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少游一愣道:「朱兄此言雖是有理,但艾姑娘不是這種邪惡之人。」
朱一濤道:「她的本性也許還沒有邪惡到這種地步,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你不妨先問間她,看她怎麼說?如果她答應你,日後永不作惡,也就是說她叛出智慧門,從此不聽智怠國師的命令,那就有得商量。」
夏少游果真向艾華問道:「艾姑娘,朱兄的活,你都聽見啦,只不知你答不答應這個條件?」
朱一濤立即補充道:「換言之,就是你須得叛出智慧門。」
艾華居然沒有馬上回答,可見得這個條件,她的確不易答應,除非她口不對心。
她暗自忖道:「我答應他很容易,但一來不忍欺騙一個像夏少游這種人。二來有朱一濤在此,他定必能想出古怪法子,使我非遵守諾言不可。」
她尋思了一會,才道:」我實在不知道做得到做不到?」
夏少游訝道:「你為何不能離開智慧門?」
艾華苦笑一下,道:「原因很多,一時也難以解釋。總而言之,國師爺的命令,我很難違抗。」
夏少游道:「你躲起來,不讓他找到就是了。」
文華道:「這個方法,夏兄可以問問朱一濤,瞧瞧行得通行不通?」
朱一濤搖頭道:「一定不行,智慧國師必有非常手段,能夠毫不費力就找到她。艾華這回老實得很,沒敢欺騙咱們,如果她口是心非地答應了,我定要她馬上出醜。」
夏少游不以為然,搖頭追:「只要你當真躲起來,我不信那智慧國師竟有通天徹地的神通,能夠找得到艾姑娘你。」
艾華只歎口氣,沒有分說。
朱一濤卻道:「夏兄萬萬不可小看了智慧國師,此人若是這刻現身,在你我面前,也許有吃癟的可能。然而他在艾華她們面前,卻具有無上權威力量,不是咱們局外之人所能想像得到的。」
艾華聽了這話,禁不住說道:「朱大俠說得極是,可惜朱大俠正是我的對頭,不然的話,倒真是罕有的知己。」
朱一濤連連搖手,大聲道:「得啦,得啦,做你的知己本來就不是光榮之事,何況你心腸惡毒,視人命如草芥。像你這等蛇蠍美人,我還是遠遠躲開的好。」
夏少游道:「朱兄未免說得太過火啦,艾姑娘往昔固然可能有錯,但她難道不會改過向善麼?」
朱一濤道:「信不信由你,我認為她決不可能改變她冷酷惡毒和極端自私的性格。」
艾華幽怨形於神色,柔聲道:「朱大俠將我這般糟蹋,有何益處?」
夏少游接口道:「朱兄很不想小弟動手施救艾姑娘,對也不對?」
朱一濤道:「隨你的便,作孽行善,全在你自家作明智的抉擇。反正我已盡心,把事實指明,你愛怎樣做,我不打算干涉。」
夏少游道:「假如朱兄堅決認定艾姑娘將必為禍人間,這樣好不好,小弟盡力把她穴道禁制彼解,而朱兄則出手把她處死。」
這個提議,古怪之中又大有趣味,朱一濤道:「夏兄如果不出手施救,而她永無為虐的機會,何必多此兩重手續?」
夏少游道:」在下實是不忍得坐視姑娘死去,但如是朱兄出手,又正當小弟無力袒護於她之時,小弟對此事就心安理得了。」
朱一濤這才明白,恍然地道:「原來你把責任推還與我,是也不是?」
夏少游道:「是的,不管朱兄是否當場下手殺她,反正小弟從此已不能上窺武功至高無上境界,永遠是庸碌之輩,因此世上許多事情,小弟亦沒有責任去管了。」
朱一濤道:「夏兄以為兄弟定必挺身管這些閒事麼?」
艾華警告道:「夏先生別以為他是俠義之上,他平生孤獨往來,從來不管人家死活的。」
夏少游道:「至於假如他有能力也不管閒事的話,我到了沒有能力之時,亦不至於覺得歉疚。」
朱一濤露出難得的笑容道:「這一著倒是很有意思,夏兄竟是打算考驗兄弟,瞧我能不能袖手不管天下之事,好,咱們試一試看。」
他往房門行去,又道:「我且迴避一下,讓文華脫光衣服,給你檢查。」
艾華道:「我可不在乎你留下來。」
朱一濤道:「你不但年輕貌美,而且身段皮膚,都屬上乘之選。若是脫去了衣服,定必熱力四射,任何男人,俱難當得。我雖然還有點兒定力,可是親眼看過你這等一代尤物,總難免生出垂誕之心。這一點實在犯不著,所以我還是迴避暫退的好。」
夏少游大驚道:「朱兄這麼一說,小弟心中當真發慌啦,萬一小弟受不住誘惑,對艾姑娘加以冒犯,如何是好?」
朱一濤淡淡道:「她都不怕,你還會吃虧麼?」
夏少游道:」小弟平生沒有接近過女色,朱兄是過來人,務請指點一條明路。」
朱一濤聳聳肩道:「兄弟勸夏兄不必施救這個妖女,你卻不肯。讓你動手,你又害怕,這叫兄弟如何能幫忙呢?」
夏少游道:「若有兩全其美之法,小弟甘願負責看管文姑娘的行為,決不讓她做出罪惡之事。」
朱一濤沉吟一下,才道:「還有元麗呢?她的生死你管不管?」
夏少游道:「小弟都負責就是了。」
朱一濤道:「你將來一定後悔莫及。」
夏少游道:「縱有任何苦難,小弟甘願承擔。」
朱一濤道:「好,一言為定,智慧門這兩個妖女,就交給夏兄,你須得以性命擔保她們永不作惡,你如果答應,兄弟倒是有兩全其美之法。」
夏少游忙道:「小弟答應了。」
艾華也為之精神大振,眼波流動,倍覺美麗動人。
朱一濤宣佈道:「夏兄精通正邪兩派點穴之學,有把握可以破解俞百乾的獨門手法,只要曉得艾華的情況,就想得出法破解了,對也不對?」
夏少游道:「正是如此。」
朱一濤又道:「夏兄若是檢查文姑娘的活,須得她脫光衣服。而你自知未近過女色,對此佳麗,目視手觸之下,難免不心能搖動,被陰魔侵入靈台中,以致毀損功力道基,永遠不能上窺武功之至上大道,是不是這樣?」
夏少游漣連頷首道:「是的,是的,如果小弟的武學不能再有進境,則目前縱能打贏艾姑娘她們,可是她們可以昔修精進,而小弟則停滯不前,說不定一年半載之後,小弟就不是她們的敵手了。」
朱一濤道:」這意思是你縱然有阻止她們為惡之心,卻怕到時有心無力。假如你能夠救得她們,又不致被陰魔所侵,因而武功亦可與時精進;不怕被她們超過了你,這樣你就敢擔負一切責任了,對也不對?」
至少游遭:「對,朱兄可有炒策?」
朱一濤道:「這還不簡單麼?我權充夏兄的眼睛就行啦!」
夏少游一怔道:I朱兄做小弟的眼睛,怎生做法?」
朱一濤道:」叫艾華脫去衣服,但你別留在房中,讓我來檢查。我把她身體上檢查的情況,一一高聲告訴你,你在房外診斷,不就可以了嗎?」
夏少游恍然道:」是呀,朱兄亦是大行家,不比平常之人。」
朱一濤遭:「假如兄弟檢查有誤,以致夏兄施救無效,咱們便從頭再來,反正把她醫好為止,你看此法使得使不得?」
夏少游道:「使得,使得。」
他終究是心腸忠厚之人,忍不住道:「可是這麼一來,朱兄不怕被她美色所述麼?」。
朱一濤淡淡道:「這是兄弟的事,夏兄不必擔心。」
夏少游道:「可是朱兄剛才自己也表示過,很怕被她的魅力所惑。」
艾華這才插口道:「夏先生別聽他的話,他連幻府一嬌都不怕,天下哪裡還有女人能使他著迷?」
夏少游問道:「幻府一嬌是誰?難道她長得比艾姑娘你還漂亮麼?」
艾華道:「幻府一嬌不但漂亮無比,人見人迷,而且她有幻變的神通。狐媚的手段。大概世間上除了朱大俠之外,再沒有男人能夠不怕她的。我的意思不是說畏懼害怕,而是說假如男人不相被她所迷的話,便不能不怕她了」
朱一濤道:「她倒是形容得極為生動,但事實上喬雙玉並沒有傳說中那麼厲害。」
艾華道:「天下間除了你之外,誰也不敢這麼說。」
朱一濤道:「那麼智慧國師呢?也怕喬雙五麼?」
艾華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朱一濤向夏少游道:「她說什麼活,都從不把智慧國師包括在其中的,這一點夏兄務須注意才好。」
夏少游老老實實地道:「小弟瞧不出何以有注意的必要?」
朱一濤道:「我舉個例子你就明白了,例如今日種種事情經過,她答應你說待她痊好之後,決不向任何人透露,甚至立下毒誓。可是她的允諾,都不包括智慧國師,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夏少游衝口道:」那怎麼行?她若是洩露與智慧國師知道,豈不是違背信諾,須得應那毒誓了?」
朱一濤:「她是不是存心騙人,那是另一回事。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便是她和其他的同門.都不把智慧國師當作凡人看待,是以她口中的任何人,沒有智慧國師的份。艾華,我說得對不對?」
他說到最後的兩句,轉眼望著艾華詢問。
文華點頭道:「是的,只不知你如何得知?」
朱一濤道:「如果我沒有兩下於,智慧國師會把我看作敵手麼?」
艾華恍然道:「朱大俠說得是。」
朱一濤道:「夏兄,咱們把話說清楚。你乃是甘願負起監管艾華和元麗的責任,此後不讓她們作惡害人,所以我才出手助你,將來之事,一概由你自家負責,對不對?」
夏少游堅決地點頭道:「是的,小弟決不推卸責任。」
朱一濤道:「好,你退出此房,咱們馬上開始。」
夏少游如言退了出去,房中剩下朱一濤和艾華而人。
艾華瞧著朱一濤,但見這個像鋼鐵般堅強,而又狡猾如狐狸的男人,日光如電,注視著自己。
由於他的目光之中,好像合有某種邪氣的意思,使她突然間一陣心跳。不知何故感到不好意思起來。
朱一濤見她動作很慢,雙頰飛紅,大是驚異起來,道:「哈,我似是看見你大有羞澀不安的意思,難道你竟會害羞麼?」
艾華白他一眼,低低道:「我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呀!」
朱一濤道:「話雖如此,但你既沒有靈魂,也沒有感情,只不過是行屍走肉,任智慧國師支配差遣而已。」
她身子一震,想了一下,便默然脫衣。
在這間廊下的房子中,誰也不相信裡面竟是春色無邊。在一張大床上。兩個絕色的女子,身無寸縷地躺在一起,朱一濤則坐在床邊。
房外傳人來夏少游的聲音,他每問一句,朱一濤就依言檢查,不但慚眼,有時還須用手。
故此這一場檢查的場面結束後,艾華以及元麗兩女,在他眼中可以說是沒有任何秘密可言了。
朱一濤笑了一陣,夏少游已有好一會兒沒有聲響了,當下問道:「夏兄,檢查完了沒有?」
夏少游道:「行啦,小弟正在想呢!」
朱一濤站起身,向房門行去,但才走了四五步,突然感到有異,當下停住腳步,回頭望去。
目光到處,但見躺在外面的艾華,雪白的肌膚,起伏的曲線,構成眩人眼目的一幅圖畫。
但這不是朱一濤所注意的,他看到在她玉頰上,出現兩道淚痕。原來她的無聲之位,竟使他心靈有所警覺,是以回頭顧視。
朱一濤走回床邊,低頭俯視著她,問道:「你怎麼啦?」
艾華不但沒有回答,甚至連眼珠也不轉動。
朱一濤又道:「我可沒有欺負你呢!」
艾華聽了這話,這才轉眼望向他道:「還說沒有欺負我?」
朱一濤搔搔腦袋,心中大為疑惑,問道:「我幾時欺負你了?」
艾華停歇了一會兒,才道:「你掉頭就走,把我視若無物,這還不是欺負麼?」
朱一濤道:「原來如此,那麼我向你道歉。不過我還是要掉頭走開的。因為從現在起,你已經是夏少游兄的人。我最講究這些關係,所以不願多看你一眼。」
他的聲音很平靜,但態度和口氣中,卻運出堅決不移的味道。
艾華怔了一下;才道:「天下間最冷酷無情之人,莫過於你了。」
朱一濤聳聳肩道:」我只是個有原則之人而已,如何扯得上無情有情?」
艾華道:」一個人能夠極理智地立身行事,借非冷酷無情,如何辦得到。再說你對女人一向毫無顧忌,這是我早就曉得的事。但任何女子,休想與你在一起超過三天的,這還不算冷酷無情麼?」
朱一濤道:「好啦,你別胡思亂想,我去瞧瞧夏兄能不能找出救你之法,如若不能,你擔心性命還來不及,何暇談到有情無情的問題。」
他轉身行去,這次頭也不回的走出房外。
艾華見他毫無羈滯的動作,正表示他全無留戀,不覺深深歎息一聲,抹去淚珠,起身穿上衣服,同時也替元麗穿好了。
站在房外的夏少游,眼睛發直地望著天空,那神情一望而知,他正陷入沉思中。
朱一濤也不驚動他,走到外面,找到書僮小寄,與他閒談起來。
他雖是不大與人交往,平生孤獨往來。可是他卻不是孤碎固執之人,對世情人心的理解,還真不容易找到比他更深入之人。這刻他與小舒三言兩語,馬上就曉得這個大男孩的性格,當下又巧妙地設詞查探,沒有多久,便把夏少游的一切,都打聽得明明白白。可是小舒自己卻一點兒也不知道已洩漏了主人的底蘊。甚至他若是把所有的對話;一一複述出來,夏少游聽了,亦不易發現其中奧妙。
朱一濤等了一陣,忽見艾華走出來。她的動作失去從前的闌娜剛健,可是卻另有一種楚楚的風致。
她仰目瞧瞧碧淨的長空,接著深深吸一口氣道:「唉,到了這個時候,我忽然後悔從前虛度了許多好時光。像這種明朗的日子,我也很少有閒情欣賞。但如今感到來日無多,都突然醒悟從前的愚蠢。」
朱一濤道:「這話是什麼童思?莫非夏少游兄無法彼解你身上穴道禁制麼?」
艾華這:「瞧來不容樂觀,所以我感到死神已迫近。」
朱一濤道:「假如他無法可想,你有何打算?」
艾華苦笑一下道:「我還能有什麼打算?」
朱一濤道:「世上有些事情和道理,正如這晴朗天氣一樣,曾經被視若無睹地忽略了,但當在死神威脅之下,可能會改變想法。」
艾華身子一震,神情奇異地望著這個男人。
朱一濤道:「你一定已明白我活中之意了?」
艾華道,「你可能說對了,但我希望聽你親口講出來。」
朱一濤道:」好,假如你終於不治,則你對任何人都沒有什麼可以懼怕的,同時你信奉的智慧,也失去了壓力。這時,你會不會比較關心一些較為愚鈍但卻是善良的人的命?」
艾華道:「我可以不怕任何人,但不一定會關心別人的命運。」
朱一濤道:「好吧,就算你不關心別人;但豆少游呢?你有沒有眷他想一想?」
艾華道:「他很聰明,也有學問,並且還有上乘武功在身,只欠缺一點兒人生經驗而已。我何須為他操心?」
朱一濤笑一笑道:「你錯了,他如果一直住在這等地方,自可無事。但如若不肯安份守己,早晚會和智慧國師碰上。」
艾華面色一變,限中露出憂色道:「對呀,我竟沒有想到這一點,尤其是他已認識了你,更增加了與國師爺碰上的機會。」
朱一濤立即接口道:」夏兄的師父已經仙逝,沒有人會援助他,只有我還可以幫他躲過劫難。你瞧怎樣?要不要我幫他?」
艾華懷疑地道:「你有什麼條件?」
朱一濤道:「給我一條線索就夠了。」
艾華點點頭,但旋即搖首道:「不行,我得等他宣佈沒有辦法之時,才能談到這等問題。」
朱一濤道:「那時已太遲了,因為我空自負上很大的責任,變得無利可圖。你除非現在答應,不然的話,咱們就忘了這番話,往後不必再提。」
艾華軟弱地望著他道:「你永遠是如此咄咄迫人的,是不是?」
朱一濤道:」你最好別浪賞時間,我向來說一不二的。」
艾華無法拖延,要知她也真怕夏少游突然宣佈無法救抬的消息,以致朱一濤不肯再接受這個條件。她連忙頷首道:「好,我們成交,只不知你要的是什麼線索?」
朱一濤道:「告訴我如何找得到真正的智慧國師的線索。」
艾華顯出心慌意亂的樣子道:「我已經沒有選擇餘地,但萬一我得救的話,豈不是……」
她打個寒噤,沒有說下去。
朱一濤驚異地瞧著她,倒沒有再迫她了。心想道:「智慧國師真了不起,竟能把這等自負才智之人,也控制得如此嚴密。」
等到艾華略咯恢復常態,他才問道:「艾華,你何以如此害怕於他?最多不過一死而已,你又不是不憧這個道理,請間何故害怕成這等地步?」
艾華長長透一口氣,道:「我……我也不知道……」
朱一濤點頭道:「不知道也是答案,可惜大空泛了,使人難揣測。」
艾華道:「我有時也想到這個問題,可是又怕被他問起,所以不敢多想。唉,我們心中轉什麼念頭,他都能夠知道。」
朱一濤道:「好,咱們回到早先的話題上。既然你害怕一旦得救,會被他盤出透露線索之事。我現在不妨答應你,如果你將線索告訴我,我有兩種辦法。一是你無法救冶,我使用你的線索,盡我之力,使夏少游不遭毒手。另一種做法是假如你得救了,我把你給我的線索忘掉,決不利用,你也忘掉咱們的對話。」
朱一濤這番話後面的部分,乍聽好像很荒謬。但其實在有過心靈修練功夫之人來說,有意地忘掉一件事,並無困難。
要知每個人的下意識中都具有忘去不愉快之事的能力,而在人生經歷中,更是屢見不鮮。只不過普通之人是在無意識中完成忘記的工作,但有過心靈修煉功夫之人,卻可以有意地忘去一些事。
艾華果然泛起欣然安慰之色,道:「這真是兩全其美之法,現在我告訴你,他一直住在京師,至少我所知道的十幾年時間,都是在京師。他唯一不變的特徵是兩個瞳仁……」
她剛剛說到這裡,夏少游的叫聲傳了出來。他道:「行啦,行啦,艾姑娘……朱兄……」
他一定發現他們都不在屋內,是以大聲叫喊。
朱一濤聳聳雙肩道:「你不要說下去了,咱們把這些話都忘掉吧。」
艾華點點頭,口中高聲應道:「夏先生,我們在外邊。」
夏少游已經奔出來,歡喜地道:「在下推究出破解之法啦!」
朱一濤道:「那麼快點兒動手吧!」
夏少游道:「艾姑娘的穴道禁制可以立即玻解,但元姑娘的卻比較困難。須得耗費時日。」
朱一濤道:.「夏兄反正沒有什麼事情,便多耗些對日,亦不打緊。」
夏少游道:「時間長短無所謂,但有幾種藥物,數量須要極多。」
朱一濤道:「購買這些藥物可有困難麼?」
夏少游道:「大的問題沒有,小因難在所難免。小弟須得懇托鎮上的藥鋪,到城裡以及附近各鄉鎮的行家處搜購,還不知道夠是不夠、此外,述要借一口特別大的鍋,造一個大灶等等。」
朱一濤聳聳肩道:「這些事我都無法給你幫忙。」
艾華道:「朱大俠可是打算就此離去。」
朱一濤道:」我在這兒也沒有用處。」
夏少游遭:「朱兄說得是,那些煩瑣的小問題,朱兄反而無法幫忙。」
艾華道:「可是我看夏兄的意思,好像很想朱大俠留下似的,莫不是還有其他問題麼?」
夏少游遲疑了一下,才道:「沒……沒有……」
他的口氣並不肯定,故此一聽而知,的確有某種事情困攏他。
朱一濤懶得多管閒事,詐作不知,向他頷首道:「後會有期,我走啦!」
他邁開大步,頭也不回地行出夏家大門。到了外面,他泛起了自由自在之感,心中大力輕鬆,哼著小調,大步行去。
他雖是衣服破亂得不像話,頭髮蓬鬆,乍看像是貧困潦倒的流浪者,可是他自己卻一點幾也不在乎,甚至沒有想到這一點。
在大路上走了一程,朱一濤決定先返京師,礁瞧戒刀頭陀和阮玉嬌的情形,同時作對付智慧國師的安排。
以他的腳程,若是晚間也不休息,清早就可以抵達京師。
但朱一濤又決定不須急急趕返京師,因為目前是他兩三年來最感輕鬆自在的時刻。不必窮追幻府一嬌喬雙玉,也沒有那種被人在暗中盯上的感覺。況且四大邪派之首俞百乾負傷隱遁,他另一個身份亦已查明。從今而後在三仙四佛之中,須得剔去由俞百乾變成的臥雲禪師。
此外,三仙之中,朱一濤亦知道已少了一人,那便是他猜測中的夏少游的師父。如果沒有猜錯,則當今武林之中,只剩兩仙三佛了。
看看已是日暮時分,朱一濤開始找尋今夜歇宿之地。
像朱一濤這種一輩於獨來獨往們了的人,又是身懷絕世武功,借地歇宿之舉,可說是全然不須煩心。
不過由於京出密選,地面上巡查得比別處嚴景,所以為了避免公人羅咬,他最好還是找個地方歇腳。
到了一個村鎮,但見只有那麼幾家小店舖,並沒有客棧。
朱一濤走人一家麵館,吃了兩大碗牛肉麵,一面向掌櫃探詢宿處。那掌櫃是個瘦子,姓王,皺起眉頭瞧看他,搖頭道:「這是小地方,沒有客店。」
朱一濤道:「哪兒可以歇上一夜沒有?」
王掌櫃又連連搖頭道:「沒有……沒有……」
看他的樣子口氣,好像巴不得朱一濤快點兒離開。
朱一濤久走江湖,這時已揣摩得對方的想法,一定是見他衣冠不整,蓬頭散髮之疑,疑心他袋中沒有錢,所以擔心面錢沒有下落,哪裡還有心情指點他投宿?他不覺得暗暗不悅,探手模出一些碎銀,先付了面錢,然後又問道:「你費心想想看,什麼地方可以歇腳?」
王掌櫃面上的陰雹果然一掃而空道:「小鎮上的確沒有客店,不過待小的想想看,對了,大爺你往西走,大約兩里,有個村莊叫李家莊。你找上李員外,他家裡房子好大,歇腳的地方多得是。」
朱一濤道:「只有兩里路麼?」
王掌櫃道:「是的,只有兩里路,您到村莊裡一問就準能找到,李員外為人好得很,向來許多過路人到李家莊借宿,總不會白跑的。」
他的目光轉到朱一濤所帶的長劍上,遲疑一下,又道:「大爺你帶著兵器,可不大妥當,一來李員外見了心裡不安,二來這幾天巡得特別緊,還派出了衛所軍馬。大爺如是碰上了那些軍爺,麻煩就大啦!」
朱一濤道:「我一個人到處走,怎能沒有兵器防身?你也不是不知道的。往西北走的路上,剪徑的打悶棍的都有。」
王掌櫃道:「大爺敢情精通武藝,小的失敬啦!」
朱一濤道:「不瞞你說,我練是練過兩下子,但說不上精通武藝。如果真有強人剪徑,我掣腿就跑,諒也跑得掉。」
王掌櫃一面笑一面說道:「大爺獨個兒到處跑,做什麼生意呢?」
朱一濤隨口道:「本來南北走動,帶點兒各式各樣的貨餬口,可是上一回多喝幾盅,連老本也輸光了,現在打算投靠朋友去。」
王掌櫃眼中突然露出喜色道:「大爺此去投奔朋友,不外要點兒本錢,再做生意而已,是也不是?」
朱一濤何等老練,一聽這活,便知道另有文章,當下順著他的口氣道:「不錯,但這一回我定要好好的做生意,免得老是負累朋友,自家心中也過意不去。」
玉掌櫃道:「小的有個法子,大爺若是聽從,便違這一回也不用負累朋友」
朱一濤訝道:「哦,有這等好路數,那是什麼法子?」
玉掌櫃道:「小的見大爺您身強力壯,相貌堂堂,不如前去投軍,既可得一筆錢財,充作日後做生意的資本,又可不負累朋友。說不定大爺在軍旅中立功,還可以光問鄉里,博得富貴。」
朱一濤擺擺手道:「得啦,我還以為有什麼好路數,敢情是這等餿主意。我一路行來,各處州府都常常見到召募壯勇的公文,但我可不於。」
他冷笑一聲,又道:「方今天下軍士兵丁,用來屯操守禦捕賊的少,用來開河修路,興建宮室的多,我可不幹這等勞役之事。」
玉掌櫃神色如常,看來胸有成竹,答道:「大爺說得雖是,但您指的軍士兵丁都不過是各地衛所的軍士,或是州縣地方的民壯而已。」
朱一濤道:「就算不用做勞役,但應募從軍,也拿不到什麼錢財。」
天掌櫃道:「是,是,不過小的跟您商量的這一樁卻不同了,您如肯改換姓名.頂替一個人人直衛官軍當差,便可得到一筆銀子。」
朱一濤沉吟一下,才道:「直衛官軍專司守衛皇城,雖說目下軍政弛廢,京出幾十萬的官軍,實在連一半也不到,都是空額。可是直衛官軍非同小可,哪敢如此妄法舞弊?我若冒名頂替,查了出來,豈不是大家都遭殃?」
王掌櫃忙道:「您一百個放心.直衛官軍向來也像其他團營一樣,若不是最近台練糾彈,兵部也上章請旨嚴查的諸,那是一點兒事情都沒有。」
朱一濤道:「原來因為最近要嚴查缺額,所以這個要雇我冒名頂替之人著了慌,非想法子不可了,是也不是?」
王掌櫃道:「正是如此,他也不是富有之人,可是家口甚眾,近些年來勤勤儉儉做買賣,有了一點兒基礎,如果當兵去了,一家大小的生活和那些生意,都沒有法子安排了。」
朱一濤道:」我一個外鄉人,你何以敢限我提到這等事情?」
王掌櫃道:「大爺有所不知,這等事情已不是秘密,督管軍政的人,公開侵吞名額,當兵的老百姓,也可以公然僱人頂咎,只要雇到人,上下皆大歡喜,連御史也不願追究的。」
朱一濤遭:「你先開個價錢聽聽。」
玉掌櫃道:「您若是願意,便奉上二十兩紋銀。先付十兩,餘下之數,三個月後您還沒有逃匿,小可擔保奉足。」
「這個價錢倒也公允,不過我暫時不能回答,須得考慮一下。」
這一夜玉掌櫃便日他在店內政宿,也不要到李家莊去了。當然他是因為等候朱一濤的答覆,才肯留他。
翌日早晨,朱一濤給王掌櫃的答案,使他很失望。原來他一徑拒絕了,不過卻答應說,如果他投靠朋友,沒有著落,便馬上回來此地。
這一件很偶然之事,朱一濤上路之後,馬上就給忘了。尤其是當他走了十幾二十里路之後,忽然泛起了一種奇異的感覺,更使他完全把那麵店掌櫃之享拋除腦後。
他所泛起的奇異感覺,在他來說,毫不陌生。這一兩年來他一直追殺幻府一嬌喬雙玉時,常常有這種奇異的感覺,好像被人跟蹤監視,他經過無數次的嚴密查看,用了種種方法,結果證明那只是他的一種感覺,並非事實。
現在他又泛起這種感覺,他前後一望,大路上雖然兩頭都有人馬車輛。可是沒有任何一個人足以引起他的懷疑。
正如往常一般,他迅即不理會此一感覺,繼續前行。
大約又走了七人裡路,前面的官道既寬大又筆直,最少也有里許是一直延伸毫無彎曲的。
朱一濤目光到處,但見在這條直路的盡頭處,有一輛馬車翻倒路上,還有三四道人影在動,在朝陽之下,倡然閃出幾下眩目的反光,可見得這些人一定是在掄刀舞劍。
他看了大感驚奇,因為在光天化日下,往來等候不絕的官道上,焉有盜匪如此大膽的公然搶劫。
就在他振神望去時,那邊的紛擾已經告終,三個人分向不同的方向落荒而逃,霎時都隱沒在材木或坡地後面,失去影蹤。
朱一濤加快腳步行去,不久已到了那輛翻倒的馬車旁邊,只見一些箱子散拋車邊,衣物都從打開的箱子掉在地上。
除此之外,還有兩具屍體,乃是一男一女,身邊的沙上上染滿了殷紅的血跡。
朱一濤一眼望去,已知這雙男女都已身死,他甚至看得出這兩人被害時,是被哪一種凶器殺死的。
眼前這種情況,一時分辨不出究竟皇槍劫殺人抑是仇殺。從拋得滿地的箱子衣物推測,應.是劫財殺人。可是這雙男女年紀相當輕,一清早帶了衣物細軟駕車上路,又很可能是仇殺,因為這兩個遇害者,很可能是私奔情況。而唯有這種理由,方有被殺的可能。
這時又有四五個過路人來到,見了這等景象,自是駐足觀看,一面議論起來,其中有人主張炔去報告巡捕或附近的地保。
朱一濤正要抽身走開,不管這些閒事,但突然一陣蹄聲響處,官道轉彎處出現了五騎,都是官兵裝束。
這五騎的服飾一望而知是隸屬五城兵馬司的巡捕,但見他們分出兩騎,各自守住前後去路,其餘的三騎,有一個是官長模樣,兩個是軍士,來到馬車邊查看。
這些巡捕官兵的表現說明他們都很有經驗,那個官長親自下馬驗屍。其餘兩個軍士則查看箱籠衣物,又驗看牲口,然後一個向官長報告說道:「車和馬是私家之物,如果死者身上沒有證明身份的文件,不難從車馬上追查到確實線索。」
那官長點點頭,轉眼向那些路人逐一瞧看,最後在朱一濤面上多瞧了幾眼,便命令屬下道:「把這些路人一一問過,瞧瞧出事時有沒有人目擊?這一個要多加注意,因為只有他帶著兵器。」
他說的自然就是朱一濤,不過看他的口氣神情,卻不怎樣嚴重。
於是開始了就地盤潔訊問,那個訊問朱一濤的軍士,瞧來很精明能幹,盲先問過朱一濤的姓名籍貫年歲和職業等,同時取過朱一濤所帶的長劍,拔出來查看一下,又在鼻子上嗅。」
之後他對那軍官道:「劍上沒有新鮮的血腥味。」
那軍官點點頭,走過來向朱一濤問道:」你攜帶的凶器,除非是規定中可以攜帶兵器的身份,不然就犯了禁令,這一點諒你也知道,你能不能提出身份證明?」
他說得相當客氣,這是因為往往有東西廠衛或是錦衣衛的緝捕人員。化裝行事。若是這等人物,他一個巡捕軍官可招惹不起,此外,鏢行中的人亦可以攜帶兵刃,而各鏢行與京師的當權人物,俱有相當密切的關係,他們亦不願輕易開罪這些有正當行業的江湖人物。
朱一濤道:「在下是達源鏢局的鏢師,前幾天敝局在靠近居清關那邊出了一點兒事情,所以在下趕回京師。」
他笑一笑之後,又道:「在下這副形容,著實難看,但急事在身,已顧不得別的事了。」
那軍官看來已信了七八分,點頭道:「好,口頭咱們一道返回京師就是。」
這些巡捕官兵接著訊問其他的人,最後有三人身份不明.須得帶返京師,找熟人保釋:
於是連朱一濤一共四個人,戴上手銬,朝京師方向行去。
朱一濤所得到的優待是有兩個軍士奉命留守善後,便讓出一匹坐騎給朱一濤,這樣朱一濤雖是綁著雙手,在馬上卻不易發覺。
其次,別人都用手拷,只有朱一濤用繩子捆綁雙腕。此舉表示對方格於規定,不得不虛應故事一下,免得受人指責。
他們一路行去,不久,京師的城垛隱隱在望。這時官道上又出現數騎官軍,還有一輛馬車。
雙方一碰頭,帶隊的軍官互相招呼,說及帶返的嫌疑犯,這邊的軍官便把兇殺簡單說出。對方的軍官道:「既是如此,這輛車子撥給你們用吧!」
這邊的軍官大為欣然,即下令把嫌犯都送上馬車。一名軍士過來攙扶朱一濤下馬,再登上馬車。
他一進入馬車,那扇門便砰一聲關起來,而其他的幾個嫌疑人物,都沒有上車。
朱一濤但覺車內十分氣悶,方一皺眉,只聽外面傳來一陣得意的笑聲,接著那個軍官大聲說道:」朱一濤,你這次落在本門羅網之中,還有什麼話說?」
朱一濤哦了一聲道:「你們是智慧門之人麼?」
那軍官應追:「不錯,區區許士元,在敝門中.只不過是個起碼的腳角而已。」
朱一濤在黑漆一片的車廂內,一面找尋可以望出去的線隙,一面說道:「這樣說來,你智慧門人才如恆河沙數,我朱一濤與你們作對,無疑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了。」
許士元哈哈大笑道:「朱兄如果早點兒覺悟,便不至有今日了。」
朱一濤找到一道小小縫隙,向外窺看時,剛好看見作軍官裝束的許士元。但見他滿面得意驕傲之色,正以手勢命令其他的人做事。
此外,他還看見一個本是嫌犯的人,目下手銬已經除下,可見得整個事件,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朱一濤的腦子極快地轉動,忖道:「這一齣戲,地點是在筆直官道的末端,時間恰是發生於我看見之時。可見得我的行蹤,完全在對方掌握之中,不然的話,在時與地這兩大要素上面,決計出不能配合得如此佳妙。」
想到這裡,可就記起了那種被迫蹤監視的感覺。
馬車突然向前行駛,朱一濤不如理會,繼續想道:「以前我一直誤以為這種感覺,乃是因為快追上幻府一嬌喬雙玉的感應,而恰好每一次都當真快要追上了她。所以沒有認真追究到底,直到現在,才證明真的被人監視。」
此一發現,異常重要,因為這一回如果他能脫身,則將來一旦又有被追蹤監視著的感覺時,定必窮究其故,決不放過。
馬車顯然是離開了大道,是以特別顛簸。
朱一濤以內力迫出聲音,透過堅厚的車廂道:「許士元,你們打算把我運往何處?」
許士元道:「朱兄不妨清猜看。」
朱一濤道:「可是去見智慧國師麼?」
許士元道:「朱兄是不是很想見他老人家?」
朱一濤道:」在這等情況之下,我不想見他。」
許士元道:「現在朱兄武功尚在,所以暫時還見不到國師爺。」
朱一濤道:「你們用來綁住我的繩子,是何物製成?何以越掙越緊?」
許士元道:「假如朱兄能震斷這條繩子,區區就心服口服了。」
朱一濤道:「我縱然不能震斷此繩,但難道就不能擊破車廂,遁出你們的羅網麼?」
許士元道:「這就奇了,朱兄只用嘴說,卻不付諸行動,不知是何緣故?」
朱=濤道:「以我想來,這輛馬車定是經過精心設計,車廂萬分堅牢,我無法擊毀逃走,我猜得對不對?」
許士元道:「朱兄試試看便知道了。」
朱一濤道:「這用不著試了,老實說,我對你智慧門相當戒惕,決不輕舉妄動。」
許士元縱聲大笑道:」著是如此,朱兄耐心等一等,便知咱們到什麼地方去。」
馬車在不平的地面上顛簸前進,朱一濤好凡回身子摘上車廂的四壁,已感到相當堅牢,相信除了內面的一層是堅硬的木板之外,外面的殼子一定是鋼鐵製成,無法擊毀。
大約走了數里,馬車忽然駛上一條平坦的道路,接著就駛人一座莊院之內,雞嗚犬吠之聲,此起彼落,不久,馬車便停住了。
朱一濤從縫隙望出去,但見馬車正停在一塊空地上。又見有幾個大漢,正在搬開地上一些寬長的木板,地面漸漸露出一個巨大的坑洞。
朱一濤間道:「許兄,你敢是打算把我連人帶車一塊兒埋在地下?」
許士元應道,「你瞧我是不是打算這樣呢?」
朱一濤道:「以兄弟觀察得到的情況,除了作此猜想之外,似乎沒有別的解釋了。」
許士元不答反問,說道:「區區若是把朱兄活埋在地下,此舉有何好處?」
朱一濤道:「有沒有好處,那是許兄的享。事實上這話問得多餘,如果對許兄沒有好處,你豈肯這樣做,對也不對?」
許士元放聲而笑,一聽而知他心情暢快之極,接著有人報告道:「大先生,都妥當了。」
許士元點點頭,目光射向馬車,他一定知道此車哪一處有縫隙可以窺望出來,是以他簡直是向朱一濤的眼睛注視,但見他滿面俱是得意歡愉之色,眼中卻閃動著狡詭冷酷的光芒。
這種人朱一濤已見得多了,甚至他平生的敵手,元一不是當世最凶毒狡詐之士,所以朱一濤對於這個人也屬於這一類,並不感到驚奇。
他腦子中正在尋思兩件事,一是許士元被屬下稱為大先生。二是許士元表現出的愉快欣慰。
這兩點粗看沒有什麼道理,可是在朱一濤來說,這些都可能是死中求卜反敗為勝的重要關鍵。
他突然想通了第一點,忖道:「是了,許士元被稱為大先生;可見得他在智慧門中,大概是第一號人物,當然智慧國師不在其內,此所以智慧門的手下,稱他做大先生……」
他的雄心壯志陡然被激起來,一來由於對方身份地位不比一般敵手,已值得他全力周旋。二來此人既是第一號人物,可見得智慧門已經沒有其他奇才異能之士,所以迫得要許士元出馬。由此椎論,只要他再擊敗這個敵手。智慧國師就非得出馬不可啦。
他一激起強大的鬥志,腦子馬上比平時靈活許多倍,迅快忙碌地工作起來。
許士元揮揮手,那輛特製的車子由七八個大漢,前後推挽,緩緩移動。他們小心而熟練地把這輛馬車,順著斜斜伸人坑內的木板,滑入地下。最後,馬車完全隱沒在地面之下。
這些大漢們把木板收起,開始把泥土推下去,把馬車四周的空隙填滿了不說,上面還填上了一層厚達三尺有餘的泥土。
那輛馬車,就從此失去影蹤,連同鼎鼎大名的孤劍獨行朱一濤,一齊活埋在深深的地底。
許士元親自監視著掩埋的工作,並且還在填好的泥土上來回走了好幾次,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向一個中年婦人望去,含笑道:「鄧三姑你瞧怎樣。這回順利得叫我都不大敢相信呢!」
這個中年婦人雖然已有一點兒白髮,可是仍然有一股吸引男人注目動心的風韻,特別是那雙大而明亮的眼睛,使她生氣勃勃,毫無歲月侵蝕的痕跡。
她笑一下道:「大先生的神機妙算,向來傑出高明。國師爺得到今日的報告,定必萬分高興。」
許士元道:「區區雖是順利擒下了朱一濤,可是決對不敢得意忘形,還須等到十天之後,才能真個放心。」
鄧三姑泛起一個甜甜的笑容,道:「假如朱一濤掙斷了腕間的繩索,以他的功力,說不定能夠一舉擊破了車頂,洞穿三尺泥土。」
許士元道:「這一層你不必多慮,這輛馬車在製造之時,區區曾經對車頂特別下了功夫,莫說尚有三尺厚的泥土壓住,即使沒有,他也無法擊毀,反而是四壁軟弱得多,不難擊毀。」
鄧三姑訝道:「為什麼不把四壁造得如車頂一樣堅牢呢?」
許士元道:「你想想看,假如我計不售,此車製造得再堅牢,亦沒有用處。如若朱一濤中計上車,則在回莊來這一段路上,他雙手被綁,無法發揮威力,車廂四壁何須造得那麼堅固?等到埋在地下,四面有泥上填滿,就算是神仙也無法擊毀。唯一的弱點,只在車頂上而已。」
這一番分析,只聽得鄧三姑連連頷首,面上流露出欽佩之色。
許士元停歇了一下,又道:「除了這些理由之外,在工程上也有實際的困難,以致這輛馬車的四壁,不能像車頂那麼堅固。」
鄧三姑訝然問道:「有什麼困難呢?」
許士元道:「假如車廂要製造得宛如車頂那麼堅固,則全車的重量,沒有法子不增加一倍以上,事實上此車已較普通的車重很多,只要再增一點點重量,駛行之時,老練江湖一望輪轍痕跡,飛揚的塵土,以及地面的震盪迴響等,馬上就能看出疑竇。其時朱一濤尚未上車,若被他察破,再動手擄他,就沒有這麼容易啦!」
鄧三姑現出心服口服的神情,道:「大先生說得是,唉,怪不得你一出馬,朱一濤就栽觔斗啦!」
許士元微微一笑道:「鄧三姑過獎啦,咱們且到小屋裡巡視一番。」
他們一同向十餘步外的一間小屋子行去,在這間屋子內,竟有六七個人之多,之多,有男有女。其中有兩男兩女分別坐在舒適的靠背椅上,每一個人面前都有一根金屬管子,一直通到耳邊,末端作喇叭形,而他們每個人則各自把耳朵貼靠在喇叭口上,個個都凝神聆聽著。
許上元向鄧三姑笑一下道:「你派幾個女孩子和我手下的人,一同在此監視,這個主意很好,若是沒有女子調劑一下,這些傢伙一定不能老老實實地在此處呆上十天之久。」
鄧三姑道:「這本是你的主意呀!」
許士元道:「咱們聽一聽如何?」
鄧三姑欣然點頭,當下有一男一女起身讓出位子。許鄧二人也像他們那樣,耳朵貼向喇隊口上。
過了一住香之久,許士元道做個手勢,命手下過來接替,便和鄧三姑離座。
一個手下向他們報告道:「朱一濤自從埋在地下之後,一直沒有聲音。」
許鄧二人走出小屋,外面空蕩蕩的沒有人影。
鄧三姑道:「奇怪,莫非這些監聽管已經失效?」
許士元道:「為什麼會失效?」
鄧三姑道:「無論是多麼冷靜之人,被埋在地底後,就算不像一般人那樣發狂,也會敲敲打打,試探環境,因而弄出聲音。」
許士元道:「你一定是忘記了,這個朱一濤不是普通的人。」
鄧三姑道:「我怎會忘記這一點,可是他終究是人啊,是也不是?」
許士元道:「我得承認他一直沒有聲息,使我心中略感不安,但活埋他之時,你我都在場監視著,同時我又不斷與他說話,確知他在車內,換言朱一濤縱有絕世神通,這回亦已被咱們活埋在地下。」
鄧三姑道:「這一點固然是毫無疑問的,可是他何以全無聲息動靜,難道他曉得咱們有監聽的設備?」
許士元沉吟一下道:「這一點有可能,因為任何人都知道,聲音可惜地面傳播很遠。咱們有時查聽蹄聲或步聲,可以貼耳在地上而聽出老遠的聲響。」
鄧三姑道:「你對此有何打算?」
許士元道:「現在還早,等到明天如若還聽不到他的聲息.咱們再商量不遲。」
這一天,他們兩人都沒有離開這座莊院,那許士元雖是大先生的地位,可是對鄧三姑卻極是禮敬奉承,可見得鄧三姑地位很特帥,必定與智慧國師有著不同尋常的關係。
到了翌日早晨,許鄧二人又一同來到那間小屋。
他們首先得到的報告是沒有半點兒聲息。
之後,他們親自試聽,果然聽了許久,竟沒有任何聲響。
許鄧二人沒有什麼表示,吩咐手下們繼續全神貫注地收聽,接著離開了屋子,走到外邊,停步在一片新鋪的泥地上。
許士元道:「咱們腳下就是朱一濤被埋之處了。」
鄧三姑道:「他會不會已經逃走了?」
許士元道:「不訪假想一下,他是何時逃走的。」
鄧三姑道:「我記得馬車推落上坑之時,你們已停止交談。假如他已經逃走了,那一定是在馬車移動時逃出的。」
許士元道:「咱們姑且暫不深究他用什麼法子逃出馬車,就算他已逃出,他也不可能混在眾人當中,因為我們一直注意人數,事後亦一一辨認過身份,這些手續,你都知道的。」
鄧三姑道:「不錯,他絕對無法混在咱們的手下中。」
許士元道:「那麼唯一的可能是他一逃出馬車、同時也就浴遁出本莊了,對不對?」
鄧三姑道:「是的,定須如此,才合情理。」已如天衣無縫,任憑朱一濤本事多大。亦不能漏網的。」
鄧三姑道:「依情理說,他的確無法悄然逃掉。」
許士元道:「那麼只剩下一個可能,朱一濤才智卓絕一時,當被埋之時,馬上施展龜息之法,把體溫降至最低,呼吸亦試,弱到幾乎沒有,這樣在他可以保持生命力,而咱們無法查聽到任何聲息。」
鄧三姑疑惑地道:「恐怕不會吧,這龜息之法流弊大多,他豈敢輕易施展?」
許士元沉吟一下,才道:「這話也是。」
要知龜息之法,在精通內家功夫之人來說,並非難事。而以朱一濤這等人物,更不可能不精此技。可是龜息之法正,。鄧三姑所指出,的確是流弊大多了。因為一個人的耳目之聰,必須使用體力,健康情況起佳,耳目就更為靈敏。
而龜息則是陷入一種最深的睡眠狀態之中.與死亡相鄰。此時馬上失去任何視聽之力,連思維亦停止。在這等狀態之下,只能定時回醒。也就是說到了某一預定時間,方會回醒。
在未醒之前,他完全陷入無意識的、沒有抵抗能力的情況中.試問以朱一濤的處境而言,他豈能馬上就施展龜息之法?遲一步說,就算他機警過人,卻也應當先盡力試行逃走,等到不成功時,再施展龜息不遲。
鄧三姑道:「把他弄出來瞧瞧如何?」
許士元搖頭道:「萬一他根本沒有施展龜息之法,而咱們打開車門觀察,豈不是給他一個絕佳機會?」
鄧蘭姑道:「可是你目下連朱一濤在不在車廂內,也暗感疑惑,如不驗看,如何使得?」
許士元道:「以我的看法,咱們索性等上十天八天,方始驗看為妙。」鄧三姑起初點點頭,但旋即笑一笑道:「你不敢負責任是不是?」
許士元道:「朱一濤武功卓絕當代,無有敵手。假如他已弄斷了繩索,且及時衝出馬車,反擊之下,咱們無有人能夠生還。」
鄧三姑道:「這樣好不好?我負起全責,你甚至不必在場,由我親自打開車門驗看就行啦,我深信他不是已經沒有影子,就是已經陷入假死的狀態中,定可手到擒來,不用多耗時日。」
許士元立刻應承道:「使得,鄧三姑只要肯負責,一切都好辦,而且區區先此聲明,當你開車門之時,在下遠遠監視,決不親自參與。」
鄧三姑道:「就這樣決定,你下令把馬車挖掘出來吧!」
許士元道:「用不著很多人挖掘,不知你當時注意到沒有?在車門這一邊,空隙最大,當然填的泥土也最多。可是預先已在地底安置了一大塊木板,四角系以堅韌的纜索,透出地面。故此目下只要四個身強力壯之人,一齊力撥繩索,就可以把這一邊的泥上整塊吊起來。
你下去打開車門.毫無阻滯。」
鄧三姑欣然道:「既是如此方便,那就更好了。」
許士元當下發佈命令,霎時召集了十餘名手下。另外鄧三姑的人,也有五六個,都是妙齡女子。
這些人除了四名精壯大漢,各自分執從泥上中伸出來的纜索,安上輔護。其他的人,都在指定位置上,持刀握劍,布成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