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忽然出現一人,朗聲道:「秦某親耳得聆聽董大俠宣佈,三生有幸。」話聲震耳,顯然內力深厚。
眾人視之,只見一個相貌威嚴的中年人,長衫飄飄,手持經尺折扇,走進殿來。
追風劍董毅哼了一聲,道:「秦莊主遠來是客,董某系作主人,不便口出惡言,但你不是物主,說這一句有何用意?」
白雲老尼誦聲佛號,道:「老施主似乎言猶未盡,何不先說完了,再提這一筆。」
「大師有命,後輩不敢有違,如今再奉告各位的,便是此寶的是一樁不祥之物,董某月前奉已故觀主靈修真人之命,已親自將該寶送回得寶原處,千面人你受叛徒所愚,終屬徒勞……噫,他已經死了。」
兩個道人進來,把千面人屍體帶走,殿中鴉雀無聲,殺氣凝結。
忍悟大師念聲阿彌陀佛道:「那等凶煞的東西,丟到無底深淵中就算了,免得終日爭奪,血腥沖天。」
白雲老尼微笑問道:「忍悟你果真如此想法麼?」臉上同時泛射出一片恬祥光輝,如有所悟。
五陰手凌霄懷疑地瞧瞧白雲老尼,暗自想道:「她剛才怎知道董毅的話沒有說完?除非她已得了此寶,那和尚的解決方法,也對她也有所啟悟。」登時十分留意白雲老尼。
修羅扇秦宣真陰沉地微笑道:「董大俠之言,秦某豈能不信,咱們如果有什麼不妥,等你過了這幾天再算。」
追風劍董毅一想這是道理,目前他得忍耐一些,以便全力對付強敵,便淡淡一笑,道:
「好吧,泰莊主請到殿上憩坐奉茶。」
秦宣真毫不遲疑,一徑走到宣氏兄妹旁邊,和他們見過禮,然後落座。
金長公暗暗對白雲老尼道:「那廝定是要與宣氏兄妹勾結,好想法追出斷腸鏢的下落。」
忽有人人報,峨嵋散花仙子葉清駕到。
只見一位風韻秀美。容光照人的三旬美婦,帶著兩個年輕美女,走進殿來。
散花仙子葉情年事雖比葉秀要小上二十多年,但如今已是五十許人,可是外表看來,僅在三句上下,猶自風韻豐盈,大家一面起立相迎,一邊暗自詫異。
散花仙子葉清一見白雲老尼,不覺為之失聲叫聲姊姊。白雲老尼著她先與大家見過禮,金長公歎道:「葉女俠駐顏有術,如今幸晤,令人不禁憶起今姊當年。」
陽魔宣華岳更是眼都直了,但沒有什麼異動。
散花仙子葉清著楊婉貞和張明霞向師伯行禮後,緊挨著姊姊而坐,口中絮絮不絕。須知她們雖是姊妹,但有如母女,故此散花仙子葉清一見到這位長姊,可就忘了自己的年紀。同時這些年來,情孽牽累,竟無一人可以傾訴,日困愁城,苦不堪言,因此對白雲老尼更是依戀。
楊惋貞一雙妙目,老是凝望著修羅扇秦宣真,血海深仇,使她暗中恨得銀牙咬碎。
她早就和張法商量過,一旦和這強仇相遇,以他們的功力,聯劍夾攻也未見得手。這是自從和沈雁飛相遇之後才改變了的想法。在這以前,他們總以為自己已很不錯,豪氣凌霄地認為只要肯拚命,雖不穩贏,但同歸於盡絕無問題。此後他們已修改了觀念,但怎麼辦呢?
血仇如海,豈能不報?最後他們決定聯手合力對付秦宣真,事若不成,唯有委之天命。張明霞很不以為然,但她當然不能勸阻。
傅偉又進殿來,侍立在追風劍董毅後面。張明霞便喜孜孜地向他打個眼色。傅偉一見到她,本來心亂如麻。這是因為她師父既然來了,那麼她觸犯誓言之事,便得了斷。誰知她卻快樂地打個眼色,暗忖道:「莫非她已得到師父的諒解?我的天……」他差點兒快樂得大叫起來,也十分欣然地凝望著她。
散花仙子葉清早已知悉此事,一看傅偉英俊軒昂,和張明霞剛好配成一雙神仙佳侶,暗歎造化弄人,一至於此。她本人親見姐姐一生幽恨,哀怨無邊,真是紅顏天妒,命比紙薄。
跟著自己和終南孤鶴尚煌也結下一段解不掉的相思,年年月月,雖是隱跡深山中,可是宛轉之山千疊,不斷來愁。
現在又見愛徒將在恨海中沒頂,叫她焉能不深深感慨。「造化太惡作劇了……」她暗中喃喃道,驀然抬頭望望姐姐。只見她慈眉中隱含憂色,更加悵惘:「姐姐已人空門,尚且不能忘懷一切,唉,我雖躲到天涯海角,又有何用?」
終南孤使尚煌直到中午時分,仍然沓無蹤跡。於是眾人在後面齋堂中用午膳。彼此之間的矛盾怨恨,都暫時容忍住,沒有發作。
傅偉招呼客人,走過陰陽二魔宣氏兄妹和秦宣真這一桌。
秦宣真攔住他,微笑問道:「傅少使昔日曾與不肖徒沈雁飛結伴,未知他如今到哪兒去了?他不來青城麼?」
他的聲音十分威嚴有力,傅偉心頭一震,為之愣了一下。
陰魔宣華枝忽然伸手去抓他,其快如電,五指扣住傅偉脈門。傅偉濘不及防,已被她制了先機,全身乏力,也不能做聲。
原來陰陽二魔宣氏兄妹和秦宣真已在暗中商量過,如欲得悉斷腸鏢的下落,非想法子今追風劍董毅供出地點不可。因此秦宣真出主意,請宣氏兄妹覷到空隙,便把董毅最心愛的徒弟傅偉擄走,以便交換那寶貝的地點,如今陰魔宣華枝出手.正是此意。
莫看齋堂中人多,但陰陽二魔宣氏兄妹如將傅偉這樣扣住脈門而走,由陽魔宣華岳做掩護,必定無人發覺其中蹊蹺。只以為傅偉帶他們到什麼地方去。至於秦宣真的問話,乃是故意分傅偉心神,以便陰魔宣華枝一舉功成。
修羅扇秦宣真向為黑道第一位人物,機變百出,智計深遠。這時故意低聲問道:「你怎麼啦?這是於什麼?」
陰魔宣華枝冷惻惻一笑,沒有做聲,隨即起立。這時陽魔宣華岳也站起身,用肥胖的身軀阻擋住其他的人的視線,不讓人家看見宣華枝那只扣人脈門的鬼手。
修羅扇秦宣真故作愕然地看他們走出齋堂。這樣子縱然東窗事發,眾人固然以為他不知情,便是傅偉也因他早先發問過而撇他於事情之外。
傅偉口噤難言,兩眼骨碌碌直轉,卻身不由主地被兩魔帶著出了齋堂,心中那股氣憤忿怒,真可以把頭髮沖直。
他知道這刻齋堂中大家都在用膳,斷無人注意到他們的行蹤,何況他又是本觀之人,更不惹人注意,縱然有人瞧見他們走出去,也決不會多看一眼。
走出齋堂,那條走廊相當長,才走了四丈許。陽魔宣華岳回頭一瞥,忽然大笑道:「傅少俠肯帶我們到處瞻仰,實是幸事。」
眨眼間一陣談談的香風過處,散花仙子葉清和楊婉貞已掠身而過,她們頭也不回,一直前走。
陰陽二魔兄妹相顧而笑,忽聽身後又有低微的步聲,跟著一個嬌脆的嗓音道:「傅哥哥,你上哪兒去?」
陰陽二魔宣氏兄妹不必回頭,已知乃是美貌的張明霞。他們從前當然不知傅張兩人之事,但他兄妹的目力何等厲害,傅張兩人的眉目傳情,豈能瞞得過他們的鷹眼。
傅偉聽得分明,卻苦於不能做聲,但心中大喜道:「到底霞妹妹關心我,在這危急的關頭,只有她才會及時趕到。」
陰陽二魔宣氏兄妹對望一眼,已經瞭解心意,一齊停步。
張明霞趕上來,陽魔宣華岳魔手倏然伸出,正要趁張明霞瞪口詫看傅偉之時,暗下毒手。
傅偉已知他們的毒念,急得出了一身冷汗,無奈被敵人制住,縱慾拚命也辦不到。
猛聽齋堂那廂傳來一聲極清晰的佛號,陽魔宣華岳手已伸出,立刻改了勢子,輕輕撫撫張明霞的秀髮,道:「好漂亮的小姑娘。」
那一聲佛號可真人耳怵心,原來是峨嵋大乘寺方丈忍悟大師所發,震盪兩聲耳鼓。
另一頭又傳來女人的聲音道:「霞兒把傅偉叫來,我有話說。」
陰魔宣華枝一聽乃是散花仙子葉清的聲音,這才明白兄妹此舉,已被她看穿,故此先掠過去截住去路,另外忍悟大師又在那廂夾截,中間卻由張明霞來叫傅偉。
這時只好把扣住傅偉脈門的手一鬆,陰陰笑道:「少俠不必帶我兄妹瞻仰了,我還未吃得飽呢。」
她心中也明白葉清、忍悟等這樣做法,不想抓破臉皮,當然也有點投鼠忌器之意。
傅偉怒得漲紅了臉,道:「誰要帶你們瞻仰本觀。」
張明霞過來牽住他的手,道:「傅哥哥,來,咱們別理他們。」
宣氏兄妹回身走回齋堂,宣華岳臨走時回頭笑道:「總有一天要傅少俠帶我兄妹瞻仰貴觀,哈哈……」
齋堂中的秦宣真見他們折回來,便知事不成,又獻計道:「你們如果能夠找到觀主,事情就更好辦了。秦某打聽過現今的玄光觀主,武功平常,你們見到他時,拿話激他獨自出觀,要他抵受你們的魔音絕技。這是試驗定力的比賽,他一定會受激出觀。以後你們兩位當然會處理,秦某負責向姓董的詰問出那斷腸鏢的下落。」.宣氏兄妹一聽此計更好,便又匆匆去了。
這一回可真沒有一個人發覺,大家回到前面三清寶殿閒坐之時,五陰手凌霄和忍悟大師下棋消遣,棋子落坪的清脆聲中,忽聽一縷幽細的琴蕭聲,隨著天風送來。
凌霄愕然遭:「那兩個魔頭溜啦。」忍悟大師因棋勢不佳,正在冥思苦索,一句也聽不見,凌霄需眉一皺,自言自語道:「那兩個魔頭攪什麼鬼頭,奇怪!」
要是忍悟大師聽到他的話,一定會循聲去查究一下,可借他全神貫注棋中,半句也沒聽見。
且說吳小琴自從昨夜救了假沈雁飛,又因妒恨焚心之故,把千面人摔在塵埃,眼見他咯一大口血,想起上一次打了他一石頭,也是吐了口血,芳心又軟下來,頓頓腳便奔出山去。
直奔到黎明時分,也不知已走了多遠。
情緒漸漸平復,以她這等蓋世無二的高手,累倒是不累,就是餓得發軟。原來日來為了沈雁飛這宗心事,使得她茶飯不思,現在連打他吐了兩次血,積怒漸消,便覺出肚餓。
遙見田野中有個小村落,便直奔過去。這時曙光才露,村中未有人起來下田,但炊煙倒有了兩三家。
她快如一陣清風般到了那村子,忽然一陣十分奇異的感覺浮上心頭。
但一時找不出是什麼地方不對,順腳而走,到了一家冒出炊煙的人家,忽然一個嗓音把她駭得芳心忐忑,神魂欲飛。
「大哥,我真是累死了。」原來是沈雁飛的口音,明顯含有極疲倦的味道。
吳小琴愣住不動,美麗臉上也不知是喜是悲。暗忖道:「我一定走了個大圈子,故此這冤家反而走到我前頭。」
「晤,我們吃喝點什麼就會恢復精神,然後我們又得趕上山去。」
她雖不識百毒門未來掌門人馮征的聲音,但從他語聲中,卻知道此人的內功甚佳。
沈雁飛叫道:「那位大嫂,稀飯還未煮好麼?」
有個婦人應一聲,不久,吳小琴便聽到他們稀里呼啦的喝粥聲,登時也餓不可當。
但僅僅是片刻工夫,沈雁飛忽怒聲道:「這稀粥裡有什麼古怪?」
馮征叫道:「是蒙汗藥。」剛說到這裡,瓷碗跌碎與及人體撞在地面之聲,響成一片。
吳小琴耳朵何等厲害,已聽出共是三個人和三個碗的聲音,心知除了沈馮兩人,另外那個定是煮粥的婦人。
她一飄身,落在窗後,點破一個小洞,湊眼內窺。只見沈雁飛、馮征兩人倒在地上,瓷碗完全粉碎,潑了一地稀粥,另外那婦人大概在外面屋子裡,故此瞧不見。
只見人影一閃,一個人現身出來,卻站在門口,沒有進來。
那人禿頭赤足,衣裳又寬又短,腰間掛住三個玉葫蘆,神氣陰森。
吳小琴奇怪地看看那人,又看看地上暈倒的馮征,忖道:「他們不都是嶺南百毒門的人麼?」
那人正是南鶚范北江,他本身傷毒未癒,故此不敢大意人屋,以免被沈雁飛跳起來一扇擊死。
他冷瞧片刻,然後陰陰笑道:「本村所有井水溪流,俱有我迷魂聖藥,連雞也沒一隻會啼叫,你們還不發覺,真是愚蠢可笑。」
沈馮兩人口吐白沫,自然不會答話。這時真苦了吳小琴,不知出手救那冤家一命好呢,還是來個同歸於盡。
范北江仍不敢進屋,放出一條金色的蜈蚣,蠕蠕爬人屋中。
馮征因是橫在外面,那隻金蜈蚣必須先咬死他,然後爬過去,再過五尺左右,才輪到沈雁飛。
吳小琴在這剎時之間,想了許許多多的事情,最主要的當然是在於救沈雁飛與否的問題。
自古至今,女人天性中的妒嫉,似乎越經時間磨練而越發強烈。這一點妒火,足可以毀滅無數的事物。
她算得上女人中最妒的其中之一了,連沈雁飛往昔曾經和另一個女子有過歡緣,也不能夠忍受。
愛情究竟是什麼性質的?她苦苦在思索著。在這種危險的情形之下,普通的人,一定會把愛人救了,然後再說。但她卻拒絕這個想法,她問自己道:「殘缺了的愛情,我還能夠接受麼?我雖不忍親手殺死他,但我卻願意瞧見他死,然後,我也寂寞地悄悄死掉。」
那條蜈蚣爬得不慢,現在距離馮征不過大半尺之遠。
她如不讓沈雁飛死,當然也得救他的朋友,嚴格地說,她應該不管怎樣先把他的朋友救了,然後才讓沈雁飛死,假如她決定了的話。
吳小琴在心中哀叫一聲,倏然橫心閉目,那條金蜈蚣已爬上馮征面上。
但十分奇怪,那條金蜈蚣爬到馮征面上,卻不停留,一直爬過去,向沈雁飛前進。
原來馮征乃是百毒門中人,素有訓練,那金蜈蚣感出他是自己人,便不咬他,這條金蜈蚣厲害無比,咬上一口,縱有百毒門解毒靈丹,也來不及救治便毒發身死。
范北江咒罵一聲,敢情他忘掉了這一點。
吳小琴睜開眼睛偷窺馮征的慘號,忽見那條金蜈蚣繼續蠕行,竟是放過了馮征而直取沈雁飛。
她的芳心轉了千百回,驀然嬌叱一聲,揚手打出一粒小石,其疾如電,立刻把那條金蜈蚣打得稀爛。
范北江大駭,轉身欲逃,猛聽空中風聲颯然,抬頭一望,只見一個美艷女郎身在三丈高空,正罩頭撲下。
他努力連閃幾個方位,但敢情人家在空中能夠轉折如意,就像天上的飛鳥一般。
說得遲,那時快,萬道金光耀眼,直捲下來。范北江剛喊聲金龍旗,只見金澄澄的絲穗拂頭而過,登時腦子一震,七孔流出血來,即刻斃命。
吳小琴沒有收起那支金龍旗,找碗冷茶淡在兩人面上,他們打個噴嚏,醒了過來。
沈雁飛大叫一聲「琴妹妹」,便沒有了下文。原來他叫出聲之後,這才記得她不肯理他,因此愣住。
吳小琴珠淚直流,啪一聲金龍旗掉在地上,縱身撲人沈雁飛懷中,咽道:「……為什麼要碰上你這冤家?真叫人生不得死也不得……」
沈雁飛快樂得大叫一聲,把她緊緊摟住。此刻他應該感謝千面人,代他說了不少調情的話,及後剛一毛手毛腳,便挨了一肘,咯了一口鮮血。這一切傷痛加起來,終於叫吳小琴心軟了,不再對他苛求。
他們終於在午後到達青城山。一路上他們津津有味地談論著五陰手凌霄所傳的五式絕技和金龍旗蓋世武功。原來沈雁飛誠實地照前約和吳小琴打了五招,但當然在事先取得吳小琴諒解。
吳小琴也承認五陰手凌霄這五手絕招的確是奧妙無論,可惜其中錯了一點,仍然沒法破掉金龍旗絕妙招數。
如今沈雁飛有恃無恐地上山,他和馮征是為了發現秦宣真來到青城而匿藏起蹤跡。現在有個武功更強的吳小琴,就不必多慮了。
眾人正在三清寶殿中閒談,沈雁飛帶著吳小琴和馮征昂昂然進殿。殿中空氣頓時沉重凝結得像快要下大雪。
沈雁飛走到秦宣真面前,躬身道:「莊主何苦迫人太甚?家父母為你一點貪念,分離十餘載,如今莊主還要斬草除根,未免有傷天地之仁!」
秦宣真哈哈一笑道:「好,沈雁飛你倒教訓起本莊主來,如今先此聲明,我與你師徒情義完全斷絕。現在你與我動手,也不算你欺師滅道。本莊主倒要看看你學了多少技藝?」
沈雁飛面對著這位黑道中第一把高手,心中不免畏怯,竟然凝目難言。秦宣真冷笑向眾人道:「秦某說話算數,這廝如敢與我動手,只怕性命不保,秦某手下決不留情。」
他的目光如兩道冷電般掃過眾人,見沒人答話,暗中大為放心,知道沒人為他撐腰。他可沒把馮征和吳小琴兩人放在眼內。
生判官沈鑒和瞽目老人張中元一齊出現,張法和楊婉貞都一齊挺身出去,張法罵道:
「秦宣真今日你惡貫滿盈,你可看見那兩位老人家?」
眾人一齊轉頭去看沈張兩人。泰宣真冷笑道:「你們都一齊上來,本莊主決不覺得殺人會費事。」
沈雁飛明知父親性烈,斷喝一聲,道:「泰莊主請聽一言,我沈雁飛如今單獨向你挑戰,不必他人相助,同時也不使用你所傳授的招數,這樣你認為公平麼?」
秦宣真微微一怔,道:「這樣公平得過了頭啦,就憑你自己一個,還不用我修羅扇絕招?」
「正是這樣。」沈雁飛說得堅決異常:「在座天下高人,可以為沈雁飛做證!」
秦宣真陰惻惻獰笑一下,頷首道:「你發招吧。」
所有的人,無大睜大眼睛,尤以五陰手凌霄最為關心,因為他要知道究竟他傳的五招絕藝,是否能夠名揚天下。
沈雁飛躬身行了一禮,便掣出修羅扇,倏然踏步直攻,秦宣真一看敢情這一招奧妙無比,尤其令他驚心的倒是他那深厚絕倫的內力,如山壓倒。
正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也無。秦宣真不敢怠慢,身形一動,忽然化身為幾個人,同時出招反攻。
沈雁飛使的正是五陰手凌霄所傳的新創五絕招,這第一招攻中寓守.專引敵人出手來攻,那秦宣真果然使出進手招數,那柄白折扇地刷地打開,寒風四卷,乍覺沈雁飛身形左飄右移,方向捉摸不定,不覺暗吃一驚,極快地想道:「怪不得這廝膽敢誇稱不怕七星莊絕技,原來已學會不知來歷的絕藝,還有陰陽二魔宣氏兄妹的秘傳天魔舞身法。」
想到這裡,沈雁飛早已欺身反攻,一團烈火也似的修羅扇在瞬息間使出劃削拍三種手法。
要知金龍旗管俅在早一輩的高手中,其武功出類拔萃,與其同時的名家相差甚遠。五陰手凌霄為了破他奧妙招法,夢寐不怠地苦想了數十年,直至最近才創演出五式絕學,其厲害可想而知。正因招數乃是新創,是以秦宣真也認不出來歷。
沈雁飛這番出手,已盡全力,修羅扇上勁風凌厲沉重得有如山嶽。秦宣真雖不知他的秘招來歷,但當然看得出這一扇之後,竟是左右手交替源源攻來的兇猛攻勢,以他如今強雄無比的功力,招數一施展開,豈能抵禦?心念一動,撤身便退。
沈雁飛招式未變,身形卻如附骨之疽,緊跟著秦宣真縱橫進退。他輕功比之授業師父還要高出一些.秦宣真連換幾個身法,依然擺脫他不掉,不禁勃然大怒。
觀戰之人,無不駭然喝彩,完全是替沈雁飛助威。原來那秦宣真多行不義,成為黑道盟主,久為各派正人們所不滿。沈雁飛雖是大逆不道的叛師行為,但一則他是為了父母之仇,這個孝道足可以抵消叛師之惡。二則他已改邪歸正,而誅戮惡人,正是俠義之士份內之事。
沈雁飛能大義滅親,更是難得。
秦宣真自覺臉上無光,迫不得已左掌右扇,倏然來封。左掌上的陰氣比右扇上的內力發出早一點兒,沈雁飛全力猛攻,正好撞上,人影乍分,各自退了三步。
要知秦宣真因不是童身,故此無法練成修羅扇第八式,不能從扇上發出陰氣。但他以絕頂資質,與及多年苦功,硬是練得陰氣能從拳掌上發出,威力雖不比從兵器上發出那般奧妙,即是說這股陰氣只可對付拳掌之力,但不能抵擋鋒快利器,不似沈雁飛從肩上發出陰氣,可以卷封任何武器。但仍然威力極大,剛才只用了七成功力,便將沈雁飛排山倒海似的一拳擋住。比之前輩高人五陰手凌霄抵擋沈雁飛還見出從容。不過秦宣真的《修羅秘籍》被沈雁飛帶走,那秘籍中載有一種專破陰氣的功夫,名為翠袖飄香,甚是易練,施展時袖發出一股香味,登時可把陰氣奇功破掉。以秦宣真目下將陰氣功夫練得與心靈合一的地步,萬一被破,馬上昏迷欲倒,那等於束手就擒,故此他一上手不敢使用。只是沈雁飛功力陡然增強許多倍,秦宣真明知光以內家掌力,也許碰不過他,或者是半斤八兩,因而遏止不住他的攻勢。萬般無奈之下,才使出陰氣功夫。
沈雁飛這一招出手,信心大增,豪氣凌雲地長嘯一聲,復又撲去。秦宣真到底不敢隨便施展陰氣奇功,這一來便宜了沈雁飛。只見他一連發出兩招,左右手交替而攻,眨眼間已盡施招數中的變式,掌扇如雨,凌厲無比。
秦宣真僅僅接這兩招,便已用盡平生武學,不由得大為凜駭,卻又怕他是引自己全力施展陰氣,這才出手來破,故此心中舉棋不定,一時狼狽之極。
沈雁飛神威凜凜,大叱一聲,響亮得寶殿也微微震動,只見他最後兩招齊出,左右手同時搏擊。
五陰手凌霄為之霜眉一皺,想道:「這兩招一齊使用,一心豈暇兩顧?豈不是反而削弱了威力。」
誰知這一招正是沈雁飛和吳小琴比武時,兩人事後研究五陰手凌霄這五招疏失之處,因而改進。
秦宣真也大吼一聲,在這電急之間,把右手扇插在腰間,然後左右均發出陰氣,用足十成功力。
沈雁飛招數妙絕,卻因對方陰氣奇功太過厲害,難越雷池一步。若非他招數極妙,則早被秦宣真全力發出的陰氣功夫擊敗了。
這時五招用完,凌霄反而未曾瞧出這兩招合併的妙處,正在暗忖沈雁飛將有什麼結局時,忽又大大凜駭,原來沈雁飛身形不變,但見他似左實右,欲退反進,左手托住右肘,光用右掌舒徐攻敵。看起來雖慢,其實卻恰到好處,一點也不失去機會。凌霄認得這一路怪招正是金龍旗管俅的絕招,不由得在喉頭低吼一聲。
眾人都屏息靜氣,白雲老尼低誦一聲佛號,凝目忖思。
昔年的金龍旗管俅雖然武功卓絕天下,而且對她一往情深,可是其貌不揚,毫無風度,終難獲得美人心,假如換做沈雁飛這等翩翩少年,又具如此上乘武功,那便不至於如此了。
沈雁飛掌力陡然增加一倍,掌力過處,石地也被刮出屑末,霎時石走砂飛,狂飆電轉,聲勢猛烈異常。
秦宣真知他左手內力,俱由右肘上傳到右掌,增加了力量。這時只見他雙手齊發陰氣,這才堪堪擋住,但招數失利,繞圈直退。
沈雁飛已知道等自己這三招使完,趁對方勢絀力窮之際,猛可撲起空中,施展出自己從神蛛處悟出來的兩式,必可將對方擊敗,甚且取他性命。
三招一過,秦宣真已堪堪跌倒地上,沈雁飛正要湧身由空中撲下。忽然有人失聲厲叫道:「沈雁飛!」
沈雁飛為之一愣,驀然中止攻勢。秦宣真趁此時雙掌微微一吐,相距半丈,但陰氣力量已及。沈雁飛淬然間劈出一掌,彭的一聲,整個人被拋個丈半之遠,也不知受傷了沒有。
吳小琴惱得哼了一聲,真想過去把沈雁飛踢兩腳。原來叫沈雁飛的人,正是秦宣真的女兒秦玉嬌。吳小琴怎知當日在百花山時,沈雁飛曾答應過秦玉嬌不殺她父親的內情?便以為他又是對這女子有情,是以收住攻勢,教她如何能不妒火沖天?
忽然兩道劍光,一青一白,電射秦宣真。
秦宣真折扇一揮,便將劍光盪開,身形倏地一旋,閃開數尺,跟著折扇搖處,兩團冷風,直取來襲的兩人。
這兩人正是武當弟子張法和峨嵋散花仙子葉清的愛徒楊婉貞。
他們合力一擊,卻被敵人從容化解,本應聯劍防守,俟機而進。無奈兩人乃是情侶,彼此關心,情知這一上手,必需捨命相拼,因此都安心犧牲自己,好讓對方得手殺死仇人。
故此兩人身形一挫之後,復又捨命猛攻。須知武當峨嵋俱是武林中可數劍派,他們的功力雖然火候未夠,但劍術神奇,又不要性命,更加凌厲。
二十招才過,修羅扇秦宣真反而一籌莫展,每每一出手時,招數尚未使足,卻因對方不要性命,迫得回手封架,這樣打法,武功再高也不濟事,何況張楊兩人劍術極佳。
秦玉嬌叱一聲,猛然撲過去。這邊傅偉、張明霞一看不妙,只因秦玉嬌加人之後,只要為她父親抵擋兩三招,秦宣真緩出手來,便能在數招之內,以全力擊斃張法,或楊婉貞任何一個。
但傅張兩人還未有動作之時,人影一閃,快得異乎尋常地截住秦玉嬌。這人在空中竟是飛個弧形,剛好繞過秦宣真和張法楊婉貞的交戰範圍,而從那一面把秦玉嬌截住。
這種輕功天下無雙,只有金龍旗俅辦得到,如今這人不消說,可知是吳小琴。
只見她羅袖一揮,一股潛力出處,硬生生將秦玉嬌轟退。
張楊兩人更加奮勇進攻,但秦宣真身手委實不凡,一味防守的話,想必還可捱一段時間。
生判官沈鑒虎目一閃,抖丹田大喝道:「沈某來也。」縱到戰圈之時,又大聲道:「你們且退。」
在他想來,張楊兩人必定不退,這樣以三攻一,不消三十回合,定可收拾下仇人。
豈知張法素性孝順,對待沈鑒有如父親,不敢違拗,劍勢一懈。
秦宣真豈能放過機會,驀然一縮胸,哧的一聲,楊婉貞長劍從側面刺穿他胸前長衫,但秦宣真扇出如風,已拍到張法身上。
這一招厲害無比,若教他扇子拍著,立刻得掃掉半邊身軀,然而卻無人能救張法之危,把旁邊觀戰的天梧子駭出一身冷汗。
張法猛覺一股潛力從側面湧到,把他推得橫衝開去,饒是這樣,左肩已被敵扇力量壓著,皮折骨斷,痛得大叫一聲。
吳小琴運奇功遠遠推開張法之後,又一揮手,把秦玉嬌撲來的身形轟退。
楊婉貞一聽張法慘叫之聲,心神大亂,便被秦宣真扇風撞上身,退開幾步,哇的吐了一口血。
這時剩下生判官沈鑒和秦宣真交戰,形勢之危殆,不問可知。
散花仙子葉清和天梧子齊齊飛出來,各把徒弟抱住。
吳小琴芳心轉了千百回,最後銀牙一咬,忽然躍入戰圈,玉手一分,一股掌力迫住秦宣真,另一股掌力卻迫開生判官沈鑒。
沈雁飛在那邊嘶聲叫道:「爹爹請讓開!」
吳小琴聽了他的聲音,為之一震,沒有立即發招。
張明霞已躍到他身邊,手持寶劍,問道:「姊姊,可許我相助?」
白雲老尼柔聲道:「霞兒回來,那位吳姊姊無需你幫忙。」
吳小琴一腔妒火,猶自未息,本在懷疑張明霞是什麼用意,但一聽白雲老尼叫她叫得親切,便釋去疑念。猛然一股暗勁襲上身來,然後才聽到秦宣真喝聲「看招」。
她頭也不回,吸一口真氣,登時身輕如羽,隨著那股暗勁飄開尋丈,驀地升高,然後反撲過來。
這種身法,天下罕睹,觀戰之人,莫不為之喝彩。張明霞忍不住問白雲老尼道:「師伯呀,一個人怎能飛回頭的?」
白雲老尼道:「你可曾見過逆風而駛的帆船?她就是用同樣的道理,但除了她這種身法功力和諳熟訣竅辦得到之外,別的人雖明白此理,也無法辦到。」
這時吳小琴玉臉凝霜,一撲到秦宣真頭上,剎那間已掣出一支金光四閃的三角短旗。
旗上並無標幟,張明霞立刻又問道:「師伯,為什麼那旗叫做『金龍旗』?」
五陰手凌霄陰森森地道:「當年管俅舞動此旗,遠看有如金龍盤空,故此稱為金龍旗。」
白雲老尼誦聲佛號,道:「凌施主何必記掛舊事?須知天下得知此事者,僅有兩三個人。」
凌霄怒道:「你不必為他袒護,是因為他為了你這樣做,故此你如今替他這樣解釋麼?」
白雲老尼道:「善哉,出家人戒打誑語,貧尼豈能騙你。」
五陰手凌霄顏色陰冷如故,立刻詰問道:「你既不打誑語,老夫且問你,斷腸鏢你可知道下落?回答我,你可知道?」
白雲老尼怔一下,道:「貧尼拒絕答覆。」
「隨你的便,嘿嘿……」
白雲老尼痛苦之極,暗忖自己不知幾時露出馬腳,以致這個老得不能再老的老江湖看出端倪,眼看此寶又得惹出腥風血雨。以他這兩聲嘿嘿冷笑,大概已決心要查究下落。自己雖不怕他,無奈妹子還有兩個愛徒,都是他要挾的最好人質。
她暗自念叨道:「佛祖恕弟子要破戒了。」
凌霄又冷笑一聲,白雲老尼低聲道:「算你眼力高明,但貧尼說了,你不得宣揚此事。」凌霄聽了,為之精神一振。
這時眾人大喝一聲彩,只見金光閃閃的金龍旗,已在五十招之內,捲飛秦宣真的折扇。
吳小琴立刻收起金龍旗,赤手空拳瞧著秦宣真,慍聲道:「秦宣真你擅長暗計傷人,大概黑道盟主是這樣掙來的?」
秦宣真被激得差點兒要自殺,大吼一聲,直撲過來,運集了平生功力,發出陰氣。
吳小琴羅袖一揚,霎時香氣瀰漫滿殿。秦宣真虎吼一聲,忽然身軟如泥,跌倒在地上。
秦玉嬌大叫一聲,手持短劍,和身直撲吳小琴,宛如瘋狂似的,原來她以為父親已遭毒手,故此向吳小琴拚命。
吳小琴運金龍掌力,把她迫開。但她仍然瘋狂直撲。吳小琴連退兩丈,依舊被她死纏住,不由得大怒起來,早先的妒恨也勾起來,驀然一掌擊去。
秦玉嬌慘叫一聲,飛開半丈,手中短劍也脫手飛出,這時白雲老尼已告訴凌霄說,那斷腸鏢雖然她曾得到,但上山之前,已擲在嘉陵江一個河灣特深的潭中。他如不信,可以帶他去看,並且勸他不要妄想得到此寶。
五陰手凌霄沒有答她,卻忽然道:「秦宣真要分一份,老夫容他不得。」說罷,忽地一揚手,向空中打出一枚小銅錢。
這枚銅錢直奔空中那支短劍,一碰之後,那支短劍倏然下墜,直插向秦宣真背心。
眾人全都看見那支短劍墜插下來,卻沒有誰出手或哼一聲。
秦宣真猛然一震,然後四肢松張,癱僕在地上,口角流出鮮血。原來已被那支鋒快無比的短劍,插人後心,正好刺過心臟,於是立刻死掉。一代黑道梟雄,就此撒手塵寰,固然他沒有留下什麼東西,教人思念追憶,但更沒有帶走什麼!這一點最值得悲哀和警惕,假如是一個達觀愉快的人生,那麼他的一生,已算是獲得了一些東西,而他本不想佔有和帶走些什麼,故此沒有悲哀。但像秦宣真營營役役的一生,依然是沒有得到什麼,那就未免太不值得了。
秦玉嬌慘叫一聲,抱起父親的屍首,疾奔出觀,不知所蹤。
白雲老尼道:「善哉,凌施主你與此人素無恩怨,卻出手殺死他,細細追溯根由,皆是因那斷腸鏢而起。那寶果是人間最不祥寶物,貧尼性命可能也送在此鏢之上,施主若能回心轉意;祛除貪得之心,也許立刻上邀天眷,此後一生平安大吉。貧尼也可以暗中將該寶投之千尋碧海,永不重返人間。這件功德全靠施主一念之轉。施主以為如何?」
凌霄微忖一下,道:「不成,我情願葬送性命,也得看那鏢一眼。」
白雲老尼輕輕一喟,道:「好吧,我們如今便離開,不如貧尼到深潭讓你看那之物。」
原來白雲老記明知這人名利心之重,一向如是,估量一定無法說服他,環視當今僅餘的前輩高手中,唯有這人的五陰鬼手最是難惹,只要能使得這人安靜下來,其餘的人便不須擔心。青城山上元觀也不至於永無寧日,這一點是白雲老尼所最關心的。為了不讓他把這事洩露出江湖,使得趕緊把他引離此地。至於如何能教他安靜之法,唯有請他長眠地下。可是她身人怫門,焉能重開殺孽?此所以她躊躇再三仍然猶疑難決。
地走到董毅身旁,輕輕道:「董毅你好自為之,日後發揚光大青城門戶,唯有看你的努力了,貧尼以後不能幫助你,只好請貧尼妹子代勞。」
散花仙子葉清也跟過來,一聽此言,大驚道:「姊姊,你說什麼?這是什麼意思?」
她微笑一下,道:「妹妹你太執著了,萬法皆空,去留自有定數。」
說罷,飄然轉身和五陰手凌霄去了。
且說那玄光觀主果真被陰陽二魔用話激出上元觀,在後山一處絕壑邊,以數十年精修玄功,抵擋魔音侵擾。
玄光觀主雖然在武功上並不驚人,但在定力功夫方面,卻非時下一幹好手所能相比。
陰陽二魔宣氏兄妹原本不是真個要用魔音對付他,僅僅借這口實,激他出現,好下手擒他為人質。哪知出馬之後,連用琴蕭合奏魔音妙曲,仍然無法使得玄光觀主有絲毫難受的表情,反倒一片澄明,由靜而生慧,已人無我至妙之境,平白替他增進許多功夫,不由得羞怒起來。
琴蕭之聲倏然一歇,陽魔宣華岳道:「雜毛的功夫果然不錯,現在我兄妹合奏最後一曲,稱為殘形操,此是失傳已久的古代名曲,總算你耳福不淺。不過你若熬受不住便將自殘肢體而死,你可要小心。」
玄光觀主徐徐道:「兩位儘管施為好了。」心中卻忖道:「我莫中他詭計,假如此曲真個這麼厲害,何以他事先要說朋?我早已悟出無相玄功心法,聽了他這番危言,反而在心中著了痕跡,豈不中計。」
蕭聲首先吹奏起來,開始便嗚嗚咽咽,悲慘非常,直教人覺得這個宇宙一無可戀。琴音這然升起,理直氣壯地抗辯說,世間樂眼悅心的事物甚多,何必厭棄世間。
幾隻飛鳥本已墜落地上,琴音響時,便撲翅起飛。但悲哀無比的蕭聲,又把響著的琴音淹沒。為的是這世間痛苦多於快樂,最成功的人,便最多痛苦。這已足可證明苦多於樂,並且不能抵消。於是,那幾隻鳥又散開翅膀,癱在地上。
琴聲屢屢掙扎,但總不似蕭聲表達出那種悲哀的無底深淵般深沉。在天地間的萬物,都將歸於毀滅,聽到蕭聲的人何能苟全?
驀地一聲大吼,跟著一聲痛哼。
這兩聲都在里許之遠飄送過來,但人耳卻十分清晰。
玄光觀主一片湛明,靈台澄朗,毫無渣滓跌坐在草地上,彷彿是仙人現身。
陰陽二魔宣氏兄妹為那兩下叫聲而突然中止。他們當然聽得出來第一聲大吼乃是有人被琴蕭之聲迷惑,因而心神迷亂,生出傷殘毀滅之心。
第二負痛之聲,卻是另外一人。
這兩聲都顯示出兩人功力,乃是超絕一時的高人。因此他們一則為了玄光觀主毫不動容而發怒停奏,二則也奇怪在亂山之中,何以竟有兩位高人,居然被蕭琴合奏的殘形操所傷害。
陽魔宣華岳道:「二妹把那廝捆住。」
玄光觀主驀然睜大眼睛,峻聲道:「你們想幹什麼?這是什麼意思?」
宣華枝昂起那張奇醜的臉龐,冷冷道:「你可是個活寶貝,你師叔得知你被我們抓去,還怕他不乖乖拿寶貝來換麼!」
玄光觀主嚴肅地道:「你們真是胡鬧,那斷腸鏢早已不在青城,況且……憑你們兩位,未必能夠稱心如意地將貧道怎樣!」
宣華枝猛然躍過來,一蕭點去。
玄光觀主掣出松紋古劍,倏然一架。青城大羅劍術不同凡響。這一招變化甚多。宣華枝不敢換式,微響一聲,劍蕭相觸。
玄光觀主忽地軒眉一笑,古劍揮處,竟把陰魔宣華枝的青玉蕭盪開。跟著刷刷刷一連三劍,劍光如濤,洶湧沖卷而出,霎時反把宣華枝困在劍光之中。
宣華岳大吃一驚,忖道:「這廝來時顯出功力與我們兄妹相差一籌有餘,如今卻忽然高出一倍,二妹已抵擋不住。難道真人不露相,果真如此高明?」
宣華枝更加吃驚和狼狽,只因她剛才本是準備以青玉策和對方比鬥內家真力,乘機活擒對方,沒想到人家功力之高,居然還贏她一點。雖是一線之微,但青城大羅劍法奧妙繁複,天下為首。故此玄光觀主內功這一增進,劍上威力增加了一倍也不止。
宣華岳喝一聲,揮琴進撲。這兩位高手合擊之勢一成,縱然玄光觀主劍術再佳,也自難以取勝。
猛聽有人大吼一聲,樹叢後衝出一個人,一領長衫飄飄,鬚髮俱白,原來是五陰手凌霄。
他一現身便喝道:「快住手!」
陰陽二魔宣氏兄妹一見此老出現,情知又復功虧一整,一齊停手。玄光觀主也退開數步。
凌霄道:「你們專門鬼鬼祟祟,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我且問問你們,可是為了那樁斷腸鏢,故此在此爭持?」
宣氏兄妹道:「是又怎樣?」
凌霄招手道:「老宣你過來,我告訴你一點消息,這樣你就不必為難青城的人。」
宣華岳果然走過去,忽然問道:「老凌你怎樣了?面色這麼難看?」
「沒有什麼!」他道:「你附耳過來,這叫做法不傳六耳。」
宣華岳把頭伸過去,凌霄輕輕道:「老宣呀,我剛才已親眼見到那支斷腸鏢,可是被你們兄妹的魔音弄跑了。」
「跑了?」宣華岳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凌霄忽然哈哈一笑,一掌從他背心拍下。
陽魔宣華岳大叫一聲,膝蓋一頂,頂在五陰手凌霄的小腹上。
兩人一齊倒下,宣華岳被他一掌拍在後心要穴,登時心脈震斷而死,屍首卻壓在凌霄身上。再看凌霄時,也自動也不動,隱隱可以在陽魔宣華岳屍首的空隙間,瞧見他胸前衣服脫落了一塊手掌大的洞,露出胸肉,其黑如墨。是可以知他並非因宣華岳膝頭撞死,而是早已負了重傷。
宣華枝乍遭巨變,手足情深,裂帛也似一聲尖叫,撲到哥哥身邊,把他抱起來。
凌霄忽然哼一聲,一腳端出來,其快如風。宣華枝慘叫一聲,跌開三丈之遠,僕在地上,動也不動。
玄光觀主一身都出了冷汗,眼看在須臾之間,連死三個天下第一流高手。卻見凌霄嘴角鮮血流出,但嘴唇輕掀,似要說話,趕快過去,側耳傾聽。
「……斷腸鏢果真不祥……」他慢慢道:「但我總算開了眼界……」
「凌老施主你怎樣啦?你讓誰打傷的?」
「……白雲老尼,是她下的毒手……」
「她呢?白雲大師呢?」
「我們從觀裡出來,就在那邊一個危崖邊。」
玄光觀主不必抬頭望,也知他說的是在里許外那處千丈懸崖。那兒正是早先聽到大吼和負痛而哼之處。
「我們聽到蕭琴之聲,她說那是宣氏兄妹在想法子奪取斷腸鏢,這是我們在遠處見不到你的緣故。她又說,假如我把宣氏兄妹殺死,這件寶貝便歸我所有。當時她便拿出那寶貝給我看。」
他精神漸大,玄光觀主明白他是迴光返照,只盼他趕緊把一切內情都說出來。
「……誰曉得無巧不巧,該死的二魔奏出一闕曲調,魔力竟大得不可思議,老夫因乍睹異寶,心神激動之時,立刻便受了傷,發狂似地一掌打在白雲胸前。
「她可沒有想到,連運氣護身也來不及,一怒之下,也打我一掌。那時我也不會閃避,內臟都被她震碎了,我大吼一聲,她也因出力而痛得哼一聲。
「她說,這禍事都是由斷腸鏢而起,現在她已不能活下去,因此打算與此寶一同葬在那無底深淵下,永遠不在人間出現,說完,她便跳下去了。
「老夫快死的人,不必瞞你。那時候我倒不心痛那支斷腸鏢,反而因她跳崖捐軀而傷心起來。
「唉,想當年名列高手的幾人當中,我只有對她沒起過不敬的念頭。你不知道,她年輕時長得太美了,教人看過一眼之後,夢寐難忘。直至今日,我仍然能夠非常清楚地懸想出她的容顏,那溫柔的美眸,艷麗的笑靨。她的倩影在我心中已深藏了數十年。
「我恨那陰陽二魔,我非把他們殺死不可。但是我已負必死之重傷,只好用點手段了。
「你明白了一切了麼?老夫在這垂死之前只要求你一樁事,便是日後別說出我是這樣殺死陰陽二魔,最好是說我力敵他們兄妹二人,最後同歸於盡,啊,你不願意打證……好吧,隨便……你說……」
玄光觀主那麼一個道心堅定的人,這時也自心神大震,陷入迷惘中。四位名震武林的一流高手,一轉眼間完全化為泥土,再也不能叱吒稱雄。人生如夢,誰敢說不是像一場無憑的春夢。
他喃喃道:「神明鑒諸,弟子玄光要為這位一代名家說謊一次,要為他保全令譽。」
暮色四合,四山木葉蕭蕭,平添一種淒涼氣氛。
人事推移,永無止境,正如蘇東坡的赤壁賦提及曹操一樣:固一代之果雄也,如今安在。俯仰今古興亡事跡,果真足以教人扼腕一歎。
上元觀中此時火炬滿殿,照耀得整個大殿如同白晝。殿中人數極多,卻鴉雀無聲。
人群中那片四丈方圓的空地,這時兩團劍光流轉變幻,翻騰往復,竟瞧不出鬥劍的人面。
玄光觀主掃目一瞥,只見觀戰之人有峨嵋散花仙子葉情,大乘寺方丈忍悟大師、黃山金長公、武當天梧子、生判官沈鑒、瞽目老人張中元。另外沈雁飛、吳小琴、楊婉貞、張法、張明霞、傅偉、馮征等人,全都凝神觀戰。其中沈雁飛、張法、楊婉貞俱曾受傷,但冰骨桃花乃是武林第一的刀傷聖藥。這時他們都服了藥而恢復了八成。
鬥劍之人,不問而知是終南派第一位高手尚煌和追風劍董毅。
這兩位名家前幾個月剛剛打過,彼此都知道扎手,一招一式,俱以全力發招。
玄光觀主明白散花仙子葉清對尚煌的感情;當年他們本是一對情侶,但尚煌傲骨崢嶸,只為了散花仙子葉清一句無心之言,便憤而避面不見。葉清也恨他太過無情,矢誓不再理他。他們這一下子便僵了二十多年,葉清真是把尚煌恨入了骨。不過話說回來,假如尚煌一旦落敗,有殺身之危時,擔保葉清會出手相助,故此玄光觀主眉頭大皺。原來玄光觀主只看了三十來招,已發覺尚煌的終南少清劍法,雖是威力奇大,但他似乎心神不能十分專注,因此已落在下風。
須知那尚煌雖然也極恨葉清不來找他賠罪,反倒隱匿得不知去向,其實心中還是惦念得很。如今一旦相逢,便為之心波蕩漾,不能自制,於是影響劍法屢見疏漏。
散花仙子葉清美目流露出憂色,手摸劍穗,十分焦灼不安。
玄光觀主移步到散花仙子葉清身邊,輕輕道:「白雲大師已遭不測……」
剛剛說了這開頭第一句,葉清有如觸電,失聲驚叫。
終南孤鶴尚煌心靈大震,鏘地微響,手中長劍已被董毅盪開。那董毅外號追風劍,其快可想而知,青光一閃,已到了尚煌咽喉。
觀戰之人無不失色,卻聽董毅大喝一聲,鐵腕一挫,青光閃閃的利劍,忽然停住,直是紋風不動。劍尖離尚煌咽喉只有忝米之差。
董毅朗聲道:「尚兄一時分神,算不得真敗,」
尚煌面如死灰,頹然長歎一聲,道:「不,董大俠贏了。咱們練武的人,講究的是泰山崩於前面色不變,糜鹿興於左而目不瞬。這定力功夫,原屬武功之內,尚某今日甘願服輸。」說完,目光一掃,正好和散花仙子葉清相觸。
散花仙子葉清當然懂得他不啻表示說,他的確不能忘去舊情而自制,故而落敗。便又像被一個迅雷轟在頭頂,情緒震盪之甚。
淚水盈眶,眼前都變得模糊一片,她的心已無法容納這同時來到的悲和喜。玉面慘白,身軀也搖搖欲倒。
尚煌躍過來,不顧一切地伸手勾住她的肩膀。
她含淚道:「我懂得你的意思,可是,姐姐剛剛也死了……」
尚煌歎口氣,悄聲道:「我也想大哭一場,為了我們的往昔,也為了你姐姐,和這世上的一切……」
「真像是一場惡夢啊!」她說完咬住嘴唇,淚珠直流下來。
另一廂玄光觀主已將白雲老尼和凌霄與宣氏兄妹的事情宣佈出來。他可是撒了個謊,說後來凌霄與宣氏兄妹力戰而同歸於盡。
金長公心中如被刀扎,又痛苦,又悲哀,埋藏在心底數十年的思戀,如今都轉化為無比的悲痛。
他走到天梧子面前,緩緩道:「貧道實在已心灰意懶,咱們把過去一切恩怨都拋棄掉,好麼?」
武當天梧子稽首道:「正是貧道求之不得,豈敢違命。」
金長公也稽首回禮,然後過去問玄光觀主道:「白雲大師投身的那座危崖,可有下去之處?」
玄光觀主道:「那兒名為鬼見愁,盡日雲霧沉沉,深不可測,據說下面儘是石峰,尖銳無比。本觀數百年來,無人下去看過。但偶爾雲霧稍稀,卻可看見二十丈處突出一片石壁,再下去便看不見了。」
忍悟大師不住地低誦佛號,這時道:「武功再高,掉在二十丈高的地上,也無幸理,但咱們總得去瞧瞧。」
於是上元觀道侶們持著火炬帶路,走向那處鬼見愁懸崖。
到那兒一看,懸崖絕壑之下一片黑沉沉,山風怒號,除了淒涼可怖之外,什麼都看不見。
有些道侶去把五陰手凌霄和陰陽二魔宣氏兄妹的屍體搬回來。
沈雁飛因凌霄有傳藝之恩,過去磕了幾個頭,心中茫然若失。
吳小琴因與白雲大師感情甚好,俯眺崖下,不勝傷感。
散花仙子葉清把張明霞和傅偉叫到一旁,毅然道:「今晚反正我飽受打擊,不如順便也把你們的事料理清楚。霞兒,你可是愛上傅少俠?」
大難當頭,張明霞和傅偉全身冰凍,都呆立如木雞。
楊婉貞走到師父面前,雙膝跪地,哀求道:「求求師父你網開一面,格外施恩,霞妹妹她……」
「你不必多說,站開一旁。」葉清嚴厲的斥責聲,卻暗暗顫抖,顯然也是十分悲哀。
沈雁飛看到這情形,他當日已聽楊婉貞說過這回事,眼見那如花似玉的張明霞要自動從這崖上跳下去,不禁也十分同情憐憫,於是凝目苦思解救之法。
另外眾人如天梧子。忍悟大師、董毅、金長公等人,都紛紛問清內情,可是張明霞既然在祖師之前發了重誓,這是武林中最隆重的許諾,絕對不能違背,都只能搔首抓腮,毫無辦法。
散花仙子葉清又追問一句,張明霞玉面變色,卻毅然道:「稟告師父,霞兒確是愛他。」
傅偉朗聲一笑,先向董毅跪下叩頭道:「徒兒辜負了師父十餘年教誨之恩,萬望恕罪!」
董毅歎口氣道:「我也沒有辦法,但決不怪你,倒是請你不要怪為師的不出力幫忙。
唉,偉兒你等於是為師的親生骨肉,想不到今日如此收場,我日後雖身人玄門,卻也難忘今日之事。」。
大家聽了,都為之黯然欲泣。
傅偉起身走到張明霞身旁,向她微笑道:「霞妹妹,我們雖然不能同日而生,卻能同時而死,這不是人生快事麼!」
張明霞皺眉道:「傅哥哥你前程無量,怎可出此下策?」說話時聲音顫抖不已。
傅偉極為堅決地朗聲大笑道:「霞妹,你再多說,便不是知我心者了。」
試想連董毅也不攔阻傅偉,旁的人更加不能攔阻。沈雁飛大踏步走過來,道:「傅兄咱們這一別,人天永隔,請讓小弟握手送行。」
他說得豪氣異常,大家反而被這悲壯而又纏綿的場面感動得掉下眼淚。
傅偉伸手道:「沈兄乃是人中龍鳳,小弟雖在泉下,亦將得知沈兄大名傾動天下。」
兩手一握,沈雁飛另外又伸出左手拍拍他的右肩。
旁邊的尚煌呃了一聲,道:「你幹什麼?」
沈雁飛大聲道:「今晚之事,已無挽回之地,張姑娘你何不留下他的性命。」
大家一時都為他的言語動作驚怔住,原來沈雁飛左手一拍傅偉肩頭,已點住他的穴道。
董毅想道:「沈雁飛你豈能代他做主?」
沈雁飛道:「我有絕對正確的理由,但現在不能說。張姑娘你快動身,假如事後傅兄不服的話,我沈雁飛願意陪他一同跳下崖去。」
此言一出,更將眾人怔住。張明霞淚流滿頰,再看何偉一眼。沈雁飛不耐煩地揮手道:
「去吧,別耽擱時間。」
散花仙子葉清和董毅都氣得直瞪眼睛,覺得這人簡直是個魔鬼化身。
張明霞走到崖邊,猛然一跳,葉清雙腿一軟,跌倒在尚煌懷中。
沈雁飛等了片刻,然後朗聲道:「葉仙子請注意聽在下面的話。」
董毅怒道:「你先把偉兒的穴道解開再說。」
沈雁飛道:「他一救回來,便跟我拚命,我還有機會說話麼?」
葉清喃喃道:「現在霞兒的身體已碰在石頭上了,她的身體多麼嬌嫩柔軟。記得當她還是個嬰孩的時候,皮膚都是粉紅色的。」
尚煌柔聲道:「清妹別多想了。」
那邊董毅走到傅偉身邊,道:「解開穴道之後,都是我的事。」
沈雁飛立刻一掌拍在博偉後心,然後迅速地退開。董毅已伸手把傅偉攔腰抱住,道:
「偉兒別輕舉妄動,為師自有主張。」
傅偉其實都聽見沈雁飛的話,戟指叫道:「沈雁飛你說你說。」
沈雁飛向葉清道:「葉仙子請注意在下的話,請問仙子,當日張姑娘發誓之時,有沒有說明不准別人打救?」
散花仙子葉清愣了一下,道:「當然沒有。」
「那麼張姑娘這樣子自動跳下懸崖去,該可算是應了昔年誓言了吧?」
散花仙子葉清深深呼吸一下,道:「沈少俠你千萬別哄我歡喜。」
「算不算應了誓言?」
「當然算的。」
「那麼」沈雁飛快活地環視眾人一眼,然後停在傅偉面上,緩緩道:「那麼傅見你不必死了,我那琴妹,早已準備好了。」
「天呀,這懸崖怎生下去?」傅偉叫起來。
沈雁飛笑道:「家父和張伯父還有幾位道侶,都把所有的抓索和腰帶之類聯結起來。」
大家都紛紛從百寶囊中找出常用的抓索,湊給那邊的沈鑒。
沈雁飛解釋道:「琴妹妹已向上元觀道侶們打聽清楚,這兒下去二十丈處,有一片突出的石崖,因此她已跳下去等候。剛才張姑娘沒有跳得太遠,大概琴妹妹絕對能將她接住。」
繩索放下去,不久工夫,便把吳小琴和昏迷了的張明霞接上來。
須知當年金龍旗管俅輕功超絕天下,這麼高的距離,除了吳小琴以外,天下無人能夠辦到。
吳小琴上來之後,含淚告訴眾人下面並沒有白雲老尼的屍首,相信已經掉到無底深淵。
現在除了白雲老尼慘死之外,一切都喜氣洋洋。
傅偉和張明霞對沈雁飛救命之恩,當然感謝無比。那沈雁飛的機智頭腦,直到數十年後,仍然是天下第一。
大家回到觀中,不知幾時沈雁飛和吳小琴已經失了蹤。
沈鑒覺得十分奇怪,還是馮征把內情說出,又使得所有的人為了沈雁飛而擔心。原來馮征告訴大家說,吳小琴天生妒忌無比,因知沈雁飛家中還有一個女人在等他,同時已有了孩子,是以大概偷偷溜跑,沈雁飛早就防她這一手,因此追趕她去了。
八日之後.生判官沈鑒和張中元、馮征、張法、楊婉貞等回到江陵城。
這時正值黃昏,沈鑒故意繞個圈子,由南門人城,果然瞧見小山上一個人影,癡望著塵沙飛揚的大道。
他歎了口氣,滿腔辛酸,想到這次虎口餘生,重返家園,恍如隔世。他想:「也許是她那偉大不渝的愛情,才教我在斷腸鏢血影之下,逃得殘生。」
夫妻闊別了十多年,覿面無言,唯有相對而泣。
最後,沈夫人道:「雁飛和兩位媳婦,都在家中位候相公歸來團聚。」
馮征快活地摸了摸禿頭,忽然想起嶺南那位佳人,微微一笑,卻分不出來是喜是愁。
有情人終成眷屬,從此武林之中,平添了好多對俠侶。名山大川也為之生色不少。本書寫到這裡,也暫告結束。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