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笑和尚乃是使出五台絕藝「彈雲腿法」中「顛公踢鍵」的絕妙招數。故此才有這等的威勢。
諸葛元一擊不中,急怒交集。大聲道:「笑和尚要架這梁子嗎?」
笑和尚嘻嘻而笑,四顧一眼,覺得附近毫無異狀,剛才他一路上山之時,已曾細察南江所在,卻找不出絲毫跡相!
因此這位大和尚認為南江可能離陣後下山地去。
只因南江並沒有找尋天狼龔其裡的理由,這樣或許是暗中上山一探敵陣的威力而已!
書中交代,這位笑和尚和九指神丐淵源極深,因此九指神丐把自己許下的諾言遺下由他代為清理。
其後笑和尚更被困陣中的大慧和尚成為神交好友,是以大慧自知圓寂之期已屆,使首先命神鷹大黑報訊與他。
笑和尚聞訊立即趕來,帶了一個黑桶,準備將大意遺體就地火化,然後將骨灰帶回五台。
他早由大慧書札中得悉此陣的奧妙與及那些木牌妙用。是以入陣時的一見木牌俱毀,便知南江已曾來過。
以他推想南江身為武林四絕之冠,當有出類拔萃的能為,龔其裡雖然計出連環,陰毒無比,但南江不一定會被害。
當時想起九指神丐的重托,便趕快來尋龔其裡。
這位笑和尚天性愛和笑,已成為習慣,故此他即使在尋思之時,依然嘻嘻而笑,一似世間什麼事情在他的眼中,都毫不嚴重。
諸葛元怒極反而冷笑一聲,轉身便待走過去對付笑和尚。
然而那天狼龔裡一生高傲,哪裡需要五台山法雷寺來為他架樑,只聽他大聲道:「諸葛元休走,這是老夫自家之事……」
諸葛元立即停止動作,脾脫作態道:「廢話,人家硬要架啊……」
笑和尚呵呵一笑,道:「貧僧本來絕無理由可以插手多事,可是昔年貧憎又允諾過九指神丐,為了他了結對龔老主施主的諾言……」
說到這裡,龔其裡諸葛元同時怒哼一聲,只因這笑和尚主來說去,倒底還是不肯放手。
笑和尚道:「……貧僧想來龔施主豪雄如昔,當然不肯讓我和尚多事。」
他稍為停頓了一下,再抬眼去看那天狼龔其裡,只見他鄭重地頷首,因此,他便繼續道:
「諸葛施主當然更不喜歡貧僧橫生枝節……」
諸葛元也由衷地點頭。
笑和尚道:「那麼除了貧僧離開這兒,別無他法!」
那兩人又一齊點頭。
笑和尚道:「可是貧僧也有本身的困難,正如剛才聽說過的,總不能讓地和指神丐失信於人啊……」
龔其裡不悅的道:「大和尚你雖是玩亦不恭,遊戲人間,但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卻對本身之事十分看重。誰你立刻作個決定,老夫實在不願對大和尚你說出難聽的話……」
笑和尚仍是嘻嘻而笑,絲毫不見緊,把兩人激得怒火熊熊,快要發作,卻聽他道:「龔施主說得是,貧僧也不願耽誤兩位,目下只有一法,可以三全其美,只不知兩位高見如何?」
兩人登時同聲催他,笑和尚道:「貧僧懷情兩位賜個薄面,暫時停的和,諸葛元施主為貧僧之故,且下山去,以後的事貧僧自然不敢還問……」
諸葛元一想,這倒是唯一解決方法。
自己暫時罷手下山,那笑和尚便可當知為九指神丐履行了諾言。而自己方面也不必多樹一個莫名其妙的強敵。
他回眸看看下山之路,忽然想起那峽谷的輪迴陣何等難闖,而且愛妻等了十年,想必也十分心急自己到冥府去陪她……
天狼龔其裡先開口道:「大和尚你何必要苦苦地插一手,須知你這樣做了,老夫也決對不會領你的情……」
笑和尚仍未回答,那諸葛元已冷冷道:「對不起,區區決意駁回大和尚的面子!」
語聲極是斬截堅決。
笑和尚聞言一愣.但嘴巴上帶出嘻嘻笑聲。
「那怎麼成?諸葛施主你……」
諸葛元道:「你別再說了。」
一叱後,又道:「大和尚你高興如今出手攔阻,或是俟諸異日待區區親上五台山了結這樁公案都可以。」
天狼龔其裡卻說道:「你敢自信異日尚有性命到五台山去?」
笑在和尚心中一急,張開雙手作個無可奈問的姿勢,手中的那個黑木桶忽然掉到地上去。
笑和尚用腳趾一挑,便定在腳趾尖上。
微風颯然過處,三人中間忽然多出一個人來。
但見那人鬚髮俱白,身上一件灰白色的綢大褂,左手持著一根盤龍鋼拐,右肩露出一把劍柄,一條銀白色的絲穗垂將下來,這時還在微微的搖晃。
這人一現身,三人之中,倒有兩個嬰然動容!
天狼龔其裡厲聲道:「久違了,南江!」
笑和尚瞪圓眼睛,口中念聲阿彌陀佛,心時卻在忖道:「此人一出現,只怕我和尚數十年威名不容易保全了!」
原來這位老人正是以劍拐馳名天下的南江江老爹。
笑和尚若是仍然堅執要替九指神丐履行諾言,江老爹這一出現,無疑最後他得替龔其裡頂缸了。
是故笑和尚會這樣想法。
江老爹呵呵笑道:「龔兄別來無恙?今日老朽造訪寶山,幸晤仙顏,雖然鬢髮已皤,但面目神情依然一以當年,故此一眼便認出是龔兄……」
他在說話時,瀟灑中自然流露出威猛氣氛,可以想見年輕時的風度該是何等令人迷懾。
他轉眼一瞧笑和尚,又道:「那位諸葛兄老朽已識,敢問這位大和尚法號……」
天狼龔其裡趁這時收攝住心審,仰天長笑道:「南江你早就來了,何必裝著剛到的神氣!」
江老爹一拂頷下白鬚,笑道:「龔兄有所不知,老朽雖然上山不在此時,但因老朽有一樁事,故此等於現在才趕到……」
其實江老爹雖是繞了個大圈子,到狼龔其裡的茅屋裡搜查過,但因他功力已到了超凡入聖之境,施展出內家千里視聽之術,身雖在遠處,其實這邊一言一動,他老人家無有不知!
笑和尚嘻嘻笑聲,依然不絕,江老爹故作恍然道:「這位大師原來便是五台掛月峰法雷寺高僧笑和尚,怪不得慈悲笑容中,另有一種莊嚴法相,老朽失敬了!」
笑和尚道:「江老施主謬譽貧僧,愧不敢當,我沸門雖有慈悲寶筏,奈問世不願渡登彼岸。貧僧亦只有待呼荷荷……」
江老爹心中一笑,想道:「大和尚居然用話試我,窺察我是否已知這裡的事,今日我江峰青說不得的拼著多結一段隙嫌,也得助那諸葛元於臂之力……」
當下朗聲笑道:「老朽八旬有餘,已是行將就本之軀,大和尚毋對我說法。」
他轉面瞧瞧諸葛元,問道:「諸葛兄的事已告一段落嗎?若然如此,則老朽要向龔兄陪罪了。」
諸葛元忿忿道:「原本區區已和龔其裡說定,我們拚鬥之後,他如不死,便下山尋你,可是平空鑽出這位大和尚,硬是說昔年九指神丐遺言,要他替龔其裡效一次力,故此大和尚非架樑不可,江老先生你來評評這理!」
江老爹勃然作色,白鬚無風自動,神態極為威猛,他道:「哼,這樣說來,倒是你這個大和尚不對了。大和尚你一定要插手管這件事情嗎?」
笑和尚道:「這件事始末是這樣的,只緣當年九指神丐……」江老爹道:「別說了,老朽只請問一句,大和尚你是否一定要管?」
笑和尚哪能示弱再作解釋,口中朗喧一聲佛號,應道:「正是如此。」
江老爹道:「呵,呵,那好極了,橫豎老朽得等龔兄了結諸葛兄之事後,才作計較,既然如此,老朽也插上一手,大和尚你衝著老朽來吧……」
此言一出,喜壞了兩個人。
一個是諸葛元,他心中有數,明知江老爹乃是見他處境窘困,故此仗義挺身相助,以南江的劍拐絕技,當然可以抵擋住五台山法雷寺的獨門兵器「降魔念珠」。這時真是又歡喜,又感激。
自忖這番誓必要和龔其裡偕亡,一方面為愛妻報仇,一方面也可以報答江老爹的恩德。
還有一個人歡喜的,便是天狼龔其裡,在他想來,諸葛元功力尚遜他一籌,那是十分明顯之事,這樣子拚鬥之後,他必就尚有餘勇。
而那南江和笑和尚可能勢均力敵,結局如非兩敗俱傷,便是筋疲力盡,不堪再戰。
那時節,他只須用那舉手之勞,便足可制仇人於死命,這叫他如何不喜,如何不樂呢?
笑和尚在心中叫聲苦也,忖道:「和這等絕世高人相爭,必須盡出全力,但貧僧皈依我佛已數十年,如今功德將滿,豈能再開殺孽?這還是從好的一面著想,假定想得糟些,貧僧數十年威名,可能要毀於一旦……」不過情勢已經擺明,笑和尚任是佛法精深,能夠吞氣忍辱,不想和江老爹動手,卻也辦不到了!
只聽江老爹抖丹田長笑一聲,只聞四山響應,餘音未歇,他已自持劍拐指點道:「大和尚,咱們往哪裡兒!」
笑和尚腳趾一掀,便見那個黑木桶呼地飛起半空,在它掉下來時,笑和尚欲伸手去接。
而江老爹卻是有心挑釁,只見他身形微晃,已到了笑和尚前半丈之處,倏然伸指一彈。
一縷冷風,電射而出。
笑和尚驀覺手中黑木桶震動,趕快運力護持。
卻聽「彭」地一響,那只用老楠木製的木桶半邊已炸裂了。
江老爹的這一手直把那天狼龔其裡看得心中一凜,隨即暗自慶幸有個笑和尚先打頭陣。
原來江老爹乃是使出南江馳名天下武林的劍拐指掌四種絕學之一的「金剛彈指」奇功,要炸碎笑和尚手中的黑木桶。
笑和尚若非運力護持,準保整個木桶得被江老爹完全炸裂。
話說回來,因是江老爹先出手,笑和尚敢到對方指風乃物時才發覺,遲了一步,故此雖然只能保全一邊未毀,卻仍是個平手之局!
哈哈大笑道:「大和尚你這木桶分明準備用以裝盛骨灰。正展下人攜樞上陣的意思,老朽竊以為大和尚此舉太過洩氣,故此斗膽代你毀掉。」
笑和尚搖搖頭,和婉質問道:「江老施主此舉過份了一點吧?」
卻見江老爹手中盤龍鋼拐一拄地,身形直拔上半空,有如一頭大鳥,橫空飛去,口中大聲招呼道:「大和尚咱們那邊去。」
笑和尚如響斯應,呼地掠空飛去。跟蹤飛去。
江老爹身在半空,去勢本來極快,但忽然停滯一下。眼見後面的笑和尚已趕將下來。
兩人擦肩而過之際,江老爹大喝道:「大和尚小心……」
喝聲中一拐橫掃而出。
笑和尚胖胖的胸膛一挺,那串長垂及腹的白念珠飛蕩護住上身,同時之間,雙手一推,那哪邊木桶直撞出來。
「克以」大響一聲,枴杖擊在木桶上。只見笑和尚在半邊木桶離開之際,兀自雙手作出前堆姿勢。
江老爹喝聲「好」,身形人借力飛回去。
那半邊木桶被他一拐擊中,並沒有碎裂,但等到笑和尚如春絮般飄飛開去。那半邊木桶忽然全部化為碎桶,灑下地來。
原來這是因為笑和尚運內力迫住那半邊木桶,故此雖然已碎裂為碎屑,但一時尚未散開。
直至笑和尚飄飛開,撤回力量,這才散灑下地。
天狼龔其裡見江老爹飛回,不覺橫劍作態,恨聲道:「你待怎樣?」
江老爹微笑道:「沒有什麼,老朽忽然想起一件事故此特地回來問問你龔兄!」
龔其裡不禁白眉一皺,想不出南江到底會有什麼事能和五十年沒下山的自己有牽連。
江老爹道:「老朽久仰龔兄學究天人,擅長天下各種陣法,方今東海金鐘島迷宮,據傳說宮中道路迂迴往復,平常人能人不能出,識得迷宮出入之法,唯有龔兄一人,此中是事實?」
天狼龔其裡傲然應道:「不錯.天下唯有老夫能夠出入自如。」
江老爹道:「那麼龔兄可否指出出入之法?」
龔其裡倏然目射奇光,凝視著這位鬚髮皤然的老人家,也就是他平生唯一強仇大敵。
在這剎那間,他的心打了千百轉,反覆思考南江問以忽然會問他此事,與及自己該不該告訴他。
只因金鐘島迷宮雖然單憑那繁要錯綜,迂迴往復的路徑,已足以困在天下武林高手。
但最厲害的還是迷宮主人,武學自成一派,聲望之高,宇內第一。
數百年隊沒有人敢動念到東海金鐘島迷宮去鬧事的。
如今這位被稱為武林四絕之首的南江,居然有此一間,大概除了像他這等人物,再沒有別的人有資格到金鐘島迷宮去的了!
因此龔其裡登時沉吟不決起來,他想起自己在天池五十年來,不肯下山一步,雖說是為了敗於江老爹劍下,人此埋頭苦練。其實舉動心底尚有一件秘密,一個和東海金鐘島迷宮有關的秘密。
原來龔其裡一平自負極高,除了在五十年前,被南海一劍刺工腿之外,其後會過不少高人,都未嘗敗過,這是關於他成功方面的自負。
另一方面,他又自知道普天之下,除了他天狼龔其裡之外,再沒有人得知迷宮出入路徑。
那迷宮佔地極大,重門疊戶,數之不盡,而且因此宮建於金鐘島島腹之中,縱然沒有迷魂之術,也無法像對付其他陣法般躍上樹梢或屋面以了望方向。
還有一樁特別厲害的,便是這座迷宮經過數百年刻意經營,其中主要門戶,隨時可以變移,因此錯非他龔其裡本人親自前往,任何天下高手,也非迷於宮中終於餓死不可。
即是說,任你的武功是如何高強,根本就無法得見迷宮主人之面,是以毫無比劃的機會。
他極渴望到迷宮走一遭,會見宮中極端神秘的主人,尤其是武林傳說迷宮上五六代的主人至今未死,那麼計算起來,最老的一位已有三四百歲的高齡,豈不是陸地神仙。
一百年之前屢屢聽說一些武林高手到東海金鐘島迷宮去窺探秘密。
然而這些知名之士,此後便永遠絕跡於世間。
故此武林又有「擅入迷宮必死」的傳說。
試想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人能懂迷宮路徑秘奧,那是說,只有他能夠在窺探迷宮秘密之後,全身而返。
假如他果真這樣做了,回到中原,必將震動天下,這個誘惑,把天狼龔其裡得夢魂不安,終日思量。
可是迷宮主人的武學別有源流,龔其裡自忖多半不能匹敵,即使勉強能打個平手,但自己孤身一人,深入敵人禁地,無論如何也是太過凶險。
故此五十年來,他故意強迫自己不下山半步,必須等到報卻南江一劍之仇再想別的。
現在南江出其不意的一問,可就挑起他的心事,不覺凝目尋思。
諸葛元在一旁奇怪起來,想道:「肯說便說,不說便罷,哪須這樣猶疑不決?哎,聞說百年來已無人敢犯及東海金鐘島迷宮禁地,江老先生一代高人,忽然有此一問,而且今得龔其裡這麼為難,莫非有什麼重要之事?最少江老先生也會有探宮之念……」
笑和尚雖在七八丈外,卻仍然聽得明白,這時朗誦一聲佛號,道:「金鐘島迷宮主人百餘年都沒有涉足江湖,江老施主何必惹他,致使替中原武林留下禍患?」
天狼龔其裡呼一口氣,大聲道:「大和尚一副悲天憫人的一菩薩心腸在我等俗人看來,卻未免流於怯懦,南江你即有此一間。不瞞你說天下間只有老夫敢誇口識得迷宮出入之法,可是法不傳六耳,你過來這邊……」
江老爹心中大喜,想道:「當真料不到此人肯將迷宮主人秘法告訴我,眼前當著笑和尚和諸葛元兩人面前料他一定不會使計是愚弄我。否則日一我若不是能夠從金鐘島生還,他將會受盡武林的唾罵……」
當下兩人走開一旁,龔其裡卿卿咕咕,口講手劃,良久良久,總算把出入道路講明白。
這時已是申末時分,天氣倍覺炎熱,四山如死,甚至乎那邊的潭水冒出淡淡白煙。
江老爹說聲:「多蒙指教。」
便一徑走向笑和尚那邊。
諸葛元目送他們兩位高人走遠,然後慘笑一聲,道:「有怨報怨,有化報仇,龔其裡準備好了嗎?」
龔其裡凝神定慮,暗中運功力求氣蓄勢以待,口中應道:「且慢,老夫尚有一事不能明白。想當日尊夫人被困陣中,行將餓斃之時,老夫曾經現身,著尊夫人隨我出陣,在老夫山中居住十年,等候來報仇之日,才放他下山,可是尊夫人竟然悶氣不響,最後見老夫實是誠意,才答了句她若不能自待破陣出去。但當死於陣中之語,然後把自己捆於石筍根,背面向外而臥,她不肯隨我出陣而寧願餓死,老夫還能理解是她性格倔強之故。可是她可以要那樣臥法?老夫每及,便為之困惑不已……」
諸葛元面色煞白,身軀顫抖不已,在他眼前,甚至現出愛妻行將餓斃時的那種慘狀。
世上有什麼更慘酷的事有如龔其裡這樣,再三在一個丈夫之前,提及人愛妻瀕死時的情形。
龔其裡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化為一支利箭在諸葛元心上。使得他那顆本已碎碎的心。化為塵埃……
龔其裡想道:「老夫若趁這時下手,十招人,必能將他殺死……」
可是他大方地傲然微笑,並沒有動手。
諸葛元因為悲傷到極點,此時他的心中反而空空洞洞,生像司掌感情的神經已經麻木。
諸葛元道:「你當然不懂她的意思,今日承你告訴我她死前的詳情,實在衷心感激,因此也不妨替你解去疑團……」
說到這裡,龔其裡已禁不住直著脖子,仔細傾聽。
事實上他一向自負智慮如海,但十年來卻出其中道理,因此在他精神上這個疑團已成為一個負擔。
他曾經擬想了許多種答案,可是他非從諸葛元的口中卻無法確定那個答案才是對的。
諸葛元道:「你所部的固然難猜其意,即使是起初她拒絕出陣的用意,你也沒有料對!」
龔其裡非常不服氣地「哦」了一聲。
諸葛無道:「拙荊與區區曾有片刻也不分離之誓,若然分離,除非是閻王有命,可是縱然如此,我和她也必定立刻相隨於地下,故此仍不分離……」
龔其裡聽了這等至情之語,不覺為之動容,即插口道:「那麼尊夫人這番在冥府中等你十年,倒不如居留於荒山之中,還不是同樣等你十年?」
這一問直擊要害,諸葛元眼中露出驕傲之色,道:「這個你當然就不會明白了。她憶能離開區區而與另外的男人同居住於荒山之中。」
龔其裡登時瞼色大變,須知此言侮辱之極,無異是說龔其裡人格有問題!但奇怪的是龔其裡並沒有發作出來。
可是諸葛元沒有注意這一點,繼續道:「雖說你聲名滿天下,決無別事,但她知區區心中定然不能容忍這等事,故此決意要在冥府等我十年……」
龔其裡一陣驚然,想道:「此人用情之深,的確令人欽佩,但妒嫉之性,也實在令人害怕,虧得他們夫婦能夠忍受得住,聽他口口聲聲等候十年,這樣一來縱然是他贏了,他也活不到明天啦……」
諸葛元道:「拙荊這等死法當然含有深意,第一,我們鼎湖山初陽洞秘傳連環索打的結合是有暗記,旁人動過,我們一望便知,她這樣子捆住自己,為的是教我知道她死後有沒有移動過的她身體!」
他露出慶幸的神色追問:「第二點呢?」
只因他後來的確沒有稍為動過她的屍體,否則他們的這一場恩怨,性質便又大不相同。
諸葛元道:「第二,拙荊自姿容絕世,雖然已屆中年,但望之仍如二十許人……」
龔其世道:「此言不假,老夫親眼見過。」
諸葛元聽了龔其裡的附和以後,不覺傲然一笑,但隨便又露出衷掉的容包,繼續道:
「她背面向外而死,乃是想在我的心中永遠留下嬌艷美麗的容顏,故此藏起死後難看的笑容……」
天狼龔其裡怔了一怔。道:「老夫想了十年,結果沒有一個答案是對的!」
諸葛元閉上眼睛,仰頭向天,面色慘淡地暗中禱祝。
龔其裡四顧一眼,江老爹和笑和尚已不知走到哪兒去。
他的面色變換個不停,倏陰倏睛,稍有世故的人,只須一眼便可以明曰他心中正有善惡兩個念頭在交戰。
現在事實已經擺明,諸葛元和他是誓不兩立,而且話中已隱隱透露出同歸於盡的意思。
故此天狼龔其裡雖然自負,卻也不得不另行考慮目前的情勢,像諸葛元這種武林高手拼起命來,的確危險異常。
於是他暗中考慮到底要不要趁他心神病亂之時,突施暗襲?橫豎現在沒有別人在場。
片刻工夫,諸葛元睜開眼睛,龔其裡神色已恢復一貫的陰騖樣子。
諸葛元道:「我真奇怪你剛才為什麼不突施暗算?」
稍一頓,又道:「換了是我了,也許會忍不住忽然出手!」
龔其裡怫然道:「老夫豈是那樣的人!」
諸葛元道:「好吧,區區最後也反問你一件事,不知你是否肯坦誠相告?」
龔其裡道:「你說來聽聽。」
諸葛元道:「區區想知道你剛才對南江老先生說的迷宮途徑,是否已全盤說出?以區區想來,江老先生若能從笑和尚念珠下脫身,定必直奔鍾島去!」
龔其裡道:「你問得好,老夫的確已將迷宮出入之法告知南江。只除了一點,便是迷宮內門萬千,其中主要的門戶,卻都可以移動變換。因此假如已曾變換,已擺特別妙的陣法,則非我本人親自到那裡看看不可,試想陣圖變化,這一門學問深奧無比,豈是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明白的?」
諸葛元道:「這樣說來,江老先生豈不是危於累卵,凶多吉少。」
龔其裡道:「大慨會是這樣,人家迷宮主人步履不出迷宮一步,鎮日默思靜坐以煉功,相信那迷宮必有驚人的變化」。
諸葛無非常生氣地瞪著他,怒聲道:「除非不告訴人家,否則便應該說個詳細。」
龔其裡陰笑道:「嘿嘿,老夫著完全說出,他豈敢到迷宮去?日後老夫定會到迷宮去救他出來,因為我和他一段樑子還沒有清結呢!」
諸葛元罵道:「你這老不死用心詭毒,我今日該把你宰了……」
罵聲中雙手飛出兩段紅白相間的連環索,有如長蛇出洞猛噬龔其裡。
烏光劃天而起,風聲呼呼,已抵擋住這一擊,眨眼間,兩位武林高手又已戰作一團。
如今龔其裡絕學盡施,那只天狼箭點、戮、刺、劃、招招神奇無比,世間未曾見過。
尤其是那「劃」字訣,威力奇妙,時常虛虛劃出,但對方漫天飛舞的連環索最凌厲的攻勢,便因他一劃而消解。
但是那諸葛元的奇兵兵器,亦是世間所無,故此招式的古劍神妙,也令人無法揣測。
兩人拚命爭鋒,殺氣沖天,鳥獸為之匿伏。
一百招過後,諸葛元出現出暴怒躁急之相,腳上也逐寸後退。
原來龔其裡是內力造詣較他高出一籌,而天狼箭法又是霸道的招數,經迫得諸葛元逐寸後退。
日後逐漸西移,兩人已拆了將近一千招,諸葛元手中的連環索。只能發出一丈長,忽地感到退無可退。
原來不知不覺間,已退到一堵岩石峭壁之下。
正是前有追兵,後無退路,諸葛元大喝一聲,運索如風,強攻三招,把龔其裡反而迫一步。
龔其裡忖道:「他正作困獸之鬥,我不宜迫得太緊……」
正想之間,忽覺對方招數已稍見凌亂,心中大喜,倏然一式「君臨萬方」,滑步欺身迫近敵人,天狼箭照頭壓下。
這一式取相日運中天,陽光四射。
威勢猛烈無比,箭頭發出的內家潛力,有如一座山般壓將下去。
諸葛元慘笑一聲,忽地又索縮得只剩下三尺。在頭頂交互一擊,那兩枚金鋼環發出龍吟虎嘯之聲,頓時震盪起一股風力,硬擋上去。
說得遲。那時快,龔其裡這一招乃是生平絕學精革,那支天狼箭僅僅緩得一緩,仍然壓將下去。
諸葛元可撒手,突然手掉連環索,接著雙臂大張,使出獨步天下的「九天羅」奇功。
只見在那一方丈圓之內。潛力暗湧旋捲激盪,那情景有如水勢極急的大江暗礁間的漩渦。
龔其裡這一箭壓下去,敵人當然腦袋盡裂而死,可是他自家也得肉碎骨拆,立刻倒斃當場。
在這電光石火間,他棄掉一擊斃敵的主意,雙肘一掀,兩掌也同時推去。
前天說過,諸葛元的九天羅奇功擅能借敵之力,增長自己威勢。
龔其裡目下以雙肘擋住諸葛元左右兩方襲來的力量,又復以雙掌前推之勢,抵住前力。
這來後背變成門戶大張,正好教諸葛元將三面力量滑到後面,化成一點凌厲攻入。
誰知龔其裡使的乃是極陰柔的力量,因此使諸葛元發動得較為遲緩。
就在瞬息即逝的空隙中,龔其裡那顆白缺皚皚的頭顱往後面一仰。
只見龔其裡那雪白髮根根倒豎直指後方,一股陰柔之力,已先發制人地封住後門。
諸葛元又慘笑一聲,雙臂緩緩合攏,渾身骨節連珠般響個不住。
現在只要他咬破舌,噴出一口鮮血,對方全身發出的最上乘內家真力也因之而人倚輕情量,於是他全力運九天羅奇功內一合,便收與敵偕亡之效。
他忽然想起鬢髮俱白的江老爹。想著他老人家大概已下山直赴金鐘島迷宮去辦一件重大之事。
然而這位四絕之首的南江決不會成功的。
因為那迷宮道路迂迴往復,奧秘無倫,從來沒有聽說過那一位聲言探島的高人能夠生還。
他暗道:「我已曾苦練了十年,而卿妹也曾等候十年之久,我們總還要中以再等候一些日子再見面!」
他極快地又想道:「因此我不能現大立下毒手,把這頭老狼弄死。因為那樣一來江老先生決不能活著返回中土……」
在他的腦海中,,此時忽然現出江老爹持拐現身於他們和笑和尚正在僵持時的現場中。
他明白江老爹乃是為了他當時被笑和尚插手進退兩難、故此不借樹立強敵,突然出現,硬把笑和尚弄過去,以便自己放手報仇。
那時節的人最講究恩怨分明,他受了這位義氣的老人家之恩,而只有他才知南江有險,也只有他能夠使江老爹倖免於難。
那麼他該怎樣做呢;
龔其裡被四面旋激的潛力壓得心驚膽跳,這時盡運全力抗拒住。變成僵持之同。
諸葛元心意一決,倏然運足全力,登時把龔其裡追得將防守圈子縮個許多。於是他冷笑一聲。忽然撤回力量。
天狼龔其裡機警狡黠無比,趁這空隙,不進反退,一掌迎胸推到。諸葛元大叫一聲,全身骨節一起爆響,雙臂抱去。地上飛沙石走,勢猛烈驚人,天狼龔其裡左肘稍稍一軟,腰肋間立刻如被大鐵錘打了一下重白勺。
這時拚命一掙,驀覺已掙出圈子,目光一掃,只見諸葛元面色煞白,靠著石臂喘氣,雙目圓睜,凶光四射,一時看不出他被自己一掌打成怎樣。
同時自家也感到胸口作悶,喉頭一甜,差點就吐出鮮血,趕忙努力忍住,轉身便走。
走出老遠,回頭一瞥,諸葛元沒有追來,當下張口吐出了一口鮮血,一面撫胸喘氣,一面想道:「九天羅功果真驚人,奉而那廝被我一掌打傷,不敢逞強追趕,否則我自下真氣不調,腑臟已傷,決禁不住他再來一下……」
那邊的諸葛元靠壁站了一會,自知胸骨盡碎,內傷甚重,稍稍歇息了一會,便踉蹌下山。
管岑山上的一場血戰,至此已告結束。
但在湘南衡州府一場天下武林群英大會,正告開始。
這時剛剛黃昏,六月的風,夾帶著想著一股暖流,吹掠過衡州城外眾山群巒。
那雁回峰本是衡山七十二峰之始,相傳雁群南飛,至此而回。在雁回峰的南面,荒山野嶺,連綿不絕。
亂山中一座石山之陰,地勢斜斜伸展,成為一個極大的盆地,可是遍地僅是亂石,故此除了偶爾有一兩叢灌木之外,便沒有其他植物。
石山之巔兩塊大石並排屹立,因是長形,故此遠遠驟眼一看,倒真像有兩個仍並肩側立,眺望無方。
在兩塊石的下半截。有個文許方圓的大洞,卻因山高石大,看起來就僅僅像那兩人的腳沒有挨住,故此現出空隙。
猿啼之聲,隱隱隨風吹送過來,在這荒山日暮之際,的確令人覺得有點腸斷的味道。
龍碧玉把玉面貼在孫伯南壯健的臂膀上,幽幽道:「南哥,我不要聽那猿啼的聲音,啊,我一聽了便想起家……」
孫伯南輕輕呵慰道:「你別管那聲音,你叔叔嬸嬸都在那邊呢,見人出人意料,不要思家嗎?」
他們僕俯在一塊大石後面,在他們周圍都有低矮而濃密的灌木叢樹遮掩著。故此即使有人從後面來,也看不見他們。
旁邊數尺之遠傳來低低的噓聲,孫伯南微笑一下,低聲道:「忠伯要我們別做聲哩!」
那邊發出的噓聲人,果然是隨江老爹多年的老家人江忠。
這刻他也像孫伯南般,渾身束扎得十分利落,背劍持拐,面色凝重地把耳朵貼伏在地面,留神細聽。
但他發出警告似地噓聲之後,一絲微笑爬上那張皺紋縱橫的面上。
他想:「年輕人總是這個樣子的,換了雲少年恐怕還要更加搗蛋些哩。那位龍姑娘雖然也是國色天香,但我總奇怪南少爺為什麼不要更溫柔的華姑娘而卻要看上她……」
他以內家視聽之術,早已發覺亂石貧地周圍都伏有人。只因地功夫未夠精純。故此必貼耳地上來聽。
這位老人家開始不安地想:「大家都在等候月出的一剎那,南少爺這一趟須得到那柄寶劍才行,可是天下高手也盡皆虎視耽耽地伺候那寶物出世,咳,老爺又不在這裡,真是叫我擔心極了。今天是六月十三,月出應在酉戌之交,實在真要命,要只有我這個糟老頭子幫助南少爺……」
他越想越是擔心,面色更是陰晴不定,眼光認樹縫石隙間投出去,落在那亂石盆地上。
那廣闊的盆地宛如一張其大無比的血口,正在等個著吞噬一些武林高的的性命的屍體。
他暗道:「照道理說,我們應該些到這裡來搜尋寶物才對。可是事實上這麼一大片亂石山地,的確無從找尋起。我想該有不少人事前來找尋過的,這些人無一庸手,至今仍然沒有什麼消息,可以想知藏寶之處,是十二萬分隱秘!」
遠處傳來一陣步履之聲,紛紛沓沓,大約來人總有七六個以上。
江忠稍稍抬頭張望,眨眼間那群人身形已經出現,卻是分作兩群,前頭的共有四人。
江忠只因曾經承江老爹之命窺探南來衡州的武林人物動靜,故此馬上認出一個雙銅將秦秀良,一個是使黑色按鐵所製的旱煙袋索亦夫。這兩人合稱為山左雙豪,武功甚高另外兩人一是陰陽筆諸兆,一是昔年威燕雲三太保老大賀仁星之子賀迎祥。
這四人走在一道,看起來神情微帶緊張。
後面那一群人數更多,當先一位氣宇軒昂,威風凜凜,原來便是武林敬仰的滇邊大俠鐵牌手熊應宗。
跟著便是白龍李延之、高劍平、九頭獅子李公明、八封刀楚天雄、子母梭際君業等,一共六人。
兩群人各自分開,就大石上坐下,但隔得不,可知他們不雖不同路,但也無怨嫌。
這裡因為是山陰,陽光很少照到,故此大石均不覺得熱,他門坐得挺舒服地等候時候來臨。
龍碧玉的櫻桃個嘴貼在孫伯財耳邊道:「南哥,那姓賀的最可恨……」
這一聲南哥叫得親熱無比,加之射熏微度,登是把那個鐵漢也似的孫伯南叫得渾身軟了。
他們已是未婚夫婦,這是當日江老爹走時,寫了一封信給碧玉仙子冷如霜,函中除了一些別的事外,還提及這門親事。
碧玉仙子冷如霜見孫伯南,覺得他端厚凝重,正好配合龍碧玉稍見嬌縱的性情,便作主將龍碧玉許配給孫泊南。
孫伯南本來沒有想及婚嫁之事,但即是江老爹作主,他自然不敢異議,而且事實上他也極愛龍碧玉。
如今名份一定,眼奪劍之事便平空多了兩個有力幫手。
那便是西域龍家的第一好手龍乾和碧玉仙子冷如霜這對夫婦。
忽聽一聲怪叫,兩道人影從十大外直撲過來。
眾人都驚愕而顧,只見一人,長得瘦瘦削削,手中持著一條蛇頭軟鞭,後面的一個一身白衣,右手持創,左手掛著一面小鋼盾。
子母梭孟君業尖聲叫道:「是蜘蛛黨僅餘的兩個來了……」
當先那人正是六惡中的老二苗村,後面那個乃是老四伍仲公。
伍仲公又叫一聲,道:「孟君業、楚天材滾出來,咱們再決個生死!」
夢孟兩人倏然起立,憤聲道:「淫賊,你們待要怎樣?」
苗村用陰警的眼光,溜過滇邊大俠熊應宗身上。冷冷道:「我蜘蛛黨六義和這姓孟兩人仇深似海,目下武林朋友在座的有不少人,假如心中有與我海南黎母嶺赤兄仙門下過不去的,尚請務必趁早說明白,別要抽冷子暗算……」
將句話就激怒滇邊在俠熊應宗,只聽他仰天大笑一聲,笑聲拓難壯宏亮地比,跟著他霍然站起,道:「熊某人不自量力,一向看不慣你們的行徑,早就有意找你們碰碰,如今可以算上熊某一份!」
餘下白龍李延之、高劍平與及九頭獅子李公明三人,心中明知蜘蛛黨兩惡即敢驕狂自大出現,定必有了身後的靠山,大約是黎母嶺赤足仙已經到了。
可是目下的情勢使得他們無法考慮別的,齊齊挺身而出。
苗村似乎對熊應宗甚覺忌憚道:「原來尊駕果然是滇邊熊大俠。那幾位又是哪一路英雄?」
李延之等通了姓名。
突聞在二十餘外之處有人輕輕地咳嗽一串,那咳嗽有宛如有形的實物般打入了眾人耳中。
除了熊應宗一人之外,其餘五人,全部微微變色。
只見一個身軀頎長的人,一身白衣,長僅過膝腰間繫著一條金光閃閃的腰帶,帶上掛著好些東西。
只見那白衣老人這時緩步走來,可是每一舉步。便遠達大半,乍眼間生像那人乃是步雲而來。
這位身量頎長的白衣面目清秀,年紀約在四五旬之間,一雙俊眼中射出陰森的光芒。
滇邊在俠鐵牌手熊應完成名多年,見多識廣,宏聲詢問:「來者莫非海南黎母嶺赤足仙嗎?」
白衣人眨眼間便已在眾人面前兩丈餘處停步。苗村和伍仲公趕緊後退,侍立他身後。
苗村正待稟告這數人來歷,白衣人一揮手,雪白長袖飄拂一下,道:「我聽到了、」
聲音十分鏗鏘。
只聽他道:「熊大使眼力實在不凡,我多年來未曾涉足中士。但居然還未武林朋友忘記……」
眾人全都但聞其名,未曾見過赤足仙是個什麼樣子的人。
不過,他的名號以毒物馳名天下這一點來,必定是個厥狀醜陋的野人,誰知聞名不如見面,見面更勝似聞名,想不到他竟是個品貌清俊的人,而且出言雅,真出乎這幾人意料之外,不覺都有點呆了。
赤足仙雪日的長袖又拂一下,笑道:「各位朋友想是為了我的人和名號不符性格而感到驚訝吧?其實我僻居海外,逍遙自在,稱之為仙。並不大過份,對嗎?只不過性格有點兒和常人不同,因此不免會多殺幾個人……」
他越是說得輕描淡寫,就越叫人覺得毛骨驚然,幾乎可以從他那溫雅的笑容舉止中,看到淋漓斑駁的血跡。
熊應宗抱拳為禮道:「熊某久仰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何幸竟然拜識仙顏。熊某雖由武林明友推愛,賜以大俠之名,實村野鄙夫而已!」
赤足他又一拂袖,道:「熊大俠你也不必大客氣,便是後面那幾位盡皆是武林知名的人物,我也欽佩得很!」
熊應宗道:「恕熊某不識進退,斗膽請問尊駕,令徒們組織蜘蛛黨,所作所為,是否已有所耳聞?」
這一問表面客氣尊重,其實銳利無比,赤足仙要是答不知道,那麼情勢便大不相同。
他必須瞭解了蜘蛛黨六惡的罪行,才能有所行動。
若果他說知道而尚要為他們撐腰,那就不啻要和天下武林作對,因為蜘蛛黨那等下三門的手段行徑,邊江湖上所謂黑道也不齒和他們為伍!
赤足仙卻毫不遲疑雪白的長袖飄飄拂動,應道:
「熊大俠果然不愧有俠客之稱,武功我尚未知,光是這等膽色,真教我既詫且佩」
熊應宗勃然作色道:「你莫扯別的,究竟你知不知植他們的滔天罪行?」
聲音變得十分嚴厲,正氣迫人,言語中也不大客氣。
赤足仙厲聲道:「我先要知道另外四個徒兒被誰殺死?可是被你們暗算?」
他戟手指著楚孟兩人,只見他那雪白的長袖忽然褪垂下來,露出烏黑的手掌和五指。
站在滇邊大俠熊應宗後面的五人,俱是江湖知名之士,雖然那赤足仙名震天下,但那肯由他侮辱,不禁全都勃然變色。
熊應宗的面色也為之一寒,忽然扭額低聲道:「請大家屏注呼吸,搶上風位置──」
說完猛然一躍,斜斜飛開三丈,眾人也紛紛跟過去。
赤足仙大聲笑道:「你們別忙,我若放出毒氣你們早就倒下了!不過我的動作已成習慣,故此反使大俠疑心起來!」
一聽此言,滇邊大俠熊應宗心中怒極,只因近三十年來,都沒有人敢對他如此無禮。
須知熊應宗除了義薄雲天,俠名滿天下之外,手中那面大鐵牌也是武學一絕,外家硬功舉世無雙,故此久為武林尊仰。
赤足仙這幾句話嘲嘲諷諷,的確不堪入耳。
熊應宗道:「住口,想我熊某向來光明磊落,平生行事無愧於心,任何人與我熊某作對為敵,都不會恐怕熊某會施以暗算。可是尊駕卻以陰毒擅名於世,熊某焉能不防?尊駕難道可以因此點責怪熊某不是?哈,哈」
笑聲宏亮震耳,一直在山谷中迴響。
赤足仙果然吃不住這幾句話,陰惻惻冷笑一聲,邁步上前。
他走得異常緩慢,長袖不時飄拂起來。有如兩朵白雲,浮飄在他面前。
眾人不知他如何出手,都凝目瞪住他緩緩走過來的倩形,全神貫注。
原本在那邊大石上坐著的山左雙豪等四人,這時都趕快向後撤,直後退到十丈以外。
他們雖然都是武林高手,但在黎母嶺赤足仙與及滇邊大俠熊應宗這兩位高人之前,可就顯得矮了一級,便白龍李延之等人也正如是。
此刻只因黎母嶺赤足仙毒名顯赫,他們唯恐無辜波及,故此趕快退開。
眾人正在聚精會神,注視著赤足仙躡虛而來的身形,等候他出手。
忽然一塊磨盤大的石頭,從十餘丈的高空處飛墜下來,一時風聲呼呼,直砸向赤足仙和眾人站處中間。
赤足仙忽然其快如電,閃身已到了大石欲墜之處,雙袖一拂,那塊大石應袖重又飛起數丈之 高,砰彭大響連聲,掉向三丈之外。
那塊大石小說也有百斤以上,從那麼高飛墜下來,速度增加,重量也成正比例增加,已不止千斤之重。
赤足仙端的武功騖人,只見他僅憑雙袖一拂,便把那塊大石硬生生地拂起,飛開數丈。
眾人俱不知赤足仙露的這一手是何用意,至於此石忽然從天而降,更加令人煞費思量。
空中風擊又響,眾人抬頭一望,只見又是一塊磨盤大的石頭,打十餘丈高處疾墜下來。
不過這次掉下來的位置,卻在熊應宗這一干人身後大半丈地方。
滇邊大俠熊應宗不甘示弱,快得異乎尋常地飛起丈許,在空中正正地迎著那塊大石。
說時遲,那時怏,熊大俠剛剛想伸手去接,忽地大吼一聲,閃電般撤下在背上那面鐵牌,悠悠蕩起來,由上而下,迎著那塊大石硬碰硬撞。
眾人都吃一驚,齊齊準備閃避紛飛的碎石。
只因為滇邊大俠熊應宗外家硬功舉世無雙,神力無窮,這一下準能將那塊大石砸成粉碎。
也正因這樣,那碎石定然會四下激射,誰要是挨上了一下,擔保會在身上開個窟窿。
「噹」地一聲震耳巨響過處,牌石相觸,激起無數火花。
就在同一剎那,只見熊應宗身形略略一沉之後,忽然上升,那面鐵牌呼地一響,忽然一兜一壓。
那塊大石本已砸得粉碎,然而因滇邊大俠熊應宗有所圖謀,力量先剛後柔,故此砸碎大石之後,竟沒有碎石飛濺出來。
大鐵牌向地面一壓,登時射出大片碎石,急疾無比地射向地上。
白龍李延之等五人忽然齊齊失聲而叫,猛可都飛縱起來,身形乍落,腳尖所點之處,正是熊應宗用碎石打過地面。
跟著又飛騰而起,剎時已退開七八丈遠。在那片碎石鋪滿的地面,其間金光閃閃,原來有好幾條金黃的娛蚣。
這幾條蜈蚣已被熊應宗用外家登峰造極的碎石箭功夫盡行打死。
然而在白龍李延之等人站處的前後左右四方,忽然一片金光閃動,現出許多金蜈蚣來。
原來這許多金蜈蚣乃是黎母嶺赤足仙諸般毒物中的一種,剛才他故意詭異地緩緩走過來,使得眾人全部凝目瞧他,不敢稍瞬,那時他已在暗中放出這些金蜈蚣,分開四面包圍。
這些金蜈蚣久經訓練,除了行動之時,不免會被人察覺之外,等到那「金蜈陣」一布好,它們都鑽入石下或泥土中,誰也沒法發覺。
那時赤足仙便開始動手,敵人拆招之時,踐踏在金蜈陣內的地上,下面的金蜈便忽然鑽出來咬一口,即使是再高明的名家,也無法防範這一著。端的歹毒無倫,而且操必勝之券。
可是不知從何而來的兩塊巨石,卻把赤足仙的陰謀挑破。
同時也虧得熊應宗不愧為武林景仰的大俠,應變神速,機智無比。
他立刻依仗著自己煉過的「亂石箭」功夫,把一邊的金蜈完全打死,好教他們能夠落腳逃出此陣。
這時他也退開六七丈,細察附近地面並無異狀,而又站在上風位置,便仰天大笑一聲,回頭向眾人吁嗟道:「咱們幸而不被毒計害死,總算僥倖!不知是那一位高人仗義出手示警,咱們得好好拜謝!」
他竟沒有提到赤足仙一句,顯然心中對這位也是一派宗師的人鄙視已極。
那邊苗村已縱落在金蜈陣中,放下一個紅色大葫蘆,只見金光閃閃,都向那個紅色的葫蘆遊走去,眨眼間都鑽入葫蘆中。
赤足仙此時遊目四顧,顯然他恨那個暗中破壞他計劃之人,比恨熊應宗等人還要甚。
秀美的面龐上,流露出恨毒的光芒,教人一看便知這個人屬於那種心偏量狹,毗捱必報的一類人。
只聽滇邊大俠熊應宗又對眾人道:
「從今以後,對於這等下三門的萬惡東西,根本不必和他們講究什麼規矩,務必想法子趕絕殺盡就是。熊某此言,相這天下武林同道都不會反對」
說時聲如洪鐘,四山俱震。
如今那山主雙豪等四人反而離赤足仙近些。
陰陽筆褚兆忽然大叫一聲,倏然掣出雙筆。
同時之間,兩點金光從地上跳射起來,褚兆雙筆齊出,一掃一點。只見一點金光應筆而飛,原來被他一筆橫掃個正著。
但另外那條金蜈卻翻個身,因此陰陽筆褚兆的一點著力不上,讓它重又掉在地上。這是因為陰陽筆褚兆心慌之故。
另外三人吼叫連聲,幾股兵器齊齊打在地上,把尺許方圓的石地砸得火星四濺,碎了一片,那條金蜈不消說已化為肉醬。
白龍李延之大怒道:
「熊大俠,你看,那邊幾位朋友和他黎母嶺無恩無怨!卻也不免遭他暗算,那廝果然陰毒凶殘之極!咱們對付這等人決不能守著江湖規矩,乾脆一擁而上,這是除惡務盡的意思—
—」
那邊山左雙豪已戟指怒聲地質問起來,赤足仙自負之極,理也不理他們,卻陰聲叫道:
「熊應宗不敢過來動手嗎?」
熊應宗洪聲一笑,手持大鐵牌,緩緩走出,後面五人也跟著走去。
原來他們幾人心中意思相同,都想趁赤足仙和熊大俠動手之時,趕緊設法將蜘蛛黨僅餘的兩惡除掉。
赤足仙對著這位熊大俠,任他再自負些,也不敢大意。
尤其方才熊應宗表演了一手,可以窺見除了他夙負盛名的硬功之外,輕力軟功也都到了顛峰境地。
當下撤下兵器,原來是支微微彎曲蜘蛛爪。
熊應宗也是十二分戒備,情知此人一身是毒,必須以急攻硬拒的戰略應付,更不多言,大喝一聲,倏然揮揮進擊。
這一擊顯出滇邊大伙的名確不虛傳,鐵牌上捲起的風力,換了個武功較弱的,簡直可以就此壓死或是整個人捲起。
他剛一動手,山左雙豪和陰陽筆褚兆,賀迎祥等四人也一齊動作,疾然抄兵刃直撲苗村和伍仲公兩人。
他們四人動作竟比李延之等五人還要快了一步,可見得蜘蛛黨的確惡名四播,為江湖所不容。
赤足仙不敢分心,蜘蛛爪一揮,忽從牌風中搶攻進去,以攻代守。
熊應宗當然不肯一上手便同歸於盡,倏然一滑步,鐵牌化為橫掃之勢,跟著「攔江截斗」,「橫掃千軍」,「玄符急擲」一連三招.凌厲猛攻。
登時湧起牌影如山,如巨濤排空,崩山裂石,潮捲而去。
赤足仙無法硬擋,連連倒退,轉眼間已退了四五丈。
暮色籠罩下的盆谷邊緣,忽然傳來數聲采聲。聲聲中氣充沛,震人耳膜,顯然又有些高人潛伺四周。
赤足仙那兩道長長的秀眉一皺,面上神色陰晴不定。
原來赤足仙一向驕狂自大,自恃除了渾身是毒之外,武功詭奇莫測,自成一派。平生僅僅遇過一個強敵,便是南疆石龍婆。
但以石龍婆的威名,仍然得讓他一頭,故此他自來便目無餘子,視天下武林高手如同無物。
其實石龍婆與他另有瓜葛,作不得例子。
他本身雖然不喜女色,但殺孽頗深,而善惡之念,也不大分明,故此縱容門下有所謂蜘蛛黨荼毒江湖。
不過這刻和熊應宗一交上手,立刻估量出對方功力之強,竟然更在石龍婆之上,因此暗中大驚。
他知道自己以往估量天下士的想法敢情完全錯誤。這還罷了,忽又聽到數聲喝采,聲音中顯示出內功造詣之深也迥出自己意料之外。
於是他立刻聯想到,假定這些高手完全不齒自己的行為,群起為難,豈不是凶險無比?
因此眉頭大皺,暗中盤算對策。
滇邊大俠熊應宗是何許人也,登時發現對方懷有心事,時機稍從即逝,手中鐵牌潛力陡增, 猛可一招「石破天驚」,迎頭拍下。
這一招如非滇邊大俠熊應宗施展出來,換了別人,因招式和兵器俱極霸道,決計無法變化招式。
於是在外表看來十分猛烈凌厲,其實卻毫無用處。
但滇邊大俠熊應宗昔年崛起江湖,只在一夕之間,威名便遍播武林,可見得在武功造詣上實有出類拔萃的能為.
這時赤足仙又是不敢硬擋,暴然後退半丈,忽覺潛力如山迎面湧到,內心不禁大吃一驚,身形有如落絮飛花般飄搖亂轉,一幌眼又斜閃開半丈,這才勉強避開敵人這一著。
原來熊大俠一牌全力砸下時,見敵人一退,立刻抖腕硬生生定住鐵牌下砸之勢,改為「金鋼獻寶」之式,「呼」地一響,那面鐵牌手平推而去。
剛才砸下來那般大力,完全化作前推之勢,故此威力奇大,把個名震天下的赤足仙打個立足不牢,後退不迭。
光是開頭這幾下,赤足仙已大大丟盡面子。
赤足仙面色一變,忽地斜斜攻到,蜘蛛爪發出勁烈嘶風之聲,尖頂處那叢鋼絲小球搖幌不定,宛如化成六七支蜘蛛爪,分襲熊應宗上下兩盤。
須知赤足仙佔到一樣莫大的便宜,便是他那支顏色黝黑的蜘蛛爪沾附劇毒,只要擦破敵人一塊油皮,也能取人性命。
這一來他便不須像別的高手般專取敵人全身穴道了!武功練到他們這等境界,雖說攻取穴道時已不必忖想和代尋部位,但到底總不及他那麼便利。
滇邊大俠熊應宗可真不敢讓人家蜘蛛爪沾上身。
他一身硬功,已達刀槍不損的地步,對付別種兵器,還可以硬格一兩下,但對方這支奇形怪狀的兵器,卻不是鬧著玩的。
當下吐氣開聲,嘿然一聲,運牌來封,眨眼間反將赤足仙迫得走了一個圈子。他的喝聲如同春雷乍響,四山震動,平添許多威勢。
這兩位不可一世的高手比起真功夫來,引得潛伺四下的人都露了形跡,不肯失去這場眼福。
赤足仙白衣飄飄,在牌影如山中倏忽往來,那支蜘蛛爪已使出獨門「五陰毒爪」,陰損狠辣兼而有之,漸漸取得均勢。
另外的一仗是那邊的廂苗村和伍仲公兩人已被山左雙豪和陰陽筆褚兆、賀迎祥等四人圍住。
楚天材一壓八卦刀,疾撲過去,口中大呼道:「這等淫賊人人得而誅之,朋友們莫放過他們逃生──」
刀光一起,參加圍攻戰團,子母稜孟君業卻摸出仗以成名的子母金稜,合在掌中,瞪眼凝神熊大俠這邊的惡鬥。
白龍李延之,高劍平,九頭獅子李公明等三人遲疑片刻,也去夾攻苗村和伍仲公兩人。
想那蜘蛛黨雖然惡名遠播,武林為之側目,但一來苗村和伍仲公俱不是六惡中武功最強的人,二來圍攻他們的,無一不是知名之土。
那山左雙豪兩人三般兵器,威力無倫。陰陽筆褚兆和賀迎祥卻陰毒地尋隙蹈虛。八卦刀楚天材曾經被六惡所辱,出刀均是最致命的部位。
加上白龍李延之等三人一趕到,苗村和伍仲公以背相靠之勢立刻瓦解。
首先是伍件公大叫一聲左手鋼盾被雙(金間)將秦季良施展連環絕招,如疾風驟雨般硬砸下去。
眨眼間鋼盾相觸了七八下,有如打鐵一般,「當當」之聲不絕於耳。
這一下伍仲公被震得左臂完全酸麻,忙忙身形一側,立刻被另外幾般兵器逼得跨開幾步。
他本仰賴苗村擋住背面空隙,苗村也正如此,兩人這一分開,立刻覺得壓力大增,不出五招,定須濺血當場。
苗村一急之下,蛇頭鋼鞭一按幾括,噴出七八點毒液!只聽高劍平大叫一聲,踉蹌而退。
八卦刀楚天材已知是什麼一同事,也自托地跳出圈子,問道:「高兄傷了那兒?」
高劍平指指左腿,楚天材閃目一看,只見在左腿前側,褲子已穿了一個四指大的破洞,露出焦黑肉色。
高劍平僅僅指點一下,便疼得冷汗直冒,滿口牙齒咬得山響。
楚天材猛一揮刀,閃電地削在他的腿上,把一大片腿肉削將下來,登時,血流如往,高劍平大叫一聲,差點昏倒。
楚天材忙忙檢查一下,然後撕破自己的上衣.替他紮裹傷口。
這時候只剩下白龍李延之和賀迎祥纏住苗村,只聽那苗村在手忙腳亂中,忽然叫道:
「著!」
賀迎祥駭得一閃,白龍李延之到底是水道上第一位人物,並沒有被他詭計所愚,反而猛然攻入。
明晃晃的峨嵋分水刺過處,苗村痛嗥一聲,左肩已被分水刺割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迸湧!
賀迎祥暗中為之臉一熱,施展出十二追魂厥,搶攻進去。
苗村瘋了似的,猛然一口唾-向李延之迎面吐去。李延之這明明知可以一刺分心刺入,但無法不閃。
苗村乘機取下那個紅葫蘆,猛然向地上一摔。
紅葫蘆中所裝的乃是赤足仙的金蜈蚣,每隻都是其毒無比,而且為數又多,端的防不勝防。
尤其是若果葫蘆破碎,赤足仙沒有裝盛之器,那些金蜈蚣四散竄走,匿伏在這盆地中各處。
等會兒月亮升起,可以探取寶物時,不知將要有多少人會無意中死在金蜈蚣毒鉗之下。
是以這一著的確陰毒無比。
十餘丈外有人宏亮地-聲「打」。
忽的一聲,三道藍光電射而至,距離雖遠,但眨眼即至,顯見發暗器之人,手勁奇大。
這三道藍光一出現,眾人俱大為驚愕,忙忙撤身跳開圈子。
只見那三道藍光其一直射那紅色的大葫蘆,另外兩道一逕射在地上。「轟」然一響,火光沖天而起,方圓三丈之地頓成火海。
火光中但見金光閃閃,原來那紅葫蘆已被藍光炸碎,裡面的金蜈蚣大半已被這一下炸死。
其餘的一部分跌出來時,遍地俱是烈火。雖然勉力奮爬,但那片火海有三丈方圓之大,故此未曾爬離烈火圈子,已自燒焦。
苗村因最近,努力一跳,身上已濺著數點火星,登時燃著衣服。趕快在地上亂滾,想把烈火壓熄。
那知那些火古怪之極,熄熄隨著,苗村滾得幾滾,卻變成痛得亂滾起來,口中哀叫不已!
伍仲公左手剛剛折斷,恰好有人解圍,敵人都跳出圈子,立刻一撣手,右手短劍力扔而出,直取砸折他手腕的雙(金間)將秦季良。
秦季良全然不知,劍風及體之時,才大大凜駭。
旁邊的索亦夫乃是他生死百友,恰在他左邊,奮臂一架,「嚇」一聲短劍貫臂剌穿,餘勢猶勁,竟又剌入秦季良肩上。
索亦夫左臂一抖,那支鋒利無匹的短劍彈跌在塵埃。他哈哈大笑道:「咱們老兄弟有難同當,倒也痛快……」
說得豪氣冷跨古今。
伍仲公掉頭便走,陰陽筆褚兆和九頭獅子李公明大喝連聲,齊齊攔擊。只見他一翻身,右手揚處,撒出一股黑煙。
忽的一聲,一道紅光劃空而至,其快如電,閃眼已射著黑煙,「篷」的一聲,那股黑煙忽然燒著,化作一股暗紅色的氣流。
只聽有人大喝道:「烈火星君這樣不成──」
喝聲自遠而近,一條人影,凌空飛墮而至,其快無比,幌眼已到了那股暗紅色氣流旁邊。
此人來勢神速無比,直到現身之時,才看得出這人五短身材,矮矮胖胖,面如滿月,面色紅潤如嬰兒,可是鬚眉俱白,顯然年逾古稀。
同時之間,一道紅光飛墜下來,站在那人旁邊,原來是個年紀極老的道士,一身火紅色的八卦道袍,縱躍時宛如一道火光。
紅袍老道人呵呵笑道:「查老兒居然來了,山人想得好苦──」
姓查的矮胖老人倏然鑽進那股暗紅色的氣流下面。眾人看清楚時,原來那位老人家身材短小,故此蹲下來不及三尺,競沒有挨到那股氣流。
他大喝一聲,雙掌往上緩緩托起。他的人雖是矮短,但聲音極大,把所有的人都震得耳朵嗡嗡作響。
那股暗紅色的氣流忽然緩緩升起。
姓查的老人家道:「烈火星君你助我一掌之力!」
烈火星君一幌身,和他站個並肩。
查老頭兒道:「不是現在啊!」
烈火星君道:「不妨事,咱們順便可以鬥一鬥。」
那股氣流寬約兩尺,長則尋丈,經底下兩人四掌齊齊向上一托,便疾然飛上天空去。
轉轉眼間那股氣流飛起十餘丈高,卻沒有絲毫散開的跡象,到了二十丈高之時,已經漸漸停住。
但有一端餘力未盡,升高起來,變成一條長形氣流掛在半空。
那一端仍然升高的,卻是那矮矮胖胖的紅面老人所托的一邊,於此可以比較出他的功力較之紅袍老道烈火星君高出些少。
眾人見他們露了這一手,驚奇之中夾著狐疑,不知他們鬧什麼玄虛。
那伍仲公逃出兩丈並,便停步觀看。
原來他最後撒出的那股黑煙,乃是赤足仙一宗秘寶,稱為「玄武砂」,乃是一宗專用來對付本門死對頭剋星烈火星君的秘寶。
那烈火星君數十年前稱霸南七省,脾氣暴烈如火,手底也毒辣異常。所用火器,天下無出其右,連北方也唯恐這位不黑不白的殺星會降臨!
這位烈火星君隱跡已久,全身火器皆是黎母嶺赤足仙的剋星,須知天下間第一等毒蟲蛇豕,也架不住火燒。
尤其像烈火星君的獨門秘傳火武器,種類繁多,威力各有不同。有種火藥沾在物件之上,會自行燃燒,連石頭也能夠燃熔-
才最先發的三位藍色火彈,便是這種火藥製成。
另外還有見風即燃,或者能夠爆炸的火藥或火器。
赤足仙樅然放出量厲害的毒氣,但渾身上下是火的烈火星君,準保一把火燒得無影無蹤。
故此赤足仙特別製煉這種玄武砂,以海南島黎母嶺上堆積了不知多少千年的鳥糞為主,輔以其他毒藥,煉成幼砂狀的粉末,用一個特製的竹筒盛著,用時板開竹蓋,暗用內力甩將出去,化為一般黑色煙霧。
只要沾上皮膚,立刻痕癢入骨,非搔得肚破腸穿而死不可。
被烈火星君以秘傳火藥燃著,毒性仍然存在,而且凝聚不散。
赤足仙自忖內力造詣會比烈火星君高出一籌,故此打算一旦碰上,最好引他用火燒著,然後 以內力迫這團有毒的火雲攻襲對方。
只要烈火星君不服,也以內力來拚,那時節定然大限難逃!
這條計定得的確夠毒,就可惜他們一直沒有碰過頭,故此不知到底誰會死於火雲之下。
這次苗村和伍仲公都得到一筒玄武砂護身,而伍仲公是聽過師父講究這玄武砂用以對付烈火星君。
於是當毒砂燒著後,他便忘了逃走,定睛去看那團火雲有什麼妙用。
他原也是個閱歷豐富之人,這時一見這種情形,立刻明白這團毒火雲原來本身不會發生什麼妙用,還須比較功力,趕快回身而逃。
苗村身上幾處著火,上文說過烈火星君的霹靂彈火藥霸道異常,故此一任苗村在地上翻滾不休,但依然烈焰直吐,燒得他身上好幾個火窟窿。慘叫之聲,震人心弦,為狀的確十分淒慘!
但蜘蛛黨六惡久已為江湖所憤恨,故此一眾人都袖手不管,正有惡有惡報,以往許多無辜被害的人們,若能親眼目睹這場火燒罪魁,定必能夠含笑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