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拾級下樓,向小亭走去,心中暗忖:「這美絕塵寰的姑娘,膽氣委實可嘉,竟然敢找上門來,可能她已跟蹤我許久了?」
少女微笑相迎,那明媚的笑容幾乎令他看呆了。
這位絕代風華的少女,明艷照人的面龐綻起動人的甜笑,喜悅地目迎趙羽飛入亭,問道:「趙大俠,感到奇怪嗎?」
趙羽飛無畏地注視著少女,緊吸住對方的眼神,淡淡一笑道:「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姑娘大概跟蹤區區許久了。」
少女點頭道:「不錯,妾身有求而來。」
趙羽飛道:「請問姑娘芳名,有何見教?」
少女道:「妾身小姓冷,賤名鳳。」
趙羽飛笑道:「姑娘姓冷,可是,令人覺得相處時有如沐春風,熱情如火的感覺。」
冷鳳笑道:「趙大俠見笑了,是有意損人嗎?」
他呵呵大笑道:「不才豈敢有污佳人,姑娘在龍岡大院,求索雷芙蓉姑娘,有何用意?」
冷鳳道:「趙大俠何必明知故問?據妾身所知,凡是沾手此事的人,除了趙大俠之外,人人有相同的心念。」
趙羽飛道:「雷姑娘真有那麼重要嗎?」
冷鳳道:「牽涉到富可敵國的無價寶藏,就不是區區重要兩字所能說明的了。」
趙羽飛問道:「姑娘真相信雷姑娘知道寶藏的事?」
冷鳳道:「為何不信?插手此事的人不下數百之多,絕非空穴來風,趙大俠難道不信?」
趙羽飛淡淡一笑道:「雷姑娘只是一個年方二八待字閨中的少女,她從何處獲得寶藏的消息?雷老伯難道是死人,他能不知道女兒所知的消息?雷民是她的兄長,她難道不將此事告知乃兄?怪的是你們的目標告指向雷姑娘,居然不理會她的父兄,未免有違常情,捨本逐本,可笑已極。」
他目不轉瞬注視著冷鳳,留意冷鳳的神色變化,語氣略頓,又道:「只有白癡才會做出這種毫無常識的傻事。在下不敢說姑娘也是白癡,至少行事跡近乖張,貼人笑柄。在下敢斷言,這是一場並不高明,但十分惡毒的陰謀。」
冷鳳神色略變,但語氣泰然道:「你是說,我們被人愚弄了?」
趙羽飛道:「姑娘不是第一個上當的人。」
冷鳳問道:「依趙大俠之見,又待如何?」
趙羽飛笑道:「在下是保護雷姑娘的人,與姑娘的立場恰好相反,在下的見地,無關緊要。」
冷鳳問道:「你不勸我放手?」
趙羽飛道:「姑娘願放手嗎?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姑娘並非是主事的人。」
冷鳳神色又變,明亮的鳳目掠過一道冷電,但一閃即逝,粉頰重視明媚的醉人笑容。
這瞬息的些微變化,瞞不過留了神的趙羽飛。
冷鳳的笑意頗令趙羽飛心動,不但神韻極像尤麗君,笑容更像。
尤麗君已香消玉殞,觸景傷情,趙羽飛大有英雄氣短的感覺在心頭。
可是,他對冷鳳深懷戒心,這美麗的少女來路不明,至少目前彼此站在敵對的立場,他不能為了對方的相貌和神韻風華極像尤麗君,而撤去戒心。
冷鳳也在留意他的神色變化,笑道:「實不相瞞,趙大俠言中了。」
趙羽飛毫不感驚訝,道:「區區僅憑常情估論,在下料中了什麼?」
冷鳳風點頭道:「趙大俠胸懷無上智慧,自然臆測屢中。妾身的確不是主事的人,但有關大局的舉措與執行,妾身仍可作得了主。」
趙羽飛不動聲色,淡淡一笑問道:「放棄追擄雷姑娘的事,冷姑娘也作得了主?」
冷鳳情意綿綿地注視著他,含笑問:「趙大俠要求妾身放手嗎?」
趙羽飛笑道:「在下已經表明過了,我趙羽飛的意見,無關緊要,姑娘是否放手,在下並不介意。」
冷鳳幽幽一歎,苦笑道:「趙大俠惜語如金,太吝嗇了。趙大俠,只要你說一句要我放手的話,妾身立即放手不管。」
趙羽飛大笑道:「呵呵,姑娘的話,令在下深感詫異,大惑不解,姑娘是否放手,與在下毫不相干。不錯,在下一度曾經表示過保護雷姑娘。但被一時此一時,雷姑娘已在太湖以金蟬脫殼,遠走高飛,不知逃到何處躲起來了,目下她的兄長雷民已返回鎮江,在下沒有再保護雷姑娘的責任,冷姑娘是否追尋雷姑娘,在下根本就管不著,在下又何必為她請命呢?」
冷鳳一怔,問道:「趙大俠,你真不管雷芙蓉的事了?那麼,你跟蹤雷民與雷芙蓉,又有何用意?」
趙羽飛搖頭道:「冷姑娘,你又錯了,在下是專程返回鎮江,與雷民恰好是同路而已。
那雷民深藏不露,工於心計,對任何人皆懷有戒心,他到太湖去接乃妹,自始就反對與在下偕行,說的話毫無人情味,他拒絕了區區護送他兄妹返家的好意,自己帶著乃妹走了,在下沒有跟蹤或責難地的理由,他也不歡迎在下現身護送他們。」
冷鳳淡淡一笑道:「原來趙大俠對雷民已動了疑心。」
趙羽飛搖頭道:「在下犯不著動疑,彼此沒有利害衝突,同是站在友好一方的人,何必動疑?在下只是對他的行徑頗感不解而已。」
他語音一頓,注視著冷鳳又道:「相反地,在下對冷姑娘不無戒心。」
冷鳳道:「趙大俠似乎對任何人皆懷有戒心,並不是什麼好現象,經過趙大俠的解釋,妾身總算明白可能受到心懷叵測的人所愚弄,因此不再追尋雷芙蓉,暫且袖手旁觀今後情勢的演變,日後趙大俠如需妾身效勞,尚請派人知會一聲,妾身極希望與趙大俠攜手合作,查出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在製造令江湖群雄互相殘殺的陰謀,把他揪出來公諸天下。」
她語氣誠懇,神色肅穆,趙羽飛真難看出她的意圖,只好點頭同意道:「姑娘既有此心,何不向陶森和文公柏兩個人下手?據在下所知,這次沿途跟蹤的人,大半是這兩位仁兄的黨羽。至於他們為何觀望不前,遲遲不下手的原因,就非在下所能知道的了。」
冷鳳笑道:「好,謝謝趙大俠的消息,妾身即循此線索追查,告辭了。」
趙羽飛本來打算與冷鳳多聊聊,希望能從冷鳳口中多套出一些口風線索,套出冷鳳的主事人。可是,冷鳳說走便走,去意匆匆,想留也留不住。
回到三江鏢局,局主李鎮與譚山健皆在廳中相候,還有楊家幫的少幫主楊榕在座,見到趙羽飛皆喜形於色。
譚山健落坐,迫不及待取出一束手卷,道:「趙大俠,兄弟自接到信息後,立即派人調查夏深的底細,可惜曾經到過大河兩岸的朋友,皆不知這人是何來路,可能夏深並不是那人的真姓名,因此無法著手追其蹤影,十分抱歉。」
接著,譚山健打開手卷,又道:「任於其他的消息,收穫甚豐。陶森與幾個鬼鬼祟祟的神秘人物,藏身在虎踞門外的荷香池東面農舍中。雷民兄妹潛身於城外北固山甘露寺,雷姑娘女扮男裝,隱起行藏不知有何用意?」
趙羽飛眉心緊鎖,道:「兩人一南一北,行藏敗露,陰謀被揭,居然不想遠走高飛,他們在等什麼?」
譚山健道:「趙大俠說雷姑娘已到常州高家藏身,這位雷姑娘是高懷德之女高素蘭,恐怕其中有詐。」
趙羽飛問道:「譚老師看出岔眼事物了?」
譚山健道:「咱們大多數的人,皆曾經見過雷姑娘,在太湖兄弟也曾親送他兄妹上船。
而在甘露寺藏身的雷姑娘,的確是雷姑娘本人,雖然她改易男裝,但神韻是不會改變的,的確是她。」
趙羽飛惑然道:「出現在龍岡大院的那位雷姑娘,絕不是雷姑娘,這點絕對可信,區區絕不會看走了眼。難道說……」
楊榕接口道:「趙大俠,咱們前往一觀,便知真假了。」
趙羽飛道:「我親自去跑一趟,揭開雷家之秘。」
譚山健繼續道:「京口渡在五天前,泊靠了五艘形跡可疑的畫舫,像是官船,所有的奴僕,皆穿得十分體面,向船家打聽,船家一問三不知,除非能扮成巡捕去盤查,不然無法摸清底細,目下正在設法查證。」
趙羽飛問道:「譚老師,雷府有何動靜?」
譚山健苦笑道:「那袁通十分狡猾,將登門求見的人全部擋駕,雖至親好友亦不例外。」
趙羽飛沉吟片刻,道:「這件事我打算及早解決,以免夜長夢多。」
他轉向李鎮,又道:「總鏢頭這三兩天之內,務必不分晝夜,派人嚴密防範意外,夜間輪值警戒的人,必須派雙哨,不可大意。」
李鎮一驚,問道:「趙大俠認為將有事發生?」
趙羽飛點頭道:「不錯,可能將有大事發生。」
楊榕道:「那麼,兄弟把楊家幫的高手調來相助。」
趙羽飛笑道:「這倒用不著,那不啻向對方示怯。明天中午,兄弟約了陶森前來會晤;就請譚老師把信息傳出,讓外人知道約會的事,陶森志在懾伏江南武林,為了面子,我請他不會失信違約。」
李鎮大惑,問道:「趙大俠準備和他談什麼?」
趙羽飛胸有成竹,笑道:「以毒攻毒,從製造混亂中,迫那些暗中主持大局的人現身,也許可從均勢中轉變為優勢,對我們有利。」
楊榕咬牙切齒道:「這傢伙陰險惡毒,趙大俠必須提防他搞鬼。」
趙羽飛道:「老實說,出面鬧事的人,誰也不是善男信女,如不小心提防,必定吃虧,因此必須特別小心。」
彼此重新計議一番,方各自分頭辦事。
趙羽飛把石頭叫來,問道:「石頭,在街上如果你遇見文公柏那些男女,你會認出他們嗎?」
石頭咧著嘴笑,抖動著招風耳道:「大概可以認出,但小的就無法分辨誰是秦美姬,誰又是孫玉如,她們長得太像了。」
趙羽飛道:「分辨不出不要緊,石頭,如果有人要捉你,你逃得掉嗎?」
石頭道:「太爺要我逃,我就逃。」
趙羽飛笑道:「那就好。你到城南的街上走走,如果有人向你問我的事,你就說我到京口渡去了。」
石頭問道:「大爺真的去京口渡?我呢?」
趙羽飛道:「是的,我要去京口渡,你到城南的街上走走。記住,有人捉你,你就逃回三江鏢局。」
石頭點頭道:「好的,這就去?」
趙羽飛給了石頭一錠碎銀道:「是的,這就去,這些銀子給你買些喜歡的東西吃,半個時辰後便可以回來了。」
石頭歡天喜地的出門而去,趙羽飛立即請潭山健派了兩位精明幹練的人,跟蹤石頭而去。
他自己佩上寶刀,出北門直趨江邊的北固山。
北固山在城外東北角,相距約兩里地。山分前後兩峰,前峰三面臨江,與金山、焦山合稱鎮江三山,扼守著大江門戶,也稱北顧山。
山上古跡甚多,甘露寺最為有名,孫夫人的望江亭也是觀賞江景的好地方,北固樓最為雄偉,與寺內的多景樓同是最高的建築。
他先到甘露寺,進山門禮佛,向知客增略一打聽,便轉趨鳳凰池。
北固山只是江邊的一座小山,古跡和民宅卻不少,因此除了山頂的幾處名勝之外,其他的所謂古跡皆規模不大。鳳凰池只是一座小水塘,比鄰近的天津泉大不了多少,附近建了一座精舍,四周園林修竹圍繞。
他在精舍的南端相度四周的形勢,瞭然於胸,拾起一塊碗大石頭,向精舍投去,閃在一叢修竹下,留意捨中的動靜,靜候變化。
片刻,一個香火道人打扮的花甲老人探頭外出,咦了一聲,眼中佈滿疑雲。
他長身而起,現身笑道:「老伯,雷公子兄妹可在尊府?」
老香火道人其貌不朽,彎腰駝背像個風燭殘年的垂死老人,卻有一雙寒光四射的陰森三角眼,不懷好意地打量著他,不言不動。
他邁步接近,笑道:「老伯不是耳聾吧?勞駕通報一聲,不才趙羽飛,專程趨府拜望雷公子兄妹。」
老香火道人哼了一聲道:「投石問路,怎麼用這麼大的石頭?」
趙羽飛笑道:「石頭太小了,裡面的人就會不加理會,如果不這樣,怎能引起尊府嬌客的注意?」
老香火道人神色陰冷,擋在院門中像是一尊門神,冷笑道:「老夫聽說過你這號人物,你知道老夫的身份?」
趙羽飛眼神一動,似有所覺,但不動聲色,道:「老伯是武林中人,知道在下這個人不算奇事。哦,雷公子兄妹,目下……」
老香火道人陰陰一笑,讓在一旁搶著接口道:「他兄妹現在廳堂,請進。」
院門內建了一座照壁,看不見院內的景況。
趙羽飛藝高膽大,略一客氣,邁步而入。
老香火道人隨後進入,亦步亦趨臉上毫無表情,腳下似乎有點兒不便,一拐一拐地根本不像一個會武功的人。
繞過照壁,踏入廳堂的花徑。兩側是栽了奇花異草的雅致花圃,假山用太湖石砌成,面對一座小荷他,他旁建了一座小亭。
原先坐在亭中的兩個青袍中年人,聽到腳步聲不約而同出事,站在亭階上目迎不速之客。
站在上首的青袍人淡淡一笑,朗聲道:「原來是名動江湖的趙大俠大駕光臨,失敬失敬。」
趙羽飛在花徑中段止步,抱拳笑道:「來得魯莽,諸位海涵。請教兩位兄台尊姓大名?」
青袍人道:「區區姓秦,名道先,單字德昌。雷民乃是在下的門人。」
趙羽飛一怔,忖道:「這人臉呈忠厚,談吐不俗,教出來的門徒,卻是個華而不實,機心深沉的人。」
他口中卻客氣地笑道:「原來是秦前輩,久仰久仰。」
秦道先舉步出亭,另一名青飽人則留在亭中並未跟來。
趙羽飛又道:「聽說雷民在此地棲身,在下冒昧地前來打擾,不知令徒對今後之事,打算如何善後,因此放心不下,故而前來問問雷兄的行止。」
秦道先舉步向不遠處的正廳走去,一面道:「這件事頗為棘手,小徒正為此事奔波。趙大俠居然知道小徒的藏身處,消息之靈通,委實令人佩服。」
趙羽飛話鋒一轉,道:「秦前輩是何時到達鎮江的?雷兄一直沒提起過。」
秦道先笑道:「區區是前天到達的,這裡是敝友的住處,敝友與小徒的尊親頗有交倩,雷府的變故他早已知道了。」
趙羽飛問道:「秦前輩一向在何處隱修?此地住得慣吧?」
秦道先神色絲毫未變,依然笑容可親,道:「區區一直就在西南稽留,極少到中原走動。」
趙羽飛道:「秦前輩與烈火神君交情不薄吧、」
問得十分突然,而且像是信口而發。秦道先不假思索地答道:「小有交情,談不上深交,他是拜火教的宗師,性如烈火,不好說話。」
趙羽飛一怔,忖道:「雷民用烈火神君的毒扇,傷了拜火教三老中的兩老,這件事似乎不合情理。烈火神君既然性如烈火不好說話,而秦道先與烈火神君的交情並不深厚,烈火神君為何把歹毒的寶扇送給雷民?」
他不動聲色,信口問道:「那麼,令徒雷民必是烈火神君十分寵愛的人了。」
秦道先停下步,轉臉注視著趙羽飛道:「趙大俠這消息從何而來?」
趙羽飛道:「在下猜想而已。秦前輩,有何不對嗎?」
秦道先冷冷瞥了他一眼,道:「閣下,你知道得太多了。」
趙羽飛笑道:「秦前輩,你與陶森大概也小有交情,或者與天涯浪客樂一申也是好朋友。」
秦道車哼了一聲道:「看來,你的確知道秦某不少秘密。」
趙羽飛點頭道:「如果你不心虛,在下不會知道得更多。」
秦道先道:「你怎麼知道的?」
趙羽飛道:「那天拜火教三老襲擊黃葉寺,如果令徒不出面,三老絕難逃過在下的重手襲擊,因此令徒出面明助暗縱,等於是救了三老。還有,雷民既然知道他父親失蹤,為何不返雷府去查問?據在下所知,雷民迄今仍未返回雷府,他父親失蹤的事,只有陶森知道……」
秦道先不等他說完,突然一掌劈向他的右脅要害。
兩人並肩而立,突然下手暗算突襲,按理絕無落空之理,這一掌快逾電閃,志在必得。
但趙羽飛早有提防,間不容髮地飄出丈外,道:「閣下,你終於現出原形了,把四周埋伏的人趕快撤走,在下不希望多傷無辜。」
秦道先嘿嘿冷笑道:「姓趙的,今天恐怕你來得去不得,你不該知道得太多,留你不得。」
四面八方皆有人現身,花樹叢中先後出現了九名大漢。十餘步外的台階上,由廳內踱出的六個人,一字並肩排開,冷然屹立,神色不善。
六個人中,有雷民兄妹在內,女的確是雷芙蓉。
趙羽飛環顧四週一匝,道:「果然不出在下所料,這裡是虎穴龍潭。」
他轉向階上冷然而立的雷民,又道:「如果在下所料不差,閣下根本不是雷民,連令妹也是冒充的。」
雷民冷笑問道:「你是怎樣知道的?」
趙羽飛道:「閣下,你的破綻太多了。」
雷民咬牙道:「原來你也是一個工於心計的人,可惜你已經沒有向人揭發真像的機會了。」
趙羽飛一抄,奇快地掣刀在手,豪笑道:「哈哈,你認為在下怕你們這幾個人?如果在下沒有把握,怎敢獨自前來闖虎穴龍潭。」
他寶刀一拂,強大的殺氣隨刀而起,又道:「平時在下訪友,是不會帶刀的,你該明白今天在下來此,乃是有備而來吧?」
雷民取出墨綠色的折扇,剛一聲抖開向下走,冷笑道:「本來,咱們並不想過早殺你,留著你有大用。可是,你見識超人,在下費盡心機仍被看出破綻,情勢迫人,不殺你,咱們的計謀就會落空。」
秦道先叫道:「最好能活擒他,留著他有大用。」
趙羽飛冷然一笑,沉聲道:「說出你們的陰謀詭計,在下不為己甚。」
雷民已接近至丈內,拉開馬步作勢進擊。
趙羽飛臉色一沉,虎目炯炯,殺機怒湧,那無形的迫人威勢排山倒海向雷民湧去。
雷民打一冷戰,臉色一變,折扇突現顫抖之象,只感到毛骨悚然,脊樑發冷。
秦道先一看不對,拔劍舉手一揮。
四名大漢刀劍齊撤,四面合圍,六個人蓄勁待發,殺氣騰騰。
趙羽飛夷然無懼,再次沉聲道:「說出雷府一門老少的下落,在下網開一面。」
雙方皆待機而動,氣勢已控制不住,任何人小有異動,皆可誘發空前猛烈的惡鬥。
一名大漢顯然有點兒心虛,被刀氣逼得心中發慌,不自覺地退了半步。
真不巧,落腳處有一塊底部中空的浮石,著力便向下陷,身軀亦因重心移動而急晃。
這瞬間,雙方僵持的氣勢突然猛烈波動,像是火山爆發,江河決堤。
一聲沉叱,刀光可怖地進發,像是電光一閃。
首當其衝的雷民向側一閃,在千鈞一髮中避過一刀,折扇在厲叱聲斜削而出,徹骨裂肌的扇風發如山洪,向趙羽飛攻去,這一招反擊極為迅速凌厲。
可是,趙羽飛已閃電似的移位,刀光似電,從右後方飛旋而出,以快速的行動突出重圍。
人似流光,刀似閃電,趙羽飛突然疾衝出丈外,所經處波開浪裂,刀劍四面分飛,兵刃接觸之聲驚心動魄,隨著分開的人體與慘號聲相應和。
這一擊石破天驚,瞬間的接觸生死立判。
趙羽飛抱刀屹立,威風八面,冷然四顧,以深沉凌厲的語音道:「趙某單刀赴會,刀下不會留情,奉勸那些不想橫死的人自愛些,刀一出生死立判,千萬不要以血肉之軀,輕試趙某的寶刀利否。」
有兩名大漢倒在血泊中掙扎。另一名大漢右臂分了家,站在一旁握住斷臂處狂叫救命。
秦道先頂門丟了一層頭皮,髮髻連著頭皮落在花圃內,頂門鮮血淋漓而下,形如厲鬼。
雷民還在丈外,被眼前的慘象驚呆了。
趙羽飛寶刀再舉,向雷民厲聲問道:「你是誰?雷老伯被你們弄到何處去了?把你們的陰謀從實招來。」
雷民驚魂初定,向乃妹雷芙蓉打手式。
雷芙蓉嫣然一笑,向趙羽飛道:「趙爺,你認為妾身不是雷芙蓉?」
趙羽飛冷冷地道:「是與不是,不久自可分曉。」
雷芙蓉笑道:「雷家與楊家幫楊府乃是姻親,楊幫主父子,難道不認識妾身的本來面目?」
趙羽飛道:「大戶人家的閨女,平時甚少拋頭露面,三尺小童不入內院,至親好友也極少相見。楊幫主父子雖與雷府有姻親之誼,但鎮江太湖相距數百里,恐怕一年中也難有一次聚會之期,他們對雷芙蓉陌生,乃是意料中事。」
他的目光轉向雷民,又道:「至於雷民,多年前就遠至西南投師學藝,最近兩、三年不曾返家探親,地方鄉親對他陌生,也是清理中事。」
雷民冷笑道:「閣下又憑什麼指稱在下不是雷民?」
趙羽飛道:「有兩個辦法,可以證明你的身份。」
雷民道:「你說說看。」
趙羽飛問道:「你既然知道令尊已經失蹤,而雷府中令尊卻又抱病拒見親朋,你知道那人是誰?」
雷民冷笑道:「在下正在查,不久便可獲得線索。」
趙羽飛道:「雷府中總管袁通仍然健在,府中的長工僕婦不至於全被殺光滅口,在下帶你走一趟雷府,少主人兄妹返家,誰敢攔阻?」
雷民臉色一變,神色有點地緊張。
趙羽飛毫不放鬆,接著道:「而且在下已經有了萬全準備,有十餘位雷老爺子的知交一同前往,甚至有官府的人隨伴同行,大家一見面,真偽立判,捉住那位冒充雷老爺子的人,還怕他不拍出佔據雷府的陰謀?」
雷民倒抽一口涼氣,硬著頭皮道:「抱歉,這種打草驚蛇的辦法,不啻將家父推至生死邊緣,對方可能殺父滅口,在下必須暗中查訪,以免誤了家父與舍弟的性命。」
趙羽飛道:「那麼,還有另一個辦法可以證明你的身份。」
雷民問道:「哪一個辦法?」
趙羽飛道:「閣下必須說出在下與尊府的淵源。」
雷民冷笑道:「那是家父與你之間的事,你不以為家父會將這些事告訴子女吧?」
趙羽飛沉聲道:「閣下,你兩個辦法都拒絕了。」
雷民也大聲道:「事實如此,在下有拒絕的充分理由。」
趙羽飛舉步迫近,駭人的氣勢再次湧出,道:「在下再有一個折衷的辦法,你如果拒絕,在下只好將你兄妹強行帶走。」
雷民不得不拉開馬步戒備,問道:「你有何打算?如何折衷?」
「隨在下去見尊府的親朋好友,讓他們盤潔你們的身份。即使你兩人的化裝易容術十分高明,化裝得酷似雷民兄妹,但在親友的盤詰下,我不信你們連兒時的往事也全部知道。
說,你們去不去?」
他聲色俱厲,語氣極為凌厲,氣勢迫人,不由對方拒絕,明顯地表明如果拒絕,下一步的行動將有嚴重的後果,必須答應隨他一行。
雷民臉色大變,心中發虛。
驀地,右後方的花樹叢中,悄然射出三枚快速絕倫的暗器,閃電似地射向趙羽飛的右後肋。
雷民兄妹看到了花樹中的變化,臉上突現喜色,眼神也從趙羽飛身上移開,本能地注視著突然出現的暗器。
這些微小的變化,瞞不了趙羽飛的神目,看出了危機,猛地旋身一聲低叱,刀光疾閃,勁烈的刀氣發似雷霆,護住全身並向外迸發。
花樹叢中枝葉搖動,有人向外急撤。
三枚暗器被刀氣震飛丈外,勞而無功。
趙羽飛身形暴起,撲向花樹叢大喝道:「你走得了?留下!」
一名大漢突然大喝一聲,截出就是一刀。
趙羽飛如果想繼續窮追,就得挨上一刀,百忙中止步沉叱,寶刀一揮,掙一聲架住了大漢的鋼刀,右腳飛起,噗一聲踢中大漢的右跨骨。
大漢一聲驚叫,鋼刀脫手飛拋,人也摔倒在丈外,重重地跌入花圃內去了。
趙羽飛也因此而耽擱了片刻,但仍不死心,重新衝入花樹叢中追趕發射暗器的人。
可是,追了一、二十步,他便知追不上了,鳳凰池南端全是翠竹,發射暗器的人已蹤跡不見。
他回頭搶入精舍,雷民兄妹與其他的人皆失了蹤,不知逃至何處去了,連死傷的人也全部失蹤。
他收了寶刀,頓足苦笑自語道:「一步錯全盤皆輸,我失敗了。」
他立即動身返城,不再作無謂的追蹤。
雷家兄妹的身份,迄今仍像謎一般難解,除非他能活捉雷民兄妹,不然毫無證實對方身份的希望。
疑雲重重,似乎情勢愈來愈複雜了。
如果雷民兄妹是偽裝的,那麼,他倆必定是陶森的黨羽,為何陶森夥同大批爪牙,借途跟蹤下手攔截雷民兄妹?
是否陶森只是故作姿態,虛張聲勢假追蹤以亂人耳目,雷民兄妹並未隱起身份,返鎮江時也不急於趕路,數日行程中,追蹤的人盡有下手的機會,為何不見有人下手截擊,直至到達地頭,方在龍岡大院發起襲擊?
他大感困惑,忖道:「龍岡大院的衝突,不像有假。晤,有空得再走一次龍岡大院,問問上次的結果。」
雷民兄妹是逃入精舍脫身的,精舍內建有秘室和地道足以藏身,趙羽飛也知搜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此並未入屋搜尋。
不久,兄妹倆與秦道先重出廳堂。秦道先已裹了傷,傷巾包住了頭部,狀極滑稽可笑。
雷民餘悸猶在,拍著茶几切齒道:「這小畜生來得出乎意料之外,在太湖我就知道他已經對我起了疑心,算定他在路上會追上來,登船詢問寶藏的事,卻沒料到沿途有人搗亂,始終不見他跟上來登船送死,而咱們毫無準備時,突然登門興師問罪。該死的東西,日後我絕不饒他。」
秦道先搖頭苦笑道:「想不到這傢伙如此高明,看來咱們必須及早撤走,以免他去而復來,屆時恐怕誰也走不了,也許會全部葬送在此地呢。」
雷民道:「在未接獲回訊之前,誰敢離開?上面責怪下來,誰也擔當不起。」
廳門外突傳來一聲悅耳的輕笑,冷鳳偕一名侍女突然出現,踱入廳堂媚笑道:「諸位稍安毋燥,本姑娘不是因雷姑娘而來的。」
雷民倏然離座,唰一聲抖開了折扇。
雷芙蓉也拔劍而起,嬌叱道:「站住。你們在龍風大院打上門來,顯然不懷好意,到底為何而來?」
冷鳳在堂下止步,笑道:「為保全你們的性命而來。」
雷民冷笑道:「是為了舍妹而來?是不是要舍妹將寶藏告訴你,且以性命為交換條件?
哼,你打錯主意了。在下不見得怕你,不要欺人大其,女人。」
冷鳳不在乎他的粗暴,泰然道:「本姑娘用暗器引走趙羽飛,給你們爭取到脫身的好機會,你們尚未謝我呢。」
雷民一怔,接著冷笑道:「剛才是你們用暗器相助?但還不至於令在下感恩圖報,命舍妹將寶藏告訴你。」
冷鳳格格嬌笑,道:「是否真有寶藏,你們應該心中明白。」
雷芙蓉接口道:「本姑娘可以死,絕不吐露半個字。」
冷鳳道:「本姑娘不過問寶藏的事,你們滿意了吧?」
雷民訝然問道:「那你為何而來?」
冷鳳道:「你們的計謀,已被趙羽飛識破,已沒有再按計辦事的必要,可按兵不動,在此等候貴長上傳來的消息。請立即派人進入雷府求見雷遠聲,他會將內情奉告。」
雷民大驚,問道:「你怎知道咱們的秘密?」
冷鳳笑道:「不要問為什麼。其實,你與陶森皆是一家人,只因為調遣時未計及可能發生的變化,事先不曾有所聯繫,因此有諸多誤會。陶森的人不曾在途中出面攔截,難道你不感到奇怪?」
雷民意動,低頭沉思。
冷鳳淡淡一笑,又道:「因為陶森不斷接到指示,再碰上柯萬成一群聞風趕來趁火打劫的人,要盡力保護,所以直至你們奉命至龍岡大院暫住,方奉命出面虛張聲勢截擊。」
雷民大感困惑,道:「你……你好像真知道咱們的秘密?」
冷鳳道:「你不是也奉到指示,不許向陶森的人下毒手嗎、」
雷民驚然問道:「這麼說來,姑娘也是自己人了,但在下似乎記得,你下毒手擊斃了陶森的人。」
冷鳳道:「那三個老鬼,是真正想擒令妹問寶藏下落的人,尤其那個死鬼夏法主,是反對與我們合作最出力的人,因此要假手本姑娘乘機除去他。」
雷民搖頭苦笑,問道:「姑娘是……」
冷鳳搶著接口道:「不要問本姑娘的來歷。總之,今早各方的主事人物,皆已接到指示了,不久你們便可分清敵友,各自分頭辦事,不再公然出面製造事端,只須神出鬼沒隱身散佈謠言,飄忽不定忽隱忽視,讓趙羽飛疑神疑克疲於奔命便可,不必和他硬碰硬正面衝突了。」
雷民道:「在下的長上到達,足以將趙羽飛置於死地。」
冷鳳搖頭道:「對機未至,你們都不是他的敵手,只能智取,不可力敵。只要你們能把他纏住,拖住他讓他沒有機會離開鎮江,你們便成功了。」
雷民正想再問,冷鳳已向外退走,道:「不必多問,你們不是有權決策的人。至於柯萬成那些人,相信不久便可轉變態度了。雷公子,請通知令友,叫他暫時制止拜火教那些人,不可在城內玩火,上次黃葉寺他們用火攻,幸好寺僧退至太湖並未報官,萬一驚動官府,他們必將無立足之地,便失去利用價值了,官府對縱火的人,絕不會置之不理的。」
冷鳳最後嫣然一笑,出廳飄然而去。
在府後街衛公堂右鄰的小巷,冷鳳主婢進入一座大宅。不久,出來一個相貌堂堂,玉面朱唇,身材高大的白衣書生,大袖飄飄出門而去。身後,跟了一位眉清目秀的小書僮,挾了一隻長型的大拜匣。
兩人出西南,一搖三援過了千秋橋,向南一折,沿小徑到達海岳庵。
海岳庵不是住尼姑的寺廟,而是宋朝的書法大家崇襄陽,經過鎮江(時稱潤州)時愛此地江山之勝,因而買宅隱居,自書其匾額為海岳庵,目前成為當地的古跡,宅與運河對岸西南城頭上的萬歲樓遙遙相對,是當地讀書士子經常聚會的地方。
由海岳庵向西嶽有一條小徑,半里外果林深處,有一座四合院大宅。
書生距大宅約百十步,路旁的灌木叢中,突然傳出一聲呼哨。
書生站住了,背手而立目光落在遠處,低聲問道:「有何變化?正主兒有何異動?」
灌木叢中傳出語聲,一個蒼老的嗓音答道:「毫無動靜,僅半個時辰前,有兩名大漢進入,似是派出去的眼線回報。」
書生點點頭道:「好,聽招呼現身。」
躲在灌木叢內的人道:「屬下遵命。」
書生再問道:「羅天奇那些人怎樣了?」
潛伏的人道:「半個時辰之前,已經撤離焦宅,是百靈姑娘叫他們走的。」
書生大抽一揮,從容走向果林深處的大宅。
距宅前的廣場尚有二十步左右,路右的一株大樹後閃出一個健壯的中年村夫,亮聲問道:「站住,公子爺是否走錯了地方?」
書生淡淡一笑,止步瞥了村夫一眼.道:「小生不是來游海岳庵的.是來拜會貴宅的客人。」
說拜會客人而不說拜會本人.可把村夫弄糊塗了,呆了一呆,問道:「客人,哪來的客人?」
書生道:「門神解元與柯萬成,不是貴宅的賓客嗎?尊駕不會說不知道吧?」
村夫一驚,恍然道:「原來是道上的,在下幾乎被你這身儒衫唬住了。請問貴姓大名?
來見解爺、柯爺有何見教?」
書生笑道:「小生姓華,名斌。呵呵,穿了這襲儒衫,你總不能說在下不是斯文的讀書人。」
村夫眼中有戒意,道:「閣下還沒說明來意呢。」
華斌臉一沉,笑意消失得無影無蹤,喜怒無常變化甚快,眼中冷電四射,沉聲道:「你只要通報便成,廢話少說,休怪無禮。」
村夫勃然變色,怒聲道:「咦,你凶什麼?」
華斌哼了一聲道:「閣下,你難道要本書生打進去?」
村夫順手抄起擱在樹上的草鋤,怪眼一翻,道:「你未必能通得過在下這一關,勝得了在下中鋤,再講打進去並不算遲。」
華斌裝腔作勢撩起衣袖道:「不信何不出來試試?小生就讓你開開眼界。」
村夫大踏步出到路中,冷笑道:「秀才打架,在下如不見識見識,豈不是一大憾事?你就取出拜匣裡的劍,讓在下開開眼界吧。」
華斌拉開馬步,冷笑道:「鬥你一個看門把路的小人物,犯得著用劍。你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了。」
村夫被激怒得火冒三千丈,草鋤一掄,攔腰便掃,極為猛烈,罡風虎虎,似乎想一鋤將書生掃成兩段。
華斌在村夫的鋤勢始動的剎那間,不退反進,閃電似的撞入村夫懷中。
鋤是長兵刃,如果未能取得初期的速度,勁便無法發揮,被人貼身便算是輸了一半。
村夫大駭,可是,招已發不可能收拾變括了,硬著頭皮在百忙中移動,力貫鋤柄中段,加快地擊向華斌的左臂,移動的手法相當熟練。
華斌不理會左臂,右掌貼上了村夫的胸口,冷哼一聲,真力驟發。
村夫渾身一震,力道全消,踉蹌連退五、六步,臉色突然變得白中泛青,站立不牢,首先是草鋤脫手墜地,然後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腿一軟摔倒在地。
華斌放下衣袖,冷笑道:「留你一命,區區還不想殺你。」
不遠處的院門前,站著相貌威猛的柯萬成,兩側是乾坤一刀葉克定和矮神荼鄧風。
柯萬成虎目怒睜,沉聲道:「能一掌把大名鼎鼎的公冶虹擊倒,閣下的身手足以擠身於一流高手之林,過來說話。」
華斌從容舉步,泰然道:「好說好說,柯兄誇獎了。貴長上夏深兄是否在家?區區華斌專誠前來拜會。」
柯萬成冷笑道:「閣下的消息的確令人佩服,你帶了多少人來?」
華斌已接近至兩丈左右,止步笑道:「不多不多,十幾個人而已,在雙方未決裂前,他們不會現身打擾。」
柯萬成雙掌一援,道:「敝長上正好在此,但閣下必須過得了柯某這一關,不然免談。」
華斌仍保持風度,含笑道:「柯兄練了絕學小天羅大定真氣,已練至八成火候,將臻不受外力所侵境界,華某說不得只好獻五,不自量力。以不登大雅之堂的小技,領教柯兄的無雙絕學。」
柯萬成臉色略變。對方一口說出他所練的奇功,當然知道他的底細,在心理上難免受到威脅。
矮神荼一雙老眼,不住打量神定氣閒,臉上充滿自信自負神色的華斌,低聲向柯萬成道:「柯老弟,此人來路可疑,何不讓他與副長上見面,也好知道他的來意。」
矮神荼說話的聲音甚低,連在旁的乾坤一刀也沒聽清他說些什麼。
可是,兩丈外的華斌卻聽了個字字入耳,呵呵大笑道:「鄧兄說得不錯,反正區區已經來了,而且有備而來,不達目的絕不罷休,早見總比晚見好,何不讓區區與貴長上面對面說個一清二楚,華某不想傷了彼此的和氣,能和平解決豈不皆大歡喜?貴長上也許不在,副長上仍可做主。」
柯萬成意動,問道:「閣下為何而來?」
華斌道:「筵無好筵,會無好會,陳兵相見,當然不是什麼愉快的事。但如果彼此皆有誠意,又當別論。」
柯萬成冷笑道:「好一個陳兵相見,閣下似乎頗為自信呢。」
華斌傲然道:「如無自信,不才便不會來了。」
柯萬成道:「閣下共帶來十幾個人,可知道閣下的人全在敝長上的監視下嗎?」
華斌道:「不才並未輕估貴長上的實力,相反地,貴長上並不知區區的底細。你們的人固然武功超絕,很了不起,可是,在幻境遁甲奇陣的圍困下,不才可以保證在片刻間,你們這些高手便可成為階下之囚。柯兄,如果你認為區區是空言恫嚇,便將後悔無及。」
語音一頓,華斌臉色一沉,目光轉變為凌厲,儒衫突然外漲,衣袖袍袂無風自搖,獵獵有聲,又道:「柯兄,識時務者為俊傑,不要自命不凡錯過機會了,快領在下去見貴長上,領路。」
柯萬成心中暗凜,大感震駭,被華斌這番軟硬兼施的話所驚,也被華斌的古怪神態嚇了一跳。
正在心中遲疑,左方果林深處,突傳來陰森冷硬,令人悚然的女人嗓音道:「華斌,不要和他羅呼,打進去,叫他們的主子出來迎客,任何拒絕合作的人,殺無赦。」
華斌向語音傳來的方向欠身抱拳施扎,神色肅穆,恭敬地答道:「屬下遵命,這就發動襲擊。」
柯萬成大驚失色,附近不知有多少高手隱身,可能已陷入對方的重圍,大事不妙。
華斌一聲低嘯,大踏步向柯萬成迫進,從外表看,僅是快步接近而已,不可能太快,其實一步踏出便有八尺以上,進兩步便已近身,迅疾無比。
柯萬成一聲,大吼一驚,迎著衝來的快速人影,功行右掌攻出一招「吳剛伐桂」,掌如開山巨斧,威猛絕倫。
華斌伸出的巨靈之爪,本來抓向柯萬成的五官,立即向下一沉,反抓柯萬成的手腕。
雙方都快,反應超人,柯萬成掌不敢下落,變劈為拍移位接爪。
啪的一聲響,掌爪接實,兇猛的勁道八方進發,雙方一沾即走,人影倏然分開。
柯萬成斜退兩步,臉色一變,瞥了右小臂一眼,倒抽一口涼氣。
右小臂的衣袖,出現三個指頭抓裂的裂痕,每一裂痕長約寸餘,按理,裂縫該是指尖割裂的,但指痕宛然,像是中指處溶化了,不是裂縫而是腐蝕似的洞孔。
柯萬成見多識廣,駭然道:「閣下好高明的腐骨爪,在下的小天羅大定真氣,依然擋不住閣下的可怕的爪勁。」
華跑傲然一笑道:「你如果不是見機用上卸力術,早一剎那撤招,你的右臂該已毀了。」
華斌這一抓,抓得柯萬成心中發虛。
柯萬成雙掌一錯,開始遊走爭取空門,咬牙道:「你閣下的武功,比在下高不了多少,想擊破在下護體的小天羅大定真氣,還不是太容易的事。」
華斌哼了一聲道:「在下就讓你開開眼界。」
聲出人到,閃電似的衝進,雙爪左右齊發,連攻了十餘招之多。
柯萬成不敢硬接,換了六七次方位,有驚無險地八方遊走避招化招,也乘機回敬了四五掌。
華斌眼中的殺機漸濃,把勢一變,左爪右掌奇招迭出,聲勢之雄,無與倫比。
柯萬成腳下漸亂,窮於應付。
片刻間,柯萬成被迫至院牆下死角。
旁立的矮神荼看出了危機,掠出叫道:「姓華的,老夫……」
話未完,華斌一聲長笑,左爪已奇快絕倫地光臨柯萬成的胸口,速度似乎加快了一倍。
柯萬成大駭,後退已經不可能,院牆在身後不足一尺,唯一的活路是向側閃。
身形剛向左閃,只看到華斌的左爪突然變掌,猛地向外一拂。
啪的一聲暴響,柯萬成的左助挨了重重一擊。
同時,人影乍合,矮神荼到了。
華斌冷哼一聲,右掌疾揮。
掠到搶救柯萬成的矮神荼,大叫一聲反而後退,右胸被華斌的右掌背擊中,被震退了一丈以外。
柯萬成扭身摔倒,向側急滾。
華斌如影附形跟到,一腳踢中柯萬成的小腹,然後一腳踏住右膝,冷笑道:「如果你閣下沒有利用價值,在下早就斃了你了。」
柯萬成痛得太陽穴的青筋不住抽動,忍痛問道:「勝華的,你到底有何陰謀?」
華斌傲然道:「不是陰謀,而是要幫助你們。」
柯萬成一驚,道:「幫助?你的話是何用意?」
華斌獰笑道:「寶藏的消息,引來了大江南北不少成名人物,也將大河兩岸的高手引來了。咱們已先後幫助了不少人,他們皆向咱們發誓效忠,現在輪到你們了。」
臉色灰敗的矮神荼從側方迫近,厲聲道:「姓華的,原來雷芙蓉有關寶藏的消息,是你們設下的陰謀,」
華斌傲然道:「說陰謀未免太難聽,應該說我們是真心誠意來幫助你們,幫助你們獲得比寶藏更富足的名和利,把富貴榮華往你們懷裡推,你們該心存感激才是。」
柯萬成掙扎而起,斥道:「一派胡言。你說的不是人話。」
華斌沉聲道:「姓柯的,華某耐性有限,不要激怒了。見了貴長上之後,便知華某說的是不是一派胡言了。」
院門口出現一名大漢,亮聲道:「何兄,不必和他糾纏不清了,副長上要你領他們進來,看他們有何圖謀。」
柯萬成一咬牙,道:「好,兄弟就領他們進去。」
同一期間,趙羽飛已返回三江鏢局。
不久,石頭匆匆返店,向趙羽飛道:「大爺,小的見到文公柏了。」
趙羽飛一怔,問道:「有人找你嗎?」
石頭搖頭,抖動著招風耳道:「沒有,連文公柏也不理會我。」
趙羽飛道:「你把見到文公柏的經過說來聽聽。」
五頭道:「小的在一處街口,看見他和一個船夫打扮的大漢在一起,小的故意站在街心擋住他的去路,他只瞥了小的一眼,就毫無表示越過小的身側走了。」
趙羽飛問:「他們說了些什麼話?」
石頭搖頭道:「什麼都沒有說,兩人像是啞巴。」
趙羽飛向總鏢師李鎮道:「總鏢師派人到虎踞門外荷香池,暗中留意陶森那些人的動靜。」
李鎮道:「譚老師有兩個人派在荷香池附近,有事就另派人返店稟報。」
趙羽飛道:「譚老師派去的人,可能已被對方看穿身份了,因此再派去的人,必須是極少在外走動的生手。如我所料不差,他們將有所舉動了。」
李鎮道:「好,我這就將人派出。」
趙羽飛道:「我和石頭到京口渡走走,看看那五艘形跡可疑的畫舫,也許能查出一些線索。」
京口渡也叫西律或算山渡,是到揚州的大渡口。
這一帶碼頭檣桅林立,經常泊有百十艘大小船隻。
距碼頭尚有半里地,劈面碰上正在返城稟的眼線。那是三江鏢局的一名鏢師,欣然行禮道:「趙大俠來得好,小的正要返城稟報消息。」
趙羽飛知道有變,問道:「是不是船已經走了?」
眼線一怔,問道:「咦,趙大俠已經知道了?」
石頭笑道:「我家大爺什麼事都知道。」
眼線向西北江心一指,道:「看,那五艘魚貫揚帆急駛的船,已經啟碇一刻左右,快接近山南的門檻石了。」
金山雄峙江邊,距城六。七里,遠遠地可看到金碧輝煌的金山寺,妙高峰旁的浮王塔極為壯觀。
五艘雙桅大船風帆已經扯滿,像五頭天鵝,輕靈地逆水上航,速度比其他的船隻快得多。
趙羽飛向石頭問道:「上次在杭州,你所看到的那艘船,是不是五艘中的一艘?」
石頭猛抓頭皮,道:「大爺,看不清,好像是,又好像都不是。」
趙羽飛苦笑道:「我們遲來一步,可惜。」
石頭愣頭愣腦,但有時卻又顯得精明,道:「大爺,小的認為沒有杭州那艘船。」
趙羽飛信口道:「怎見得?你不是說看不清嗎?」
石頭道:「不久前,小的在街上碰見文公柏,他不可能趕得及上船,可知這五艘船都不是文公柏的。」
趙羽飛搖頭道:「文公柏用不著在此地上船,他可以從陸路趕到前面與船會合,或者另雇小舟趕上去。」
石頭道:「大爺說得是,小的就想不到。」
趙羽飛道:「由於你在街上看到了他,所議他故意不上船,讓我去瞎猜亂信。」
石頭問道:「大爺,我們要不要僱船追上去?」
趙羽飛注視著逐漸遠去的帆影,神色有點兒不安,沉吟良久,道:「他們為何撤走,委實令人百思莫解。」
石頭道:「大爺認為文公柏就此走了?」
趙羽飛道:「好像是走了,問題是他們為何突然撤走了?」
他當然不敢斷定文公柏一群人.來否真的就此撤走了,如果真的撤走,在情理上未免說不過去。
文公柏怎知道他在杭州隱居,為何要將他從杭州引來鎮江,卻又突然一走了之。
他知道,即將有大事發生了。
文公柏既然將他引來鎮江,絕不會就此罷手的。雷府的事,僅是陰謀的一部份而已,可說局勢已相當明朗,問題是對方的目的何在?
文公柏到底是不是水仙宮的人?這五艘形跡可疑的大船,是不是有碩果僅存的水仙舫在內?
問題在文公柏身上,他不能與對方捉迷藏了,必須以快速的行動,逼文公柏現出原形來。
他立即向眼線道:「你立即向總鏢師稟明情況,請總鏢師立即派船追蹤那五艘大船。」
眼線欠身道:「小的這就返回鏢局稟報。」
送走了眼線,他向石頭道:「走,我們到城南郊走走。」
石頭道:「大爺,到荷香池去找陶森?」
趙羽飛笑道:「荷香池附近找不到陶森,他們已經走了。」
石頭不再多問,他本來就是一個不用心思的人。
不久,他們到達龍岡大院。
大院靜悄悄,似乎人影俱無,人都走光了。
趙羽飛找到留下的兩個門子,一問之下,門子告訴他,洪大爺已帶了所有的人,到外地避禍去了,上次雷民兄妹不期而至,群雄登門索人,出了人命,洪大爺心中害怕,當天便離家,到何處避禍誰也不知道。
問不出頭緒,趙羽飛只好失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