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室春光,方一人眼,已教這位老神偷面紅耳赤。暗自呸了一口,然後再看那數十人影。這刻縱使是白水堡的人出現,他也不須十分畏懼,大不了走為上著,不似其他的人,在這溫柔鄉中,插翅難飛。
定神一看,哪有什麼敵人?敢情這個寬敞的房間中,四壁均嵌著明鏡,連天花板也儘是巨大的鏡於。他在門口一現身,四方八面都出現他自己的影子。
室內燈光柔和,地上鋪著一層厚達寸許的氍氈,踏在上面,使人湧起膩膩的感覺。
老神偷應先青這時也看清那許多裸體女郎,其實只有一個,這個女子膚若凝脂,身材豐滿,雖然閉目酣睡,但艷麗的容顏上,孕著一個令人神蕩魂飛的春意。
應先青聽過王坤述說進人溫柔鄉的經過,心想這個妖艷逾於尋常的裸女,必定就是「牡丹」。想了一想,便退出此室,返身向外奔去。他的行動疾苦飄風,適才整座溫柔鄉中的女孩子們,都酣睡未醒。應先青一去一回,竟沒有一人發覺。但應先青也沒有見到彭真的下落。
他可不甘就此退出溫柔鄉,便走人那個儘是明鏡的房間內,用腳尖輕踢牡丹。
她打個呵欠,伸臂張腿,妙相畢呈,真個妖艷到極點。
應先青大大駭然,心想自己平生不知見過多少場面,但都沒有一次會像如今這般怦然心動。
須知他自幼便修習上乘內功,至今猶是童身,是以像內家中縮骨之類的奇功,在他易如反掌,假如他一旦受不起誘惑,陷身在這溫柔鄉中。別說他試過那艷絕一時得天獨厚的牡丹的奇趣之後,捨不得離開這溫柔鄉,縱然他想出去,卻因童身已失,無法縮骨,也非被困不可。
牡丹微嚶一聲,香夢初回,媚眸乍啟,忽見一個相貌陰毒的人站在她身前,不覺為之一怔。
應先青按捺住心神,緩聲低問道:「牡丹,彭真哪兒去了?」
牡丹呆呆地瞧著他,直到這個外貌驚人的怪客眸子中露出溫柔的光芒,這才嫣然一笑,膩聲問道:「你是誰?你不會傷害我吧?」
應先青不知怎的,心頭在發軟,應道:「你別管我是誰,我不傷害你就是」
她欣喜地跳起來,抱住應先青,那滑膩膩像蛇一般的胭體,直在應先青懷中扭動。
四方八面都出現這對人扭抱在一起的影子,把個天府神愉應先青刺激得心蕩神搖,幾乎忘掉身在何處。
這個房間內主要是蕩漾著一種朦朧神秘和極為綺旎動人的氣氛。
那個妖艷的女人已替應先青解開上身的衣服。應先青已忘其所以地狂吻著這個人間少見的尤……
牡丹憑她的經驗,已知道這條人網之魚,無法逃掉,而且浮起滿意的笑容,膩聲道:
「你呀……又可愛又可憐,……楊堡主很難惹,對麼?但他對你真不錯,教你來這裡享受一段人間最快樂的時間……
應青先突然停止了醜惡的動作,轉眼向壁間望去,鏡於中把那張陰毒的臉龐反映得十分清晰。
他突然用快極的速度,把自己的長衣脫掉。牡丹睹狀,不禁嬌笑一聲,應先青一指點在她胸脯上。她格格一笑,道:「我怕癢呢………」一面想抬臂作態,哪知全身都沒有絲毫力量,根本動彈不得。
應先青把長衣遮蓋在她身上,把她平放在地上。
牡丹張口要嚷,應先青的手掌奇快地掩住她的小嘴,但一言不發,一味凝目瞧著她。
片刻間,她驚惺地探索著對方的眼色,她發現那對眼光中,已沒有了溫柔的光芒。
應先青低聲嚴厲地道:「對你而言,每一個男人都是可愛的吧?我這副樣子,你也說是可愛,世上還有不可愛的麼?」
他歇一下,空氣變得十分沉重,牡丹的目光露出更多驚慌之意。
「現在你好生回答我的話,不得裝模作樣,提防我把你的眼珠挖出來,把你的鼻子割掉」
應先青口中說得驚心動魄,但在他深心之中,卻泛起一陣慚愧。這刻他才發覺他的義弟歐劍川(王坤),雖然是福緣深厚,得到一代怪傑狄夢松助長功力,但若不是他具有堅定沉毅的根骨,像那等極高深的功力,人家狄夢松根本不會挑到他。他在溫柔鄉中出人自如,而自己枉自一大把年紀,卻居然差點失足,其中微妙之處,可想而知。
最令他慚愧的是他必須用極惡毒的話來嚇住牡丹,等如說,牡丹如果繼續向他施展誘惑的話,他已毫無信心可以忍受得住
他把手掌移開,問道:「彭真哪兒去了?」
牡丹道:「不知道,自從兩個月前,一個年青小伙於進來之後,第二天彭真便被楊堡主帶出去!」
「是楊迅自己進來把人帶走的?」
「是的,楊堡主,別的人不敢進來……不過現在連你老在內,一共是三個人了……」
「哦,只有我們三個人能忍得住你的撩撥麼?」應先青說時,心中慚愧之感登時消滅,微微升起一陣傲意。暗想到底自己功力深厚,不凡凡響。
「自從那次之後,彭真便一直沒有再來過……」
應先青暗叫一聲糟糕,心想那天罡手楊迅果然厲害,及時把彭真處死,斷絕禍根。不過這麼一來,天府神偷應先青這個老江湖,可就料到金陵鏢局那件案於,八成是白水堡所為,但現在人證已經消滅,這個案子便就永遠無法偵破。
牡丹忽然道:「你老是楊堡主的對頭麼?你老進來時,難道沒人知道?」
應先青臉色一沉,其寒如冰,道:「你問這作什?」
牡丹驚道:「你老別動怒,我……我不說話就是!」
應先青冷冷道:「不說話也不行,我問什麼,你答什麼,否則我決不能放過你」
她連連點頭,妖媚的眼睛中,流露出哀求之色。應先青陡然心軟,忙忙裝作仰頭尋思,避開她的目光。
「彭真在這裡的時間甚久,你必定知道他為何被囚禁此地,即速據實供出」
牡丹道:「我還以為什麼問題呢?這件事他已對我說過幾次,他說他本是冀魯奪命銀蟬方秉的人,半年前投奔楊堡主,楊堡主命他去劫金陵鏢局的鏢銀。他說那次連楊堡主自己也出動,連他一共四個人。當時由他出面攔劫,十分順手。回來之後,楊堡主大大誇獎他的機智和手段,便讓他在這溫柔鄉享福,過一段時間後才讓他出去,以免洩漏了秘密……」
天府神偷應先青喜道:「你沒有隱瞞,我也不難為你,還要……」說到這裡,突然停口尋思。
他本想告訴牡丹說,還要把她救出去,自後可以做金陵縹局的人證。但墓地想到這樣一個女人的話,那夠份量做這種驚動江南武林的大事的證人。憑她一面之詞,楊迅盡可發綠林箭,邀請南北同道為他撐腰,故此縱然把她救出溫柔鄉,實在也沒用處。
再說這座溫柔鄉實在不亞銅牆鐵壁的監牢,他要救出這個女人,委實不是容易的事……
而他假如說出救她的話後,無論如何也得兌現。
牡丹甚為聰明,見他一頓,立刻問道:「你老可是要說,把我救出此地麼?」
兩顆淚珠從她那對媚眼中滾出來,應先青的目光和她的眼睛一觸,忽地一怔,忖道:
「僅僅在這一剎那間,這個煙視媚行,人盡可夫的女人,為何便變得如此可憐和純潔?」
牡丹已抽抽咽咽地道:「你老千萬可憐可憐我這個苦命女子,……我其實不願這樣的啊!但我沒有辦法……天啊,哪怕讓我出去,看一看外面的陽光、樹木和田野,我死了也甘心情願……」
「你在這裡不是十分舒服麼?任什麼事都不必操心,還有許多享受……」
她緩緩閉上眼睛,一派楚楚可憐的樣子。
「你不願說話麼?」應先青心中陣陣發軟,他無端端覺得自己應該把這個女人救出去。
「外面的世界很苦呢,尤其你一個女人,長得又漂亮……」
她軟弱地道:「我不要漂亮,就是漂亮,我才會弄到這個地方來。以前我雖然是一個歌姬,也沒有什麼自由,但總比現在好上千百倍……」
應先青忽然冷冰地道:「稱胡說八道,既然你不是願意,為何見到男人都露出那副樣子?」
「我不是胡說。」她睜開眼睛,不服氣地反駁道:「我親眼見過好幾個不聽楊堡主的話的女人,就在外面的市道上,被他活活鞭死……」
她露出悸懼猶存的神色,應先青一見便信了,因此倍覺這個女人的可憐。
他心念一轉,便道:「好吧,我設法救你出去便是,但一時之間卻沒有好法子,你且耐心等候,不要洩漏風聲,我一定為你設法便是。」
牡丹輕輕歎口氣,她一點也不相信這個怪客,應先青伸掌一拍,解開她的穴道,左手取起她身上那件長衣,疾然飄出門外,連一眼也不敢再望見那個裸體的女人。
他以奇快絕倫的速度,鑽入水渠之內,自信縱然剛才他在室內和牡丹說話時,被白水堡之人發覺,但他行動極快,料他們從復壁中追查時,一定來不及查見他從水渠內逃走。
王坤翌日起身盥洗之後,自覺精神十分充沛,他一醒來,便老是想起楊小璇。總管郝衡走進來,笑道:「王坤你這一趟辛苦了,堡主的意思,讓你休息兩三日,我特來關照你一聲,這三日你不必如往常般到堡主處報到,可以隨意玩玩,輕鬆一下。不過不可離堡太久,晚上更不能外宿,以免有事時,找不到你。這幾天事情較多,今晨又有三撥人踏入本堡所轄的地面,他們的來意表面上是衝著雪人,但我們卻不能大意……」
王坤先道謝了這三天的假期,心中暗想白水堡所轄的地面極為遼廣,數百里以內,黑道中人如有所圖,均須先向白水堡打個招呼,那三撥人不知是哪一路的人馬,能夠令楊迅如此注意。平時總有些武林人經過白水堡地面,這三撥人也可能是路過,但楊迅卻小心翼翼地查清楚他們的動向,是以足見這些人來頭不小。
郝衡又道:「我也省得你追問了,這三撥人一是嶺南以大力神拳馳名武林的何家,共是四人。一撥是一個退隱十年之久的老鏢頭錢矛飛斧夏侯山和一個弟子田鼎。另一撥便是那紅船主人端木公子的手下潛龍秦水心和火山豹子薑陽……」
王坤聽到這裡,已忍不住問道:「總管,那夏侯山是什麼來歷,值得本堡重視?」其實他卻是明知故問。
「你還年輕,不知道這個夏侯山,正是本堡昔年建立之時,列為第一個大對頭。他雖然在十年前方始正式退出江湖,但事實上在此之前,早已不大管事。這夏侯山以三支鐵矛,一支大斧,崛起於鏢行中,名聲之盛,比現在的金陵鏢局老局主東方樂水還要響亮。不論黑白兩道,都公推他南七路總鏢頭,和北方有名的老鏢客萬里關山姬雨亭,並稱南斧北戟!」
王坤道:「原來這人來頭真不小,他已退隱了十年之久,此番又出現於江湖,不消說是靜極思動,這人必須嚴加防範才好。」
惡屠夫郝街道:「那還用說,這些傢伙和東方樂水都是極好的朋友。」說到這裡,突然住口不說下去,匆匆轉身出門,一面道:「你如果有興致,可以去找副總管問問,他還有一個十分駭人聽聞的消息呢!」王坤聽了,好奇心大起,便也出房去找副總管鐵算盤尹尉。
他一踏出房門,立刻就變回昔日的沉默寡言,喜怒不形於色的王坤。一些人和他打招呼,他答話和回禮之時,連一絲笑容也沒有。
剛剛走到議事大廳前,即是那座三層高樓之前,忽見天罡手楊迅和楊小璇一道從廳中出來,看樣子他們父女乃是要回到樓上去。王坤遠遠一見楊小璇,心中登時湧起一陣波瀾,再也忍熬不住,加快腳步,穿過廣場。
楊小璇也瞧見了他,心弦大震,不覺怔了一怔。楊迅因她的失態而發現王坤走過來,濃眉一皺,疑惑地忖思其中之故。
王坤走過來,先向楊迅行個禮,然後又冷冰冰地向楊小璇道:「小姐您早」
楊小璇只在鼻孔中低嗯一聲,便向父親耳邊悄聲道:「這個人怎的老是這麼冷冷的,他討厭我麼?」
天罡手楊迅暢然微笑,沒有回答女兒的話。玉坤平靜地道:「適才郝總管傳令說,小的可以偷懶三兩日,因此小的膽敢向堡主請命去查一查那面古琴的下落!」
楊迅道:「可要離堡遠出麼?」
「不必,那廝如果真個送來,小的總得查出他的來歷和用心才行」
天罡手楊迅略一忖思,便取出一支令箭給他,道:「你無妨設法一杏,但那歐劍川武功極為高強,必須小心行事。詳細可去問問尹尉……」
鐵算盤尹尉就站在大廳門口,聞言高聲道:「王坤,你到這邊來……」
天罡手楊迅已轉身向樓梯走去,王坤口中朗聲而應,目光極迅速地掃過楊小璇,正好和她那對含情脈脈的目光相觸,在這極快的一瞥中,這對情侶的心中各自湧起酸甜苦辣等滋味。
王坤雖向廳門走去,但耳中留神地聽那父女的說話。卻聽楊小璇道:「爹,我真討厭那廝,好像自己十分了不起似的……」楊迅聽了只笑一聲,沒有回答。
王坤在心中大大歎口氣,他雖然知道楊小璇故意這樣說,但這時教他親耳聽到,這種滋味到底太難受些。
尹尉那對精明之極的目光,凝視著王坤,突然問道:「王坤你想怎樣?」
王坤吃一驚,以為尹尉問他在想什麼,忙答道:「沒有,沒有什麼。」
尹尉道:「我問你想怎樣查探那歐劍川?」
王坤力持鎮靜地道:「小可還未細細想過!」
心中卻微凜忖道:「這位副總管外號鐵算盤,果真精得要命,我已露出一點馬腳,以後必須格外小心……」
尹尉也不說什麼,招他人廳落坐,然後道:「本堡剛剛接到消息,便是關於你要查的那個歐劍川……長蚊漢龍兩幫不知如何請到這個人為他們出頭,對方紅船主人則已來白水堡,只由潛龍秦水心火山豹子薑陽赴那石橋灣之約,那歐劍川貌不驚人,但手上功夫卻足以驚世駭俗,居然把火山豹子薑陽從容擊敗……」
王坤胸中豪氣飛揚,暗想「歐劍川」三個字從此已傳揚在武林中。但面上卻不能露出來,故意道:「那還得了?火山豹子薑陽的厲害,小可親眼目睹,他那一身神力真是駭人聽聞,那麼粗的船桅被他一下子抱起來,摔出數丈之遠。當時把數百水道群雄都給鎮住……」
尹尉道:「這些我們都知道了,現在武林中不論黑白兩道,都想知道這個有如彗星般崛起於武林的高手究竟是什麼來歷?他為何要替長蛟漢龍兩幫出手?就像本堡後面茅山中的雪人和那紅船主人端木公子的身世來歷,合稱三大奇謎……你如查得出那歐劍川的來歷,你就算是成名露臉啦」
王坤面上絲毫不現任何表情,道:「小可一定盡力查出那廝的來歷,或者會在無意中查出端木公子的來歷也說不定,這關鍵全在……」
他還未曾說出關鍵何在,尹尉已笑道:「堡主早已想到,今晨已命副堡主親自出動,設法由那君山二友中的天風劍辛石帆處密查端木公子的來歷……」
王坤道:「小可正是此意,不料已被堡主佔先一著。副總管還有什麼吩咐麼?假如沒事,小的可就要出動了!」
尹尉道:「你去吧,但務必小。已從事!」
王坤行禮退出大廳,一面向堡外走去,一面後悔地想道:「我真不該為了要走近一點看看璇姐姐,隨口向堡主編了這麼一個理由,現在真是作繭自縛,但最遺憾的還是沒有好好地瞧瞧璇姐姐的嬌容!啊,那深情的一瞥,令人一生一世都難以忘記!我和她日後如何結局,真不敢想」
剛剛走出堡外吊橋上,忽見路上塵頭大起,蹄聲如雷,疾馳而來。王坤定睛而視,來的一共三騎,當先的是副堡主飛蛇倪盾,第二個是邵風,第三個是本堡五位管領之一二姓蘇名進。此人一身硬功,黑道知名,亦非泛泛之士。王坤暗暗一驚,想道:「本堡看來情勢相當嚴重,這東南西北中五路管領,一向極少返堡,都在外面佈置。這位中路管領蘇進長駐金陵,相隔最近,已首先應召返堡,晤……莫非真個有人要借雪人之事,查探白水堡虛實之後,便大舉進攻?但我卻得不到一點消息!」
那三騎來得好快,眨眼已到了吊橋前,三人一齊翻身落馬。副堡主倪盾一見王坤,便問道:「堡主呢?」
「他在樓上!」王坤應著,一面向他們行禮。
倪盾灑步便走,王坤忙上前道:「小可奉命查一查那冰魂秀士歐劍川的行蹤,適才忽然想到,歐劍川若是來時,一必由長江到金陵,然後經句容來此,是以有心沿此路查探,小的見過那廝,碰面一定認得」
倪盾聞言停步,微一尋思,便道:「很好,我自會代你轉稟堡主!」說罷,便匆匆人堡,邵風緊緊跟著走去。剩下中路管領蘇進率著三匹馬,等手下人來接去。
王坤乘機搭話道:「蘇管領幾時從金陵來的?可是為了那君山二友的天風劍辛石帆麼?」
蘇進管的一路,範圍最大,人數最多,乃是五路管領之首。身份本來甚高,連郝衡尹尉等見了他,也甚為客氣。
但他又知道王坤乃是堡主跟前的人,最不可得罪,忙忙笑道:「王兄可好?我今晨已抵達本堡,剛剛和副堡主他們出去,果是為了那天風劍辛石帆。那廝今晨已從茅山中搬出來,就在二十里外那座三清宮中居住。我們去見他時,卻被他拒絕晤面。因堡主吩咐過不準得罪此人,故此只好立即趕回來……」
王坤道:「這人昨晚曾經幫著我們白水堡,故此堡主不肯得罪他。除了他以外,丐幫的鄧雲松和武當派名手子母金環陸鞏不知落腳何處?小可昨夜才趕回來,今晨又奉命出去,竟來不及叩詢堡主」
中路管領蘇進道:「丐幫長老鄧雲松哪有一定的住所?他們丐幫的人,都是露天席地,隨處歇宿。至於武當派的陸璣,聽說就在堡西的安裡村中。你如前赴金陵,路上必經該村,見到咱們的人,一問便知!」
王坤含笑道:「小可不能耽擱了,這就動身,但還請蘇管領指點一下!」
蘇進見他如此謙虛。心中大為高興,便道:「那冰魂秀士歐劍川如何來法,我不得而知。但因峨嵋的鐵甲金槍陶彬慘死雪人手下,此人在武林中交情極廣,是以五派名手,大有趕來茅山查訪雪人之意。而這些人絕大多數和金陵鏢局淵源極深,故此連帶對白水堡極不滿意。目下的情勢對本堡十分不利,只要生點事故,這些人可能就聯手來對付我們,是以本堡已開始警戒,你千萬不可像往日般大搖大擺,碰上那些人趕快避開上算些」
王坤聽到這裡,心頭上靈光一閃,想起一計。嘴上卻連聲稱謝。蘇進逕自人堡,他也邁開大步,向西北走去。
大約走了十餘里,只見左面半里外一座村莊,後面靠著高山,前面卻有兩個大池塘。村中地方頗為寬廣,居民不少,總有千來戶人家。
村口道旁有個竹棚,售賣酒茶零食。王坤大踏步過去,走人竹棚,大聲道:「我要一碗茶」一個中年男人端了一碗茶付來,王坤悄悄露出白水堡令箭。那人一眼瞧見,便回身走到棚後。
王坤跟過去,問道:「武當派的陸現就在這安裡村中麼?有沒有出去?」
那人恭身回答道:「他幾乎每日都出去,但今日卻沒有!人村後左邊第三家便是……」
王坤點點頭,便向村中走去,走過那條石堤,隨意測覽兩邊,但見池水粼粼,再過去便都是田野,一派鄉村寧謐的風光,甚是賞心悅目。
走完那道石堤,穿過村前的曬穀場,便人村內。
目光一掠,只見左邊第三家屋宇高大,雖然仍是鄉村古樸的形式,但也可看出這家人必是此村中的富戶。
王坤先不忙著窺探,隨步走人一條小巷,在一道矮牆上坐下,暗自尋思道:「我向副堡主討令往金陵是假,主要便是想獲得數日自由身。今晚設法和璇姐姐見面,好好聚上一下,目下時間尚多,我適才想到,為了配合我向楊迅說的話,我這個冰魂秀士歐劍川總得出現一下。適才便忽然想到,假如我以冰魂秀士歐劍川的面目出現,和那武當派名手於母金環陸璣鬧一點事楊迅自會知道。這一來他必定會對我這個冰魂秀士歐劍川減去不少戒心!況且我曾有諾言,要使曾與狄夢松老前輩對敵的五派名手,到他墳前叩首,目下縱然和那陸鞏鬧一鬧,也無關緊要!唉!但日後怎樣化解呢?」
一想到這裡,便為之愁眉不展,想了好一會,卻越想越亂。坐了老大一會,沒精打采地起身,走出村去。這時他當真渴了,便到竹棚處喝碗茶,乘間告訴那人說,他這就要趕赴金陵,命他好好看住那陸現的動靜。
不欠工夫,他已變易了容顏,而且體型也大不相同,弄了一套農人衣服穿上,打安裡村後的高山翻過來,落在村中。
走到陸璣所居的那座屋門前,只見一個婦人正在門前籬笆內喂雞。冰魂秀士歐劍川停了一下,邁步向籬內走進去,一腳踏死一隻母雞。
那婦人立刻大聲質問他,一陣喧嘈,門內走出兩個五句上下的人,其中一個眉濃嘴闊,兩鬢角太陽穴高高鼓起,一望而知乃是內家好手。
另外那個看去似是本宅主人,大約也到過江湖上闖蕩,老眼流露出精明之色。他先打量一下歐劍川,隨即問那婦人何事。婦人趕快說出來,那人便道:「老兄也聽到我這個媳婦的話,可有冤枉你麼?」
歐劍川懶洋洋道:「沒有!你貴姓名啊?」
那人道:「我姓餘名國梁,是本地人氏。我可不是仗著本地人來欺負你一個外鄉客,但這事你實在不該!」
歐劍川道:「我可不是故意的……」
他的話說得平和,對方一聽倒也氣消了,旁邊的那位老者道:「余兄,咱們把那殘局著完,一隻雞算不了什麼……」
余國梁的媳婦氣忿地道:「這人好生沒禮,踏死我們的雞,說他時還直翻白眼……」
歐劍川道:「大嫂你要我賠麼?一隻母雞算得什麼,我走路沒看清楚,這能怪我麼?」
余國梁一聽此言,登時火起,心想這廝的道理好橫,姑且算他走路可以不帶眼睛,但走路怎會走到人家籬笆內來?
旁邊那位老者濃眉微掀,目現精光,沉聲道:「老朽陸璣,朋友你貴姓大名?可是衝著陸某來的?」
歐劍川眼睛一翻,道:「喲,原來這兒有個江湖朋友,怪不得這麼橫!我冰魂秀士歐劍川最不吃這一套。但我卻真不想惹事,你說怎樣便怎樣好了?」
子母金環陸璣暗中冒火,但面上卻不現出來。心想這冰魂秀士歐劍川的姓名,剛剛在昨夜無意碰上丐幫長老鄧雲松說起,說他力折紅船主人端木公子手下大將火山豹子薑陽之事,如今他自報字號,分明有心尋事,只不知何故找到自己頭上?
余國梁昔年在江湖上行走,曾因嗜奕而和武當名手陸璣攀上不淺的交情。是以陸璣這次南來,便住在他家中。他聽了歐劍川的話,已忍不住怒道:「真正是放狗屁,又說不想惹事,又要人劃出道來……」
子母金環陸璣冷笑道:「余見你不必插嘴,這事我陸某自會解決。此間村人糜聚不少,冰魂秀士何妨人屋一談?」他那句冰魂秀士出口時,甚覺彆扭。須知歐劍川一身農人裝束,面色蠟黃,身短手長,看上去猥猥瑣瑣,哪有半點秀士味道。
歐劍川暗忖道:「我這麼一閉會不會太過火了?若然太過令他下不了台,日後如何能夠化解得開?」
這一想令他為之眉頭大皺,猶疑道:「不必了吧?」
於母金環陸璣銳目四射,已見四下圍看熱鬧的人群中,夾有幾個健壯漢子,雙目炯炯,分明不是普通村人。他已知白水堡近在颶尺,對於他此行,因甚不放心,一直派人監視。是以估料這幾個壯漢必是白水堡手下,很可能這個冰魂秀士歐劍川也是被天罡手楊迅請來試探自己,相機把自己攆走。心念連轉,越發認定對方猶疑之態,乃是故意裝作。當下朗聲一笑,道:「既然不肯人宅,陸某也不管驚世駭俗,就在此處了斷也好」
歐劍川腿了兩步,認真考慮一下,竟不知自己立刻走開抑是和陸璣鬧到底好些?
子母金環陸璣乃是武當派名手,在他本派中,除了號稱為「武當三石」的三人,一個是當今掌門,即是他的師伯石田真人和另外兩位師叔石龍真人石虎真人以外,誰都不在他眼內。而且他自人江湖以來,直到此刻闖出偌大名頭,這中間二十年來簡直是罕逢敵手。雖然他出身名門,不致於恃技凌人,但不免較為氣盛些。是以哪肯被歐劍川隨意戲弄,話聲中已跨下台階,相距尚有一丈之遙,便抱拳微拱,道:「陸某請問一事……」他借這抱拳微拱之勢,暗運玄功,聚集一身功力,發出一股無形勁氣,遙遙襲去。
冰魂秀士歐劍川心中儘管遲疑,但應變卻快,暗念此刻無論如何也不能露出真正功力,便也抱拳還禮道:「陸老師請指教」話聲未歇,微聞「蓬」的一聲,兩股勁氣相觸。子母金環陸璣身形搖晃一下,但立刻從容定住。歐劍川卻退了半步,驚愕地睜大雙眼。
陸璣哈哈一笑,道:「見面勝似聞名,江湖所傳,未免過甚其詞……」
余國梁聽不懂,詫問道:「陸兄你說什麼?」
陸璣並不解釋,又道:「陸某請問閣下何故枉駕過訪?自問平生並無對不起朋友之事……」
歐劍川道:「陸老師光明磊落,為當今有數俠客之一,自然不會有對不起朋友之事—
—」
陸璣面色微沉,道:「那麼是陸某劣子惹下是非?」
歐劍川想起那年青的陸雲,忙搖頭道:「不是」他本說不關別人的事,但陸璣質問之詞,逼人而來。
「那麼是陸某師門開罪了閣下?」
歐劍川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六十年前,武當派掌門朱雀真人,正是以眾欺寡的五人中一份子。方自思忖,耳中又聽陸璣厲聲道:「可是陸某師門開罪了閣下?」
冰魂秀士歐劍川被他逼得點一點頭,道:「但不是對我做錯……」剛說了一句,瞥見對方唇掛冷笑,登時忍不住道:「是六十年前舊事,你未必知道……」
「不錯,我不知道。」陸璣答道:「但我也不須詳詢,只要你說出敝派何人在六十年前做錯,便可了斷!」
歐劍川眼珠一轉道:「是的,你已有資格了斷……」他歇。下,心知對方當然不明白自己話中之意,乃是說只要他在狄夢松墳前叩個頭,便可了斷舊怨。
這時並不解釋,繼續道:「那是六十年前貴派祖師朱雀真人做錯的舊事!」
子母金環陸璣雖然名望甚大,在武當派中輩份亦尊,但提起師祖朱雀真人,這件事可真不小。這時反倒懷疑自己是否有資格擔承此事?
他肅容道:「你可不能信口胡言」
歐劍川道:「我絕非打誑,但目前卻未暇了斷此事,不過事先向你打個招呼罷了」
陸璣眉頭一皺,摹地放聲大笑道:「狂徒你敢戲弄陸某,如果真讓你這樣來去自如,教陸某如何向武林朋友說得清楚……」
話聲未歇,身形微塌,已如行雲流水般滑到歐劍川面前,一招「仙猿獻果」,右掌疾擊出來。歐劍川本是少林嫡傳弟子,深悉對方這一招乃是由本門「金豹露爪」的招數變化出來,配合起獨門九宮遁形步法,威力更大。心想對方的功力,已試出比潛龍秦水心或火山豹子薑陽要高強一些,如今看他出手神速,攻守兼顧,果然不愧一時名家,哪敢大意。左手一招「懸崖摘果」,五指如鉤,疾抓敵手脈門,右手使出少林心法「旋風掃葉」,一股掌力橫掃過去。
武當和少林兩派原本是一家,因此陸璣一眼便認出對方手法,非少林門下嫡傳弟子決學不到。但只因這樣,更使他既疑且凜,敢情對方出手雖是少林心法,但掌力卻冷森逼人生寒,而且剛柔兼有,分明是一種從未見識過的奇功真力。少林寺決沒有這等神奇毒辣甲於天下的功夫。是以這一來便想不透對方究竟是什麼來歷?當下疾使「春蠶自縛」之式,身形轉處,雙手一圈一推,已把對方攻勢完全封出外門。
四下圍觀的村人都不知道他們剛才說什麼話,此刻卻見到兩人玩笑也似地轉個圈子,哪知其中已蘊藏無限危機,有些人便在莫名其妙的情形下走開。但聚觀的人仍然不少。其中有些鼓噪起來,都認為冰魂秀士歐劍川不對。
籬笆內兩位武林高手又奇快地換了五招,最後的三招都是硬碰硬。歐劍川把不定主意,掌上力量忽強忽弱,竟被陸璣逼退五六步之多。
他想想實在不是頭路,如不真真正正打上一場,則可能會喪命在對方掌下。但真打又無此必要,自己這番攪鬧,實在沒有半點道理。不由得暗罵自己混蛋,墓地一招「東海屠龍」,掌發如風,疾襲對方項肩。
陸璣全力施為,一掌迎去,另一掌卻暗蓄真力,準備把對方。身形震退,便騰身飛起罩撲下去。
哪知歐劍川那一招「東海屠龍」竟沒有用足,突然化為指戳,一縷剛勁烈風,直襲陸鞏胸前。陸鞏忍不住喝道:「你是少林哪一位大師的門下?」身形隨聲暴退尋丈。
歐劍川又在心中罵自己一聲混蛋,對方乃是武當名家,自然深悉少林各種絕藝,自己這一手「羅漢指」的秘藝,換了別的人,哪怕也是武林高手,未必認得出是少林七十二種絕藝之一,但對付陸璣,哪裡蒙得住他?反而被他確定自己乃是少林弟子。
他一面自責,一面縱身而退,但見他宛如大鳥橫空,一掠三丈有餘,逕從村人頭上躍過,然後急如離弦之箭,向村後電射而去,晃已隱沒在山中。
翻過高山,沒頭沒腦地在荒野中奔馳了七八里路,這才緩下腳步,無精打采地前走。
他歎口氣,忖道:「怎的我如此愚蠢,胡亂惹事?剛才無端端去招惹陸鞏,有什麼作用?唉,我真有點倒行逆施的模樣!日後白水堡之事一了,我回復本來面目時,還能用歐劍川的名字麼?縱或我不想用,但父親或師父會讓改名換姓麼?哎,我真是一著之差,全盤皆錯,當初我在石橋灣之會時,便該改個別的名字,這樣我日後履行狄老前輩的諾言時,便可以一直假面目。頂多回復歐劍川時,不露出狄老前輩的武功家數!但現在已經錯了,再沒有補救的辦法啦……」
他自怨自嗟地走到一座山神祠外,心中難過得停住步,就在門口坐下。摹地拍一下大腿,發出清脆的聲音,恍然大悟地想道:「是了,原來我竟是因為璇姐姐的緣故,心神不定,所以糊糊塗塗,思慮欠周……啊,她如果也在這裡,那多好啊,我有千言萬語要對她說……」
祠內突然有人輕輕哼了一聲,歐劍川忙一回頭,只見祠內十分乾淨,供桌前面有個老化子,盤膝而坐,此時也注目看他。
這個老乞丐的相貌一映人眼中,歐劍川便微微一怔,敢情正是丐幫長老鄧雲松。他的一支鐵棍,橫擱在大腿邊的地上。歐劍川怔一怔之後,便回轉頭,對於這位曾經仗義出手助他的人,他的確不忍點定為日後向狄夢松墳頭叩首的人。
鄧雲松何等眼力,已看出這個滿面病容的漢子,眼神湛湛,不是凡俗之流。當下痰嗽一聲,道:「我老叫化可真被尊駕嚇了一跳,外面風大,何不進祠一坐?」
歐劍川聞言起身,走人祠中,在老叫化對面坐下。
丐幫長老鄧雲松微笑道:「朋友有什麼心事麼?」
歐劍川老實地道:「心事多著呢,可惜只能悶在心中!老兄貴姓大名啊?」
鄧雲松說了自己姓名,然後道:「朋友的口音好熟,但老叫化年老昏庸,一時卻想不起來,你貴姓名啊?」
歐劍川遲疑一下,含糊道:「我姓歐,真想不到在此地遇見丐幫長老,可惜我的事情無法請你幫助!」
此言出後,見對方毫無驚訝之色,心知對方已看出他是武林中人,暗自微惕忖道:「我面對這等老江湖,必須小心翼翼,剛才他提及我的口音,便是我疏忽之處。」
當下又道:「長老罵臨此間,有什麼貴幹麼?」
鄧雲松視他半晌,反問道:「你猜我有什麼事?」
歐劍川被他反問得愣一下,卻深知對方此問,必有深意,不敢隨便作答,便搖搖頭。
鄧雲松伸手人懷,歐劍川嚇知他幹什麼,連忙暗運真力聚在右掌之上,有意無意地護住前胸。鄧雲松的手倏然抬起來,黃光一閃。歐劍川眼快,已看出是條黃布包袱,約有兩尺見方,似乎有點血跡。自家那只右掌不發出去。鄧雲松見他沒有動靜,便把手中黃巾放在膝上,冷冷一笑,道:「朋友可曾見過這條黃布?」
歐劍川立刻搖頭道:「這是什麼?我從未見過……」
鄧雲松聳聳肩,道:「既然你未見過,那就不必再談……咦,你好像還想談談這件事呢?」
歐劍川道:「不錯,長老的話使人十分費解……」
鄧雲松雙目緊緊凝視著他,似是在他面上找出什麼表情。但他卻沒有成功,沉吟一下,道:「算了,這件事我也弄不清楚
歐劍川聽了,越發觸動好奇心,心想這條黃布,必定隱含著一件什麼事,故此鄧雲松才會突然取出來,乘機細看自己的反應。目下關於白水堡是否當日劫縹的正主,已達揭曉階段,自己再查不出的話,便要放棄。這件事日夕壓在歐劍川心上,是以此刻不由自主地聯想到這件事去。因此他決不肯放鬆任何線索,當下道:「這條黃布上似乎染有血跡,長老如何得到的?」
鄧雲松道:「你好像真很關心呢?我不妨告訴你,我在離此二十餘里處的一個山拗裡,無意見到一個人,滿面血跡,手中握此布,人已死去多時……」
他說到這裡,歐劍川已明白對方說出事情經過,主要目的還是要借此觀察自己的神色。
當下將計就計,故意露出非常注意之色。
「這個人雖已僵死兩三個時辰,但看他的姿勢,卻可以推斷出他被人從側背暗襲,立受重傷,但雙手仍然握緊這個黃布包著的東西。那個暗襲他的人,復來奪人手中之物,用鋒利的匕首還割裂他的手指,是以有血跡沾在黃布上。這個被害之人,功力不弱,仍然能緊聚集最後一點真力,一掌擊去。對方把布中之物取了就走,於是留下這條黃布及那人死時的一切跡象!」
歐劍川忖在白水堡數十里之內,竟然出了這等兇殺案,而堡中尚不知道,實在奇之又奇。忍不住問道:「鄧長老可知那人姓名來歷?兇殺地點在哪裡?」
「問得中肯之至」鄧雲松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道:「地點就在一處稱為青松岬的山拗裡,那人的來歷姓名,我卻不便宣佈」
歐劍川聽說地點在青松岬,不禁微微一怔,道:「那人屍體還在那兒麼?」
鄧雲松目射奇光,沉聲道:「在,你想去看?」
歐劍川當真站起身,意欲出門,鄧雲松長笑一聲,道:「朋友慢走,我的話是真是假,你已知道麼?」
歐劍川一聽有理,暗想那青松岬乃是白水堡一處秘密通路,堡中只有幾個人知道,對方如何能說出地名?
他本人正因該處屬於白水堡的秘密通路,就在他出發四川峨嵋報訊之前,暗中已告知金陵縹局,老局主東方樂水,請他派出好手,日夕在青松岬附近窺伺。假如白水堡有人從此通路出現,定有驚人的任務,必須設法查出該人所負的任務。是以他一聽竟是在那地方死的人,故十分疑心乃是金陵縹局所派好手罹難。他那麼深沉的人,居然也禁不住急急起身,想到那邊查看究竟。
目下對方的話一兜回來,歐劍川便覺得有問清楚的必要,當下轉身向鄧雲松,道:「鄧長老之言何意?」
丐幫長老鄧雲松道:「此路乃是往青松岬必經之地,莫非你本來就要去?抑是在此等人?」
歐劍川道:「長老且莫盤問我,究竟那個被害的人,是何路數?」
鄧雲松站起身來,道:「我正要問問楊迅!」
歐劍川立刻聯想到昨夜對方出手救了自己,其時他明知自己乃是白水堡的人,居然還肯出手,如今又是這等口氣,莫非他乃是楊迅請來的能手?這個想法大有道理,登時使他生出敵視之心,冷冷道:「楊迅會回答你麼?」
鄧雲松冷笑道:「你何以見得他不肯告訴我?」這位丐幫長老也自誤會歐劍川之言,乃是等如代楊迅說話,是以不問而知乃是白水堡之人。
歐劍川退出神詞,道:「那麼你去問問楊迅,我卻無暇陪你淨說廢話」腳尖一點,人已倒縱兩丈以外。
丐幫長老鄧雲松喝聲:「哪裡走?」展開身法,宛如一縷輕煙般疾追而至,鐵棍一搶,勁風「呼呼」直響,橫掃歐劍川腰部。
口口
歐劍川心想此人枉為丐幫長老,卻助紂為虐,暗助楊迅,真想盡量施展全身武功,把他打倒。但陡然一凜,暗念附近不知可有其他高手埋伏?如一接戰,立刻現身出手,自己可能反而遭遇毒手。
念頭如電光一閃,立刻一沉真氣,這時身形尚是倒退之勢,摹地墜在地上,塌腰伏身,虛虛一掌推出。這幾個動作一氣呵成,迅捷無比。鄧雲松大吃一驚,立刻也一沉真氣,驟然中止前衝之勢,手中鐵棍疾然拄向地上,恰好攔住對方擊來掌勢。
歐劍川爭取到主動之勢,驀然往橫掠去,這時已用出真正本事。但見他宛如孤鶴振翅,-忽間已飛開數丈之遙。這一手直把鼎鼎大名的丐幫長老鄧雲松看得一愣一愣的,暗想這個黃面漢子不見經傳,武功卻如此神妙,光是這一手輕功,就非有四五十年以上的功力不可。
歐劍川胸有成竹,迅疾地向青松岬相反的方向退走,轉眼間已隱人荒野中,繞個大圈,復又奔到青松岬。
但見四面俱是青綠松林,連岬口那片石壁上也長滿了青松。他轉人岬去,走了數丈,便是一個山坳。
他毫不遲疑,轉人山坳內,四望一眼,哪有死屍蹤跡?幸而聽鄧雲松說過此事,此刻留心一看,坳石地上果然還有血跡,可見得那鄧雲松的話並非全部虛講。他的身形倏然隱人密密的松林中,聲息毫無。
那松林綿密廣闊,竟不知有多深多遠。歐劍川隱人林中,本意是在松林秘徑內搜查一下,準備一直搜查到離白水堡五里遠的亂林中那個秘密地道的人口處,看看還有什麼遺跡沒有。但他一進了松林,卻不立即展開搜查行動,身形即隱伏樹叢後,凝神向山坳內注視。
這個機智過人的武林新秀預料自己身形一隱,定必有人現身追蹤,是以他以退為進,反而匿伏在一旁。哪知伺伏了好一會,仍然不見有詭秘人影出現。
他不覺大失所望,想道:「假如此地沒有人守候,則鄧雲松的話便毫無意義!不過無論如何,東方老局主所請派在此地的好手,也該出現啊……」
想了一想,便向密林內走去,剛剛走了兩丈,耳中忽然聽到外面山拗間傳來人聲,但同時他眼前赫然出現一個人,橫臥地上。這一剎那間,竟使他不知要先顧哪一件事才好。
眼前橫臥地上的人,身上裝束一望而知乃是白水堡中的人,看他面目口鼻都貼在泥地上的樣子,分明已經僵斃多時。從他所臥之處及身後來路樹斷技折的跡象判斷。這人必定是從那邊來時,正向山坳方向馳去,忽然被一個武功高強的人,從後測施以暗算,一掌擊在後背,打得他向前飛開丈許撞斷了不少樹枝,然後俯撲地上,再也不會動彈!
因此一連串問題便由此產生。第一點,這個人乃是白水堡中的人,如是東方老局主所派的好手,向他施以暗算,則得手後斷無不將對方屍體移走,把現場痕跡消滅之理!假如這是另一路人馬向白水堡之人下的毒手,那麼這一路人馬何以知白水堡的秘密通路?為何要對白水堡之人加以暗算?假如這人是被白水堡的人自行殺死,則誰敢反叛楊迅?為何要這樣留下痕跡線索?
這些問題一瞬間掠過他心頭,但他不逞慢慢推究,便當機立斷,疾如飛鳥縱落那人身邊,猿臂伸處,便把那人攔腰抱起,跟著足尖一用力,復向原路倒退,轉眼間已回到適才他隱伏之處。
他剛才聽到的人聲,其實僅僅是一聲微噫,此時從枝葉縫隙間望出去,只見一個人正在山拗中,目光遙注右方似有所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