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燕道:「是的,不僅各派如此,連我們本派中,也有一位前輩,去找她解決這些問題,以免影響本派聲譽,一番交涉之後,沒有什麼結果,回來宣稱要糾眾前往捉她,治以應得之罪。誰知這位前輩,過了幾天,就得病臥倒,不久,便病歿了!」
她露出哀傷的表情,想了一下,又道:「這已是三十年前之事了!她就是我的姑媽,先父因此悲鬱了好多年,我還記得先父的神情……」
宗旋拍拍她的手背,安慰她道:「既然你要報仇,這些往事,就不必多想了。」
楊燕道:「我姑媽歿後,本派群龍無首,過了不久,相繼有人病逝,家師立刻隱遁別處,數年光景,本門之人,全部死光,只剩下家師,總算還保存著我飛環派一脈。」
宗旋皺起雙眉,道:「這樣說來,那錫印派等忽然衰微,絕跡江湖,也是由於各派的人先後死光之故了?」
楊燕道:「大概是吧!詳情我雖不知,但有一點我確知的,便是有不少門派,皆是執掌門戶之人,被她迷住,以致釀成無數風波,最後這些門派主腦病逝,而該派的信物、至寶,也不見了……」
宗旋道:「照你所說,這位孟失人簡直是個謎一般的奇女子了?她本人的武功如何呢?」
楊燕道:「當然很高啦!要不然早就活不成了,但據我所知,她這個唯一的兒子,武功比她當年更強」
宗旋大感興趣,道:「她的兒子叫什麼名字?你們如何得知他武功的深淺,他學的是那一門的武功?」
楊燕道:「他名叫憶俠,精通各家派的武功,這當然是他母親親自傳授的……」
她停頓一下,又道:「我們這些家派,近十年來,幾乎完全死光,都是上門找那孟失人的晦氣,被那孟憶俠所殺。因此,如今已有些家派,真的死絕了。」
宗旋道:「我記得你說過她住宅四周,設有奇門大陣,所以你們不敢硬闖,再加上孟憶俠這等高手,當然更不敢侵犯了。」
楊燕道:「是的!這便是何以我們都銷聲匿跡,等候狙擊報仇的機會了。」
宗旋微微一笑,道:「你們這些尚存的家派,只怕有些不是為了報仇而隱藏起行蹤的?」
楊燕承認道:「是的!包括我在內,都不敢露面,生怕被孟憶俠上門來趕盡殺絕,事至如今,我們與他孟家已變成勢不兩立,如果不能消滅他們,就是我們通通被毀。」
宗旋沉吟一下,道:「那位孟夫人可說得上是一代才女了,假如你們不是打開始時就秘密行事,則孟夫人的聲名,必定遠在當今許多高手名家之上。」
楊燕道:「但她的行為太可恨了,使本門蒙羞含垢,碉零殆盡,又使許多門派從江湖上消滅,這等人物,再高強也不能叫人佩服。」
宗旋一怔,道:「世間上之事,不外是明爭暗鬥,強存弱亡,強者自應得到眾人敬仰。」
楊燕道:「照你這樣說法,我怎麼辦?向她投降而等她加害麼?」
宗旋道:「如何自處是另一個問題,我只說強者應該得到萬眾敬仰。」
楊燕道:「如果是行俠仗義的強者,當然天下歸心,誰能不服?」
宗旋突然陷入沉思之中,他竟是無端端想到,獨尊山莊摧毀了翠華城之後,威鎮天下數載,可是事實上並非如他所想,天下間之人,多是驚畏而非敬仰,難道說強者也得服從正邪之道的定律麼?他所想的是屬於哲學的問題,牽涉及道德價值,但假如他是天性邪惡之人,自然永遠不會想到這些問題了。
楊燕又道:「據先師說,本派由於失去了武功秘岌,所以武功難臻深奧上乘之境。她說這本秘笠,就在那孟夫人的手上,所以衝著這一點,我也非得奪取回來不可。」
宗旋道:「原來如此,無怪你早先說過,很怕那盂失入一怒而自殺,不錯,她如果自殺了,孟憶俠無所顧慮,加上仇恨,定以全力追擊你們,而且他單身一人,行蹤飄忽,你們連影子也找不到,莫說向他奪取失寶了。」
他們談論之時,突然外面車身有人輕敲兩下。楊燕露出緊張之色,道:「他們終於來啦!」
宗旋道:「你們究竟有何妙計?」
楊燕道:「還是依照原定計劃進行,那便是先上渡船再說,假如能在河中動手,便不必勞你的駕了。」
宗旋道:「假如你們在河中動手,必定遭到慘敗,只怕找不到生還之人。」
楊燕驚道:「這卻是何緣故?」
宗旋道:「試想以孟夫人這等人物,難道沒考慮到這一點麼?要知道江南地面,溪河湖泊遍地皆是,她如不深信兒子的水性造詣極深的話,豈肯放他出門?」
楊燕笑道:「那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一一,要知我們多年來窺伺不懈,確實沒見過孟憶俠離開孟家莊,到河中修習水底功失。」
宗旋道:「越是如此,越發可慮,這一定是孟夫人布下的陷阱。」
宗旋說得如此肯定,楊燕已見識過他的才智,委實是她平生僅見。因此之故,可不敢全不置信。
她沉吟一下,才道:「假如你猜中了,我們該如何才好?」
宗旋道:「這句『我們』,可曾包括所有與孟家母子作對之人?」
楊燕道:「包括便如何?不包括又如何?」
宗旋道:「如果不包括,就比較好辦,你只要不上前去,任得他們在河中動手,便知我言之不虛,順便亦可使孟家母子,以為奇計得售,一網打盡了仇敵,便不再森嚴戒備,此時,我自然有法子使他們俯首就範。」
楊燕心下茫然,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宗旋雖然沒說出另一種情況,但可想而知,如果她須得顧及李昆等人,則他必有困難,亦不敢說出必勝之言了。她一點也不懷疑宗旋是否說得出做得到,她深信他單憑才智,即可屈服對方。然而,她能坐視這許多人通通被孟家母子所殺麼?馬車身搖晃了兩下,楊燕一驚,低低道:「孟家母子已走近啦!」
宗旋道:「我知道,此所以陳大嬸不敢弄出聲響,而改用搖撼車身之法……」
自然他的話聲亦很低,不虞已迫近的孟家母子聽見。此時大路上傳來蹄聲,以及沉重而急促的腳步。
宗旋低語道:「孟憶俠騎著馬,孟夫人則乘坐軟轎,你不妨看看我的預測可對?」
楊燕望出去,目光透過枝葉間隙,果然見到一匹健馬,鞍上是個華服公子,後面有一頂軟轎,轎後又有兩名家僕,都十分健壯,桃著行李雜物。
她大為佩服,道:「你猜得不錯,只不知如何知道的?」
宗旋道:「那兩名轎夫的步聲,一聽而知,這本是十分簡單易知之事。」
楊燕愁聚眉峰,歎一口氣,自語道:「我該怎麼辦呢?唉……」
宗旋已看見那華服公子,此人自然就是孟憶俠,一個名不見經傳,而卻是一流高手的傑出人物。
他仔細打量了一眼,便伸手抱住楊燕,貼著她耳朵說道:「你快點決定,我敢保證,孟家母子早已成竹在胸,此行乃是故意誘敵狙擊,以便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楊燕嬌軀一震,道:「唇亡則齒寒,如若只剩下我這一派,勢孤力弱,實在可慮之至!」
宗旋笑笑,道:「這不是唇亡齒寒,因為他們縱然死光,但有我助你,比之他們只強不弱,你只可說是免死狐悲,物傷其類……」
楊燕道:「請問你一聲,假如我發出暗號,阻止他們施展水中擒人之計,因而無人傷亡,你會不會不高興?」
宗旋道:「沒關係,但你這一手我承認很漂亮。假如你不先徵求我的意思,那麼我就會怪你了。」
人生原是如此微妙奇怪,往往措施略有不當,頓時局面全非,宗旋的態度,正是複雜的人性好例子。
楊燕立即發出了暗號,渡頭的那一群人,全都接到這個暗號。
然而李昆卻冷冷一笑,逕自率了數名手下,踏上渡船,一些鄉人和行路商賈,也都上船。孟憶俠隨後便至,他飄身落地,牽著繩,把坐騎拉上船去,軟轎和兩名家人亦都登舟。
婁濟世師徒和逢應時這兩路人馬,都藉故走開,竟不登舟,那渡船離岸之後,遠遠還可以看見那鎮三江李昆,面含冷笑,似是譏嘲他們怕死。
渡船到了中流,李昆一聲令下,頓時有六個人,齊齊拔出明冕晃的長刀。其餘的搭客都駭得盡力躲開,有一個人驚叫一聲,噗通掉落河中,原來他退得太急,一腳踏空,遂失墜於河中。
李昆厲聲大笑,道:「孟憶俠!你是束手投降,聽候發落呢?抑是要我出手?」
孟億俠神色如常,淡淡道:「俗語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十分心折此言,向來奉行不誤,然而你只是不值一顧的小人物,豈能使我望風而降?」
鎮三江李昆怒笑數聲,道:「好!老子寧可得不回失寶,也要宰了你這小子。」
孟憶俠道:「別發火,我可以解釋何以認為你只是不值一顧的小人物的道理。」
李昆果然暫按怒火,道:「你說!你說……」
孟憶俠道:「在那渡頭上,分明尚有仇家兩三起,但他們似是接到什麼暗號,就不敢魯莽行事,只有你這草包,才自以為是上船來動手……」
他冷冷一笑,又道:「那個發出暗號之人,方是我的對手,因為他單單從我的從容神情之中,判斷我確是有恃無恐,是以當場改變計劃,這等頭腦、眼力和判斷,可以算得是一代高手了。」
他如此推許宗旋,李昆不能不承認大有道理,不過,他其勢也沒有被人一唬就逃跑之理,當下仍然狠狠的道:「那都是廢話,老子深悉你的武功很高明,待我看看是否徒有虛名?」
孟憶俠泛起微笑,然而一點也不和善,反而是一種充滿了殺機的笑容,他抽出一把長約尺許的漆黑摺扇,道:「很好!歡迎你指教。」
李昆左手在懷中摸出一物,孟憶俠搖搖左手,道:「等一等,你手中的可是專門鑿沉船隻的特製利器麼?」
李昆道:「是又如何?我出手即可鑿穿許多個破洞,河水湧入,此船非沉沒不可。」
孟憶俠道:「我早就知道無法阻止得住你沉船之舉,所以根本並不試圖阻止你,只是有一宗,家母乘坐的軟轎,經過特別設計製造,下水不沉,穩如舟船,加以轎夫皆是經過嚴格訓練的水中能手,一轉眼間,即可送達彼岸。」
李昆道:「我人手眾多,亦皆是水中健將,不愁汝母逃得掉。」
孟憶俠道:「笑話!我的家人和轎夫,已足以抵敵有餘,何況尚有我呢?」
李昆道:「廢話!難道我聽了你所說的話,就罷手不理了麼?」
孟憶俠道:「你最好是罷手不理,還可以多活幾年,因為我仍不放過你,總得廢了你的武功,然後再去找那個堪以與我匹敵之入。」
他雙肩一搖,只見紅衣甩落地上,裡面竟是十分齊整伶倒的水靠。單是這等裝束,可知他早就準備水戰,鎮三江李昆雖是凶狠腳色,見了這等情形,也不禁躊躇起來。
但他旋即厲聲大笑道:「好小子!真會唬人啊!你分明怕我鑿沉此船,致令汝母落水。」
他左手一揚,光芒疾射船底,但聽一連串的爆響,船底已現出了六七個裂洞,河水直湧進來。
孟憶俠道:「即然你活得不耐煩,本公子索性成全你,免得日後絮聒。」
他一欺身,宛如飛絮般逼近李昆,摺扇遞上,疾點他胸前大穴。
李昆揮刀封架,一面往旁邊閃避,只聽孟憶俠大喝一聲:「下去吧!」
摺扇一揮,果然把李昆迫得跳落河中。說時遲,那時快,孟憶俠旋風般卷掠進退,頓時巳擊斃了兩人。其餘的數名持刀大漢,無不膽裂駭汗,只因他們久走江湖,俱有過人眼力,一看之下,已明白孟憶俠的武功,實是強出他們甚多。
陡然間風聲勁厲,兩條人影撲到,李昆的手下們方自警覺顧視,那兩人兵器揮掃,又有兩人應聲跌下河中,如若受傷得重,無能泅水,自須遭受滅頂之禍。那兩人乃是挑著行李的盂府家人,使的兵器便是那兩根扁擔,身手迅捷,功力甚深,是以一出手便擊敗兩敵,掃落河中。孟憶俠仰天一笑,唰的躍入河中,破水潛入,竟不曾濺起一點水花。
此時鎮三江李昆已在兩丈外浮起,他眼見盂憶俠入水時的身手,便知他的水底功夫當真強絕一時,全然沒有吹牛,不禁遲疑一下,旋即改變了攻敵之心,一心一意只求活命,轉身鼓浪疾泳。霎時間,孟憶俠已浮上水面,他似是速遠就看見了李昆逃走的動作,是以身子一浮上水面,便向李昆迅快追去。
李昆雙臂揮劃,去勢極快,孟憶俠則是全身浮在水面,遠望好像只有肚皮一點點地方沾水而已,就這樣如疾矢勁射,速度顯然比李昆快出不少。兩人追逐了七八丈,但見孟憶俠突然騰空飛起,向李昆背上撲下,摺扇一戳,人已趁勢退開數尺,「砰」一聲落在水中。李昆身形突然沉沒,以後便一直沒有浮現,想必已經受創身死。
岸上之人看完這一幕,無不暗暗咋舌,心想幸好聽從宗旋之言,放棄了水中擒他的打算,如若不然,以他在水中的功夫,所有人上了渡船,終究亦是由送性命,徒然被盂家母子一網打盡而已。
馬車內的宗旋和楊燕看得清楚,駭然歎道:「哎!這水中的功夫,竟大大強過鎮三江李昆,真是使人難以置信了,」
宗旋道:「你信不信都行,但與他動手交鋒之時,可千萬不要魯莽,最好是避而不鬥……」
他們都看見李昆的手下,先後被孟家之人殺盡,」個個打翻水中。宗旋歎一口氣,道:
「這些人不聽我的警告,白白送了性命,真是可憐可恨之事,假如旁的人願意照我計行事,未必就完全無機會可以取勝恰在此時,那陰山劍派的婁濟世道人在車廂旁邊說道:「楊姑娘,你和宗大俠都看見了麼?」
楊燕道:「都看見啦!」
婁濟世道:「他們通通被害,那孟家之人,手段實在太狠辣了。」
宗旋哈哈一笑,道:「婁真人居然抨擊人家手段毒辣,真是可笑,試想,人家的老太太身罹重疾,你們卻趁機截擊,這等行為,難直就很忠厚麼?」
婁濟世也禁不住面上一紅,怒聲道:「你說話小心點,否則可別怪我不客氣!」
宗旋道:「我反正活不了幾日,你如果向我下手,這倒也省點事,而我相信不須多久,你們就會到泉下來與我相見的。」
婁濟世呸了一聲,道:「大吉大利,誰和你在泉下相見……」
宗旋道:「不管你們是否再行截擊好,或者忍氣吞聲的逃走也好,人家懶得多想,立刻要回轉來對付你們。」
婁濟世回頭望去,但見那艘渡船已漸漸下沉,那頂軟轎,到了水中,居然浮立甚穩,毫不晃動,由於去遠來近,所以孟家之人,果然是回轉來。婁濟世雖是老練江湖,但眼看這情形果然正如宗旋所料,毫無差錯,由此可知,他種種推測,縱非絕對準確,也有八成可能,因此大大變色。換言之,他所說「泉下相見」之言,很可能變成事實,這教他如何能不驚凜震駭,以致變了顏色?他一面望著轎子浮向岸邊,一面想道:「此人計謀百出,看來唯有向他求教,方能免去今日殺身之禍了。」
當下說道:「宗大俠,咱們談談條件如何?」
宗旋道:「可以,假如我能使你們反敗為勝,你們事後不但不許傷害我,還得趕緊使我與獨尊山莊聯絡上,這樣,我也許尚有活命的機會!」
婁濟世不假思索,道:「貧道同意。」
另一人接口道:「兄弟亦然,一言為定。」原來那錫印派的逢應時,不知何時已到了馬車旁邊,接口說了這一句。
宗旋道:「這當然要有點保證,對不對?」
婁濟世道:「對!只不知宗大俠要我們如何做法,方能相信得過?」
宗旋道:「這很簡單,在你們這些人當中,我只相信楊姑娘,而楊姑娘之所以能單獨看守我,必定亦有某種使她顧慮的情勢,現在你們的保證,就是取消此一情勢,她便可以放手保護我了。」
婁濟世道:「楊姑娘想必同意宗大俠所說了?」
楊燕道:「為了解救目前危機,我等已無法選擇了。」
逢應時接口道:「宗大俠真是高明不過,短短時間之內,就把整個局勢翻轉來,以你這等才智,兄弟就算當你的部下,只怕還沒有資格呢!」他的話極意奉承宗旋,雖是說的很巧妙,但明眼之人,立時可以看出他是個道地的小人,不可信任。
婁濟世說道:「楊姑娘,你看看這位老太太,這樣可以了吧?」
楊燕伸頭出去,問道:「陳大嬸,你覺得怎樣了?」
陳大嬸道:「好啦!好啦!唉!其實你不必管我……」
宗旋高聲道:「現在大家聽著,兩軍交鋒,務必知己知彼,避敵之強,攻敵之弱,方能克敵制勝,你們可看出敵人的弱點何在?」
婁濟世道:「自然是轎子中病得很重的孟夫人了。」逢應時也附和此意,連楊燕也頻頻點頭。
宗旋道:「錯了!敵人的弱點表面上誠然是抱病的孟夫人,但事實上卻不然,他們既然有意誘你們出現,加以殲滅,則孟夫人的安危,一定有過極妥善的安排,很可能就是一個陷阱……」
楊燕忍不住道:「時間無多,你快說吧,別急死人了。」
宗旋一笑,道:「好!我告訴你們,目前的弱點是孟憶俠,但這得製造形勢,方能使他變成弱點。」
逢應時道:「但你說這是目前的弱點,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過後又會變成非弱點麼?」
宗旋道:「對極了,我先告訴你們如何製造形勢,那便是你們集中力量,先出手對付孟憶俠,群起圍攻,有我指點招數,當能穩佔上風,但必須分出一個好手,在樹後造出動靜,似是埋伏不少人,打算攻襲那頂轎子一般,因此,起初孟憶俠以為你們全力攻他,用意是想誘開護轎之人,所以絕不肯下令讓手下助戰,如果你們能在這時,解決了他,那是上上大吉。」
逢應時道:「假如不能解決他呢?」
宗旋道:「那就只好再製造形勢,使對方的弱點移到孟夫人身上了。」
他的話奇妙多變,使人心神迷亂,莫能測度,婁濟世問道:「咱們如何能使情勢作此變化?」
宗旋淡淡一笑,道:「天機不可漏,你們若是依賴我的智謀,那就不要多問。」
婁濟世和逢應時對望了一眼,一時難以委決得下。楊燕吃驚地道:「快點!那孟憶俠已經上岸啦!」
婁、逢二人被形勢所迫,再也無法多作考慮,婁濟世首先道:「貧道手下雖然只有一人,武功還過得去。」
逢應時道:「在下則有三個隨從,武功還可對付對付。」
宗旋頷首道:「好的!連你們一共是六個,再加上楊姑娘兩人,本來還不夠用,但現在已無選擇餘地了。」
他目光掃過楊燕,道:「你和陳大嬸不要露面,那孟夫人的轎子停在那裡,大嬸就設法繞到附近,露出一點形跡,而楊姑娘則在這兒,俟機行事。」,逢應時道:「請問宗大俠一聲,我們上去應付硬仗,而楊姑娘則好不輕鬆,豈不是顯得有點不大公平麼?」
婁濟世道:「也許宗大俠錦囊之中,另有妙計。」他趕緊替逢應時打圓場,免得宗旋一怒而撤手不管宗旋道:「我必須有個人在身邊,以便傳達命令,你們動手之時,我看出他的破綻弱點卜須得有人以傳聲之法,轉告你們,對也不對?」
婁、逢二人無話可說,當即轉身奔去。河岸上孟憶俠著摺扇,身上的水靠把身軀裹得緊緊的,虎背蜂腰,英姿颯颯。宗旋等在車子上,幾乎可說是居高臨下,是以看得特別清楚。
楊燕輕輕道:「這雖說是謀定而後動,但是不免太自負了。」
宗旋道:「一點也不,他深知你們各派皆是暗中行事,武林中人全無所知,因此,他只須確有把握,能夠對付你們各派,即可布下這斬草除根之計。」
楊燕道:「他有何把握可言?」
宗旋道:「他孟家之仇,皆由他母親所引起,因此,你們彼此之間,容或尚摸不清楚一共有多少人要對付他們,但孟失人心中有數,所以,只要孟憶俠已盡悉這些家派的武功之妙,即可放心大膽,行此毒計了。」
楊燕點點頭,道:「你真了不起,本來全無所知之事,現在卻比我還清楚。」
宗旋只淡淡一笑,大有「何足道哉」之慨,他凝視了一陣,歎道:「真是好一表人才,假如我不是日暮途窮,可真想與他結交一場。」
楊燕哦了一聲,道:「他果然勝於常人,可是與你相比,卻是差得太遠了。」
宗旋搖搖頭,道:「不然!此人如玉樹臨風,另有一種出塵拔俗之慨,我宗旋若是仍如往日,武功尚在,定要與他結交,認他這一個兄弟。」
楊燕訝道:「聽你的口氣,竟是十分傾慕心儀,只不知他比起羅廷玉來,便又如何?」
宗旋笑一笑,此時那轎子早已上岸,卻停在岸邊,似是有所等待,但所有的隨從家人,都已圍護四周,分明已無可等之人。
他搖搖頭,道:「這孟憶俠自有清新俊逸之氣,與羅廷玉的英姿駿發,威視當世的氣概,又是另一番光景況味,不可混為一談……」
他話聲略歇,又道:「此轎停歇不動,必是孟夫人的意思,實在教人莫測高深,單單是這一著,已可知道這位孟夫人胸藏甲兵,才智過人,無怪她能調教出如此俊拔的兒子了。」
楊燕道:「你這麼一說,連我也覺著那孟憶俠果然很不錯,你真想與他結交麼?」
宗旋道:「為了你的緣故,我只好放棄此念了,如若不然,我能結交上這麼一個朋友,好處還真不少呢!當然我並非想利用他才生結交之心的。」
楊燕道:「你的語氣聽起來好像很遺憾呢?」
宗旋道:「是的!我今日非得設法助你殺死孟家母子,真可說是平生之憾了。」
楊燕衝口道:「那麼你可以改變主意,我決計不會怪你。」
宗旋皺眉道:「假如我那樣做法,你便如何?」
楊燕道:「我為勢所迫,不得不出手對付他們。」
宗旋道:「那就算了,我雖然覺得孟憶俠不錯,但人家肯不肯交我這個朋友,還大有疑問呢!看,他們現身了,想是眼見對方好久沒有動靜,所以沉不住氣。」
逢應時和婁濟世,率領四名手下,齊齊向孟憶俠走去,他們全是兵刃在手,一望而知來尋晦氣。孟憶俠回身向他們望去,此時那頂轎子,被轎夫扛起,移到大路側,看來他們的用意是要離開河流稍遠,以免變成了「背水為陣」的局面。
宗旋低聲吩咐道:「叫陳大嬸將車把式遺下的氈帽著,繞到轎邊的樹木後,用樹枝頂著氈帽,略略露出形跡,此是最要緊的一著,萬萬不可被對方曉得尚有你這『飛環派』在場。」
楊燕吩附那陳大嬸去做之後,問道:「你從何認為此舉乃是最重要的一著?」
宗旋道:「這道理說破了很簡單,換作你是孟家之人,一旦發現尚有敵人潛伺左右,而又從頭髮或衣服上察看出是女人,當然知道必是『飛環派』,因此,他們也一定會想到人數不止一個……」
楊燕見他戛然住口,然而心中仍不明白,只好問道:「就算不止一個人,便又如何?你不是說利用此舉,護轎之人不敢插手去助孟憶俠之陣麼?如此豈不是人越多越好?」
宗旋道:「那是指第一階段而言,但到了第二階段,我們打算攻破對方的弱點時,這作用就大了!你應當還沒有忘記,第二階段的弱點是孟夫人,換言之,當孟憶俠認定陳大嬸是疑兵之計,因為他只搜索到一頂破氈帽時,那些家人,便將放手過去幫助少主入了。」
楊燕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假如我或陳大嬸露面的話,孟家便將認定我們尚有一人潛伺在側,因而不許家人離開轎子了?」
他們說話之時,那邊廂的孟憶俠已經與逢、婁等人動上手。逢、婁二人見識過他的武功,是以雖然現身截擊,可是竟是採取守勢,嚴密招架,全是但求無過的作風。但見孟憶俠在這六人圍攻之下,一柄短短的鋼骨摺扇,指東打西,靈活而狠毒,盡皆是致命招數。誰要是挨上一下,絕無倖免於死之理。
假如婁、逢二人,不是如此的小心翼翼,此刻定然大有傷亡。敢情那盂憶俠諳曉他們的武功路數,每能搶制先機,施以反擊。對方雖然這般小心,卻也招招有人遇險。這真是一場很奇怪的搏鬥場面,婁、逢等人,本是主動截狙的一方,但一上來就從未進攻過,一味防守。相反的,孟憶俠卻是威風八面,連連猛攻。
看看激鬥了數十招,兔起鶻落的人影中,突然有一個橫飛七八尺,摔在地上,只慘叫了半聲。那是逢應時一個手下,穿著得一如莊稼漢,但武功卻真不弱。卻被孟憶俠一扇點中穴道,震出圈外,當場斃命。
婁濟世耳邊突然聽聞楊燕底微弱的傳聲,頓時精神一振,振腕連攻三劍。朵朵劍花,竟壓制住孟憶俠的氣勢,原本十分危殆的局面,登時改變。逢應時亦聽到了傳聲指點,但見他身法一變,長刀幻出奪目精芒,也是一連三招攻去。恰好是緊接著婁濟世頓挫下來的攻勢,直把孟憶俠迫得連連後退。
戰局突然變得如此奇異,不但孟家四名僕從大為失色,連孟憶俠亦茫然不解。暗念:他們的武功路子怎的忽然都改變了?他長眉一皺,扇招也忽然改變,同時摺扇末端伸出了半尺長的一截利刃。只見他施展貼身肉搏的招數,凌厲反擊。婁、逢等五人招架不住,陣腳大亂。
要知這孟憶俠功力深厚,何況兵刃招數都突然變了,使人有莫測高深之感。因此婁、逢等人抵敵不住,合乎情理。
孟憶俠手底狠毒異常,一望而知,他已有殺盡這些對頭的決心。這實在不是一般的人所能辦得到的,莫看是兩陣交鋒,生死立決。但殺人取命之舉,終屬殘酷可怕之事。
要下決心殺盡所有的人,真是談何容易?即使是久走江湖的豪客,殺死一兩個人,也必定會泛起厭倦後悔之念。此是由於舉世之人,皆在有形無形之中,受到當代的倫理道德觀念所影響之故。其時的觀念,如果認為殺人是傷天害理,必有報應的壤事,則下手傷人之際,定然有所顧忌不安。由此可見,孟憶俠心腸何等冷硬,手段是何等狠辣!假使不是他母親自小教導灌輸以不怕殺人的觀念,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如此的鐵石心腸。
宗旋一方面看出了這一點,另一方面也摸清他的武功路數,立即低低吩咐楊燕傳聲指點眾人。刀光劍影中,婁、逢二人神色十分緊張凝重,顯然是感到大禍臨頭使然,當楊燕的傳聲一送入他們耳中,兩人的神情便先後改變。
這都是彈指間的事情,婁、逢等這一邊,雖然又有一名手下負傷。可是婁、逢這兩個首腦,已展開反擊,著著爭先。孟憶俠反而驚險萬狀,動輒有喪命之虞。孟憶俠仗著極強的內力,硬是封架住對方的攻勢,一面高聲吆喝。登時有一名家人,提刀向樹叢後繞過查探。
片刻間那名家人已經回來,大聲道:「只有一頂爛氈帽,並無敵蹤。」
孟憶俠道:「都上來助戰。」
孟家四名手下,立時呼嘯而上,四口長刀,閃耀出眩目的寒光,個個矯健標悍之極,霎時已把婁、逢等人迫得只下招架之力。這戰局變來變去,使人莫測端倪,無法猜測結局是那一方大獲全勝。
這時一道人影宛如流星般掠入大路上,直撲轎子。由於來路角度,已經算準,所以鏖戰中的人,無法攔阻。這道人影一眨眼已掠到轎邊,正是中年農婦裝束的陳大嬸。但見她一手撥開轎,另一手的長劍,剌向轎中。
根據他們多方求證所得的情報,轎中只有一個身染重恙的婦人。誰知起劍落之時,一隻纖美皓白的手,握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疾然伸出,架住長劍。陳大嬸驚噫一聲,卻因數方似是要起腳踢出,不得不退。
轎中躍出一名侍婢,全身紫衣。揮動那短短的匕首,狂風驟雨般向陳大嬸攻去。她的手法路數,陰毒異常,兼且恰好克住陳大嬸的劍路,是以益發顯得高明凌厲,把陳大嬸殺得險象環生。正在這時,又是一道人影掠入場中。眾人目光都不禁掃瞥過去,但見來人是個荊釵布裙,但姿色動人的少女,甚是陌生,前此從未見過。這個村女裝束的美女一下子從大嬸身邊閃過,挑到轎前。
紫衣侍婢回身欲撲,誰知陳大嬸雌威突發,劍酒寒芒,凶厲反擊,迫得那紫衣侍婢不得不回手招架。
這一來那美麗少女便無人阻截,一逕以軟鞭扯掉子。
只見轎內一個中年婦人,擁衾倚枕而坐。兩人目光相觸,那少女為之一怔,忖道:「據我所知,孟夫人年逾五十,為疾病所纏侵,早已霜雪滿頭,又老又醜。但此婦風韻猶存,似是三十許人,怎會是她?」
其實那婦人絕對不僅是風韻猶存,如若落在男人眼中,那簡直是風華明艷,姿色動人。
美婦人首先開口,說道:「姑娘一定是飛環派中後起之秀了,芳名可許見示?」
語聲悅耳,言詞雅致,再配上她的儀態姿容,使人敵視之心頓時大減。那荊釵布裙的美女道:「我姓楊名燕,你是不是孟夫人?」
那美婦人微微一笑,道:「既然是以鳥名排行,那麼你是飛環派第七代弟子了?不錯,我就是孟家王氏,本名一個瑤字。這玉字旁的排行輩份,比你高了一代。」
楊燕冷冷道:「你還好意思提到本門輩份?哼!」
孟夫人徐徐道:「孩子,這人生複雜無比,許多事都不是局外之人,所能瞭解。我這一生……唉!」
她歎了一聲,又道:「總而言之,一言難盡。你回去吧!我不願再傷了你。」
楊燕見她雙眼清澄光朗,言笑自如,絲毫沒有病容,頓時氣餒心怯,想道:「她如果沒有生病,那麼我決計不是她的對手,殆無疑義。」
回應人:尤里安發言時間:1998六月06日,19點24分17秒此時她不必回頭去瞧,也知道那紫衣侍婢的攻勢並不凶狠,反而陳大嬸為了纏住她,正捨命苦鬥,這是從兵刃的風聲上可以聽得出來的。楊燕遲疑了一下,實在不敢出手,當下連退兩步。
孟夫人道:「孩子,快回去吧!這兒的事你最好置身事外,我決不找你的麻煩。」
楊燕點點頭,神情大是迷惘。突然間一陣步聲傳來,轉頭望去,卻是宗旋大步走來。他那虎躍龍驤的英姿,雖然是武功全失的情況之下,依然氣勢迫人,威風凜凜。轉眼已到了她身邊,先向轎中投以一瞥。
孟失人訝道:「你是誰?」
宗旋好像沒有聽見一般,逕自向楊燕道:「你如果今日不殺她,定必招來被害之禍。」
孟夫人接口道:「笑話,難道我今日就不能對付她麼?我不過是……」
宗旋打斷了她的話,但仍然是向楊燕道:「你只須揮鞭掃去,她就沒命了。」
楊燕道:「我看她的神情,可真不似有病的模樣。」
宗旋道:「你如果不信我的話,日後可別怨我。」
楊燕銀牙一咬,道:「我當然相信你。」
立刻欺進轎門,軟鞭抖得畢直,凌厲點去。她的鞭勢才發,宗旋突然喝道:「住手。」
楊燕反應倒也迅速,猛可煞住鞭勢。喘一口氣,才道:「怎麼啦?」
宗旋道:「你殺她無益,我只不過試一試你聽不聽我的話而已!咱們走吧!」
說罷,當先轉身行去。楊燕愕然回頭張望,猛可手腕一緊,頓時全身乏力,全然動彈不得。原來她的一隻手腕,已被孟夫人扣住。她頓時駭得花容變色,但已無法掙扎,而別的人自保尚且未暇,如何才能來救她?那邊廂慘叫之聲迭起,婁、逢兩人的手下,完全死在孟憶俠的手中。他們當然也狼狽不堪,橫就地,也只是早晚之事。要知他們早先力拒強敵之時,全靠宗旋指點。此一優勢失去,馬土就完全潰敗了。
孟憶俠躍出戰圈,因為他四名手下,巳足以對付婁、逢兩人。他兩個起落,已到了宗旋身邊,同時發出號令,那紫衣侍婢迅即退到轎邊,用匕首抵住楊燕腰間。陳大嬸滿面皆汗,面有驚怖之色,茫然望住楊燕。
孟憶俠朗朗大笑,道:「我早知道有一個高明之人,替這些人策劃,原來就是閣下,甚願請教幾招。」
宗旋冷冷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孟憶俠虎目一睜,光芒四射,但旋即恢復如常,顯然已抑制住自己的脾氣。他淡淡道:
「我崇尚實際,最恨空談。你說孟某非你對手,那就抖露幾招看看。哦!對了,我還未請教你的高姓大名。」
宗旋道:「兄弟的姓名早已忘去,不必提了。」
孟億俠定睛望著他,但覺此人怪異之極,當真是平生僅見。要知他自從懂人事以來,便無日不在提防仇家加害的情形下,所以他養成了特強的觀察力,世上各色人等,幾乎盡皆見過。
然而面前這個俊逸而又氣度威猛的青年,分明百體乏力,雙目無神,此是沒有武功之徵象,但他卻大言不慚,兼且不肯說出姓名,好像一說出姓名,就能把人嚇跑似的。他實是忖測不透,但說什麼也得出手試他一試,當下搖晃著手中鋼骨摺扇,末端上的利刃,閃閃生光。
楊燕已駭得閉上雙眼,耳中只聽那邊廂連續慘叫兩聲,不由得又睜目望去,心想:
「婁、逢二人如何會反敗為勝?」
她乃是聽出慘叫聲並非婁濟世或逢應時,而她又知道婁、逢二人,由於激鬥孟憶俠,耗力極多,所以敵不住孟家四人的圍攻。照理說他們應該在苦戰之下,先後送命才對。假如孟憶俠不是看準這一點,焉會走開?只見婁、逢二人已經衝出了戰圈,落荒而逃。而下的兩名孟家手下,可不敢繼續追趕了。他們一轉眼間巳失去蹤跡,孟憶俠目射凶光,怒道:「飯桶!飯桶!」
轎中的孟夫人突然道:「憶俠,且慢下手。」
孟憶俠退了一步,道:「什麼事?」
孟夫人道:「這一位先生必是武林名人,但為了某種原因,所以不能出手。可是以他這等人物豈能示弱屈服?所以他不會理睬你的。」
孟憤俠道:「你可猜得出他是誰麼?」
孟夫人道:「何須猜測,問問楊燕不就知道了?」
楊燕道:「我不告訴你。」
孟夫人道:「要迫你回答的方法可多著呢!倒不如我教億俠拿下了你的隨從,問你一句,不答就斬下她一隻手指……總之,法子多的是。」
她微然而笑,甚為艷麗迷人。不過楊燕可看出她眼角已有幾道淺淺的魚尾紋了。
宗旋道:「你居然沒有生病,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孟夫人道:「何以見得呢?」
宗旋道:「當令郎危急之際,你居然不下令手下上前助戰,實在太冒險了!我憑這一點,才認定你非是有病。」
孟夫人媚笑道:「照你的說法,你早就懷疑我是詐病的了?但他們都曾經窺見我病骨支離之狀,各種細節也無不注意到,如今會啟你疑竇?」
宗旋道:「你本是飛環派的前輩高手,這一派擅長易容之術,我親眼見過楊姑娘的功失,所以在你來說,不難使人看見你病得要死,使之深信不疑。」
孟夫人道:「果然高明得很,不過信不信由你!你的每一步棋,都被我看得清清楚楚,所以著著搶制了機先呢!」
宗旋大不服氣,道:「夫人這話不覺著太誇大了一點麼?若是叫人評理,只怕斷斷無人能信。」
孟夫人道:「我早知這話不易使你相信,這樣吧,你到三十步以外,跟我的一個家人,講十句話。然後回到這兒來,我即可取出證據了。」
宗旋心中大惑不解,但此事一試便知,費不了多少時間,於是邁步走去。孟府的一個家人跟了去,走到三十步外,宗旋停步,一看這距離,若是低聲講話,那邊定然聽不見,這才天南地北的扯了十句話。
回到轎前,孟失人搶先道:「宗大俠,你且聽聽楊姑娘的證言,她必能向你承認相信我能搶制一切機先。」
宗旋驚異地向楊燕望去,但見她點頭道:「孟夫人說得不錯,她果然有每一步都搶制了機先之能,對此我是堅信不移的。」
宗旋忖道:「她也許受制於對方,不得不這樣說。」
念頭才自轉過,只聽楊燕又開口說話。這一回真使宗旋為之瞠目結舌,因為她說的正是他剛才所講的話。
孟夫人道:「你不必多所驚疑了!這是因為我精心設計了一樣奇異聽器,能把數丈遠的聲音,攝入耳中。因此你剛才對我那家人說的話,楊姑娘完全聽個清楚明白,也就是等如我把你們早先的對話,完全聽見了!試問我還能不每一步都搶制了機先麼?」
宗旋恍然道:「原來如此。」
他的腦筋也動得很快,馬上又接口道:「不過你仍然有三幾句沒聽清楚,所以對付我之時並不十分理想,對也不對?」
孟夫人泛起媚艷的笑容,道:「唉,好聰明的人!那麼我們談一談條件可好?」
宗旋道:「夫人請提出來,在下當必欣然接受無疑。」
孟夫人笑道:「我相信你一定會接受!因為我打算釋放你和楊燕,條件是第一點,不許向任何人談起今日之事,包括令師在內。第二點,你負責替我在短時間內,運用獨尊山莊的力量,誅殺那逢、婁二人。」
宗旋冷冷道:「現在情勢已有變化了,逢、婁兩人逃得性命之後,一定會把今日之事漏出去。因此,我獨尊山莊之人,不出三日,定能找到營救於我,假如我被害的話,你們母子亦休想活命。」
孟失人笑容一斂,道:「那麼你意思是拒絕我這兩個條件了?」
宗旋道:「我只是指出你不能要我付出如許代價,這跟做生意談價一樣,早晚時價不同。」
盂憶俠怒道:「宗旋兄,你再多費口舌的話,我先殺了你,讓你知道我們不惜招來大麻煩!但那時你本人後悔可來不及了、。」
孟夫人道:「孩子,別說氣話,宗大俠乏言不是沒理,只不過他沒有想到我們真敢殺死他而已!」
宗旋遲疑一下,才道:「好吧,我接納這條件,但你們如何始能相信我呢?」
要知一旦釋放了宗旋,讓他與獨尊山莊接上頭,那時宗旋如虎歸山,蛟龍返海,別說他可以不履行諾言。甚至可以反轉來把他們孟家殺死恨。因此,宗旋得聽聽對方提出何等保證條件。
孟夫人微微一笑,道:「宗大俠,常言道是『狡免有三窟』,獨尊山莊誠然已具獨霸天下之基業。但你個人難道不可以多營一窟麼?」
宗旋竟味深長的哦了一聲,仰天尋思。這孟夫人之言,可當真打動了他的心。以孟家已具備的實力,以及隱居匿跡的經驗,若然將來發生了大變,自己非將覓地匿藏不可之時,孟家當然是最理想不過之地。
他點點頭,道:「好吧,咱們一言為定。」
孟夫人放開楊燕,含笑道:「真是太好了!假如你有意思的話,我甚願做媒,得見你和楊燕結為夫婦。」
楊燕聽得一怔,但內心卻十分興奮和喜悅。因為她情知自已雖然與宗旋似是很不錯,但其實只是萍水相逢,他一走之後,可能從此天各一方,至死亦不再重逢。而她本人卻又無法提出婚嫁之言,所以孟夫人這一開口,楊燕真是幾乎感繳涕零。
宗旋目光轉到楊燕面上,忖道:「她既長得清麗可愛,又在危難之中幫助我,假如她的身世,再無其他牽纏的話,娶她為妻,當然是最好不過了。」
他雙眼中透出柔情,雖然並不熱烈,亦不深刻,遠比不上他瞧著秦霜波時的目光。但在宗旋來說,這已經是十分難得的了。他微微一笑,道:「只不知楊姑娘會不會嫌棄我?」
楊燕雖是江湖兒女,也不禁嬌羞起來。
陳大嬸連忙道:「她那裡有嫌棄公子之心。」
這件親事,居然如此就說妥了。盂憶俠態度大變,上前和宗旋敘禮攀談,兩人早已有了惺惺相惜之感,所以談得非常投機。宗旋這時才知道孟夫人果然有病在身,不過她懂得很多希奇古怪的手法,所以在緊要關頭,能夠借助藥物和剌穴秘法之力,振起精神體力以應付。
所以現在孟夫人必須立刻趕回去,細心調養。
宗旋跟楊燕和孟夫人一商量,由於他恐怕這頭婚事,不易通過師父,必須從容設法,方能令他同意。
再說,目下獨尊山莊正是風兩飄搖的多事乏秋,加以宗旋本身武功失去,急待恢復。這些問題,都使婚事無法進行。
因此最後決定楊燕和陳大嬸隨同孟夫人先返府等候,孟憶俠則與宗旋同行,將來如有需要,盂憶俠便能引領宗旋逃返故居了。
大家道別之後,宗、孟二人坐上馬車,由一名家人擔任車把式,驅車前進。孟夫人等則往回走。渡河後到了一處市鎮,宗旋命馬車停歇在一間酒帘斜排的酒肆門口。此肆相當寬敞,前面雖是臨街,但後面門窗洞開,卻可以望見樹木田野,景致可觀,頗有雅趣。
他們步入肆中,孟憶俠打量過肆內的七八個客人,無一足異,落座後便說道:「此處景致尚佳,桌椅潔淨,大哥的眼力真不錯。」
原來他們已以兄弟相稱,宗旋與他同年,卻大兩個月,所以做了兄長。宗旋低聲道:
「我不是為了欣賞景色,或者是為了飲酒解渴的,而是得見此肆樹有本莊至為隱秘的標記,所以進來,將命他與本莊聯絡。」
盂憶俠道:「原來如此,聽大哥的口氣,似乎此肆的標記,竟不是普通的人所能辨認的。」
宗旋道:「不錯,本莊的標記分很多種,我可以一望而知此人的身份等級。假如太過低微,便辦不了什麼事。此處的本門屬下,乃是相當高級的聯絡站,可以直接與本莊的高級人物接頭。」
他們要的酒和花生米滷牛肉等小菜,已端上來。孟憶俠等了一陣,低聲道:「假如小弟猜得不錯,大哥至今還未發出暗號,對不對?」
宗旋道:「是的,你眼力真高明。」
盂憶俠道:「只不知大哥為何遲遲不作聯絡?」
宗旋道:「本來很簡單,我只要把筷子和酒壺一擺好,他人就會過來叩見了!」
盂憶俠道:「然則大哥為何不動?難道尚有其他事情,使你覺得顧忌麼?」
宗旋道:「是的!我剛才正要發出暗號,但突然間想起兩大疑點,所以中止了,細加思索,以我看來,我已經走入一條預先布好的路上,但我焉肯中計?」
孟憶俠道:「誰能佈置一條路讓你行呢?這個人一定十分了不起!家母曾經極口推崇大哥你的才智,據小弟所知,家母平生還未這樣的佩服過任何一個人。」
宗旋道:「那是伯母的過譽而巳,愚兄其實也不過爾爾。說到目前之事,我首先考慮及的是那逢應時和婁濟世二人,武功雖佳,但當時你已深信家人們可以困住他們,才放心走開的,是也不是?」
孟憶俠道:「是呀!」
宗旋道:「然而他們卻能夠突然衝出了重圍,分頭竄逃,這豈不是很奇怪之事麼?」
孟憶俠不解道:「就算是很奇怪吧!但與大哥目下處境,難道會有關連不成?」
宗旋道:「當然有啦!照理說,那逢、婁二人,即使是捨命突圍,威力倍增,但以雙方實力而論,由於你的家人們皆熟知他們兩派的武功路數,所以不易被他們逃走才對。退一步說,這兩人之中,能逃得一個就很了不起了!所以照我的看法,這逢、婁兩人,忽然十分驚人的衝出了重圍,必定是有人暗中傳聲指點。正如愚兄曾經指點他們一樣,使他們武功威力突然倍增,脫身逸去。」
孟憶俠啊了一聲,驚異得說不出話來。宗旋又道:「第二點可疑的,便是我自從設法逃脫之後,至今已有一段相當的時間。端木芙豈是易與之輩,雖說她已經率眾前赴江南,但留守之人,亦應該是精明能幹之輩,斷無至今尚未有人追搜到幽處之理,除非他們根本不想追搜!」
孟憶俠由於不大詳知他的經歷,所以聽到這刻,才略為明白,道:「那麼大哥乃是認為端木芙實是故意縱放你,而又在暗中派人跟蹤你麼?」
宗旋道:「不錯,她想從我身上,查明家師的下落,可見得她的大隊人馬,其實還沒有開拔。」
孟憶俠笑一笑,道:「那麼大哥只要將計就計,引她誤入歧途,豈不是妙得很麼?」
宗旋歎一口氣,道:「這自然是上上之策,但端木芙在我身上使了手腳,迫使我非得盡快找到家師求救不可!不然的話,不但目下武功全失,而且隨時有死亡之虞!此所以我雖然明知有詐,仍然不得不想法子速速找到家師之故了。唉!這個端木芙,真是又可惡,又可怕!」
孟憶俠尋思頃刻,道:「小弟倒是有個計較,那便是大哥使個金蟬脫殼之法,暗暗溜掉。由小弟杷對方引入歧途,俟機再行溜掉。」
宗旋好像沒有聽見一般,喃喃道:「假如現在讓端木芙和羅廷玉這兩批人馬,找到了師父,這勝負之數,可就難說得很了!因為他們實在是實力強大,擁有超級高手多人,反觀本莊,力量已削弱極多,元氣大耗。」
孟憶俠道:「金蟬脫殼之法,便可以瞞過對方了,大哥何不加以考慮?」
宗旋惑然道:「只不知這隻金蟬,以何法脫了殼兒?」
孟憶俠道:「家母原先出身於『飛環派』,是以最擅長易容化妝之道!這是一門很高深的學問,分為許多等級,到了高手境界,真是能化媸為姘,甚至變易雌雄,外人無法覺察。」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小弟得家母傳授,亦有相當造詣。所以假如大哥同意使用『金蟬脫殼』之計,我們便互相變化,你變作我,我變作你。敵方之人,一旦失察,咱們便可達到目的了。」
宗旋眼露喜色,道:「想不到賢弟竟有這等本事,這真是天意如此,合該端木芙妙計當敗。不過此舉對賢弟而言,十分危險,端木芙抓獲你的話,必將殺你憤。」
盂憶俠笑道:「小弟自信還有這個本事,突然間變易了容貌,使她雖是對面相逢,亦不識我,如此她焉能抓得到我?」
宗旋點頭道:「如此當然最是理想不過了!但我們首先安排一下,以便在無痕無跡之中,分為兩路離開。但你必得切記一事,那便是你切勿露出絲毫有武功的痕跡,否則就露出馬腳了。至於咱們日後如何會合的問題,待我想想看。」
孟憶俠笑道:「大哥不必多費腦筋,等你回到老莊主身邊,恢復了武功,自然會現身於江湖,其時我自會找上大哥。」
他想了一想,又道:「小弟溜走之後,連家母那處也不回去,免得把敵人帶到家中。所以你得把家人孟行帶在身邊,將來只有他才有法子帶你找到家母。」
宗旋點頭道:「此計甚妙,只是如此的連累賢弟,真教愚兄心中不安。」
孟憶俠道:「大哥這麼說法,豈不是太見外了?」
宗旋道:「以賢弟的人品風標,愚兄恨不得能多多盤桓,但目下為勢所迫,事與願違,那也是無可如何之事。」
他略一停頓,又道:「要知道這一回對方這三路人馬,假如找到了家師,便將是一場決定性的大戰,本莊不是繼續稱霸天下,就是垮台滅亡。所以必須讓家師早點得悉整個形勢,及時準備才好,唉!這一場最後決戰,已是遲早之事,但越拖遲些,就越對本莊有利。」
孟憶俠道:「以老莊主的武功才智,縱然目下就接觸上,非得決戰不可的話,亦必有勝算,大哥何須憂慮?」
宗旋道:「不,假如現在就舉行決戰,家師所召集的最重要的人手,尚未來到的話,實力就要差了一半。」
孟憶俠便不作聲,宗旋尋思了一下,道:「我們將使用『反調虎離山』之計,使敵人在匆促之中,無暇多所辨識和佈置。」
他把桌上的筷和酒動了一下,轉眼間那掌櫃親自拿了酒菜過來,而肆中原有的夥計不知到那兒去了。
這當然是那掌櫃的見了暗號,特地先行遣開夥計,以便親自去招呼客人,不致惹起了別人疑心。宗旋以切口暗語向他說了幾句話,那掌櫃的也答了幾句,雙目中透出了恭敬的意思。
宗旋又迅快的低聲詭道:「你一面報上去,一面準備好馬車,在那旅店後面等候接應,切勿有誤。」
那掌櫃唯唯應了,迅即退下。
宗旋向孟憶俠解釋道:「此鎮相當繁榮,所以有一間旅舍,我們待會出鎮,在車內易容化妝後,驅車入林,一連做三次,最後你在第三座林內下車,我則乘車出林,回頭返鎮。到達那旅舍之時,我預計已是暮夜時分,我一逕入客舍,家人孟行等上一陣,假裝聽到車內的指示,回答一句,這才入店。其時我已在店後的車上。他只須一直穿過,到馬車與我會合,迅即馳走,然後改由本莊其他交通方法,把我迅即帶到家師那兒。」
孟憶俠頻頻頷苜,宗旋又道:「我要使敵人誤以為我真個調虎離山,等到他們發覺車內無人,相信其時發現你潛行出林的消息也傅到了。因此,縱然高明如端木芙,這時亦將急急趕去,所以我和孟行的溜走,她已無法再行追查了。」
孟憶俠讚歎不已,道:「這一條計中之計,真一是絕妙不過,無怪你稱為『反調虎離山』之計了。好!我們決定如此進行,我相信端木芙這回非得栽個跟斗不可了。」
他猜得一點不錯,端木芙因為估計不出孟憶俠竟擅長「易容化妝」之道,所以果然入轂,栽了一個觔斗。宗旋按照計劃,在黑夜中,坐上了木莊特備的馬車,稍後又改搭快艇,一路上,落舟車之時,皆由那孟行扶持著。孟行想是得過吩附,所以非常小心,也善體人意,所以宗旋很快就歡喜這個穩重而又伶俐的家人,決意讓他一直跟在身邊。
第二日的晚上,宗旋雖然舟車勞頓,疲睏不堪,然而終於見到了師父嚴無畏,也見到了內傷相當嚴重的雷世雄。
嚴無畏聽完他的逃亡經過以後,便皺起那兩道已經灰白的濃眉,逕自陷入了沉思之中。
當時在這座氣象雄偉的大殿中的人,尚有雷世雄、陰陽雙將等三人,大殿之外,另有不少人賡集,他們或是走動,或是坐在另一個房間內,那家人孟行亦在其中。嚴無畏的手段非常厲害,當宗旋的消息傳到他耳中,馬上就安排好交通工具,舟車不等,但有一點異常重要的,便是坐在這些交通工具內的人,根本無法曉得行蹤何處。所以連宗旋也不曉得目下是在什麼地方,那個年約三旬,相貌清秀的家人孟行,更加不會知道了。
他在外面的房間中,等候宗旋謁見老莊主之時,四下打量,但見這些屋宇高大寬敞,規格形式極似是叢林古寺,不過他可沒有見過和尚,亦未見到一尊佛像,也嗅不到香燭的氣味。至於在周圍與他一同等候著什麼的人,他看了之後,心中也有了數,敢情這些人皆是武林中赫赫有名之士,地位尊崇,例如雙修教主詹氏失婦,很容易認得出來,由於他們與其他的人,態度上似是平等地位,可見得其他的人,皆是與他同級的。
孟行在這些梟雄魔頭之間,身份當然是低之又低,不過那些人對他都很客氣尊重,這大概是因為他服侍宗旋,以及護送他回來之故。
殿內的嚴無畏想了好一會工夫,才道:「阿旋,你已中了端木芙問路之計了!她假作要前赴萬寶山洞,派兵遣將之時,又讓你窺出蹤跡,使你信以為真,她定須如此,方能堅你之信,你果然是墜入了殼中,設法逃走,把本莊所有的敵人,全都引來此地。」
宗旋這一驚非同小可,瞠目不語,雷世雄卻插口道:「既然如此,咱們須得速速作迎敵的部署了。」
嚴無畏道:「那也不必這般著急,為師派出舟車去接你,一路上都安排了許多圈套,就是天下間第一流的追蹤高手,亦無法一直釘得住阿旋而不誤入歧途的,等到他查明是假,回頭再追蹤時,已耽誤了許多時日,能不能成功地查到此處,甚成問題。」
宗旋吁一口氣,道:「師父算無遺策,徒兒這就放心了。」
嚴無畏冷峻的目光,從雷世雄面上轉到宗旋面上,停留了片刻,突然流露出慈祥的光芒,雖然是一現即逝,可是雷、宗二人,都感到十分驚異,固然這並不是他們隨侍多年來第一次見到,可是這等情形,實在太難得了。
他頷首道:「你們一共本是四個師兄弟,但這次完全傷折鎩羽,為師心中的悲痛,實在不下於你們本身……」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最難得的是你們都如此忠孝盡義,這使為師心中許多想法,竟不免有了若干轉變,例如為師以前一向不肯倚賴這等感情及道義上的因素,此生從不相信任何人,除非確能掌握了他生死之權,然而,你們幾兄弟,卻使為師十分感動,改變了許多看法,此刻為師見了你們狼狽敗歸的情形,不但沒有譴責之心,反而生出了父子之情,為你們而難過……」
他說到這裡,雷、宗二人竟禁不住湧出了淚水,內心中情緒激湯,感動非常。嚴無畏又道:「本莊目下尚末潰敗,雖然在各方面,受到了不少挫折打擊,可是,這等情形未嘗不可以說是我的圈套,等對方低估了本莊力量,可能在最後的決戰之中,一舉而殲滅了他們,這正如那位孟夫人一樣,故示弱點,誘敵現身而加以一網打盡。」雷、宗二人都感到十分興奮,因為他們向來極度的信仰這位師父。
雷世雄道:「本莊的耳目遍佈天下,消息靈通無此。然而世雄卻從末聽過孟氏母子,以及那些家派鬥爭之事。只不知師父可曾聽過那孟夫人的來歷麼?」
嚴無畏徐徐道:「為師不但聽過,甚至與她見過面,與她相當熟悉。」
宗旋愕然道:「然則她為何不曾向徒兒提及?」
嚴無畏道:「難怪你會感到奇怪,那是因為孟夫人並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姓名。」
他想了一想,才道:「她也識得翠華城主羅希羽,或者這是我不肯讓她得知我的姓名來歷之故吧!」
宗旋道:「孟夫人的武功一定很高明,現下看來仍然很美麗,絕對不敢猜她是過了四十之人。」
嚴無畏道:「她已經超過五十歲了,我聽說飛環派有駐容秘術,以前以為只是傳說,加以我們身為男人,不大留心這等事情,如今看來,這個武林傳說,竟是千真萬確了。飛環派之所以對她十分仇視,或者是因為她盜走了駐顏秘法……唔!也許是一件寶物,才會發生佔奪己有的情形。假如只是修煉秘訣,便不會釀成禍端了。」
雷、宗二人,對他的推論折服無已。在嚴無畏身後侍立的陰將宣碧君,可禁不住露出艷羨之色來。
嚴無畏沒有回頭看她,卻有如親眼得見,說道:「碧君!你不淮動腦筋,因為孟夫人與我既是舊識,同時,這次她的孩子,幫了宗旋一個大忙,使得端木芙還未陷入我的疑陣以前,就已經失去了宗旋的去向。」
宣碧君駭了一跳,道:「屬下遵命。」
嚴無畏淡淡道:「再說!這位孟夫人不但深諳那些與她對敵的諸派的武功,還曾得過羅希羽及我的指點,武功精深博雜,你們雖然造詣很高,可是遠不及她老練多詐,說不定反而被她所殺,這話我先說在頭裡。」
眾人皆不敢則聲,只見嚴無畏嚴峻的面上,露出追思遐想的表情,這使他看起來似乎是慈祥可親的老人。宗旋幾乎是第一次發現他還有這麼近乎常人的面目,不但生出孺慕親近之心,同時又怔了一怔,因為嚴無畏雙眉鬆弛,面孔不再扳起來之後,使他突然記起了孟憶俠。嚴格說起來,盂憶俠並不肖他,不過那眉眼和神情,卻很像他。
嚴無畏沉默了片刻,才道:「阿旋!你可以運用你的智慧,與你大師兄共商破敵之策。
現在先去休息一會,晚上為師替你檢查一番,瞧瞧敵人用什麼手法禁制住你的武功?假如沒有特別辣手的情形,相信三兩個月內,你就可以恢復如常了,我先告訴你那時候怎樣做,首先你要把少林的廣聞禿驢殺死!他是少林寺僅餘的對那魔刀神功造詣甚深之人,只要誅除了他,這一門功夫,就只有你獨霸天下了。」
宗旋一怔,道:「師父以前不是說過,連那蕭越寒一共還有三個精通此道的高手麼?」
嚴無畏道:「不錯!但他們天資遠不及你,雖然目下造詣火候,皆勝過你。可是本質稍差,兼且目下年歲已老大,施展之後,難以迅速恢復元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