店,向酒保要了酒菜,正在用餐之際,忽地一個中年商人走將過來,道:「大夫別來無恙?」
林元生心頭一震,暗忖:「這人怎會認識我,莫非我的身份已為人發覺?」
心念間,朝來人打量一眼,原來這商人就是他手下的幹探,當下,笑道:「郭老闆好,請坐。」
郭老闆在林元生對面坐下,道:「大夫生意好麼?」
林元生道:「還好。」說著,令酒保加了一付碗筷,掃了店堂客人一眼,見無人注意,便低聲道:「有事麼?」
郭老闆道:「武當新掌門人登極之日,定於四月十八,昨天才發出請帖,暫時不會有重大之事,只是小的有個愚見,請公子栽奪。」
林元生又掃了一眼店中客人,才道:「你說。」
郭老闆道:「我們此番任務,與其他之事不同,單靠幫中所訂信號聯絡,很覺不便,應規定一個臨時聯絡的暗號。」
林元生想了一想,道:「說得是。」
沉吟了一下,道:「這樣吧,每人左袖口上佩一枚色金以別針,再以『這壺酒不錯,只要還不夠陳,若多屯三年五載,便是人間仙釀了』作識別暗號,這幾句話是活的,只著重於三年五載的『三』字和『五』字,應就地取材,例如:這把劍不錯,只是還不夠快,若多三五月爐火,便是武林寶刃刀了,你明白了麼?」
郭老闆點頭道、「明白了,你慢喝,我這就去購別針。」
說著,起身而去.
此後,林元生扮作走方郎中,活動在竹山,房縣,保康,殼城等地,不覺已到四月中旬。
四月十日一過,應武當邀請觀禮的各路武林人物,都紛紛前來,林元生很是焦急,因為聽得九門派已把所有入山路隘都封了,如無武當請帖者,任何人都不准入山。
他在附近活動了一個多月,除有關武當新掌門人登極的消息外,至於凌望之後被俘,及九門派以後的動向情形,一點也不知道。
他暗自計算:今天是四月十五日,再過三天,就是武當新掌門人登極之期,如今入山路隘全已封閉,如何能潛將進去?
此刻,他正在武當山以東之殼城縣北郊,為一戶窮苦人家的孩子免費治療跌傷,回城之際,忽見一位中等身材,紅面黑髯,身穿白綢長衫,腳著黑緞軟底鞋,威武中隱含斯文的中年人,若非其衣衫下隱約可見一截劍鞘,很難判斷他是何行業之人。
林元生驀地腦筋一轉,靈念心來,忙隨後跟蹤。
經大街,過小巷,輕車路熟地進入一家此城最大的歇店,這歇店名為「遊仙老棧」。
林元生見他入歇店後,忙返回自己住的「嘉禾客棧」,這嘉禾客棧,附設有館子,林元生進店後,即搜視店中的客人,只見一位公人打扮的大漢,左袖口中扣著一個別針,正在獨酌。
林元生走將過去,在那公人對面坐下,向酒保要了酒菜,斟了一杯酒喝下,自言自語地道:
「這壺酒不錯,只是還不夠陳,若再多屯三年五載,便是人間佳釀了。」
那公人瞄了林元生一眼,挾了一塊雞肉放在嘴裡,一面嚼一面道:「這盤辣子雞不錯,只是還不夠辣,若多放三五個辣椒,味道就更好了。」
林元生聞言,點了點頭,低聲道:「傳令五人,今晚二更,在北門外十丈之處等我。」
那公人應了一聲,依然悠閒地喝酒吃雞。
林元生草草吃畢,返回房中,重新考慮今後行動。
二更,他由窗戶悄悄地溜了出來,縱上屋脊,在朦朧的月色中,展開輕功,一榴輕煙似的,只剎那工夫,已到達北門外。
他運目環掃,見前面一人,慢步而來,上前一瞧,正是那公人,當下道:「他們呢?」
公人一擺手,道:「跟我來。」
說著,往左側疾步而去。
走了約二十餘丈,到達一遍墓地之間,那公人輕拍了三下掌,墓地中立即現身五人,同時疾步前來。
林元生道:「有否搜索過附近?」
五人同聲道:「詳細搜索過了。」
林元生點了點頭,令眾人就地坐下,他自己也就地坐下,道:「你們可知武林中有個紅臉黑髯之中年人?」
六人聞言,立即細細尋思起來。
公人先道:「這人可是中等身材,相貌端正,身穿白衣?」
林元生道:「 正是。」
公人笑道:「原來是他,他已非中年人了,他的實在年齡,已然在七旬以上了。」
林元生道:「我所見的是四旬左右的中年人。」
公人道:「不錯,他是開封白家莊的莊主,因其武功了得,又喜穿白衣,江湖中人都稱白家莊為白虎莊。」
林元生道:「聽你說來,似乎很瞭解這個白衣人了?你將他的來歷為人,詳細說給我聽。」
公人道:「凡在江湖走動之人,或多或少,對他都知道一些。」
「他叫白弓修,聽說他年輕時,也像你公子一樣,是個美男子,後來在大雪山吃了一隻怪果,臉就變紅了,但這只怪果,有一種特殊好處,竟能使人青春長駐,所以,他年登七旬,仍像四十許人。」
「這只怪果,至今仍無人知道是何名稱。」
「白弓修交遊其廣,武林中老一輩之人,幾乎都與他有來往,本幫幫主及各長老,九門派各掌門人和長老,都與他有相當交情。」
「為人豪爽,急公好義,有白虎大俠之號,不過,我們堂主尚游,對他卻沒有好感,尚堂主說:『這白弓修,滿口仁義道德,一派豪邁風度,實則是一個大奸大惡,陰險狡滑之人。』但尚堂主據何而言,我卻不得而知。」
林元生非常用心聆聽,靜靜地想了一會,道:「白家莊大不大?」
公人道:「足有十二家戶人家,卻沒有聽到有什麼出名的高手!」
林元生道:「白弓修有沒有後人?」
公人道:「這個我就不大清楚了。」
林元生又沉吟了一會,道:「好,他住在遊仙老棧,你們盡全力監視他,他的任何舉動,都不要放過,即使萬一被他發覺,只要不暴露你們身份,也不要緊,我住在嘉禾客棧,把他的行動隨時稟告我。」
六人齊應了一聲,公人道:「公子尚有何吩咐?」
林元生道:「沒有了,你們去吧,小心點。」
六人又齊應了一聲,便一人一路,各走各的,消失在蒼茫月夜之中。
林元生返回客棧時,腦際間不時出現白弓修的影子,心忖:如能此借此人的相貌,身份參與登極大典,定為十分方便……唔,我不能讓他跑了,應趁早下手方成。
心念間,忽聞門外一人道:「此門不錯,只是太小了,若加寬三五寸,便可與新門媲比了。」
又聽一人道:「哎呀,我的爹,如再加寬三五寸,豈不變成衙門了麼?」
林元生聞言,開門一瞧,見店夥計領著剛才那公人正向他走來,遂忙笑道:「大人有何指示?」
店夥計道:「這位大人有些不適,要請大夫瞧瞧。」
林元生道:「好的,請大人裡面坐。」讓那公人進入房中,隨手把門關上,道:「有什麼事?」
公人道:「那姓白的老小子,精靈透頂,已然發覺我們監視他了。」
林元生道:「好的,想辦法把他引到北門外那墓地中去。」
公人道:「要收拾他麼?」
林元生道:「不,我要借用他。」
公人雖未聽懂林元生之意,卻不再問,隨即退身出去。
林元生配上寶劍,又由窗口溜出,但這次卻未隱身,由大街慢步北行,出北門後,才施展輕功,一溜煙似的工夫,躲入墓墳之中。
等待約一柱香的工夫,忽聞一人喝道:「我倒要瞧瞧你們這些後輩能把我怎麼樣!」
林元生抬頭一瞧,只見四人如飛而來,在月色之下,清楚地看見,前面三人是他的手下,後面那人就是白弓修,只一剎那,即已到達墓地。
前面三人陡地剎步回身,右邊一人遞:「姓白的,你膽子真不小,居然敢跟到這裡來。」
白弓修也停下步來,哈哈笑道:「白某人行走江湖數年,多少龍潭虎穴,白某人都視為康莊大道,來去自如。」
頓了頓,陡然沉聲喝道:「你們把我引來這裡,是為何因,快明白地說來,否則,可別怪我手辣了。」
林元生徐徐站將起來,雙手一揖,笑道:「白兄別生氣,是區區令他們將白兄請來的。」
白弓修一楞,朝林元生反覆打量,半響才冷笑道:「閣下高姓大名,請恕白某眼拙,不識閣下。」
林元生一面慢步上前,一面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識,區區令人請白兄來此,別無他意,只請教一件事,和借一件信物,用畢之後,一定原璧歸趙。」
白弓修不自覺地又打量了林元生一番,冷笑道:「有事快快說,老夫無暇聽你囉嗦。」
林元生抱拳道:「請問白兄,有幾位令郎,幾位令孫?」
白弓修雙目一瞪,怒道:「你問這些干吧。」
林元生道:「自有用意,不過,白兄愛答就答,不答也罷。」
白弓修冷笑道:「老夫一生光明正大,沒有不能出口之事,告訴你也無妨,老夫二子一孫,長子白龍,次子白蛟,小孫白幼龍。」
林元生道:「多大年紀了?」
白弓修越聽越怒,也越迷茫,連聲冷笑了好半晌,才陰惻惻地道:「請閣下先把用意明示,否則,請恕老夫無此耐性聽你胡說。」
林元生淡淡一笑,道:「不說算了,區區再請教一事,白兄此來,是否應武當之請?」
白弓修道:「是又怎麼樣?」
林元生輕蔑一笑,道:「我不大相信?」
白弓修道:「不相信什麼?」
林元生道:「武當派會請你這號人物,聽人說,武當此次所請之人,通是三山五嶽的名宿,白兄區區一位莊主,那有資格被武當邀請?」
白弓修聞言,氣得雙目噴火,鬚髮皆張,怒喝道:「不知死活的狂徒,竟敢輕視老夫,敢情不想活了。」
要知,這白老大俠白弓修,無論武功,名望,均不在當今各派掌門之下,數十年來,幾曾有人輕視過他,想不到一個無名郎中,竟敢言出不遜,當面侮辱,饒他心機再深,也難按奈心中怒火。
他一撩長衫,前進一步,又道:「你憑什麼侮辱老夫?快說,若說不出所以然來,這墓地便是你葬身之所。」
林元生悠然一笑,道:「區區並沒有侮辱白兄之意,你若能取出證據,區區當面道歉!」
白弓修道:「什麼證據?」
林元生道:「如何才能證明武當邀請你?」
白弓修想了一想,自懷中掏出一紅一白二份請帖,道:「這東西可以證明麼?」
林元生道:「什麼東西,讓我瞧瞧。」
白弓修沉吟了一下,陡然哈哈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我明白了,原來你要借之物,就是這兩份帖子,欲冒我身份混入山去,是也不是?」
林元生道:「你只猜對一半,你先把帖子我瞧瞧是真是假,若是假的,送給我我也不要。」
白弓修又哈哈笑道:「你可是想把我這帖子騙走,真是狂人作狂夢,老夫就給你瞧瞧,你若能把這兩份帖子帶走,老夫發誓,立即返回開封,並永不出江湖。」
林元生道:「誰能相信你?」
白弓修不怒反笑道:「我不要你相信,拿去瞧吧,老夫敢教你乖乖地雙手奉還老夫。」說著,將紅白兩份請帖,遞給林元生。
林元生接近請帖,展開運目一瞧,紅帖是為辦掌門人登極的請帖,白帖是為茫茫真人打醮的請帖,兩件大事,都是四月十八日,登極大典在午時,打醮大典在酉時。
林元生閱畢後,笑道:「不像假的,想不到武當倒把你看得相當重。」
白弓修冷笑道:「你不想自動還我麼?」
林元生笑道:「借給我用,不行麼?」
說著,老實不客氣地把帖子納入懷中。
白弓修見狀,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道:「瞧不出你倒真是個爽快人,說借就借,嘿嘿……」
冷笑中,身子一矮,欺身而進,同時,左手一探,疾扣林元生右手脈門,緊接著,右手運指如槍,點林元生氣海穴,動作有如電火石火,不啻是武林中一流高手。
林元生忙甩臂倒身,倒竄四尺,道:「且慢!」
白弓修喝道:「有什麼遺言,快說!」
林元生仍是那麼的不慌不忙,悠閒自得,毫無火氣地道:「區區雖是個無名小卒,但作事卻也光明磊落,而更不願欺善怕惡,豪搶硬奪,我們定個道兒賭一場如何?」
白弓修氣忿填膺地道:「你明明是豪搶硬奪,尚說得天花亂墜,也罷,賭什麼?就是賭人頭,老夫也和你賭!」
林元生道:「不必賭人頭,你就以這兩份帖兒為賭注,以十招為限,換句話說,白兄你若能接上我十招,就算贏,我立即原璧歸趙,並奉寶刀一把,若接不上十招,兩份帖子便是我的了,你說這樣公平否?」
白弓修不氣反笑地道:「狂徒,真可謂坐井觀天,不知宇宙之大,老夫之意不如把道兒反過來,你若能接下老夫十招,算是你贏,若接不下老夫十招,老夫也不要你寶刀,把帖兒雙手奉送也就是了。」
林元生道:「不愧是一派宗師,胸襟氣魄,究與眾不同,小可恭敬不如從命,否則,白兄又要罵我狂徒了。」
白弓修冷哼一聲,道:「進招吧!」
林元生道:「讓你三招!」
白弓修不願再與林元生嚕嗦,猛地一式「白虎擒羊」,掌指如鉤,抓林元生雙肩。
林元生雙腳一錯,側閃三步,白弓修雙目如火,鬚髮皆張,大喝一聲!如影隨形,同時,左掌橫掃,右掌直出,發出三道狂濤般的掌飆!
林元生喝道:「兩招了!」
一式「白鶴沖天」,避開兇猛無濤的來勢。
白弓修見勢,緊緊把握機會,使出一招「天王托塔」,欲把身縣空中的林元生,送上天去。
他滿以為這一招,十九得手,因為林元生身縣空中,無物著力,絕難躲避得過。
那知,竟出他所料之外,心念剛落,即見林元生身子一擰,殞星似的,斜飄一丈之外,落地無聲,面不改色,依然是那麼的悠閒自得。
此刻,白弓修始知林元生不是普通人物,所說之言,並非賣狂,確實是身懷絕技,古今罕有的高手。
他怔了一怔,冷冷地道:「閣下高姓?」
林元生慢步前來,道:「武當大典過後,你自會知道我是誰,小心,我要出手了!」說著,雙掌一圈一擺,使出一招人人皆知的「撥雲見月」,取對方中盤。
白弓修沉哼一聲,正欲運掌封架——
陡覺一股足可移山倒海的無形柔勁,逼壓而來。
心頭大駭,欲移步閃避!
豈料,這股柔勁,似乎有粘性,使得他心不由主,緊接著,小腹一麻,登時,氣血翻騰,踉蹌後退,腳下一滑,坐倒在地。他做夢未想到堂堂一莊之主,武功,名望都不低武林一流高手,竟接不起這個名不經傳的郎中一招。
他面如死灰,怔怔的瞧著林元生。
林元生淡然一笑道:「你母須驚慌,我不會為難你的,更不必難過,接不起我一招的武林高手,可說是車載斗量,你氣海穴被點,如不運氣,短期間對你並無妨礙。」回身對一旁觀戰的窮家幫幹探,道:「找個隱密之處,好好招待白莊主。」
白弓修急道:「老夫認輸就是,何以還要把老夫帶走?」
林元生歉然道:「對不起,小可有非去武當不可的要事,可是,上山路隘已封死,定要武當所發請帖准通行,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又因小可此番武當之行,必須萬分秘密,若不委曲你幾天,將我的秘密洩露出去,豈不全盤盡廢?」
白弓修道:「老夫闖蕩江湖數十年,武林中人十有八九都認識老夫,你豈能混得過去?」
林元生道:「小可會易容之術,瞧,你的身材,貌相,不是與我差不多麼,我只要塗上紅臉,再粘上五柳黑髯,相信一定可以混得過去。」
白弓修冷笑道:「你可是要假我身份,往武當為非作歹,嫁禍於我?」
林元生道:「非也,你儘管放心,大丈夫敢作敢當,事畢之後,我一定恢復本來身份,決不加害於你。」
白弓修道:「但願閣下言而有信。」
林元生道:「以後你自會知道小可為人。」
頓了頓,又道:「我點穴手法,與眾不同,希望你別妄運功自解,自找苦吃,對不起,事畢之後,一定立即回來替你解穴道歉,我先走了。」
說著,抽身而去。
那引白弓修出來之三人,低聲商議了一陣,其一人走上前來,加點了白弓修雙臂曲池穴,同時將他挾起,一齊飛馳而去。
林元生返回客棧時,已四更過後,第二天,他便仿照白弓修的膚色,輪廓化裝起來。
之後,傳令手下幹探,替他買了一襲白色綢衫和一雙軟底鞋,在藥箱中只取了一粒梁芳娥替他準備好的解毒藥,便把藥箱交給他手下,留下一錠銀子作房錢,即取道上山。
出殼城,朝西行,約三十里,便是武當山區。
武當縱橫百里,說不盡的危巖峻石,觀不完的蒼松古柏,尚幸,三清觀香火鼎盛,隨時經常有香客來往,故有一條直通三清觀的康莊大道。
武當為方便香客進香,並在岔路間,立有指示石碑。
林元生就由這條進香大道,一面前行,一觀觀賞四周景致,很是悠閒自得。
入山路口,立了一塊高可及人的木牌,上書:「山中有事,香客止步」八個大字。
林元生微微一笑,直行直過。
行約五里處,一個交叉路上,又立了一塊同樣的木牌,也同樣地書著「山中有事,香客止步」八字。
林元生行至一處兩邊峭壁,路徑陡峻的峽道,估計路程,已走了四十多里了。
陡然,一人喝道:「來人報名?」
林元生四下觀看,卻不見人,當下,道:「開封白弓修。」
那人又道:「請示敝派請貼。」
這次,林元生已聽出發音之處,注目瞧去,只見峭壁中有個石洞,洞前有株冬青樹,若不留心細看,不易發覺。
同時,自洞中出來一位四旬道士,站在冬青樹下,向林元生打量。
林元生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取出兩份請帖,遞將過去,道:「請道長查驗。」
那道士接過請帖,異常仔細地反覆審視。
林元生趁此機會,朝洞口望去,陰暗中,隱約可見五六人持劍而立,但洞中有何設置,卻瞧不出來。
那道士把兩份請帖驗訖後,雙手奉還林元生,稽首歉然道:「因情況有異,請白施主多多包涵。」
林元生彎腰還禮道:「應該,應該,道長別客氣。」
那道士右手一攤,道:「白施主請進。」
林元生微微一笑,將請帖納回懷中,道:「打擾。」
繼續前行。
經過陡峻峽道,是一片鬱林,此林甚怪,終年煙霧濛濛,視線難達十丈。
路旁站著一老一少二道士,老者年過花甲,少者年只弱冠,異常客氣地朝林元生行禮,老道士道:「白施主可是收到了本派請帖。」
顯然,這老道士早已認識白弓修。
林元生心頭微震,卻裝得落落大方,雙手抱拳,哈哈大笑道:「幾年不見,越發仙風道骨了。」
說著,將兩份請帖遞與老道士。
道士只在林元生手中瞟了一眼,忙陪笑道:「不必,不必,白施主請。」
林元生將請帖納回懷中,道:「兩椿大事一起辦,倒叫老朽不知說些什麼話。」
老道士神情一震,忽然向林元生反覆打量起來。
林元生見此情景,大為緊張,卻又不敢露於形色,忙裝成尷尬神態,道:「怎麼?幾十年的老朋友都不認識了?」
老道士似乎未瞧出毛病,恢復謙虛態度,道:「白施主寶相依然如故,而聲音反年輕了。」
林元生知道這老道士聽出他的聲音有異,乾脆不加掩飾,略略笑道:「人人都說老朽聲音變了,果然不錯,只不過幾句話,竟被你聽了出來,真可謂心細如髮,有你在此,再刁詐的奸細也別想混得過去。」
老道士笑道:「好說,好說,施主請。」
林元生別過老道士,續向前行,這一關,使他出了一身冷汗,心忖,以後得多加留意才成。
拐了一個彎,但見前面山上,殿宇參差,重重疊疊,足有二三十棟之多。
殿宅雖在眼前,但走將起來,仍走了將近半個時辰,這段距離,林元生好不容易地又過了兩道關卡。
遠遠就有執事道人前來迎接,只見三清觀前,有一佔地八畝的廣場,場中,搭起一座足有三丈高的壇台,但壇台上,卻是張燈結采,不像是為打醮之用,而像是做喜慶用的戲台。
廣場中有許多人,有的扎燈,有的掛綵,有的鋤草,有的灑掃,都忙得不亦樂乎。
三清觀大門上的「三清觀」大扁,掛著一條二丈長的大紅布,門庭中,吊著一十二隻燈籠,雖在白天,仍點得光亮輝煌,洋溢著濃郁的喜氣。
執事道人把林元生領入三清觀大門,逕向右側,又向後走,進入一座不大不小的純陽殿。
這純陽殿,只供奉呂純陽大仙,大殿兩側,都是丹房,這些丹房,平時多為進香客人留宿之用,窗明几淨,十分幽靜。
此殿位於三清觀之右後方,前面是映登殿,映登殿前面是果老殿,果老殿前面是鍾離殿,鍾離殿前面是國舅殿,國舅殿前面是大廣場。
這五座殿宇,並不相連,每殿相距約一丈五六,款式相同,大小一樣,很是整齊美觀。
純陽殿後面,是山坡,坡中滿是蒼松古柏,右面也是山坡,卻是修竹花草,環境之美,可謂仙境。
執事把林元生安置在純陽殿右面的最後一間丹房,此丹房右,後鄰田野,較之其他丹房,更加幽靜。
丹房中,只有一床,一桌,一幾,佈置簡單,卻使人有超凡脫俗之感。
林元生對此宿處,十分稱心滿意,執事道人獻上香茗,道:「敝派各長老,正為大典忙得不可開交,無暇奉陪施主,請施主見諒。」
林元生道:「老朽向不拘俗禮,道長不必客氣。」
頓了頓,又道:「不知到了多少客人?」
執事道:「敝派因局勢影響,除少林、華山、括蒼、峨嵋、泰山、終南,伍家莊,及羅浮等派的掌門人、長老和各派的弟子外,所謂的客人本不多,現在來者,只有七八人。」
林元生道:「這七八人是誰?老朽也許認識,讓老朽順便拜候,也好聊天。」
執事道人道:「五台隱叟錢開眼,洞庭漁翁常一放,湘西松柏莊老莊主郝古功,這三人都住在這純陽殿中。」
林元生道:「松柏莊莊主郝剛,半年前死於龍頭峰上,這郝古功是郝剛的什麼人?」
執事道人道:「是郝剛的叔父。」
林元生點了點頭,道:「聽說浮塵大師在貴九派與窮家幫長草坪一役中,中了太上真人的埋伏,已登仙界,該派之新掌門為誰?」
執事道人道:「是浮塵大師之首徒無我大師。」
林元生微喟道:「世事如雲,老朽數年未出江湖,許多事都不知道了。」
執事道人道:「施主就請在此休息,貧道叫來服侍。」
林元生道:「道長請便,也不必客氣,老朽自理好了。」
執事道人行了一禮,告罪出來,林元生略收拾了一下,便走出丹房,藉觀賞景包為由,留意週遭地形。
當他由後門出來,一面觀看落日斜余,一面欲兜繞三清觀後面,到三清觀左側觀察時,忽聞身後一聲輕咳,林元生忙回過身來,見是一個極端高瘦之老人,又見他,面無表情,公羊白髯,若非雙目神光暗隱,十足一具殭屍。
林元生乍見此人之後,覺得此老人身材十分眼熟,但瞧其面貌,卻又陌生的很。無從尋思其身份和姓名。
不過,見他由純陽殿後門出來,不外系五台隱叟錢開眼,洞庭魚翁常一放,湘西松柏莊老莊主郝古功三人中之一人。
高瘦老人雙手一拱,咧嘴一笑,道:「老朽郝古功請教大俠高姓大名?」語聲溫和,語意猶為客氣,然而,依舊是毫無表情。
林元生聞言暗忖:這殭屍般的老人,原來是松柏莊老莊主,瞧他年齡,及其有資格作武當上賓,應是武林名宿,然而,怎會不認識白弓修呢?
他一面心忖,一面拱手還禮,道:「原來松柏莊老莊主也已應請,老朽開封白弓修,幸會,幸會。」
郝古功雙目一睜,暴射二道寒光,但只一閃即斂,道:「哈哈,瞧大俠不過四旬多點,居然也稱老朽,郝某該自稱腐朽了,哈哈。」
林元生道:「老朽面雖若四旬許人,然實際年齡,已七十有三了,郝兄乃武林名宿,竟不知老朽來歷,可見老朽江湖數十年,是白走了。」
郝古功「嘿嘿」一笑,如以常理而言,應該顯得很是窘迫尷尬,然其依然是毫無表情.
他轉首觀賞餘暉中的山色,將話題岔開,道:「這裡的風景倒還不錯。」
林元生覺得這郝古功很為奇怪,但一時卻又不知奇在那裡,怪在何處?
林元生也放目遠眺,道:「當真是人間天堂。」
二人話間,忽然一個道童出來請吃飯。
林元生道:「在何處用膳?」
道童道:「敝派長老均無閒暇奉陪,請老施主單獨自用。」
說著,領先回來。
林元生返回丹房時,房中已擺了三菜一湯,一壺酒,均是素菜,不過,蒸調講究,色香味俱全。
他身懷能解百毒之靈丹,不虞主人發覺他的偽裝,暗中施毒害他,這一頓素吃,倒也吃得很舒服。
飯後,道童入房收拾員碗筷,梳洗畢,已然夜幕低垂了。
他來此目的,與別人不同,不能老躲在房中,於是,又信步由後門出來。
陡見一隻鴿子般大,紅嘴綠羽,不知名的鳥兒,自雲空俯衝而下,落在殿脊之上,翹首四望。
林元生見此鳥兒十分可愛,一時童心大發,拾起一塊小石,量好功力,彈指擊出。
不偏不斜,也不重不輕,正中那鳥兒翅膀,「吱喳」一聲,由殿脊滾了下來。
林元生忙趕上前去,將它捉住,正欲檢視它的傷勢時,隨即發現其腿上綁著一張折了數折的紙條。
他心頭一震,暗忖:「想不到此是佳禽非野生之鳥,而通人性,會傳信息,其主人為誰?」
他忙解下紙條,開展一瞧,只見上面寫道:
「十年前之乾坤三俠之首凌望之,聞已被九門派俘上武當,若此息非虛,林元生很可趁武當大典之際,混上武當營救其伯父凌望之。
注意事項如下:
一、切不可將消息洩露,恐因此把你的身份洩露。
二、若九門派有所發覺,因此而相搏,你不妨助九門派一臂之力,將林元生除掉。
三、如有特殊消息,希隨時飛報。」
紙條中,即無收信人姓名,也無發信人姓名,使林元生無從判斷此紙條出自何門何派,不過,他既已知道有人混了上來,慢慢地自會查出。
他一時童心大發,想不到竟有此收穫。
他把那只青鳥瞧了一番,受傷極輕,無須療治,也可自愈,因此鳥是負命而來,雖十分愛惜,卻也不敢留下豢養,又不忍將它弄死,只好放它回去。
他返回房中,將紙條焚燬,靜靜地忖度:據紙條意思推測,發信者,不外是太上真人,或龍女花倩如,若是前者,派人來此目的,定系刺探九門派動向,若是後者,卻很難料想她的用意了。
第二天,藉遊覽勝山為名,在附近走了一遭,見三清觀左側,也是殿宇重疊,前殿是湘子殿,二殿是采和殿,三殿是仙姑殿,四殿是拐李殿,建築大小款式,與三清觀右測的純陽,鍾離,國舅,果老等殿一般無二。
三清觀的後山,也有幾重殿宇,卻護守得十分嚴密,不許客人前往遊覽。
林元生猜想,他伯父凌望之可能是被囚於後山殿宇中,他到此已一天一夜了,一個九門派重要人物都未見到,料來,也在後山殿宇之中。
他遊覽了整整一天,一無所獲。
因明天就是大典吉日,武當弟子更忙得團團亂轉,對他的行動,根本不加理會。
將入夜時,他正準備漱洗就寢,忽聞殿脊「吱喳」幾聲鳴鳴,猛然憶起昨晚之事,即悄悄地出來,欲再施故技,將青鳥擊下來,劫去青鳥所帶的信件。
他剛踏出後門,卻見一隻如昨晚那青鳥一類的鳥兒,振翅飛下一株矮松之下。
他正要拔步趕去之時,陡然人影一晃,一人出現在那矮樹之前。
林元生腦筋一轉,知道此人就是收信人,急忙閃入暗處隱藏起來。
不一會,那人拿了一張紙條,匆匆而返。
林元生細自一瞧,正是瘦如殭屍之松柏莊老莊主郝古功。
林元生腦筋又是一轉,已然猜著這郝古功,並非松柏莊莊主,而是冒郝古功容貌和名號之天山人員,他暗道:我說此人身材十分眼熟,原來是天山玄清院副院主殘霞真人,眼下,九門派與天山,可說毫無關係,他冒名來此何干?
他付度了一番,正欲返房之際,忽聞腳步聲傳來,緊接著,冒郝古功之名的殘霞真人,又匆匆出來,逕往那株矮樹,可能是有消息托青鳥帶呈花倩如。
林元生直等殘霞真人送走青鳥,返回純陽殿後,才返回房中。
正要就寢之際,忽地一位執事道人,敲門進來,稽首道:「打擾老施主安眠。」
林元生道:「什麼事?」
執事道人道:「敝派老長請老施主議事,或許有事求教老施主。」
林元生想了一想,道:「好的,請道長帶路。」由執事道人帶領,來到雄偉壯觀,金碧輝煌三清觀之老君之殿,殿中,已坐著二十餘人,這二十餘人,除九門派的掌門人及各派長老外,尚有林元生新從旁認識的五台隱叟錢開眼,洞庭魚翁常一放,黃山居士朱景偉,梨山神尼,及隨林元生之後而來的假郝古功殘霞真人。
眾人坐成一個大三角形,每座社前面有一烏木茶几,幾上置著香茗鮮果。
眾人見林元生前來,都紛紛起座相迎。
林元生在左邊的一個空位坐下,接著,殘霞真人也在林元生旁坐下。
這次集會,是由武當長老茫杳道人主持,他站起來,道:「承各位不棄,千里而來參與敝派盛典,貧道先向各位致謝。」
「因貧道事務繁忙,數天來,都抽不出空來招待各位,還望各位海涵,所幸均是敝派知友,想必不致怪罪。」
「此刻,請各位到此,有幾件事報告各位,也請教各位,希望各位多多指教。」
「頃聞林元生已到了殼城,欲趁敝派大典之際,混上山來,大肆擾亂,破壞敝派尊嚴,使敝派無顏立足武林。」
梨山神尼聞言,將頭亂搖,道:
「此消息從何而來,貧尼絕不相信。」此人年近八旬,雙眉雪白,然膚色紅潤,頭項掛念珠,看來,頗有些道行。
茫杳道人道:「此消息是敝弟子在藹蘭山莊探得,林元生自恃武功過人,此消息想必非虛。」
梨山神尼道:「饒他林元生有三頭六臂,此地何地,在此之人何人,量他也不敢冒此大險。」
洞庭漁翁常一放點頭道:「老朽倒希望他林元生有膽量前來,好讓老朽瞧瞧他究有多大能耐。」
伍伯銘道:
「常老儘管放心,我敢打賭,林元生今晚不來,明晨即到。」
黃山居士朱景偉道:「伍莊主憑何下此斷言?」
此人五柳長髯,一派儒風。
伍伯銘道:「因為我們把凌望之擒囚在此,他若不趁此機會前來營救,尚待何時。」
洞庭魚翁常一放道:「好極!好極!老朽可有機會領教他的高明了。」
伍伯銘警告道:
「常老武功,誠然罕見,但請恕在下直言,仍難在他手下走上五招,常老千萬不可輕敵大意。」
洞庭漁翁常一放雙目一瞪,勃然怒道:
「常某今年八十有五,闖南蕩北數十年,什麼高人也會見過,想他林元生只不過二十許人,饒他一出生就浸在靈藥缸中,有武林賢儒之能,老朽也不信走不了五招,嘿嘿嘿!」
這也難怪他生氣,因為他的武功,並不下於空空禪師、茫茫真人、吳為非等武林中一流好手,未親眼目睹林元生的歷害,哪會相信伍伯銘之言。
伍伯銘見他不聽警告,多說無益,只好苦笑置之。
黃山居士朱景偉道:
「你們既怕他林元生前來搗亂,何以又把凌望之擄來此地?」
伍伯銘道:
「很簡單,說句喪氣的話,我們若不以凌望之為餌,誘林元生中計,才能除他之外,已無法除他了。」
黃山居士朱景偉道:
「他若不中計呢?」
伍伯銘道:「我相信他必然中計,若不中計,便以『羅漢陣』,或『五行陣』對付之。」
黃山居士朱景偉想了一想,才道:
「很好。」
轉對茫杳道人道:「道長尚有何吩咐?」
茫杳道人道:「除有關林元生之事外,貧道惟恐大典受擾,特別將大典時辰提前,並以最簡單儀式,完此大事。」
眾人齊聲道:「極是。」
茫杳道人道:「貧道擬於明天子時行禮。」
黃山居士朱景偉道:「子時,午時都是一樣。」
茫杳道人道:「尚有一事,欲趁此空暇之際,與各位商議,並請各位鼎力相助。」
五台隱叟錢開眼道:「什麼事?」此人身材矮小,白髯及腹,已年登稀,但精神卻十分飽滿。
茫杳道人道:「此事乃敝等九派之事,敝九派擬於敝派事畢之後,好集中全力,開往茅山,與太上真人決一死戰,了卻彼此的舊恨新仇。」
梨山神尼道:「茅山教兵虛將寡,貴九派人多勢大,而高手如雲,何須我等之助?」
她也患了九門派先時的毛病,自命不凡,輕視茅山,更以庸俗之見,以人數,武功論勝敗,不知一場大戰中,除人數,武功外,尚有計謀,而計謀才是獲勝的重大關係。黃山居士朱景偉道:「神尼把茅山估計錯了,如論武功,天地老君足可以一當百,而最難難應付的,是太上真人的詭計,貴九派此往茅山,若無縝密的計劃,實難獲勝,老朽不才,願獻綿薄,只要有用老朽之處,決不推辭。」
茫杳道人道:「貧道此刻請各位來,就是聽聽各位之高見。」
黃山居士朱景偉想了一想,又掃了一眼空空禪師,廣緣大師,六爻真人,古蒼松,朱世傑,鐵拐道人,道:「八位宗師臂傷痊癒否?」
空空禪師道:「謝謝關切,貧道等斷臂之傷,雖未痊癒,卻已不礙事了。」
黃山居士朱景偉又想了一想,才道:
「以貴九派與窮家幫二戰的經驗,舊式的打法,已用不上了,若想獲勝,須在戰略,戰術方面下苦功。」
伍伯銘點頭道:「朱兄所言極是,不愧是飽讀經書之人,見解與常人回異,但不知朱兄有何高見,請不吝賜教。」
黃山居士朱景偉道:「伍莊主好說,以老朽愚見,首先談戰略,眼下之局,這方面你們已經大錯特錯了。」
眾人乍聞此言,都不禁一楞,梨山神尼道:「你未看過人家計劃,怎麼就知人家戰略錯了?」
黃山居士道:「很顯然的,眼下局勢,即使不與窮家幫訂立不侵犯之約,也不得招惹窮家幫。」
「要知,窮家幫的重要人物,不外是梁芳娥和林元生,凌望之乃林元生之伯父,據伍莊主說,林元生今晚不來,明天即到,他此來,不論能否將之除法,對茅山之戰,均有極大之一害。」
「若林元生被害,梁芳娥怎肯干休,必定率眾拉你們後腿。」
「若林元生此來不死,而又能救凌望之回去,倒不要緊,如救不出凌望之,你們能放心攻打茅山?」
林元生聞此言後,覺得朱景偉這番見解對他大有益處,忍不住幫腔道:「朱兄之言極有見地,老朽說句良心話,貴九派是我老朽好友,窮家幫也是老朽莫逆,實不願瞧你們再動干戈,若對付茅山教,任何人邀我,均義不容辭,若牽運扯窮家幫,老朽可就為難了。」
「依老朽愚見,將凌望之釋放未免有傷顏面,不如就撤除囚牢佈置,睜一眼閉一眼,讓林元生把凌望之救走,然後,集思廣益,共謀消滅茅山大計。」他說話間,盡量把嗓子壓低,使人聽不出他的聲音。
伍伯銘道:「朱、白二兄之言,固然有理,敝九派與窮家幫之仇恨,並不亞於茅山教,若能置林元生死地,我們寧可暫時擱置茅山教之血仇,再與窮家幫決一死戰。」他此話甫落,大殿後面,突然出來一人,只見他年約五旬,額門寬廣,鼻直口方,臥蠶眉,丹鳳眼,五綹墨髯,一付不怒而威之相。全本書庫圖檔,fsyzhOCR,全本書庫獨家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