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度道:「據我所知,大概是今日凌晨。」
白瑤琴道:「既然如此,他縱然入棺之時仍然活著,這刻什麼時分了,還有不悶死之理麼?此是小孩子也想得到的結果,但你苦苦要打開棺木,我看你的心中一定有什麼古怪……」
王元度見她口舌伶便,能言善辯,決計不能說服她,當下轉向天寶和尚道:「大師不妨拿個主意,在下深知平天虹兄武功高強,埋葬無久,或者尚未悶死。」
天寶和尚可拿不定主意,他突然發覺自己對白瑤琴越來越不滿意,也不大相信她。可是這漢子也有些可疑,似乎還默認是淫賊同黨,這種人自應格外提防,不可讓他利用。
王元度突然靈機一動,想道:「我唯有這個法子迫他一次,假如不成功的話,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心念一決,便道:「天寶大師,在下與平天虹兄不過是泛泛之交,毫無交情可言,假如你決意不開棺查看他的生死,則這個責任便歸於你,你是否害死了一個人,只有天知地知,在下問心無愧,只好撒手不管此事了。」
白瑤琴冷笑道:「別聽他鬼扯,他明明要哄你幫他打開棺木,遂他洩忿之願。」
王元度哈哈一笑,道:「在下如若是那般惡毒之人,早先有個機會可以暗算這位大師,但在下卻沒有出手,大師你不妨想想看。」
天寶和尚眼中光芒閃動,下了決心,突然一轉身躍下坑洞之內。
白瑤琴氣得玉面變色,還未開口,王元度已道:「白姑娘若是跺腳一走,即可證明你早已得知,故意攔阻我開棺之舉了。」
白瑤琴被他僵住,果然不能一走了事,於是只好改變了心意,突然間一劍劈去。
這一劍極是凌厲毒辣,王元度只好使出修迷密步閃開數尺。他並不出手還擊,一味發出冷笑之聲。
白瑤琴恨聲道:「淫賊,你以為姑娘殺不死你麼?」
王元度道:「這就奇了,誰是淫賊?」
白瑤琴道:「你。」
王元度道:「不夜島的衛步青誠然是萬惡淫賊,但認識他的人不在少數,難道凡是認得出他的人,就定是淫賊不成?」
白瑤琴冷冷道:「現在狡辯已來不及啦,我有許多證人,都可以指認你是淫賊的同黨。」
王元度道:「假如平天虹兄不死的話,他卻可以為我作證,證明我不會是淫賊的黨羽。」
白瑤琴聽了一怔,細想他話中之意。
此時坑洞中已傳出天寶和尚敲擊棺木之聲,她道:「你們既然相識,那一夜他何以不認識你?」
王元度道:「因為在下已經化了裝,所以他沒認出我是誰。」
白瑤琴冷笑道:「那麼你是誰,想必是武林中有姓有名的人物了?」
王元度道:「江湖上頗有知道在下姓名之人,在下就是……」
他的話忽被天寶和尚的叫聲打斷,天寶和尚叫道:「快來。果然有一個年輕施主,心臟尚在跳動。」
他們一起奔到墓坑邊,低頭望去。但見一具棺木已被打開,那天寶和尚手中抱起一個英俊男子。
他雙目緊閉,全身癱軟,雙手雙足都有繩子縛住,可見得他當真是被人活埋,非是出於他的自願。
天寶躍出墓坑,說道:「這一位竟然就是武林第三高手的平天虹麼?」
王元度應道:「不錯,他就是平天虹兄。」
天寶抱住平天虹,大步進入石屋,卸下一扇門板,把他平極板上,然後弄斷了繩索,說道:「他不但四肢被縛,連全身穴道也曾被禁制過,幸而他早已打通了穴道,否則早就悶死了。」
王元度道:「貴寺的跌打救命之學,妙絕無下,只不知能不能助他速速復生?」
天寶和尚道:「貧僧盡力一試,生死之事,自有天數,不是人力所能勉強的。」
白瑤琴一直站在旁邊,已把長劍人鞘,表情冷漠,全然無動於衷地望著天寶施術。
過了好一會工夫,平天虹的呼吸已經由輕而重,面色也漸漸變得紅潤。
天寶和尚站起身,舉袖拭去額頭上的汗水。道:「總算把平施主一命救回來了。」
王元度道:「大師手法精妙深奧之極,剛才點拍的許多處部位,都是聞所未聞的脈穴,今日幸好把大師牽在內,才能得大師施展妙手,救活他一命。」
天寶道:「其實以平施主的精深武功,時間略久,也能復生。貧僧只不過助他早一點恢復而已。」
王無度道:「大師不必過謙,這一件功德,實是不易。」
他轉眼向白瑤琴望去,突然記起何心寒對她很是客氣有禮,可知她大有來歷,不知怎的,竟想到一元教上面。
當下故意向天寶和尚問道:「大師既是少林高僧,只不知你認識不認識一位叫錢萬貫的人?」
天寶愕然望他一眼,心想:「錢師叔出身少林之事,外人罕有知道的,這人居然向我探問,可知必是深知內情。」
當下點頭道:「你說的可是江南百錢莊莊主麼?貧僧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王元度已窺見白瑤琴露出十分注意的神情,假如她不是一直都很冷漠的話,別人就很難瞧出她對這些話生出反應。
天寶和尚已問道:「尊駕敢是曉得錢莊主的下落麼?貧僧恰好想見見他。」
王元度伸手一指,道:「大師可向白姑娘詢問,只有她知道。」
他此舉毫無把握,也不過是想再詐她一詐之意而已。
哪知這一詐竟大生效力,白瑤琴皺起眉頭,道:「你是誰?怎知我曉得錢萬貫的下落?」
王元度緩緩道:「錢兄被一元教軍師姜石公脅持離開小星塢。你是一元教的重要人物,當然知道他的下落了。」
白瑤琴瞠目道:「你到底是誰?」
天寶和尚道:「白姑娘可否賜示錢莊主的下落?」
白瑤琴冷冷道:「不可以……」
天寶勃然而怒,但仍然遏住怒氣,道:「貧僧有事非見錢莊主不可,白姑娘若肯指引他下落,感激不盡。」
白瑤琴冷笑一聲,道:「你怎的這般囉嗦,我說過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王元度朗聲一笑,道:「在下也恰有要事非見到錢兄不可,假如姑娘不肯說出來,在下就不客氣了。」
天寶聽他口口聲聲叫錢萬貫做錢兄,自己無形中便矮了一輩,不禁瞪他一眼,道:「施主何事要見錢莊主?」
王元度道:「內情目下不宜宣揚,免得被白姑娘聽去。」
他轉眼望住白瑤琴,凜凜生威,道:「姑娘最好把錢莊主的下落說出來。」
他這刻已把白瑤琴當作敵人,是以威勢陡生,使白瑤琴心中大吃一驚,但她表面上仍然淡漠如故,道:「我不說你便待如何?」
王元度仰天一笑,道:「在下一直發愁碰不到一元教有地位之人,姑娘既是一元教的主要人物,在下打算把你擒下,料那姜石公不敢不善待錢兄,或者也願意用錢兄換回姑娘。」
白瑤琴玉手一抬,已掣出長劍。
王元度提竹作勢,一步步迫去,氣勢緊張無比,天寶和尚這刻才見到他的真功夫,不由得大為驚訝,凝神瞧著。
王元度以少陽劍法中的足涉金庭一招,步步迫去,這一招劍法千變萬化,可攻可守,全然無懈可擊。
白瑤琴竟自無法發劍使敵人停步,因為她長劍一發,若是不能阻敵,勢必立時傷亡於敵人反擊之下。
她既不能出劍,又故不住王元度那般無堅不摧的氣勢,只好步步後退,不知不覺退到屋角,身子被石牆阻擋住,已經不能再退。
王元度腳步一停,沉聲道:「你說是不說?」
白瑤琴一向心高氣傲,性子甚烈,越是受迫不過,越是不屈服。她雙眼圓睜,厲聲怒叫道:「我不說,我不說……」
王元度毫不動容,沉聲道:「若然如此,在下只好出手把你擒下,如若失手誤傷了你,那也是沒有法子之事。」
正當此時,平天虹忽然坐起,訝道:「咦!誰把我救出來的,那一位不是白姑娘麼?」
王元度頭也不回,說道:「平兄居然回生,可賀!」
平天虹哼一聲,道:「原來是你。」
他已瞧清楚王元度正以竹竿代劍的上乘劍術,把白瑤琴迫在一隅。
當下又道:「你為何向白姑娘出手?」
王元度道:「兄弟定須從她口中探問出一件事的內幕,是以迫不得已,非出手不可。」
他考慮到有關錢萬貫之事,不直讓平天虹知道,當下又道:「平兄如若沒事,何不出屋溜躂溜躂,以便迅快恢復如常?」
平天虹道:「兄弟覺得很好,是你把我從墓中救出來的麼?」
王元度道:「不錯,還多虧那位少林天寶大師幫了不少忙,否則兄弟也無能為力了。」
他們對答之時,平天虹已暗暗調運真氣,體力迅速地恢復著,他緩緩道:「你定要為難白姑娘麼?可不可以看兄弟的薄面,放過她這一遭?」
若在平時,王元度即使恨死了對方,聞言就會馬上答應,但今日之事關係甚大,牽涉到錢萬貫的安危生死。
那一元教之人個個行蹤隱秘,好不容易才找到這一條線索,豈能輕易放棄,於是答道:
「平兄請勿介入,兄弟今日不能輕易放過了她,亦是情非得已,違命之處,還望原諒。」
平天虹徐徐起身,口中道:「既是如此,兄弟自是不便多言。」
天寶和尚聽了這話,便移開目光,不再注意他。
陡然間石屋內風聲勁響,人影亂閃。
天寶和尚轉眼一瞧,但見平天虹手掣折扇,疾攻王元度,手法之奇詭,招式之凌厲,大有一舉擊斃王元度之意。
天寶和尚又駭又怒,大喝道:「平施主,你幹什麼?」
話聲末歇,平天虹已迅攻了六七扇之多,把王元度迫得躍開。落在另一隅。平天虹沉聲道:「白姑娘不走,更待何時?」
白瑤琴颼一聲穿窗而出,王元度方一作勢要追,平天虹提扇疾跨數步,恰好遮擋住去路。
王元度氣得眼中冒火,冷冷道:「平兄此舉是什麼意思?」
平天虹笑道:「兄弟還是第一次見到王元度赫赫震怒之態,適才之事,兄弟亦是情非得已。」
王元度道:「平兄敢是已加入了一元教,所以情非得已,定須出手救她?」
平天虹訝道:「哦!原來她是一元教的人,兄弟只因曾受她救命之恩,眼見她無法闖得過王兄的劍圈,是以急忙出手,以報前恩,不知王兄信是不信?」
王元度心中恚恨猶存,只怒哼了一聲,天寶和尚出去了又進來道:「她身法甚快,已不知去向了。」
說罷,含怒向平天虹望去。
平天虹一點也不在乎,微微而笑,道:「如若大師不是曾有掘墓救我之恩,憑如此盯看於我,我定必出手取你性命了。」
天寶和尚大怒,冷冷道:「照平施主這樣說來,你已用不殺貧僧之恩,報貧僧助你之情了?目下已兩不虧欠,平施主儘管劃出道來。」
王元度心中又好氣,又好笑,暗想這世上各式各樣的人都有,不但少見平天虹如此蠻橫之人,便這少林僧人的為人也少見得很。
平天虹大笑數聲:「大師父說得好,但即使動手,也須等到下一次相逢會面,否則我平天虹豈不是變成了忘恩負義之徒麼?」
天寶和尚怒猶末息,道:「你目下雖不出手,也脫不了忘恩負義之名,貧僧見過平施主背後偷襲的手法之後,這一輩子很難忘記。」
平天虹目射寒光,冷冷道:「你說什麼?」
天寶和尚提起方便鏟,厲聲道:「貧僧說什麼難道平施主不明白?」
平天虹舉步向對方迫去,沉聲道:「現在總算明白了,我倒要瞧瞧少林寺教出來什麼樣的人物,竟敢不把我平天虹放在眼中。」
他們互相斥駛至此,已離了題,變成了為別的事爭吵出手,王元度搖搖頭,本想從中勸解。
但平天虹言語中傷及少林寺一派聲名,他又不好牽扯在其中,他心中仍然記掛著白瑤琴之事,當下走出石屋,縱目四望。
忽聽石屋內傳出喝叱拚鬥之聲,他曾與這兩人交過手,深知兩人皆是功力深厚的高手,三五招之內,難分高下,是以並不幫忙。,提氣一躍,飛上屋頂,但見石屋後窗那邊,荒草沒勝,再過去七八丈,就是茂密樹林。
那白瑤琴一定奔入林內,隱去了身形,現下才放步追去,未免太遲了。
他一念及此,忽然升起對平天虹的恨意。
只因他跋涉江湖,到處打聽,好不容易才碰上了這個機會,卻讓平天虹破壞了……
當下側耳傾聽,石屋內傳出平天虹冷笑和天寶和尚吐氣用力的叱聲。
但見他身法如閃電旋風,幾個起落,已撲入樹林之內。
他迅快的繞抄向右方,霎時已堪堪出林,當即停步隱身在一株樹後,向林邊的草叢細加審視。
大約過了半盞熱茶之久,深茂的草叢中微響一聲,露出一個人頭,王元度只能見到後腦,但見秀髮黑亮,竟然是個女性。
他心中冷笑一聲,忖道:「原來她還沒走,這回休想再逃出我的掌心了。」
那草叢中的女孩子正轉頭四望,猛可聽到空中風聲呼呼,仰首望去,不覺得驚叫一聲。
原來王元度從半空中飛墜下來,竟是頭下腳上,手中那根竹枝直指著下面的她,一陣森寒凌厲的劍氣,當頭罩下,威勢駭人聽聞。
那女孩子手中本來拿著長刀,這刻竟然無法舉起封架,那是因為敵人的劍氣使她生出無能為力之感,鬥志全消。
她星眸微閉,急促地呼吸,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派無可奈何地等死的神情,極是動人。
王元度心頭大震,腰上一使勁,飄開數尺,落在地上,但雙腳一踏地面,忽然全身發軟乏力。
原來他腳下踏個空,一口真氣提不起來,頓時全身脫勁,身子直沉下去。
那女孩子左手一提,一片綠網當頭曳罩。當此之際,王元度武功再高,亦是沒法躲避。
只覺身上一緊,已被那片綠色的網子罩裹住上半身,連同雙臂在內。那網上有許多倒掛小鉤子。
他不動猶自可,略一掙扎,可就鉤得更緊了。
王元度落在陷阱中,齊胸以下都在坑洞之內,雙眼已睜不開了。但他腦海中仍然浮現著那張可親可愛的面龐。她那股神情,似是觸動了他心中某一根琴弦,發出迴腸蕩氣的聲音。
這刻仍然餘音裊裊,使人神往情動,久久不散。過了一會,那少女仍無動靜,王元度可就驚奇起來,勉強睜眼望去,但見她跪坐在原處,美眸凝望天際,秀麗的面龐上流露出一股迷憫的神情。
王元度訝異之極,忘了做聲,又過了一陣,那少女像驚醒一般收回飄渺的眼光,轉到他身上,輕輕道:「你是誰?」
王元度一想自己枉為本屆金鰲大會第一高手,這幾天屢屢被女子所擒,實是莫大恥辱,如何報得出姓名,當下微微垂頭,默然不語。
他發覺這少女不是白瑤琴,又從未見過,料她大概是三禁堡之人,暗念這道被她弄回三禁堡,落在藍芳時手中,勢必丟了性命,心中更覺得洩氣。
那少女見他垂首不語,當下又輕輕道:「你剛才沒忍心下手擊殺我,可見得不是壞人,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放了你。」
王元度心中大奇,抬頭道:「什麼事?」
那少女這時卻又沉吟不語,想了一陣,才道:「沒有什麼啦!」
起身走過去,伸手解開網子外面的五個環結,王元度但覺全身一鬆,許多鉤子都自動鬆開。
那少女動手揭開,手法姻熟,一忽兒把那片綠網揭起,放在一旁。王元度躍上地面,但見這少女年約十八九歲,一身青衣,嬌俏非常。
但時時鎖起的雙眉,卻又露出世故滄桑的意味。
王元度實在想不透她是怎樣的一個人,當下抱拳道:「在下王元度,姑娘貴姓芳名?」
那少女大吃一驚,道:「你就是王元度?」
她的目光從上到下的打量對方,片刻才又適:「賤妾莊紅藥,久仰王大俠英名,但常聞王大俠年紀很輕……」
王元度微微一笑,道:「在下為了便於行走江湖,特地喬裝改扮,莊姑娘是不是三禁堡之人?」
莊紅藥道:「是的。」
她這刻方始從對方衣飾認出王元度就是那天晚上,被何心寒等人用機關擒住的人。當下道:「王大俠今早逃走,敝堡大為震動,嚴加戒備,生怕王大俠轉回報仇。」
王元度笑道:「貴堡的手段雖是使人氣惱,但在下卻另有緣故,不會侵犯貴堡,只不知姑娘信也不信?」
莊紅藥道:「王大俠似是有一種使人不能不信的力量,賤妾焉能不信?」
王元度道:「莊姑娘何故隱伏在草叢中?」
莊紅藥道:「賤妾是輪值到此守護墓地,剛才忽見大俠身影在屋頂出現,便特地露出形跡,誘大俠入陷,通常我們都能抵擋一陣,誰知王大俠武功深不可測,賤妾竟然全無提刀封架之力。」
她略一停頓,歎道:「王大俠何故到此地來?」
王元度道:「在下為了要救平天虹,哪知碰上一元教的白瑤琴,鬧了好一陣,總算如願把平天虹救出,但這刻他卻為了敝友錢萬貫之事,跟少林天寶大師打起來,而在下必須追上白姑娘,方知錢兄下落,是以剛才見到姑娘,便以為是她……」
莊紅藥訝道:「你找錢萬貫?他昨夜才離開敝堡,本來他已被堡主擒下,後來一元教的副教主甄紅袖前來,聲明錢萬貫是她的未婚夫婿,錢萬貫亦當眾承認了,堡主才把人交還給她。」
王元度大驚,問道:「這件事貴堡之人想必盡皆知道了?」
莊紅藥點頭道:「當然啦,這等大事,早就轟傳全堡,我們都是暗暗去窺看那錢萬貫長得怎樣,因為甄副教主長得十分美貌,武功又高,那位白姑娘就是她的師妹。」
王元度駭然忖道:「若然如此,藍芳時定然也知道了,唉!從今而後,她更加恨男人啦!」
當下連忙問道:「莊姑娘可知道錢兄他們往哪兒走的?」
莊紅藥道:「他們來了許多人馬,都向北行,要到哪裡去我們就不知道了。」
王元度聽了莊紅藥供給的消息,心中十分紊亂,但幸而還沒有忘記石屋中尚有人在拚鬥之事,當下向莊紅藥道:「莊姑娘且在此地等候片刻,在下去一去便來。」
他發覺她眼中透出疑惑的神色,便又道:「石屋內平天虹兄與天寶大師正在拚鬥,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我得趕去排解一下。」
莊紅藥這才放心地點點頭,王元度不敢耽誤時間,轉身迅快奔去,撲入石屋中,但見天寶僧已呈敗象,全憑秘傳鏟法護住全身,苦苦支撐。
王元度大步迫到平天虹身後,平天虹明知王元度武功強勝於他,迫不得已側躍尋丈,怒目而視。
王元度朗聲道:「平兄如若這刻還埋在地底,無論別人如何侮辱白姑娘,諒來也無法可管了。」
平天虹怒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王元度道:「剛才兄弟幸得天寶大師支持,方能制住白姑娘干擾,這才得以掘墓開棺,把平兄搶救出來,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便是由於白姑娘乃系一元教中重要人物,那江南百錢莊住主錢萬貫為了制止危害會場中群雄性命,結果卻反被一元教中重要人物要挾,離開了小星塢,目下不知去向,兄弟好不容易碰見白姑娘,自然要查出點線索,哪知平兄生出誤會,從中作梗,以致讓白姑娘趁機遁走了,平兄如若信得過兄弟的話,自然應該停手罷戰,豈可再誤會下去?」
平天虹傲然一笑,道:「區區平生從不後悔,不管是做對了或是做錯,都是一樣。」
天寶和尚不由得怒哼一聲,王元度微微一笑道:「平兄性格如此,旁人自是沒得話說,但假如平兄沒忘記雲姑娘的仇恨的話,兄弟建議你把氣力留起來對付不夜島之人,昨天晚上不是有不夜島之人入侵三禁堡麼,據說那些老魔頭如南阿洪、楊老毒、屠望等,都伸手幫助不夜島,這些人物夠你忙的了,你說是也不是?」
平天虹俊眼中射出凶光,厲聲道:「我平天虹焉能忘記殺妻之仇,我這就去訪查他們……」
說時,拔步欲行。
王元度忙道:「平兄少息雷霆之怒,須知報仇之事,非是江湖上拜壇比武,那不夜島島主甄南,曾在小星塢出現,加上那許多魔星之助,實力之強,不比等閒,你如若含恨而去,只怕連甄南的面還未見到,就已被那些惡徒們暗算了。」
平天虹一怔,道:「那麼你要我怎麼辦?難道你王元度肯拔劍相助不成?」
天寶和尚直到此時,才知道這個滿身污漬,中年商賈打扮之人,竟就是本屆第一高手王元度,他早已得知錢萬貫與王元度等人交好之事,當下才敢確信他真的要找錢萬貫。
王元度道:「如若平兄允許兄弟介入的話,像不夜島那些淫惡之輩,人人得而誅之,兄弟自應拔刀相助。只是兄弟不贊成平兄如此疏忽大意的行徑。」
天寶和尚插口道:「此人太以蠻橫,貧僧此生還是第一次碰見。」
他話聲略一停頓,平天虹眉頭一皺,方要反唇相譏,卻聽天寶大師接下去道:「但如若你們兩位要去對付淫惡之徒,貧僧願意不記前嫌,參加一份。」
這句話使得平天虹立時消了氣,不再做聲。他並非不知好歹之輩,例如剛才他已得上風之時,若然不是顧念到對方有救命之恩,他那把獨門兵器桃花扇中的歹毒暗器早就發射出去了。
王元度大喜道:「兄弟正愁人手缺少,難以兼顧,有大師相助,那是最好不過了。」
他凝眸想了一下,才道:「我們第一步須得查明不夜島是否已被一元教所網羅,假如沒有,事情便簡單得多了,若然一元教已經網羅了這些惡人,則咱們須得步步為營。」
平天虹道:「不夜島在武林中赫赫有名,乃是一大邪派,想來不會投人一元教內,受人節制。」
王元度道:「平兄不知一元教的厲害,才會這麼想法。事實上一元教中藏龍臥虎,什麼樣的高人都有,兄弟相信平兄的令師也曾被一元教的人遊說過……」
平天虹初時搖搖頭,但迅即凝目尋思,半晌才道:「好像有過一個什麼幫派之人,勸家師重出江湖,家師執意不肯,那人才怏怏而去。當時我沒留心,王兄這麼一提,竟似是一元教之人呢!」
王元度道:「這就對了,據我所知,除了武林有限的幾個名門大派之外,其他門派,只要是真有絕藝,一元教從無遺漏,盡力網羅,因此,不夜島被一元教羅致了去,兄弟一點也不奇怪,假如真是如此,咱們的目標就先得轉移到一元教身上,方有成功之望。」
天寶大師道:「王大俠的話有理,不過那一元教既然如此神秘,咱們從何處下手偵查?」
王元度道:「我們先約定各種暗號,然後分批動身,兄弟聽說一元教大隊人馬向北而去,咱們先向北查探,以兩百里為限,假如還查不到線索,我們再行計議,兩位高見如何?」
平天虹道「就是這麼辦,誰是第一批?」
王元度沉吟一下,道:「平兄暫作先鋒如何?天寶大師居中,兄弟殿後。」
平天虹道:「使得,我打頭陣吧!」
王元度適:「但平兄須得答允一事,方可充任先鋒。」
平天虹道:「什麼事?」
王元度適:「平兄定須答應見到敵人,決不動手,等我們趕到,始行出擊。要知請你打頭陣之意,便是要借重你的眼力智慧,偵查出敵人蹤跡。若然平兄逞勇出手,萬一眾寡懸殊,以致失手被擒,那時,我們連影子也摸不著,豈不糟糕?總而言之,就算敵方一定打不過你,你也得忍耐不動。」
天寶和尚道:「對,咱們湊齊之後,有了一拼的實力,才跟他們大幹一場。」
平天虹點頭答應了,三人研究過暗號,平天虹首先動身,王元度吩咐天寶大師務須緊緊跟隨平天虹,以防不測,又告以此間尚有未了之事,所以只好殿後。
天寶大師提鏟而去,王元度步出石屋,眼看著天寶大師已失去了影蹤,這才向莊紅藥匿伏之處走去。
草叢中空空如也,哪有莊紅藥的芳蹤?王元度定一定神,想道:「她大概是返回三禁堡去了,且不去管她。現在讓我想想看,錢兄乃是頂天立地好漢子,未必會被美色所迷,我懷疑他是在百般無奈之下,才答應了婚事。」
想到這裡,自家反而感到難以置信,只因錢萬貫不但武功絕高,同時機智過人。對方就是用威迫利誘,實難使他屈服,除非是用圈套手段,使他當真移情別戀,自己情願娶那甄紅袖為妻。
他雖是想不出一元教用什麼手段,但這個想法卻較為合理,不禁油然而興趕緊拯救他跳出火坑之心。
他正要舉步離開,猛然發現那一張綠網在地上,不禁訝想道:「莊姑娘若是返堡,斷無不收起此網之理,如今遺落此處,莫非發生了什麼變故不成?」
此念一生,立刻仔細打量地面,忽見一叢野草,有一把打了一個結。他瞧了一陣,恍然大悟,忖道:「是了,有人暗中迫近,把她制住,她無力反抗,因此把這面綠網留下,又順手抓一結草打個結,希望引起我的注意,好去救她。」
他回瞧一眼,又想道:「此處鄰近三禁堡,莫非是何心寒或藍大姑娘來到,把她叫走?
不對,假如是她們,莊姑娘豈敢留下綠網?因此一定是外人無疑了,這會是誰呢?難道是白瑤琴?」
王元度這才想起了白瑤琴,頓時打個寒噤,忖道:「此女心狠手辣,脾氣倔強。萬一她當時是躲在附近的草叢中,把莊姑娘和我的對話完全聽了去,她自問無法奈何我,很可能把莊姑娘抓去,押送三禁堡,告以一切,那何心寒何等毒辣冷酷,聞知莊姑娘縱我脫身,一定千方百計的整治她,至死方休。」
這麼一想,又自機伶伶地打個寒噤。他認定假如莊紅藥受到迫害慘殺的話,完全是他的責任。
是以心如火焚,腸似油煎,猛一長身,破空飛去。
他在這一帶已盤桓甚久,路途純熟,此時徑向三禁堡撲去,轉眼間奔入一大片樹林之內,使出全身功夫,颼颼疾走。
若是旁人,如此迅速穿過樹林,一定會弄出一大片響聲。但王元度曾經吃過修迷密陣的苦頭,練成了天下罕見的身法,轉折閃竄之時,身法之靈警迅快,可說是當世無雙。
因此,他迅急穿行了二十餘丈,忽然聽到有一點聲響。在寂寂空林之中,王元度著地剎住腳步,側耳而聽。
在他左前方數丈處,傳來分枝撥草之聲。分明是有人向這邊奔來,王元度不暇多想來人會是什麼人。
一提真氣,身形電急飛起,霎時已躲在樹上枝葉中。
但見一人輕捷迅快地奔來,竟是那白瑤琴。她那矯俏的面龐上籠罩著一股傲氣,顯得更加倔強膘悍。
她毫不顧視,筆直奔去,一忽兒已出了樹林,越過那一片長滿了蓬蒿野草的曠地,奔到石屋後窗。
她向屋內張望,見屋內無人,大表驚訝的轉頭四望。之後,她把手中的長劍插回背後的鞘內。
轉身向樹林走去,飛越那一片曠地之時,草叢中突然冒出一個人,攔住了她的去路的人。
白瑤琴似是成竹在胸,只略略一怔,停住腳步,便恢復常態,冷冷的望住了攔了她去路的人。
但見他衣衫破爛污穢,頭髮蓬亂,不過他的鬍鬚已掉落不見,現出一張年輕的面龐。雖然是蓬頭破衣,卻掩不住他一股英挺之氣。她看了又看,頗有意外之感。
攔路之人自然是王元度了,他嚴肅地問道:「白姑娘種種舉止,似是想找尋在下。在下特地現身,瞧瞧姑娘有何指教?」
白瑤琴淡淡道:「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只不過我抓到一個通敵的女孩子,勝莊名紅藥,現在已送給何心寒堡主,治以應得之罪。」
王元度壓抑一腔怒火,冷冷道:「白姑娘可知道何堡主要如何處罰那莊姑娘?」
白瑤琴道:「據我所知,莊紅藥最少也得捱過三種毒刑,這三種毒刑下來就是七八天之久,最後處以死刑,大概這樣吧!」
王元度怒極而笑道:「想不到白姑娘長得如此美貌,卻是蛇蠍心腸之人,絲毫不把人命放在心上。」
白瑤琴訝道:「你的反應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呢,我渴欲見識見識你的真功夫,是以設法激怒你,才能瞧到你最精妙毒辣的劍法。」
王元度皺眉道:「敢情姑娘只是用言語激怒在下,並沒有真的把莊姑娘送到三禁堡去,若然如此,在下願意向你賠罪致歉。」
白瑤琴道:「且慢高興,我的的確確把她送給何心寒堡主了,你如若不信,我有法子可以證明。」
王元度感到自己有點七竅生煙,心中實是火氣直冒,道:「有什麼法子可以證明?」
白瑤琴道:「我跟何心寒堡主約好了,假如你在半個時辰之內,沒有把我的屍體送到三禁堡,她就下令施刑,至死方休,因此,你只要能在這段時間之內,把我殺死,同時趕得及把我的屍體送達三禁堡,即可換回莊紅藥。如若不然,她就萬無生機……」
王元度聽得瞠目結舌,還未說話,白瑤琴尖笑一聲,又道:「我這話信不信在你,但不容你不信。」
王元度深深吸一口氣,這才恢復常態,道:「這話好沒有道理,照你所說,豈不是你還有支撐半個時辰之力。」
白瑤琴道:「只要我捱過半個時辰,可就有你的樂子了,你心中想到莊紅藥正熬受各種毒刑,但又無法挽救,還得提防被我殺死……哼!哼!我定要瞧瞧你那時候的神態到底是怎生模樣!」
王元度把她的話從頭到尾想了一遍,心中又糊塗又著急,實在判斷不出她的話是真是假,既感難以置信,又實是不敢不信。
他雖是明知時間寶貴無比,但仍然不立即發動,問道:「在下最不解的是白姑娘佈置了此法,對你毫無利益可言,卻又何故要這麼做?似是非迫在下出手不可?」
白瑤琴道:「我高興,你管不著,假如我失手死在你劍下,只怕你的損失比我還大。」
王元度道:「為什麼?」
白瑤琴道:「第一點,你永遠也找不到錢萬貫的下落;第二點,你和莊紅藥也休想活在世上,連一天也活不成了,更休想得償那雙宿雙棲的風流艷福。」
王元度怒道:「別胡說,我幾時對莊姑娘動過邪念?說到第二點,哼!憑三禁堡之人未必對付得了我。」
白瑤琴道:「你想錯了,錢萬貫中了本教計謀,遲早有他的下場,至於你如此自恃,本來還說得通。但三禁堡方面得到我教另一些高手相助,諒你插翅難飛,一定逃不出我們的羅網。」
王元度怒道:「你已經死了,如何能幫助三禁堡?」
白瑤琴笑道:「我現在還活著呀,等你真有本事殺死了我,再冒大氣也不遲。」
王元度生平沒這樣大怒過,但覺此女刁蠻無理,心腸狠毒得太以可恨,一回手掣下那根樹枝。
厲聲道:「好!好!我王元度如若讓你走滿二十招,立刻橫劍自刎!」
白瑤琴聽他報了姓名,頓時一愣,以致王元度的樹枝刺到她咽喉之時,她才發覺。
但這刻已經太遲了,莫說是她,即使換了當代宗師,也無法化解此危。因此她本能地閉上雙目等死。
王元度剎住劍勢,心想此女明明是想法子使自己殺死她,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之事。
難道世上之人,竟有樂死而惡生的麼?
他迅即收回樹枝,冷冷道:「快快撤出兵刃,決一死戰。」
白瑤琴道:「不打啦!」
王元度一怔,道:「怎麼?你愛打就打,不愛打就不打,天下焉有此理?」
白瑤琴道:「我現在才知道你是王元度,乃是本屆金鰲大會第一高手,我打不過你,也不算丟人。」
王元度實在忍不住狠狠的挖苦她道:「原來你也不過是欺善怕惡之輩,早知如此,我從第一次碰上你時,就該報上姓名了。」
白瑤琴眼睛一瞪,冷笑道:「好!我們從此勢不兩立,定要死了一個,方能罷休。」
她鏘一聲掣出長劍,怒沖沖的望住王元度。
王元度淡淡一笑道:「你儘管出手,我怕你不成?」
話說得雖硬,心中卻頗為後悔,暗忖假如沒有那兩句挖苦的話,她便不致於說出什麼勢不兩立的話了。我雖是當真不怕她,但這又何苦來哉呢?
白瑤琴挺劍作勢,殺氣森森,向王元度迫去。
要知她也是時下罕見的高手,雖說由於功力不逮,又被王元度窺破她那無聲劍法的路數弱點,勝負之數已定。
但她這刻含忿作勢,王元度也不敢等閒視之,當下擺開門戶,等她來攻。
兩人對峙了片刻,白瑤琴突然收回劍勢,恨聲道:「你這惡棍早晚得死在我劍下。」
王元度訝道:「你罵我什麼?」
白瑤琴道:「惡棍!你是最壞的惡棍!」
王元度面色一沉,凜然道:「住口!想我王元度自從出道以來,向來急人之急,奮不顧身。直至今日,尚未做一件虧心事,我王某也不是沒有仇敵,但縱是仇敵,也沒有一個敢如此污辱王某的為人,只有你……哼!哼!」
他好像氣得說不出話,白瑤琴見他氣成這個樣子,不由得怦然心動,想道:「這傢伙一定很正派,所以我罵他是惡棍,才如此生氣。」
此念掠過心頭,頓時微生悔意。
王元度深深吸了口氣,已沒有那麼激動,當下又道:「我王元度自從那一夜遇見了你,便被你辱罵為淫賊,如今更變成了惡棍,斯可忍孰不可忍,你小心準備!」
白瑤琴陡然感到對方劍氣潮湧捲撲,凌厲之極,頓時知道對方這回含怒出手,威不可當。
不由得暗暗寒怯,連退數步,尖聲叫道:「且慢動手。」
王元度壓劍不發,虎虎生威,一派大俠宗師風度。
他緩緩道:「好!你有什麼話要交代,快快說出。」
在他感覺之中,時間已過了不少。假如真有半個時辰之約,莊紅藥性命堪虞。
白瑤琴取出一枚金錢,拋了過去,道:「你瞧瞧這是什麼物事?」
王元度接過一看,道:「這是錢兄信物,我曾聽他說起過。」
白瑤琴道:「不錯,他要我找你。」
王元度淡淡一笑,道:「錢兄落在你們手中多日,這枚金錢如何到了你們手中,值得懷疑。」
白瑤琴叫道:「胡說,我們如若和他對敵,豈肯用他的信物來騙你?你別把我們看得如此的沒有骨氣。」
王元度沉聲道:「這件事等會再說,目下當務之急,便是把你拿下,去換回莊姑娘的性命,你小心了。」
大步迫去,揮劍疾刺。他手中之劍雖然只是一根樹枝,可是劍氣森森,實在不亞於真正的長劍。
白瑤琴忙忙揮劍封拆,王元度連攻三招。
她竟被迫得連退三步,這刻她才真真正正領教到對方深厚無倫的內力,實是抵擋不住。
王元度劍法突然一緩。
白瑤琴得此機會,唰唰兩劍,略略扳回劣勢。
哪知王元度正要她如此,為的是能夠生擒活捉於她。
白瑤琴施展出全身本事,奮力抵拒。
她的無聲劍法確是上乘劍法,自具柔韌潛力。
王元度發覺之時,局勢已定,鬥得數十招以上無法取勝。
這一來他可急了,一口真氣透過丹田,頓時發揮出十成功力,劍上壓力陡增。
白瑤琴與他硬拚了一劍,但覺一股潛勁從對方劍上傳出,經過己劍而侵入體內,胸口如挨重擊,只差一點就吐出鮮血,這時敵劍橫削而至,她可不敢再行硬接,手中長劍一招飛流蒼冥,劃出一道弧形劍光,高攻遠襲。
她這一招使得漂亮異常,隱隱有神仙之氣。王元度幾乎出聲喝采,心中實是萬分激賞。
白瑤琴自知不能久戰,突然凶霸霸的連攻三劍,隨即退出圈外。
耳中聽到王元度哂笑一聲,也不暇理會,急急斜躍,腳尖一落地,方知對方哂笑之故。
敢情敵人身法神奇,是以劍圈威力散佈甚廣,與別人不大相同。她雖是躍出了內劍圈,卻仍然在外劍圈範圍之內。
王元度身形一晃,已迫到她左側,劍發如風。
白瑤琴收力一縮,上衣已被樹枝刺破了一個小洞。
王元度步步緊迫,白瑤琴只有猛退的份兒,轉眼間已退到石屋後面,白瑤琴身子碰到石壁,已是退無可退。
她到了這時,反而激起了橫蠻性子,揮劍亂劈,全然不依法度。
王元度暗暗好笑,心想:「我這刻若要取你性命,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他趁她忿怒心亂之時,突然間揮枝抵住長劍,一推一黏。
白瑤琴驚叫一聲,長劍已經脫手而出,卻沒有飛走,而落在對方手中,王元度拋去樹枝,提劍向上削去。
白瑤琴正伸手來奪劍,眼看她玉腕快要碰上劍鋒了,王元度不想傷殘她肢體,健碗一扭,揮劍改向,變成劍身向上平擊。
啪地一聲,把白瑤琴的手震開去。他趁機一伸左手。扣住了她香肩上的脈穴。
白瑤琴全身酸軟,已動彈不得,雖是能夠開口說話,但她卻咬緊牙關,雙唇緊閉,一聲不響。充分流露出她的倔強刁蠻。
王元度見了她的表情,頓時感到頭痛。
要知王元度不肯殺她之故,一則她是個少女,從未聽過她曾經為惡。自是不宜濫殺。
二則是要從她身上,弄明白莊紅藥到底怎樣,錢萬貫近況如何。只是她表現出是個極為倔強刁蠻的女孩子,料必很難使她開口,此所以王元度大感頭痛。
他收回左手,白瑤琴脈穴受到禁制,全靠後面的牆壁支撐才沒有跌倒。王元度緩緩道:
「白姑娘,我本來沒有開罪你的意思,即使是前天晚上,我因你之故而遭受污辱,又陷入危機,事後也沒有放在心上,這話只不知你信也不信?」
白瑤琴眼睛轉到別處,既不瞧他,也不答腔。
王元度又道:「長話短說,白姑娘能不能答應放走莊姑娘?能不能把錢兄的消息賜告?」
她仍不瞅不睬,這使得王元度好生為難,沉吟片刻,又道:「假如白姑娘肯這麼講出,在下立刻解開姑娘身上穴道,並且向姑娘鄭重道歉。」
這一句鄭重在白瑤琴來說,實在陌生得有趣,心想這人的想法與眾不同,道歉就是道歉,還分什麼鄭重不鄭重?
當下忍不住尖聲道:「假如我不肯這麼辦,你又如何?」
這一句反問當真把王元度難住了。
他尋思一下,才道:「若然如此,我就把你送到三禁堡去。」
他忽然得到靈感,很快地接下去道:「不錯,把你送到三禁堡去,讓該堡上下之人,都曉得此事。」
白瑤琴訝道:「知道就知道,你有什麼好得意的?」
王元發道:「姑娘有沒有考慮到,那三禁堡號稱為女性的避難所,而你和甄副教主都是她們心目中的大靠山,今日我若把你送去,從今以後,該堡之人作何想法,不問可知了,你不妨想想看。」
他為人正派俠義,是以才會想出了這等怪招。
若然換作別人,一定是以威嚇手段,向她說假如不聽話就殺死了她,或是施以酷刑。
王元度根本不作此想,而在他心目中,這等丟臉之事,實在比死還要難受。
這一招竟把白瑤琴鎮住了,她尋思道:「不錯,以何心寒而論,也極為景仰紅袖姊姊和我,今日若被王元度生擒活捉了去,將來還有什麼面目去見她們?」
當下軟化下來,道:「我一點也不在乎,不過你既然不說狠話,我不妨告訴你,莊紅藥其實被我綁在樹上,沒有送到三禁堡,我若是你的話,只要算算時間,也能知道決來不及上三禁堡走一趟。」
王元度大為放心,也不計較她的譏諷,道:「那麼她的人呢?」
白瑤琴道:「說也說不清楚,我帶你去放了她便是。」
王元度伸掌一拍,解開她的穴道,說道:「如此有勞姑娘了。」
白瑤琴活動一下,格格笑道:「假如我已命別人把莊紅藥送去三禁堡,你將如何對付我?」
王元度一怔,道:「白姑娘別開玩笑了。」
白瑤琴淡淡道:「我從來不愛跟人家開玩笑。」
王元度心情大為緊張,問道:「白姑娘的意思是莊姑娘竟不在樹林之內?」
白瑤琴不知是怕他暴怒出手,抑是別有用心,道:「我也沒有這麼說。」
王元度心中大大不耐,道:「那麼姑娘到底是什麼意思?」
白瑤琴道:「你猜猜看?」
她儘是在那裡敷衍扯纏,教王元度翻臉不行,不翻臉也不行。
他吁一口氣,道:「在下算是服氣姑娘你啦!到底莊姑娘有沒有被送到三禁堡?」
白瑤琴還是不作正面答覆,道:「你為什麼不問我那莊紅藥是否在樹林內?」
王元度沒奈何道:「好吧,請問白姑娘,那莊姑娘可是在樹林內?」
白瑤琴道:「這樣問便對了。」
王元度耐住性子,等她再說下去。過了半晌,她才道:「不錯,她在樹林之內……」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事,面色變得很不好看。
王元度適:「那就有煩姑娘領在下前去,將她放了。」
白瑤琴舉步走去,片刻間已踏入林中。
她忽然橫躍丈許,穿入林內,王元度發覺在這樹林內,欲要追上此女,簡直是不可能之事。
初時氣得要死,但很快就怒氣平息,心想:她出身於一元教,自然可以不顧言諾,反覆變化,我反正下次決不再相信她。
方轉念時,三丈外傳來白瑤琴的話聲,她道:「你如有恆心耐力,不妨搜遍這一片樹林,最後定能找到莊紅藥,若是光站在那兒,一輩子也休想找到她。」
王元度冷冷道:「我已不相信你的話了……」
話聲未歇,人已向她發聲處迅快撲去,疾若飄風。但到了那棵樹後,又不見她蹤跡。
忽聽數丈外又傳來白瑤琴的聲音,道:「你當真不再相信我的話麼?」
王元度適:「當然啦!」
白瑤琴道:「那麼我縱是把錢萬貫的消息說出,你也不會相信我了,是也不是?」
王元度皺起眉間,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白瑤琴嘻嘻笑道:「事實上我正要把有關錢萬貫之事告訴你。」
王元度被迫無奈,說道:「那麼姑娘就說出來吧!」
白瑤琴道:「我貿然說出來。你定必不肯相信,因此,我先讓你找到莊紅藥,這樣你當然相信我的話了。」
王元度道:「姑娘瞧著辦吧!」
白瑤琴道:「你往左方走去,十五株樹之內,定可見到她。」
王元度懶得多說,果然向左方走去,才走了七八步。
白瑤琴尖聲冷笑道:「你不是說過再也不相信我的話麼?」
王元度這時可是真的惱火了,恨不得抓住她,嚴加懲戒,當即停下腳步,回頭查看。
目光到處,但見白瑤琴已現出身形,正舉步向他走來,王元度反而一怔,忘了出手之事。
白瑤琴一直走到他面前,深深注視他一眼,隨即掠過了他,向前緩緩行去。
王元度跟在後面,大約走過十棵大樹,便見到莊紅藥倚樹而坐,身上全無束縛,不過行家眼中,一望而知她已被點住穴道,動彈不得。
白瑤琴走到她身邊,伸出手掌似是要拍活她的穴道,掌勢欲落未落之際,突然停住,回眸一笑,道:「王兄很喜歡她麼?」
王元度劍眉一皺,道:「這是什麼話?」
白瑤琴道:「你若不是很喜歡她,怎會對她的生死安危這般著急?」
王元度道:「我和莊姑娘不過是一面之緣,談不到別的問題,但莊姑娘既然是因我之故,致遭橫禍,在下縱是難免一死,亦決不退縮逃避,定要搭救於她。」
他說得神態激昂,氣概凜然。
白瑤琴道:「那我此刻要你死,諒你也不敢不聽,是不?」
說話之時,她的手掌已移到她頂門要穴上,只須內力一發,頓時就可以要了莊紅藥的性命。
王元度道:「白姑娘此舉即使是成功了,對你有何好處?既然於己無益,於人有害,這等事豈可妄試?」
白瑤琴沉吟不語,王元度猜測不出她在想些什麼,是以也住口不言。至此,他已深感對方刁蠻得可怕可恨。
但願了卻今日之事以後,永遠不要見到她。白瑤琴忖思良久,這才舉起手掌,拍活了莊紅藥的穴道。
她睜開眼睛,見了白、王二人。不由得啊了一聲,驚喜交集。
王元度柔聲道:「我和白姑娘之間,發生了一點小誤會,所以她才會出手點你穴道,現在已沒事啦,莊姑娘即管請便。」
白瑤琴聽口氣而知王元度和莊紅藥之間,實在沒有半點男女之情那等關係,竟然無端端的大感放心。
莊紅藥向他道謝過,王元度又道:「莊姑娘,在下可還有效勞之處沒有?」
莊紅藥道:「不敢當得王大俠關注,賤妾倒是有幾句話意欲奉告。」
她沒有立刻說出來,白瑤琴倒也識趣,轉身走開了。
莊紅藥走到王元度身邊,低低造:「賤妾留下一個地址,假如王大俠有事要賤妾去辦,可通知那住址之人,賤妾自能知道。」
她隨即說出了地址,王元度鄭重地默記在心頭。其實他卻深知此後很難有機會再碰見她。
不過她既是一番盛情,不便推卸,那就得鄭而重之的記牢心中才行。此是他做人的原則,決不苟且。
莊紅藥見他甚是肅慎真摯的記下住址,芳心大感快慰,當下拜辭而去。
她走了之後,白瑤琴才踱回來,說道:「說出來你也許不信,我竟是奉命要趕赴日月塢找你的。」
王元度心頭一震,道:「姑娘奉誰之命呢?」
白瑤琴道:「我奉的雖然是甄紅袖姊姊之命,但這主意多半是錢萬貫姐夫出的。」
王元度道:「因此他把信物交給了你,是也不是?」
白瑤琴道:「正是如此,我紅姊姊還有一封密函致你,這是在路上倉促寫成。當時她舉動十分神秘,使我甚為迷惑。事實上其時護駕之人,俱是本教高手,豈有外人能夠窺探得出?」
她掏出那條打著四個結的白絲巾,遞了過去。
王元度一面拆開,一面說道:「可能她就是要瞞過貴教一眾高手的耳目,且讓我看過此函再說。」
他迅即瞧了一遍,大感驚訝,把絲巾交給白瑤琴,道:「白姑娘不妨瞧一瞧」白瑤琴看了之後,失聲道:「什麼?紅姊要我設法投靠你?」
王元度心想:「這正是使我最頭痛之事。」
口中說道:「照令姊所說,她和錢兄都陷入危險之中,荀伯業教主很可能會對他們不利。她的分析極有道理,假如荀伯業認為令姊不但不能爭取到錢兄,反而生出叛教之心,他自然會先下手為強,翦滅了心腹之患。」
白瑤琴道:「紅姊這樣說法,我可不敢不信,她又命我加急趕去日月塢,那意思是害怕荀教主派出高手追殺於我。」
王元度定一定神,才道:「白姑娘可否將荀教主的為人。武功略略賜告?」
白瑤琴道:「這有何不可,荀教主武功高絕一時,練成了大衍神功,連姊夫也敗在他手底。」
王元度聽說連錢萬貫也不是敵手,微微變色,道:「這位荀教主果真稱得上武功高絕了,想錢兄何等英雄了得,放眼天下,實是罕有敵手的,居然也落敗不敵。這就無怪令姊憂心忡仲了。」
白瑤琴連連點頭道:「不瞞你說,我在未遇見錢姐夫和你以前,真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內,紅姐姐也是如此,唯一服氣的是荀教主一人而已。」
王元度道:「聽姑娘的口氣,似乎曾和錢兄動過手,在下很想聽聽經過情形。」
白瑤琴當下把首次見到錢萬貫,如何動手的情形說出。
最後說道:「紅姐姐平生眼高於預。這回可碰上傾心之士了。錢姐夫也因敬生愛,與紅姐姐訂下婚約。」
王元度道:「據在下所知,這婚約是在三禁堡時宣佈的。如若不然,錢兄就不得脫身了,在下說得對不對?」
白瑤琴立刻忿然作色,道:「什麼?難道你以為紅姐設計迫錢姐夫承認婚事的麼?哼!
我紅姐姐艷絕人寰,哪一個男人見了她,不是目眩心蕩而又不敢作劉偵平視的,我紅姐姐還須使手段麼?」
王元度見她如此憤慨,不能不信,歉然笑道:「在下本無此意,只不過在下曉得三禁堡中,有一位姑娘與錢兄以前相識,這才會提起在三禁堡宣佈婚約之事。」
白瑤琴已感到他這人胸懷坦蕩磊落,決不是皺眉生計擅打誑語之輩。因此他不可能臨時想出這番辯詞。
當下心回轉意,怒意全消,道:「原來如此,倒顯出我生氣生錯了。唉!我的脾氣一向不好,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王元度微微一怔,忖道:「她也會認錯道歉,這實在是想不到之事。」
頓時觀感變了不少,含笑道:「姑娘一片純真,喜怒出自衷心,實是不可多得,在下先說錯了話,可怪不得姑娘不愉。」
他停頓一下,又道:「姑娘請將那行宮所在賜告,待在下加急趕去,諒那荀教主雖是武功高絕,卻也未必贏得我和錢兄兩人聯手之勢。」
白瑤琴問道:「假如教中高手傾力而出,把你阻住,錢姐夫豈不是孤掌難鳴?」
王元度訝道:「姑娘說得雖是,但除此之外,難道尚有別的妙法不成?」
白瑤琴道:「當然有啦,那就是我們一同前往。」
王元度說道:「我還有一些事情要辦,不勞姑娘前往。」
白瑤琴搖搖頭:「紅姊姊和姊夫危在旦夕,我們馬上趕去,還怕來不及,焉有時間去辦旁的事情?」
王元度自然是想不讓她去,其實並無要緊之事。聽她這麼一說,竟無法反駁,尋思一下,道:「在下不妨坦白見告,既然令姊殷殷囑托,又命姑娘銷聲匿跡,保存無聲劍派一脈,姑娘豈可有違令姊此意,堅要涉險隨行?萬一有什麼差錯,教在下如何向錢兄交待?」
白瑤琴笑道:「你何不早點說,假如是這個原因,我只須問你一句話,就能使你無言可答。」
王元度道:「在下敢問其詳。」
白瑤琴道:「假如你兄長有難,有人勸你不可涉險,卻讓這個勸你之人自行前往,請問王大俠一聲,你是聽勸呢抑是不聽勸?」
她這一聲王大俠,直叫得王元度哭笑不得。假如她說聽勸,如何還算是大俠?
天下哪有這等不顧手足生死,又讓旁人涉險出力的,能稱得上大俠的?當下只好苦笑道:「在下自然無法聽從,不過……」
白瑤琴道:「我雖是個蠢丫頭,可是你這一聲不過,我卻猜得出下文。」
她的為人既刁蠻,又頑皮,辭鋒又銳利便捷,令人覺得委實難惹。
王元度道:「那麼索性請姑娘猜猜吧!」
白瑤琴笑道:「你為人蠻老實可愛的,我真的喜歡你啦!」
要知她並非出入情場之人,從來沒有說過這等露骨大膽的話。
毛病完全出在王元度的坦白寬宏,處處相讓,於是把她的刁蠻大膽作風都惹了出來。
王元度面上方自一紅,白瑤琴接著說:「王大俠別怕,你已與藍家二小姐訂下婚約,我再沒出息,也不至於真的動你的腦筋。」
說罷哈哈而笑,其實心裡頭苦澀得像咬嚼蓮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