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便是安慶府總捕頭宮道,他雖是曾被海南毒府的高手符雲三擊敗和莫落,但符雲三的惡毒劍術,以及他個人造詣,高過老二不少。
而當時連符雲三也不能在五七招之內擊敗宮道,以此推論,老二更加辦不到。那符雲三辦不到不要緊,但老二卻是大大要緊之至。
老二現在除了一兩招之內,能夠脅持一名人質在手,才可以逃命之外,大概已沒有其它的路可行。
宮道眼如毒蛇,緊緊盯住老二,但所說的話卻是向小關而發。他大聲說:「小關爺,恕宮道無暇行禮!」
小關悠悠應道:「不客氣,先辦公事才對。」言下之意,顯然宮道要向他行禮,乃是十分應該的事。
竺忍和一干公門捕快們,聽了無不為之目瞪口呆。
小關又道:「老宮,你的對手是鬼刀哨的老二,外號小氣鬼。他的人雖然小氣,但刀法凶得很,你得小心點。」
宮道訝道:「我沒聽過他有這個外號,小關爺你有沒攪錯?」
小關又笑得像母雞生蛋,咯咯連聲。
這笑聲老二聽得極不順耳。
小關道:「這外號是我送給他的。他左手中了毒針,居然捨不得砍下那隻手。但他砍別人手腳,卻好像割稻割麥一樣。」
宮道頓首:「好極了,只不知那是什麼毒?要多久才發作?」
這種對話,內容不論真假,最感興趣的人當然是老二。故此他明知道有上當可能,也還是要聽一聽的。
小關又發出令人厭惡(老二而已)的咯咯笑聲:「快啦,快發作啦。老二的左手現在已經麻木,你叫他動動看。」
老二哪須宮道再講,立刻已動動左臂。
宮道皺起眉頭:「不對,小關爺,他左臂還會動……」
小關一看不能信口開河下去,只好轉向李百靈:「小傢伙,你的毒針是不是失靈了?這是怎麼回事?」
老二當然要聽下去,所以壓刀不動。
李百靈回答道:「那是你自己記錯了地方,我這千妙刺妙用無窮,老二現在摸摸左腳踩,一定發覺又麻又癢,這證明毒力已剛剛過了手腕。等到膝蓋摸上去會麻癢,那便是毒力過了手肘……」
老二趕緊銜刀騰手摸摸左腳腳踩,手指一碰到那部分,頓時全身既像觸電,又癢養攻心。
那種滋味真是不知如何形容才好。總之,老二怪叫一聲彈起幾尺,口中銜著的那把刀掉墜地上,他也不管了。
宮道看見小關的手勢,所以沒有趁機出手。
老二咬牙忍住那種可怕的奇癢,趕緊搶拾鉤鐮刀在手。
小關好像很好心地提醒他:「老二,別急,等一下再看看膝蓋怎樣,就知道那什麼千妙刺靈是不靈啦!」
只不過在老二立場來說,怎麼可以拿自己來作試驗品?故此他心中狠狠咒罵小關時,又一咬牙揮刀砍向左手手時之處。
叭達一聲,一隻左手齊肘連血掉落地上。而這時老二又以口銜刀,騰出手疾點斷臂傷口四周穴道,以制止流血。
這時也沒有人趁機動手。
反而小關揮手作勢,把幾個捕快全趕出屋去。
那些捕快們一瞧鼎鼎有名的宮道也乖乖聽命,誰敢不聽?於是寬大明亮的忝屋內,便剩下寥寥幾個人。
小關搖搖擺擺走近老二,等到老二以汗巾紮住傷口之後才開口:「老二,你剛才砍斷了很多人的手腳,還有一個人的腦袋。現在你雖是也丟了一隻手,但這筆帳,好像還算不過來。」
老二提氣聚力,橫刀獰銳小關,看來仍然凶悍得很。
小關搖搖頭:「沒用,老二,對我再凶也沒有用。我這個人天不怕地不怕,只怕黃金白銀。第一步是辛海客的那一千兩黃金。辛海客親口告訴我,是一千兩黃金,存放在永利銀莊。他還說,你或者老大任何一個,都可以簽名畫押提出來……」
老二已經變得目瞪口呆。
這傢伙不但講得出數目,還指得出銀莊字號,已經足以證明真是辛海客的無疑。何況連什麼人可以提取黃金,都全無差錯,當然更不必疑惑了。
但為什麼辛海客會把黃金給他?如果雙方有關係的話,小關這傢伙為何幫別人對付我們呢?
總之,老二的思路已被小關完全攪亂,任何一件事都不知道該怎麼去想才對。
小關再走近老二,已經進入五尺之內。
這是正身肉搏的圈子,通常武林高手對這種距離都極之敏感,必定會立刻崩緊所有神經,發動全身細胞,以應付任何情況。
但老二仍然有點兒發楞樣子。
小關伸手攤開手掌:「快快簽寫銀票,辛海客的一千兩黃金,那是他的買命錢。」
老二身子一震,瞠目反問:「買命錢?」
「對,要不然,他哪還有命趕去新鄭見墓主?」小關故意又多透露一點。
那血屍席荒在新鄭的消息,秘密無比。老二連屬下也不讓知道,可是小關不但知道,還好像不算怎樣一回事的樣子。
這一下老二真的傻了眼,丟下利刀,掏出幾張銀票。
李百靈真是乖巧玲瓏之極,這時居然變魔術似地丟了一支水筆過來。
小關接住遞給老二,只搖了搖頭,卻拒絕去思索探究那李百靈幾時準備好這支水筆的。
老二在銀票上寫上黃金一千兩,又簽好名畫了押,大大方方交給小關。
小關細細瞧過,手指彈一下銀票,道:「行,我保證辛海客活著見到血屍席荒。咱們出來混的,講究的是一言九鼎,絕對不能失信。」
老二腦子仍然有點兒迷迷糊糊,不過有關他自身的安危,卻又不會忘記。
「小關爺。」他學宮道對小關的稱呼:「我呢?我怎麼辦?」
小關真的想一下,才道:「你,還有老大他們,一共四條人命。如果你獻上你們那三四千兩黃金積蓄的話,或者還有得商量!」
「嚇!要那麼多?」老二面色都變黃了。
「不多,一點兒也不多。」小關笑吟吟地,聲音卻很誠懇:「你想,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對不對?」
「對是對,但你真能保證?」
「當然可以。」
小關聲音表情都變得十分嚴肅:「老二,你是老江湖了,你想想看,他們存放在永利的黃金,官家若是知道,你猜有沒有辦法沒收充公呢?」
老二一聽很對,只好點頭。
小關道:「所以,你不如拿出來買幾個月的命。至少三個月,我保證。過了三個月,你們活得成活不成,不關我事。」
這話也對,誰能擔保別人一定活到七老八十?
有三個月時間,情況自是大大不同。
老二四瞥一眼,只見那竺忍好像戴了面具,全無表情,在老江湖眼中,一望而知他乃是表示沒有聽見,亦不干涉之意。
老二咬咬牙,忍住傷痛,趕緊又簽了一張黃金三千兩的銀票,交給小關。
小關仍然很老土地瞧看一陣,才彈一下那銀票,再揣入懷中。
他的笑容忽然變得狡猾而又含有惡意,望住老二:「你聽著,這些黃金,我會想法子補償給那些你害過的人的家屬,我小關一兩也不要,這是第一點。」
屋角的竺忍嘴角兩邊冷峻的紋忽然消失。
門外的不敗頭陀也欣然微笑一下。
小關又道:「第二點,我只保證你活三個月,但我絕不保證你能自由自在地活著。」
他聲音越來越凶冷,顯然開始冒火:「像你們鬼刀哨這種無惡不作之徒,死他媽的二十次還嫌少,我小關怎會放過你們?」
老二既駭又怒:「什麼?你不放過我們?你拿了我的錢……」
「去你娘的蛋。」小關仍有節制,不敢罵得太髒:「這些錢是你們正正當當賺的?你們可以殺人搶劫,我為什麼不能冤你們一下?不過,你聽著,三個月的壽命,我還是守這信用的。不然的話,我跟你們這些混球又有什麼分別?」
老二怒叱之聲挾著刀光,疾砍小關雙腳。
這一招「盤根錯節」本來並不適合出手第一次進攻之用,但老二乃是先在地上撿起刀才可以攻敵,所以用這麼一招反而水到渠成,威力倍增。
小關的微笑,冷酷得不像是人類。
對別的兇徒會不會這樣冷酷他不知道,但對老二,小關親眼看見那些冷血暴行,所以絕無憐憫……
小關看見他劃劈而來的宛如匹練的刀光,其中競有兩點十分軟弱無力,於是他稍稍躍起,一腳踏落。
那快逾閃電的刀光,竟然快不過小關的腳,被他一踏,頓時光消芒散!
老二的鉤鐮刀像破菜刀般黯然無光,嗆啷啷掉落地上。
這只是刀的命運而已。
至於老二這個人,另有問題發生。
他握刀之手不但虎口進裂見血,拇指和食指骨頭也斷折了。這一點問題很大,因為他從現在起已不能拿刀殺人。
從另一角度來說,亦即是他不能抵抗仇人追殺。
小關提高聲音:「老宮,進來拿人。」
宮道應聲大踏步入來,先向小關道謝一聲,才轉眼冷冷盯住老二:「你束手就縛呢,抑是還要比劃一場?」
小關接口道:「老宮,他最少還有三個月性命,這一點你可得替我保持信用!」
「行,至少三個月。」宮道答應得全不遲疑。
這一點其實小關剛才已算過,由入獄審訊直至處決,非有三五個月之久不可。這便是他肯答應這個條件的原因。
老二怒聲咒罵!小關很有一套。
他厲聲喝道:「閉上你的狗嘴,否則我叫人拿糞便塞住你嘴巴!」
天下大概沒有人不怕吃糞的,老二馬上閉嘴。
宮道點了他的穴道,著人拖了出去。
然後,小關去打開庫門。
這次他不再攔阻老大衝出來。
角落裡坐著的竺忍挺身行出,迎面堵住老大。
竺忍話聲很堅決:「小關,這個交給我。馬府十幾個人又死又傷,我不出點兒氣一定睡不著。」
小關反手一掌,把一個想跟出來的鬼刀哨分子迫回庫房內,一面應道:「竺老請便,我沒有意見。」
老大手提五尺鋼槍,神情陰森,先轉眼查看四下情況,地上的一隻斷手和血漬,立刻使他臉色大變。
他一直未領教過竺忍的絕學,故此還向竺忍瞪眼:「是你這老鬼幹的?我那兄弟的人呢?」
竺忍並不開口,表情深峻,橫持折扇,繞向左方。
這一來,便封死了這邊窗戶逃路。至於對面的窗戶,有李百靈在近處,當可無虞敵人脫逃。
於是。在表面上,老大從大門奪逃乃是最佳途徑:
老大當然不知道大門的黑暗中,竟隱藏著一位前輩一流高手不敗頭陀。這時一見有機可乘,立即有如流星彈丸,疾射大門。
誰知那道敞開空蕩的門口,有一股無形無聲的巨大力量封得死死的。
老大一撞上去,竟被震退六七步。老大這一下知道情況極之不妙,但仍不死心,急急提一口真氣,再度衝去。
這回他手中鋼槍先行戳出,一招「驚鳥投林」,以堅銳之勢去破那堵無形牆壁。
老大的反應機變,的確屬於高手級境界。
因為任何再強大的內力所布成無形牆壁,一定擋不住這集中於一點的鋒銳攻擊。就算老大的身形受阻,他的鋼槍卻一定可以刺出門外。
門外黑暗中的不敗頭陀自是洞燭老大用心,微曬間食指中指交疊隔空點去,一股內力由指尖射出,就像勁箭離弦,卻是有聲而無形。
老大但覺槍尖刺中另一支極鋒銳的槍尖或劍尖,不但刺不過去,還被針鋒相對地反震得兩腕酸麻,□□□又連退六七步。
竺忍折扇虛點一下,扇風銳如刀劍直取敵頸。
老大駭然縮身斜閃,眼前一花,竺忍己站在他面前四尺之處;竺忍面色很冷,眼光所表達的憤恨連白癡也會曉得。
老大迅即擺出門戶,槍尖對準竺忍。
「你是誰?門外那人又是誰?」老大問:「你們最好先問清楚咱們的後台是什麼人,免得弄得不可收拾!」
竺忍不喜歡講話,所以仍然冷冷瞪住對方。
小關卻不甘寂寞,哈哈大笑,道:「竺老,這小子八成兒吃錯了藥,糊塗得以為古墓血屍可以唬住你老人家……」
他一邊說,一邊施展出阿修羅大能力無上奇功,指戳掌拍,迫得庫房內那兩名鬼刀哨屬下幾乎連氣也透不過來,更別提要衝出來了。
老大打個寒噤,因為從對方的反應中,他已可以肯定情勢比他所想像中的更糟糕百倍。
然而老大深心裡卻又當真很不服氣以及不相信。他不服氣不相信的是:這屋子裡的人,難道個個都有本事贏得我?
在這屋子裡,現在可以看得見的一共有五人,一是竺忍,二是小關,三是李百靈,四和五是阿敢、阿菊。
老大沒有完全猜錯,此屋中顯然那阿敢和阿菊定不是敵手。可是老大卻在小關和李百靈這兩人身上犯了大錯。
他不但沒能瞧出小關、李百靈贏得他,當然更瞧不出連竺忍都比不上這兩個年輕人那麼可怕。
老大另一個錯誤,就是選擇李百靈、阿敢、阿菊為對象。
這一點錯得跟老二一樣可悲。
小關的位置角度,恰能瞧見老大的表情變化。
那老大眼珠子一轉,加上吸氣沉馬的動作,小關已幻想出老大的手背甚至嘴巴上釘著一枚毒針的景象。
小關立刻大喝:「老大,別妄動。」
這是由於竺忍講過要親手斬下老大的手,算是替馬府出一口氣。所以老大這傢伙想抽冷子攻擊李百靈,這事自是不可任之發生。
「老大,你想用鐵槍硬頂竺老一記,趁機轉身撲角落那邊的三個小傢伙,你這個算盤,簡直他媽的愚蠢得要命……」
小關一喝一說,老大為之駭然凝身不動。
第一點是小關呵斥聲,震得他真氣稍散,心魂欲飛。第二點是那些話的內容,已顯示出小關的眼力,可以洞燭他想攻擊的對象。
「你竟然笨得不會想一下,老二難道不會使用這種手法?既然他已失敗,那麼你憑什麼會成功?」
小關繼續指責:「你想想看,假如那幾個人不能自保,我們會讓他們留在這裡?你睜大眼睛瞧瞧,連公門捕快都躲出去了,為什麼他們還在?是不夠時間逃出去?抑是都走不動?
你瞧,你是不是蠢材?」
老大完全沒有法子駁斥小關道理。
他只能以乾澀聲音問:「你為什麼告訴我?」
「好,我告訴你。」小關說。
他像很夠義氣似的:「因為這位老人家想親手修理你,所以你何必往別處送死?再說,假如你逃得過竺老兄手底的話,我保證我不向你動手。」
老大總算有七八分瞭解目前的局勢了。
他二話不說,馬步再沉下兩寸,膝蓋尖所向方位稍稍移動了一點兒。內力也聚集於槍尖,變為全力針對竺忍。
「這樣才對。」小關大聲評論:「老大你除了擊敗竺老兄之外,別無生路。」
老大發出震耳一聲大吼:「殺……」五尺許的短鋼槍,以千軍萬馬衝殺之威勢刺出。那槍頭上的強厲勁道,當之者若是平常人,早在槍尖及體以前,便已七竅流血死亡,而人也至少飛出丈許才墜地。
竺忍折扇凝神點出,神功由扇尖激射,其細如線。
這一線極細極純的愜清神功,射入對方千軍萬馬排山倒海而來的力道內,競不是石沉大海,而是立竿見影。
頓時由戰雲瀰漫,一下子變為天高氣爽。
廳堂內霎時寂寂蕩蕩,好像從沒有發生過什麼事似的。
門外不敗頭陀喝彩道:「好,好,太清神功名不虛傳,肅冷殺伐之意,也消融於天地無邊的盎然生機之中。」
竺忍左手似動非動,光華閃擊一下。
老大立刻痛哼一聲,接著鋼槍墜地,發出一片震耳聲響。但見老大一隻右手,已連同鋼槍以及大片鮮血,落在磚地上。
小關大聲招呼:「老宮,還不進來拿人,更待何時?」
宮道人隨身現,一躍落在老大面前。
老大面色如土,一言不發,背轉身子。
宮道出手點了他穴道,迅即帶了出去。
午餐既豐盛而又精美。
而且由於只有小關、李百靈、不敗頭陀和宮道一共四個人,所以小關看來看去很暢快,不覺多吃了不少,以致肚子感到發脹。
小關拿開酒盅,不讓宮道添酒,另一隻手拍拍肚子:「老宮,已經酒足飯飽,這是老實話,一點兒也不能假裝!」
不敗頭陀領首同意:「小關說得有理,任何人都可以有兩條心,但肚子卻只有一個,飽了就是飽了,多一些也是盛不下去的!」
李百靈皺皺鼻子:「哼,兩條心也可以。你們男人就是喜歡有兩條心。這是什麼話?簡直不公平之至!」
不敗頭陀笑嘻嘻瞧她:「你也可以有兩條三條心呀!」
小關趕緊抗議:「不對,女孩子說什麼也不可以有兩條心,肚子倒不妨多上一兩個!」
說到肚子,小關忽然幻想那李百靈挺著一個大肚子的樣子(當然這個大肚子是屬於他的),當下不覺咯咯而笑。
李百靈瞪眼向他:「笑什麼?」
以李百靈的智能聰明,實在有可能曉得小關的幻想。
小關吃一驚,心知惹怒她不得,連忙陪笑臉:「我笑一笑總可以吧?你別那麼凶好不好?」
小關立刻使出轉移目標手法,伸手拍拍宮道肩膊:「老宮,你好像有什麼秘密要告訴我們,否則你不會不讓竺老兄和阿敢參加。老實說,這麼多的好菜好酒,再來五個人也吃不完。所以,你還是趕緊從實招來。」
小關這一招果然靈驗非凡。
李百靈立刻放過他,轉向宮道:「小關講得對,你這幾天打聽到什麼秘密消息?是不是打算找我們幫忙?」
宮道定定神,表情肅然,才緩緩開口:「是有一個很可怕的秘密消息。但是不是跟你們有關,或者是否也都牽涉到我,還不知道。」
他稍稍停歇一下,又道:「那個把玉屏風交給小荷花的人,我已經查出來。他當時自稱姓龍,事實雖然不是,但這個龍字卻大有關係。
「原來他就是霜龍公子,這個名字……唔,看來除了不敗大師之外,小關爺你們都不知道。」
不敗頭陀是聽到霜龍公子名字時,雙眉微聳一下,所以宮道猜出他曉得此人來歷。
小關疑道:「這傢伙很厲害麼?但就算他很厲害,與咱們何干?只有你老哥抓不到兇手才傷腦筋呀!」
宮道搖搖道:「不,他要的是奈何丹,而聽說奈何丹這宗物事,跟西藏的喇嘛有關。我記得那天我見過一個名叫龍智的人,據說來自西藏。這麼一來,事情好像很複雜,也好像牽扯上了。」
小關道:「我還是不大明白。奈何丹這個名稱你可以聽小荷花說過,但龍智活佛,誰知道他來自西藏?」
「你忘了那些要搜身的公人?其中有些是假貨,為什麼會有假貨呢?」宮道反話。
小關沒得話說,宮道卻還有話:「小關爺,還有那個被你一把掌打倒的符雲三,他是海南府高手。
「據我調查所知,他一方面為了想伺機找回萬壽匣,另一方面,他也是霜龍公子的幫兇。
「小荷花的弟弟所中的毒,便是他下的手。
「再另一方面,萬壽匣之所以會出現,我問過張天牧大人,敢情作用也跟那玉屏風一樣,想以此寶換取奈何丹消息。幕後人便是當今權傾一時的馬貴妃!」
事情忽然這麼多以及這麼複雜,小關一時只會眨眼睛。
李百靈笑一聲,使氣氛緩和不少。她問:「告訴我,第一,霜龍公子是誰?第二,你如何獲得這許多內幕消息?」
宮道立刻回答:「先講第二點,我向師門求援,李仙子你可能還不知道,敝門在查訪消息方面,以及傳遞快訊方面,真有那麼一點兒本事。在查訪消息方面,有兩組人馬負責,代號一是眼報神小組,一是耳報神小組。他們的確有兩把刷子。」
不敗頭陀頷首同意:「這話沒錯,連敝寺也時常跟他們正義門交換消息,別的家派幫會更不敢不買帳了。」
「關於第一點。」宮道接下去說:「那霜龍公子乃是近五年來才崛起的高手,此人冷酷狡詐,武功極高,時時做出奇異之事使人覺得他不是人而是魔鬼。所以由去年開始,他已經被列為當今天下三大惡人之一。」
不敗頭陀補充道:「對,前年只有雙惡,去年加上這廝,變為天下三惡。據我所知,他們並不比昔年的血屍席荒有所遜色。我本來頗有疑惑,疑的是何以血屍等凶人未除,近年又出現這樣可怕的惡魔?直到現在,我看見小關和李百靈,這才恍然心安,敢情道長固然會魔高;但反過來說,魔高了道也會長的。」
小關趕快搖手搖頭:「不,別把我算進去,我小關算是哪一棵蔥?」
他瞧李百靈一眼,又鄭重道:「你,小傢伙,你也不算蔥不算蒜。總之,你身體未養好之前,什麼都不算!」
「我算是人總可以吧?」李百靈向他婿然一笑:「說真個的,假如那個可怕的霜龍公子找上我們,那怎麼辦?」
小關向她咬牙發狠:「別擠兌我,你要是躲起來,天下那麼大,誰找得到我們?」
小關的狠相滿可怕的,不過不大可靠。
這一點李百靈當然十分清楚,所以她並不擔心小關不肯見義勇為,反而擔心他閒事管得太多,不免危險叢生。
為了這點,李百靈發自衷心地深深歎息一聲。天下很多事情往往會是表面和內容相反。
例如外表正直的人,內心卻掐曲卑鄙;而外表橫蠻或懦弱的人,卻多的是為正義挺身而起之士……
宮道心情沉鬱,不停地轉動手中酒盅,歎道:「雖然安慶府血案是霜龍公子派別人下手,雖然我可以抓到那些兇手定罪,但幕後元兇卻逍遙法外……」
宮道心中所想及的幕後元兇,便是那霜龍公子。宮道之所以有這番感歎,原因是在法律上,他很難證明霜龍公於是幕後唆使的人。
故此縱然抓到那一幫出手殺人搶劫的兇徒而加以定罪,可是,霜龍公子本人仍未受到應得的懲罰制裁。
宮道心中的不平和忿恨,在凜烈眼神中表現出來。
李百靈一眼望見,芳心不禁為之一震。因為她不但看得出宮道內心那股正義的憤怒,還看出他不惜犧牲的壯烈精神。
男人的壯烈,意味著勇敢和死亡。
這本是悲劇,可是卻又最容易挑觸起女人天性中的溫柔,使她們深深同情,甚至傾倒。
連李百靈竟然也不能例外。
她輕輕唱歎一聲:「那麼可惡的人,又是主謀重犯,」她向宮道說,「你當然不肯放過他,我們……」
小關話聲在間不容髮之際插入來:「我來說,我知道小傢伙心裡有點難過,因為我們都幫不上忙!」
宮道苦笑舉杯敬酒,大大喝了一口。
他道:「這是我們那些吃公門飯夥計們的責任,小關、李仙子諸位確實不必趟這等渾水,老實說,你們就算想拔刀相助,我也不一定答應。」
小關忽感不滿,立刻反唇相譏:「為什麼?莫非你還想來公平決鬥那一套?這種鋤奸去惡的事,人越多越好才對,不敗頭陀你說對不對?」
不敗頭陀感到李百靈的目光,極似鋒利之劍,又似是春蠶之絲,這使他那張平凡的臉孔,稍稍起了變化。
不敗頭陀現在看起來好像忽然軒昂很多,透出含有傲然的神采。
李百靈知道不敗頭陀是被她的目光引起這種變化的。
李百靈當然更加知道,使不敗頭陀雄心陡奮,使他俠氣忽發的,並非當真是她自己的目光。
而是多少年前,有過那麼一對相似的眼睛和相似的目光,驀然重見,勾起烈士暮年的壯志……
李百靈替不敗頭陀添滿了酒,自己也斟滿酒杯,雙手捧杯相敬:「為了永不消磨的英氣,為了至今猶存的雄風!」
不敗頭陀一口喝乾,神采更見飛揚。
小關緊緊閉住嘴巴,因為他發現這個頭陀和這個美女,竟是存在著一種甚深難言的默契瞭解。
這種感情,已非復是一般世俗之情懷。
小關既不敢亦不願打擾他們。所以現在就算有人拿刀子擱在他喉嚨上,也休想使他講出一句無理歪纏的話。
李百靈再斟滿不敗頭陀的酒杯:「這一杯為了珍貴美麗的人,為了逝去不返的往事!」
不敗頭陀一仰而盡,眼中光彩,微有淒涼之意。
李百靈又為他斟滿一杯,含笑盈盈:「這一杯,我陪你。」
不敗頭陀問:「這一杯為了什麼?」
李百靈毫不遲疑而言:「為了世間一切可歌可泣的事,為了所有悲哀與想念!也為了強大無倫莫與爭鋒的命運力量!」
小關舉杯相陪!
宮道不覺也這樣做。
這是因為這一杯酒所涉及的內容,範圍包含有古今中外,任何人都不能倖免。故此他們兩人自動參加,競無絲毫桿格。
每個人深心中的感動,由燦爛頂點,慢慢恢復平淡。
大家的神色,便也回復正常。
於是,人世間的正常問題,於焉浮現以及展開。
「老宮,我問你,」小關盯住宮道:「為什麼緝捕那霜龍公子的事,你甚至不肯讓我們插一腿?」
小關既然還抓住這個問題不放,可見得他十分關心。這一點跟他表面上的聰明作風大相矛盾。
宮道感激地瞧他一眼:「我跟你們不一樣,這裡面還有些囉嗦理由,你難道真想知道?」
小關左手拿起酒杯,左手一拍胸口:「說,別婆婆媽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