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年約三旬,相貌老實,身上的裝束顯示他是地道的莊稼人。
朱一濤也停下腳步,心想此人突然出現,正好是自己經過之際,可見得他的出現,與自己必有關係。加上那兩匹坐騎,這裡面必有文章。
所以他很篤定地望著對方,等他開口。
那莊稼人果然開口道:「大爺你找什麼人?」
朱一濤搖搖頭道:「你找我才是真的。」
那人怔道:「我找你?」
「如果不是找我,我可要走啦!」
那人見朱一濤露出拔腳要走的姿勢,立刻道:「不,大爺等一下,我家夫人想見見你。」
「你家夫人多大年紀了?」
那人道:「大概二十多歲吧!」
「那麼我還是不見她為妙。」
「大爺這話是什麼意思?」
「因為我的口味一向喜歡年紀稍為大一點兒的。」
他略略湊近了一點兒,又道:「你是個老實人,也許還不懂得。女人定須年紀過了三十,才是最好的時光。」
那人道:「大爺的話小的不懂,只不知您可要進來見見夫人?」
朱一濤問道:「你家夫人可曾見過我?」
那莊稼人搖搖頭,答道:「夫人有沒有見過您,小的可不知道了。」
朱一濤道:「你真糊塗,她當然沒有見過我。」
那人發愣地瞧著他,顯然他們說了這一陣子活,可把這個老實的莊稼人弄糊塗了。
朱一濤使出移形換位的功夫,突然間已站在那人面前,相距得那麼近,幾乎互相碰到。
他迅即壓低聲音道:「你快跑,找一面銅鑼用力的敲,你們家裡的人就可以平安無事。」
他的聲音雖低,說得又快,但卻是字字清晰,送人那個莊稼人耳中。
朱一濤不等他表示,一手把這個人拉出來,往外一推。這個莊稼人不由自主地衝出七八步,已到了路中心。
他只怔一下,便衝到對面的人家屋子裡。朱一濤在這剎那間,目光向門口掃瞥一下,但見裡面是一片寬廣的院子,兩廂和下面皆有房屋。院落內間無人跡,卻有兩匹馬繫在左方的屋門前。
朱一濤冷笑一下,迅即閃退,躲到隔壁一條小巷子內。
霎時間已聽到噹噹噹的鑼聲,以及那個莊稼人高叫之聲。是以片刻間家家戶戶都出來了人,男女皆有,鬧哄哄的詢問那個莊稼人什麼事情。
那莊稼人大聲嚷叫說有強盜,登時更為喧嘩,大門很快被打開,男男女女的村民湧了進去。
朱一濤在巷子裡冷笑一聲,走出來夾在人叢中,擠人那戶人家內。只見成群的村民直衝正面的堂屋,自然是由那莊稼人領頭,而他手中還敲著銅鑼,人得堂屋內,只見一個年逾半百的老者,直挺挺坐在扶手椅上。
除了他之外,別無他人。但這個老者見到這麼多的人鬧哄哄沖人,居然動都不動,只瞪視著大家。
一眾村民都停了步,最後面一名小伙子喊道:「裕三爺,你怎麼啦?」
那個莊稼人奔上去,丟掉銅鑼,也叫道:「老爺,老爺……哎,老爺怎的不會說話,也不會動彈?」
此時另外有人上前,伸手觸摸這個鄉紳老者道:「裕三爺還是活的,為什麼不會動?」
朱一濤一瞧之下,發現這個老者被人點了穴道,但僅僅是麻穴而已,一個時辰之後自能復原。
當下抬頭四望,銳利的目光,在四周甚至屋頂掃來掃去。
他自家也不知道在找尋什麼,但他高度的警覺能力使他自然而然地視察四下的情況,尤其是在他使出手段,似乎使對方很狼狽之時,警覺性更不可減弱。
他的心突然猛烈地急跳一下,敢情在屋頂右方角落,隱隱有金光閃動。而且他那敏銳異常的聽覺中,也似乎聽到異聲。朱一濤不暇尋思,摸出最後一粒五雷珠,一抬手向屋頂角落發射出去。
五雷珠到處,發出轟的一聲爆響,鱉片屋角都被掀起。在碎瓦磚屑漫天飛舞中,五雷珠的火勢籠罩了整個被爆炸洞穿空間。
朱一濤目力何等銳利,一瞥之下,已發現有一小群吸血金蠅,在烈火中倏然消失。
這一聲巨大爆炸,以及強烈的火勢,使得原本紛亂喧噪的廳堂,更為紛亂。
朱一濤迅即沖人廳後,但見人影乍閃,隱沒於通人第二進的門內。
他更不遲疑,施展開身法,像一陣狂風似的捲去。就在內進的院子中,果然追上了他預料中的敵人。也就是施放吸血金蠅的馬國棟,但出乎意料之外的卻是艾華也在這兒露面。
朱一濤手中長劍發出陣陣森寒劍氣,宛如驚濤駭浪般向二十餘步外的兩名敵人湧去,氣勢強大之極。
在那兩人當中.反倒是馬國棟被劍氣迫退了一步,艾華含笑著,手挽花籃,望著朱一濤。
她的笑靨顯示一片天真純潔,可愛之極。如是單革以貌取人。決計想不到這麼美麗可愛的一個少女,竟是心機叵測,手段毒辣的女魔頭。
馬國棟喘一口氣道:」朱一濤,今日總算見識過你的本事啦!」
艾華接口道:「其實他若是比起俞百乾,還差了一截。」
朱一濤冷冷道:「可惜俞百乾不在此地,否則他一定非常高興。」
艾華道:「我說的是真話,你看,鬧了半天,真正到了拚命的時候,便剩下我們,俞百乾卻不知藏在哪兒看熱鬧。」
朱一濤一面聽她說話,一面潛心推想和查看。因為他不相信這而人乃是無法逃走而迫得與他對壘決鬥。
只聽艾華又道:「況且朱一濤你曾經被我們所擒,可見得你的厲害,有一個限度。但俞百乾卻宛如千變萬化的魔鬼一般,永遠無從捉摸。」
朱一濤道:「這僅僅是一種比較的說法而已,目下你們兩人體想逃出我的劍下。因此,對你們來說,我才是最可怕的敵人。」
馬國棟顯然感到這個敵人的凌厲氣勢難以抵受,而禁不住又退了∼步。艾華不悅地斥道:「馬兄,你如若完全被他氣勢壓制,只怕我們今日當真要喪生在他劍下。」
馬國棟一挺胸,道:「艾姑娘說得是。」
艾華又道:「我們快點兒收拾了此人,然後去對付俞百乾……」話聲中花籃一揚,居然舉步向朱一濤迫去。朱一濤心頭現出警兆,因為她此舉顯然大是違反情理。
馬國棟也揮動長刀,跨步訂三。他與艾華略略錯開數尺,變成犄角之勢,可以互相呼應。
朱一濤宛如淵亭嶽峙地站著不動,面上全無表情,教人無法猜測出他的心意,不過他劍上的凌厲威勢,卻絲毫未減。
雙方迫近到六七步距離之內,朱一濤的劍勢,躍躍欲發。雖然他的長劍井沒有固定指向哪一個,然而他心中知道,這一劍定是首攻艾華。換句話說,在這一場拚鬥中,他將以艾華作第一敵手,基於擒賊先擒王的原則,艾華便是第一目標。
他居然仍不發劍,使得艾馬二人,都覺得驚奇。但正因如此,他們更覺得位個敵人,實是無法測得透。
原來朱一濤已在這堪堪出手之際,猛可醒悟一事,念頭電轉,忖道:「這兩人竟敢露出挑釁之意,已是違背常情之事。而再瞧他們目下的情況,卻又分明作堅定的打算,可見得在他們心中,根本不打算在武功上取勝,也就是說,他們另有制我之道。」此念一生,他當然不肯馬上出手了。要知他單身孤劍,縱橫天下多年,從未失手過一次。
固然是由於他劍術精湛,功力深厚。但他臨敵之際的機警,以及過人的決斷,皆是他不敗的重要因素。
艾華面上的笑靨已經消失了,因為朱一濤的劍氣,強大無比,與他對壘之人,實在不容易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朱一濤冷曬道:「艾華,你為何不再裝出天真無邪的樣子呢?是不是你心中充滿了殺機,所以現出妖巫般的真面目?」
艾華和馬國棟都領教過這個當代高手的滋味,是以一句話也不敢說,生怕稍有分心,馬上死於他劍下。
朱一濤突然長嘯一聲,劍光暴漲,還隱隱挾著鳳雷之聲,出乎意料地向馬國棟攻去。
馬國棟固然全力揮刀招架,使艾華亦不敢因對方沒有正面攻擊她而稍有鬆懈。她嬌叱一聲,揮籃自側面掃掛敵人。
這智慧門的兩人,本是采犄角相依之勢,故此在一個人守,一個人攻的情況下,形成莫大的威脅。
朱一濤左手一拍,抵住艾華攻勢,右手長劍,已劈中馬國棟的長刀,鉻地大響一聲,把馬國棟震開兩步。
艾華繼續疾攻,朱一濤只用一隻左手抵擋,右手長劍如疾風般劈刺,一連三劍,把個馬國棟迫到牆下,連喘一口氣的機會也沒有,情勢危殆之極。
要知以朱一濤劍術之精奧凌厲,若是沒有艾華從旁干擾,這數劍疾攻之下,馬國棟的情況,定然更為不妙。
半空中忽然出現數點金星,電瀉而下,撲人戰圈。這數點金星,還帶來一陣異響,來勢絕快。
朱一濤眼角餘光掃瞥瞧見金色光影,連想郁不想,已使出移形換位的身法,一錯眼間,他的人已移到另一邊的牆下。
但見那數點金墾,正是可怕的吸血金蠅。
朱一濤這時心頭又驚又恨,驚的是這種世上罕見的怪蟲,實是不易對付。恨的是智慧門只派出這麼幾個人,就已經把他弄得手忙腳亂。假如智慧國師親自出馬,情況更不知將會多麼的糟呢!
那數點金星嗡的一聲,又向他飛射而至,一共有七八隻之多。
朱一濤激起了凶橫之性,竟不閃避,口中厲嘯一聲,左手一揮,掌力揮出,擋住了其中的三隻。右手長劍一劈一絞,有兩隻立時跌墜地上,然而還是有三隻金蠅,撲中他胸口。
但見朱一濤胸前的衣服,突然鼓起,好像衫內有風力激盪,撐起了外衣。當然這麼一來,那些金蠅縱是附在衣上,亦無法傷得了他。
只是目下情勢沒有這麼簡單,除了尚有三隻叫他掌力擋住的金蠅之外。還有兩個武林高手,虎視一側。
朱一濤在這霎時之間,可就明白了艾華和馬國棟二人為何要與他動手之故。敢情是算準了吸血金蠅無法傷了他,所以出手纏住他,以便讓金蠅趁隙攻人。他凶心陡起,暗想:我拼著被吸血金蠅所傷,也要立斃你們而入於劍下。
但見他身劍合一,化為一道精虹,向艾華、馬國棟兩人激射而去。破空飛去之際,竟發出一陣刺耳的風聲。
這一劍非同小可,堪堪已到了馭劍的地步。尤其在身劍合一這一剎那間,吸血金蠅根本無法迫近,在他衣上的三隻金蠅,亦被劍氣彈落地上。
艾馬二人平生還是第一次看見如此威強絕世的劍術,都駭出一身冷汗,急急全力抵擋。
劍光一閃而過,但見三人分三個方向錯開。朱二濤本身是倏然升起,飛上牆頭站穩。
艾華抓著花籃,身形如陀螺般疾旋盪開,不由自主地旋轉著衝出六七步。馬國棟則是注人帶刀向另一邊飛開,砰的一聲,憧在牆上,這才停住。
艾華方一穩住身形,便見到馬國棟背脊挨著壇壁,滑向地面,終於一屁股坐下了。他眼睛發直,喘息急促,手中的長刀也跌落地上。
她一望而知,馬國棟已經受了重創,命在須臾。是以目下只剩她一個人了,這一驚非同小可。
當下急急向牆頭望去,卻見數點金星,正向朱一濤侵襲。敢情由於吸血金蠅的進攻,才使朱一濤無暇再施毒手。
馬國棟雙眼一閉,不再動彈。艾華心知現在只有兩條路,一是馬上逃走,一是再向朱一濤攻擊。
這時朱一濤高跨牆頂,雖然有好幾隻金蠅,從四方八面向他侵襲,飛行神速如電,但他已有了應付的經驗,全身衣衫不住地起伏鼓蕩,只須嚴防頭面和手腳受襲就行,轉眼間他已劈死了兩隻金蠅。
艾華恨恨地頭叫一聲,刷地躍起,摔籃向朱一濤攻去。
朱一濤反而一怔,不明白這個美女搗什麼鬼?何以在這等劣勢之下,居然不急急逃遁,反而亡命出手攻到。
幾個答案在他心頭一掠而過,一是這個智慧門中的美女,認為吸血金蠅尚有足夠的威脅力量,所以她還希望獲得最後勝利。二是艾華的花籃,尚有妙用未曾發揮,現下乃是作最後一拼。三是她這一下攻勢,只是障眼法而已,真的企圖只想安然逃脫。
朱一濤對這些答案都不滿意,故此他圈劍一彈,震回艾華之際,並沒有施展殺手反擊。
僅餘的三隻吸血金蠅,仍然形成嚴重威脅。由於艾華的出手搗亂,使得那三隻金蠅都牢牢地附在朱一濤外衣上,雖然由於他運氣鼓起了衣服,使金蠅無法施虐,但他知道這不是辦法,一旦他換氣洩勁之時,便難逃惡蟲吸血之厄。
艾華輕功甚佳,在牆頭上一手揮動花籃,另一隻手提著一柄短小的藥鋤,凌空飛舞,疾攻不休。
朱一濤一連數劍,把她劈退,但她也像吸血金蠅一般,死纏不捨。
人聲已戮送過來,大約將有不少村民會湧人來查看。
朱一濤刷地躍落地上,放步疾奔。
艾華仍不干休,緊緊追去,倒像是她已擊敗了朱一濤一般。
朱一濤幾個起落,已出了這座住宅,才奔出數丈,背上傳來一陣攻心劇痛,使得這個銅皮鐵骨的人物,也禁不住痛得慘哼一聲。
他在百忙中恨恨地回手一掌,拍死背後那一隻。但另外的兩隻,竟不知停附在身上那個部位。看來只好等到被吸血發生劇痛時,方始得知。
雖然讓他拍死了刺痛他的那隻金蠅,但余痛猶在。而且早先彼這種惡蟲叮過的地方,亦疼痛不已。
使得朱一濤大是煩躁,猛可停步,回身盯住艾華。
他們已站在空曠的田地中,貶骨的寒風,呼呼勁刮。
艾華吃驚地剎住前奔之勢,敢情朱一濤滿面凶氣,後來十分可怕。
她卻看得見那只吸血金蠅,一是在他左臂下的腰部,另一隻在他背後。那是剛才在後面追趕時看見的。
朱一濤一面運氣使全身衣服鼓起來,一面含怒瞪視這個美女,叱道:「看來我若不殺了你,你總是不識進退了。」
艾華不能不佩服這個男人武功的精妙深厚,一來他激出真氣鼓起衣服時.尚能開口說話。
二來他顯然已被金蠅叮咬了幾口,居然還熬得住。據她所知,任何強悍之人,只要被金蠅咬了一口,三日三夜之內,休想停得住呻吟呼痛之聲。
她搖搖頭道:「我是迫不得已,非這樣對付你不可。」
朱一濤更加生氣道:「哈,你對付我?就憑你那一點點本事,敢說這艾華道:「好啦,你動手把我殺死就是,何必如此生氣。」
朱一濤恨聲道:「我為什麼不生氣,明明你是應該逃走之人,卻反而變成追逐的一方。」
他一面發怒斥責對方,暗地裡卻沒有忘記查看附身的兩隻惡蠅。
但奇怪的是他已運用至為靈敏的感覺,查返遍身,居然還沒有友現金蠅附著之處。
艾華緊緊皺起眉頭道:「我已承人不對,也叫過你動手,你為何不殺我?」
「用不著你催促。」
朱一濤發出令人心寒的冷笑聲道:「我就算殺死一百個像你這種女子,也不會手軟。」
由於艾華相距得近,並且保持著攻擊之勢,隨時隨地都能凌厲襲到。
而她的武功亦相當高明,此所以朱一濤沒有法子可以抽出餘暇,移開注視敵人的眼睛以尋找金蠅。
他腦筋轉轉,突然間向左方奔去。
艾華拔步便追,居然還不放鬆。
朱一濤恨得牙癢癢的,心中向自己發誓定要好好的收拾這個不識進退的女子。不過當急之務,卻是如何除去身上的吸血金蛹。
他奔出十數丈,果然己繞回村後,也就是他來時走過的路。當下加快速度,急奔疾馳。
艾華心中也十分迷糊,一點兒不明白這個強絕一時的敵人,為何奔逃得如此迅急。難道他不明白這等飛奔法,不出一里,就非得換氣不可。他一換氣,自是難免被惡蟲叮咬之厄。
朱一濤這一加急衝刺,霎時已把她拋下數丈之遠。前面路上突然出現了一個池塘,阻擋了他的去路。
艾華尖叫道:「朱一濤,等一等……」
叫聲剛剛送人對方耳中,但見朱一濤呼的直躍,像一支勁箭般射人水中。
艾華趕到一瞧,但見池上漣漪四散,卻不見朱一濤浮起。
她乃是智慧門中的高手,當然一望而知朱一濤打的什麼主意,當下禁不住泛起又佩服,又驚懼的感覺。
要知朱一濤在這等天寒地凍之際,不惜躍入水中,為的是對付身上那兩隻金蠅,他剛才以火攻之計,得脫大難。
如今又使用水的力量,可見得他的機智應變,何等高明。
艾華見他計謀百出,又善於利用所有的條件,只要他曾經看過經過,這些資料,他便能充分運用,這一點使她不能不大大佩服。
她驚懼的是朱一濤分明有殺她的決心,所以才暫時不管她,先去掉身上的惡物。這等做法,顯然是準備以全力來收拾她。
在冰冷的池水中,朱一濤一面潛泅,一面迅快扯開長衫,就在水中脫掉。
他冒起來時,已剩下一身濕淋淋的短打裝束。假如不是身懷絕藝,這一離水被冷風一吹,非馬上凍僵不可。
朱一濤躍出水面之時,第一眼就看見那艾華還在池塘邊守候。
這一下,無名火直冒腦門,惡狠狠地提劍行去。
艾華既不逃去,也沒有迫上來。一望而知她已改變心意,似是不打算與他動手拚命了。
朱一濤大步走到她面前,呸一聲吐掉口中的池水,道:「你想怎樣一個死法?」
艾華道:「你這一輩子,相信沒有比今日狼狽的了,對不對?」
朱一濤點頭道:「不錯,今日的遭遇,正好用水深火熱來形容。但好在還有你可以消消火氣。」
他又迫近一大步,凌厲森寒的劍氣,已籠罩往對方。
艾華苦笑一下道:「在動手以前,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只不知你答應不答應?」
「你有一個要求?」
朱一濤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憑什麼提出要求?」
文華道:「你不答應就算了,何必如此生氣。」
朱一濤道:「你已經是第二次勸我不要生氣了,可見得這兩次都是你惹我生氣的。」
艾華道:「好,我承認就是。你肯不肯聽聽我的要求?」
朱一濤沉吟一下,才道:「你說。」
艾華道:「假如你有機會見到敝主上,請你間間他,今日本門派出七八個人來對付你們,這些人全都算得上是高手了。你間他,我們這批人馬無一生還的結局,是不是早已在他意料之中?」
「這倒是一個好問題。」
朱一濤表示出興趣地道:「但如果你也死了,我到何處去告訴你?」
艾華淡淡一笑,卻很認真地道:「我們在黃泉下相逢之時,你就可以告訴我啦!」
「你不嫌等得太久麼?」
「不會太久的,你見到敝主上時,就是斃命之日。」
朱一濤仰天一笑道:「你是真心相信這等可能呢?抑是智慧國師命你施展的攻心之計?」
艾華一本正經地道:「我是真心相信的。」
「那麼你也深信今日難逃我的毒手了,是也不是?」
她點點頭,輕輕歎一口氣。
朱一濤冷冷道:「既然你知道難逃一死,剛才你何以不趁機逃走?」
艾華道:「我方只剩下我一個人回去,你瞧我還活得成麼!」
朱一濤聳聳雙肩,冷冷地道:「就算你回去也活不成,但好歹也好可多活些時候呀!」
艾華道:「我寧可死在你劍下,一來我也許能僥倖取勝,因為剛才你尚為吸血金蠅所困擾,所以我尚有一線的機會。二來我就算不能取勝,亦可以得一個痛快。」
朱一濤道:「我不相信你回去非死不可。」
艾華道:「你不相信,也是合情合理之事。我沒有要你相信的意思。」
朱一濤道:「這樣說來,我倒是非要留下你的性命不可啦!」
艾華問道:「這卻是什麼緣故?」
「一來我打算活著回來,告訴你那智慧國師的答案,二來我也許真的信了你的話,讓你回去受本門的嚴懲。」
他說完之後,莫測高深地笑了笑,又道:「你把兵器丟在地上,轉過身子。」
艾華道:「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
朱一濤道:「倘若你所言皆實,則你早已連性命都不要了,還有什麼更大的損失不成?」
艾華道:「你說得對,我先依你的話,做第一件事。」
她把花籃和藥鋤丟在地上,雙手垂下,表示決不抗拒,然後又道:「在我背轉身子之前請問一聲,假使我豁出性命,以『五將爭鋒』的手法,向你連攻三招,這時我定能略略佔到一點兒優勢,這話對不對?」
她一邊說,還邊比手勢,使對方能充分明了她的招數。
朱一濤頷首道:「不錯,你可以佔到優勢,但為時甚暫……」
「我知道為時甚暫,其時我改使』左右逢源』之式,你如何拆解?」
朱一濤隨口道:「我以『破竹式』把你的攻勢盡行封出外門.同時施以反擊。」
「我改用『卯龍抱珠』之式,力求穩住以得的優勢。」
「我用『隱微』式破你。」
他亦揮劍比劃,因為對方雖是知道這一招,但其中精微奧妙,不一定兩相符合。
「我改使火內蓮花之式,你瞧……」
「不行,我略一變化,就改為寸心千里的手法,你非連退十步不可。」
她想了一下,忽然面露喜色,道:「我此時就落敗了,是也不是?」
朱一濤道:「那得看你以什麼招式圖穩陣腳了。」
艾華道:「我當然是用荊山采玉的招數,全力防守。」
「這一招還不錯,但已扭不回大局啦,我使出五氣朝元之式,這樣連攻五劍.你在第五劍之時,非得向我跪下,才逃得過咽喉開洞之危。」
艾華道:」我一跪倒,重心已失,豈不是被你一手擒住?」
「不錯,但這是對一般人而言。若是對付你,我決不這樣做。」
「你怎樣做法呢?」
朱一濤搖頭不答,艾華接著又以哀求的聲音,再問他一次,他還是不答。
艾華道:「你說了半天,不把結局說出來,還不是等如白說。」
「你猜得對,這是我的要著,假如你不說出問我這番話的原因,我也不把結局告訴你。」
艾華認真地考慮了一陣,終於表示讓步地歎口氣道:「我知道了答案,則萬一你把我釋回,我或可尚有活命之機。」
朱一濤道:「這話怎說?」
艾華道:「因為我若說是從你手中逃走的,主上一定詳詢經過,不但每一步都要無懈可擊,同時更須得顯示出我已盡了全力,並沒有臨陣脫逃。所以我一定要看清楚你在我窮追之下如何去掉身上的吸血金蠅,也須得描淬最後一戰的經過,如果你不告訴我結局,我如何交侍?」
朱一濤直到這時,才恍然大悟,心中不禁泛起了啼笑皆非之感,他道:「這個結局,你自己想一個方式搪塞就是了。」
艾華忙道:「不行,敝上一定曉得你的反應和決定。但我卻不行,我自問沒有能耐可以測度出你的想法。」
朱一濤道:「這倒有趣,你口氣之中,好像老早就算定我將會釋放於你,如若不然,你何須苦苦追問答案?」
艾華以笑靨相向,她那甜邪的面上,青春煥發,極是可愛動人。
卜濤瞧著她,凝視半晌道:「你的相貌,的確可愛得教入不忍向你下毒手,想來這是你最後的武器了。」
艾華搖搖頭道:「對別的人,我或許有這種想法。但在你面前,我豈敢有這等妄念?聽說你是個心腸最硬的人,多少年來,還沒有任何女人羈絆得住,是也不是?」
朱一濤道:「這話倒是不假,你可是要試試你的魔力?」
艾華忙道:「我不行,在這一方面,我向來比不上別人。只不過是好奇問一問罷了。」
她輕輕一擺頭,把數絡頭髮甩到後面,動作活潑優美。她的言談舉動,處處都流露出少女之美的味道,與嬌媚妖艷完全不同。
朱一濤不能不承認自己很被她吸引,但他又深知智慧門下之人,決不簡單,所以他決不肯妄涉遁想。
艾華又道:「你殺死了我,於你無益,於我有害,所以……」
朱一濤接下去道:」所以咱們不妨談談條件,是也不是?」
「為什麼不呢?」
「我看還是不要的好,而你在世,對我害處可大啦!」
艾華忙道:「朱大爺,我保證一定對你有益無害。」
「保證?哼……」朱一濤冷笑一聲道:「你的保證,豈能作數?」
艾華道:「講來講去,你還是要取我性命了?」
朱一濤道:「你瞧還有別的路可走麼?」
艾華突然怒起來,跺腳高聲道:「好,你殺死我吧!」
她說完這話,丟掉花籃,面龐微微的仰起,雙眸卻閉起來,擺出一副不設防的姿態。
朱一濤老實不客氣的逼前去,一伸手就捏住了她的粉頰,內家真力從五指指尖拂拂透出,已把這個智慧門的美女完全制住。
艾華又跺腳道:「殺呀,你為何還不殺我?」
朱一濤道:「現在我可以放心與你談談了。」
「我不跟你談。」
她說得很是堅決,朱一濤不覺一怔道:「你當真想死麼?」
艾華閉住紅潤的嘴唇,顯然已不打算回答他任何話了。
對於她這等態度,朱一濤平生經驗雖豐,但這還是第一次遇到,不禁愣了一下,才道:
「我捏死你,有如捏死一隻螞蟻一般,你別以為我不會下手。」
艾華美眸和朱唇緊緊閉起,一聲不響。
朱一濤道:「得啦,你別擺出這副樣子,你剛才說過有條件,快點兒說來聽聽。」
艾華心裡向自己說道:「這個自以為了不起的傢伙,雖然表示讓步,但我還是不理他,死也不理他……」
原來她目下對付朱一濤的態度,竟是完全出於真性情,並無作偽。
朱一濤見她還是不理,當下五指一緊,但見這個少女面色馬上漲紅起來,旋即又變為慘白。
過了一會兒,她嬌軀掙動起來,就像是殺雞到了血流到差不多時,雞身子那種搖動一般。
朱一濤放鬆了指力,讓她呼吸得以暢通,血液亦得以運行,轉眼之間。她的面色又恢復鮮艷。
但她還不睜開眼睛,朱一濤微微一笑,指上一緊,再度捏緊她的頸子。只見這個少女面色又變為慘白.身子亦挺動掙扎起來。
朱一濤看看差不多了,便又掣回指力,等到她剛一恢復,又再度捏緊。他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目前這種遊戲,玩的是她的性命,他只不過花點幾時間而已,所以不妨一直玩下去。
到了第六次他收回指力時,艾華又大見軟弱,好像有點兒站不穩、而且面色恐不能恢復起初那等鮮艷光彩。
她突然睜開眼睛,道:「唉,你別捏啦!」
「不行,誰叫你招惱了我。」
「啊,你饒了我吧,我給你叩頭賠罪都成。」
朱一濤冷冷道:「你這麼快就求饒了,使我很失望。」
艾華雙手扳住頸子那只堅強有力的鐵手道:「我不是怕死,如果你乾脆殺死我,倒也罷了。」
「我就是喜歡瞧你半死不活的樣子。」
「現在什麼時候了?」
朱一濤一怔道:「你想記住喪命的時刻麼?」
「當然不是。」
她一面說,一面轉眼望向天空,那時隱時現,全無暖意的太陽,已經斜斜掛在天邊了。
她啊了一聲道:」時間到啦!」
朱一濤道:「閉嘴,你裝神扮鬼,也休想活命。」
艾華道:「我不是裝神扮鬼,照敝上的推測,那個千面人妖已經陷入天羅地網中啦!」
「哪一個千面人妖?可是秘寨的俞百乾?」
「是的,你如果不信,不妨前去瞧瞧。」
「我一點兒也不信,我也不去瞧。」
「你怕被我所騙麼?」
朱一濤一笑道:」你想激我前去麼?我不吃這一套。」
「我沒有激你,要不是你在當中亂攪,我們一定能抗殺俞百乾的。」
朱一濤搖頭不信道:」俞百乾真可以當那千面人妖之稱,而憑你們這幾塊料,休想動得他一根汗毛。」
艾華道:「敝上這次已精心籌算過,步步緊迫,不愁俞百乾不掉落陷講中。」
她聲音中流露出堅強的信念,似乎不是作偽。
朱一濤心念一動,問道:」那麼我們現在趕去,定可看見陷阱中的俞百乾了,是也不是?」
「見是一定見得到他,但那兒已沒有陷階啦!」
這是什麼話?為何一會兒說有,一會兒說沒有了?」
「唉,你千不該插入這當中,使敝上的算計一早就落空了,在酒肆中那幾個人手,已經被炸死,他們本是發動陷餅威力之人。不但這幾個人死了。連特別留下來的馬國棟他們.也無一幸兔。』』
朱一濤仰天一笑道:「智慧國師難道就對我毫不防備?」
艾華道:「我也覺得奇怪,因為他好像認定了你還在京師,所以沒有一句話提到你會出現。」
朱一濤心中信了幾成道:「好,咱們瞧瞧俞百乾去。」
艾華道:「見他之後,我有什麼好處?」
朱一濤爽快地道:」你若是帶我找他,我馬上釋放你。」
說時,伸出另一隻手,在她身上摸索,艾華自是明白對方乃是防她還有火器,故此加以搜查。
但朱一濤搜查太徹底了一點兒,使她有點兒不好受。
敢情朱一濤不但翻遍她衣服的任何一條縫隙,然後還伸人衣服內.在她光滑的肉體上全都摸了一遍。
最後,她的頭髮和鞋襪也搜過,在這兩處,搜出了三件可疑之物。一是她頭髮上縮著珍珠金細釵。另兩件是她繡鞋尖的兩塊玉塊。
這三樣物事,朱一濤認為可能是火器,是以摘了下來,通通丟到池塘內。
他終於放了手,但卻撿起了那只以金絲銀線織成的花籃,細加檢視。發現這個花籃製作得十分巧妙,籃底一共有三支盈尺的金絲,可以伸出。針尖都淬毒,只要刺中敵人,即可子毒殺。
這件武器,防守時還可以作為小型輕巧的盾牌用,加上那三根吞吐如意的毒針,當真是攻守兼備。
他把花籃還給她道:「走吧,請別怪我剛才無禮。」
艾華皺皺鼻子,卻大有嬌俏風情。
一面趕步行去,一面道:「你這個人太精明了,我就算沒有人要,也決不嫁給你這種人。」
朱一濤笑道:「得啦,區區在下亦不敢娶你為妻。」
兩人穿過田疇吁陌,不久又走回早先那座市鎮。但見鎮內人來人往,隱隱還有公人走動。
艾華繞路而行,一面說道:「剛才的爆炸案已驚動了全鎮,我們如果被公人看見,勢必引起無謂的麻煩。」
朱一濤亦同意她的話,因為他歷經水火兩關,身上長衣也沒有了,而且還是濕淋淋的,加以頭髮散亂,這副狼狽形狀,當真夠瞧老半天的了。若被公人覷見,還有不把他當作遊民查辦的麼?
他們行到市場的另一端,艾華閃在牆角,也把朱一濤拉到身旁,才道:「轉出牆角,就是一間廟字。據敝上推斷,他如不逃經郭家莊,就一定會隱匿此廟之內。」
朱一濤道:「貴上可曾進一步推測俞百乾已經變成什麼身份?」
艾華道:「有,他已恢復三仙四佛之一的面目。」
朱一濤登時血脈責張,大為興奮道:「好極了,只要知道他是三仙四佛當中哪一個,這個收穫就了不起啦!」
艾華道:「敝上的說法,與你一樣。」
朱一濤沉吟一下道:「貴上還有什麼指示?」
艾華沒有馬上回答,靈活的眼睛輕輕閃動,過了一會兒.她才說道:「敝上的指示,雖然說不十分幽深曲折,可是繽密無比,每一個步驟,都有絲絲入扣之妙。」
朱一濤笑道:「你不必替貴上吹噓了,我老早就承認他才智過人,有料事如神之能,你還猛吹個什麼勁兒呢?」
艾華道:「我的意思想告訴你,敝上費了如許心血,定下嚴密計劃,卻讓你坐享其成,是不是有點兒說不過去呢?」
朱一濤道:「這話也是,你若不想說出來,我不怪你。」
他這種溫柔通達的態度,使得艾華芳心感動起來,微笑道:「我不是不想說,而是想跟你打個商量。」
「行,請把你的意思說出來。」
「假如我們依敝上之計而行,得以看破了俞百乾另一種重要身份。則這個消息,你不得加以封鎖,總得讓我設法通知敝上。」
「使得,咱們一言為定。」
兩人握一握手,算是訂了約。
艾華欣然道,「若是得到這個消息回去,我也可以將功折罪,大概沒有太大的問題了。」
朱一濤道:「還有一個辦法,假如此去失敗了的話,你不要害怕.我讓你擒回去,這個功勞定也不小,對不對?」
艾華吃一驚道:「此事萬萬不可,如果你在失去抵抗力狀態之下,被我擒了回去,你休想有逃走之望。如果你是假裝被擒,哼,我們人還來到京師,敝上老早就瞧破啦!」
朱一濤立即盯上去道:「原來貴上身在京師,什麼居庸關都是假的。」
艾華只好承認道:「是的,可是你別洩漏,不然的話,他一定會算出是我洩秘的。」
朱一濤安慰她道:「你放心,我在短期內.不找他麻煩就是。」
艾華寬慰地透一口大氣道:「奇怪得很,你好像有一種力量,使我覺得可以放心大膽地相信你。」
朱一濤捏捏她透著鮮艷光彩的玉頰,笑道:「別拿話套住我,有時我也靠不住的。」
這兩人在談笑之中,各用心機,鬥個不亦樂乎。但表面上卻融洽得很。
艾華白他一眼,轉過話題道:「那座廟字之內.原有三名僧家,其中一個是小沙彌,一個是香火道人,現在主持僧已被攆走,那沙彌和香火道人亦換了我們的人手。如果我們進去,發現有主持的僧人,那便是俞百乾了。」
朱一濤道:「為什麼不要主持僧,只保留另外兩個的身份?」
艾華道:「敝上說,這是一個空隙,好讓俞百乾安心稍候。假如有主持僧,則俞百乾考慮到萬一被人盤查之時,馬上被看破是剛來掛單的。但沒有主持僧的話,必要時他還可以混充一下,由於有此空隙,他才肯留下。」
朱一濤聽了,心中大是驚服,暗想:那智慧國師的確名不虛傳,像這等上乘的攻心之術,看似平凡,其實奧妙無比,錯非是智慧國師,誰也不能考慮得如此周詳。
他點頭讚歎道:「貴上這等心計,實有神鬼莫測之機了。只不知咱們下一步如何進去對付他?」
艾華道:「敝上定下兩計,一是繼續攻擊之法。另一則只要查知俞百乾改變的身份,便回去報告,這兩條計策,要看情況決定,假如我方人手已經損失了,就用後一計。」
朱一濤道:「俞百乾狡猾如狐,武功又高,你們人手縱在,只怕亦無力殺他。」
艾華笑道:「誰說我們不能殺他?你還記得在店裡我方的幾個人麼?他們如果未遭損失,則馬上取出預先備妥的衣服,化裝為公人捕快,一齊吃吃喝喝的湧人廟去,他們只須依方位圍住俞百乾,加上擠在俞百乾身邊的小沙彌和香火道人,個個身上懷有大量火藥,一下子連人帶廟,完全給炸為飛灰。」
朱一濤皺起眉頭道:「這一投豈不是須得犧牲許多人命?」
艾華道:「若不如此,我的火器再厲害,也無法炸死俞百乾,剛才已經試驗過啦!」
朱一濤道:「現在此計已經不能使用,咱們只好改採第二計,但我還要失請問一事。」
艾華道:「朱大爺不用客氣,有話便請下問,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朱一濤道:「俞百乾如果逃到郭家莊,你們又用什麼方法收拾他?想來不是使用火器了吧?」
艾華道:「當然不是,我們將利用一座五遁陣法,加上吸血金蠅,使他不得不全力護住全身,這時我們再環伺四周,伺機出手,只要他稍有差他,立刻把他擊倒,喪命吸血金蠅的毒吻之下。」
朱一濤想起那些吸血金蠅,背上登時又隱隱作疼,暗想這些惡蟲果然厲害不過。如果在有限的空間中,任何高手遲早也將被這些金蠅弄死。
他點點頭道,「幸虧我不是在貴上預算中的人,所以馬國棟他們沒有及時施展此計。」
他們又談了一陣,艾華便首先出去。
在牆角的另一方,果然有一座破舊廟字,只有兩進;規模不大。
廟內第一進的佛堂中,隱隱傳出了梵唄。
但這個誦經的僧人,忽然停止了,回頭一望,但見一個少女,手挽花籃,己跨入佛堂內。
他回頭注視之故,是被一個沙彌的叫聲驚動的。
那個提籃少女正是艾華,她迅速四看,接著銳利地注視著那名僧人,但見他年約五旬,雙眉己有一半灰白,身量既矮且胖,面貌樸拙。看來與瘦高的俞百乾,簡直找不到絲毫相似之處。
那沙彌跟人來,嚷道:「喂,你是誰?」
艾華不理他,凌厲地瞪著那個矮胖老僧道:」你可是此廟當家和尚?」
她問了這一句,不等對方回答,便又繼續間道:」你法號叫什麼?」
矮胖老僧微微一笑道:「出家人無拘無礙,女檀槍喜歡怎樣稱呼,老僧都無所謂。」
艾華眼中透出不安的光芒,狠狠地道:「少跟我胡扯,我再問你,你法號叫什麼?」
矮胖老僧道:「好吧,老袖向來被人叫做臥雲禪師,但法號也不過是便於辨認而已,其實有無均可……」
艾華不耐煩地道:「住口。」
她側耳聽了一下,便又道:「這廟裡還有幾個人?」
臥雲禪師道:「還有一個香火道人。」
艾華目光四閃,突然間躥到香案前,一面掀起帳慢,一面道:「我躲一躲,一會兒有人來問,你不要提到我。」
臥雲禪師道:「老衲可以遵命,但這個小徒弟……」
艾華怒聲道:「你不會吩咐他麼?」
臥雲禪師道:「好,好,老衲吩咐他就是。」
艾華柳腰一扭,鑽入案下,帳慢隨即垂下遮住了。
佛堂內表面上恢復了寧溢,那小沙彌和香火道人都躲到後面去了。只剩下臥雲禪師,喃喃持誦經咒。
過了片刻,艾華掀起帷慢的一角,向外窺看。但見臥雲撣師跌坐在蒲團,面向神案,也就是向著她這一邊,但雙目瞑目,唸經不輟,態度十分安詳,胖而圓的面孔,使人覺得很慈祥。
她望著他那矮胖的身子,心中暗暗懷疑起來。忖道:「雖然我已得到暗示,確知此僧是剛剛來到的。但他很可能碰巧游腳至此,而不是我們追搜的俞百乾。」
轉念又忖道:」俞百乾這個千面人妖,若不是具有這等測不透的神通,如何能使天下之人驚服?所以這臥雲法師愈是不像俞百乾改變,就愈發合理。」
她側耳聽去,聽聽這個臥雲禪師到底在念誦什麼經文,這也是測破底細的訣竅之一。要知人的外形易變,內在卻不容易配合。俞百乾蹤跡向來隱秘,化身千百,不拘扮作一種身份之人,都不困難,但如果他變作書生。多少也須懂四書五經以及詩賦之類,變作僧人,便不能對佛門經典全無所識。
但每個人的時間和精力終究有限,世上各種學問浩瀚如海,豈能盡識,所以從內在考察此僧的真假,乃是上乘手法。
艾華一面細聽,一面想道:「如果此僧是俞百乾所扮,則他開始之時。念誦的經文一定中規中矩,決無錯誤。但念了這麼一陣,識得的都念過了,往下就只好胡亂念誦了。」
只聽臥雲禪師道低沉的聲音,抑揚有致地念道:「心者輕躁動轉,難捉難調,馳騁奔逸,如大惡象,唸唸迅速如彼電光。躁擾不住,猶如猿猴。乃是一切諸惡根本也……」
艾華聽了,暗自點頭,忖道:「這話不錯,想那心之為物,確實像惡象,像電光,像猿猴……」
她出身於智慧門,平日講才論智,以博雜為能事。是以對於佛家論說。頗有所得。當下說道:「大和尚你說得不對。」
臥雲禪師愕然睜眼,問道:「貧僧念的是涅盤經,哪一點錯了?」
艾華道:「心之為物,雖是如惡象之奔逸,如電光之迅速,如猿猴之躁擾。但如缺此一物,人亦如獸。故此不能說是諸惡之根本。」
臥雲禪師微微一笑道:「女擅拋也談佛理麼?」
艾華道:「我只談宇宙之理。」
臥雲禪師道:「若是從宇宙著眼,生死成毀,往滅有無,都是自然發生,無可講究。」
艾華道:「這話有點兒意思,我們就談談佛理吧!設若無心這一物,亦無人身可言,請問佛理更向何處講求?」
臥雲禪師道:「正因有心此一物,故吾人不得不專精講求,佛門弟子對此並無愛憎,只求如何善處。」
艾華道:「大和尚辯才無礙,似非凡僧?」
臥雲禪師道:「女擅拋過獎了,老袖出家數十載,見聞已多,是故答得上來而已。」
艾華道:「以大師看來,我是個好人抑是壞人?」
臥雲禪師道:」以女檀糊的才智風華,恐怕不解易為世俗之人所容。所以是好是壞,要看從何說起。」
艾華道:「我常聞人家言道,佛門廣大,無不度之人。假如我投入佛門。也有希望成佛的了,是也不是?」
臥雲禪師道:「是的,女檀拋若發宏願,定可參得佛果。」
艾華伸出面龐,向臥雲禪師甜甜一笑道:「假如我是個狐狸精,也能夠成佛麼?」
臥雲禪師道:」女檀拋靈秀蘊硫,乃是不折不扣的才女,如何會是狐狸精呢?」
艾華道:」若是我的行為有如狐狸精一般,則雖然是人身,卻與狐狸精有何分別?」
臥雲禪師沉吟一下道:「女檀榴進來時行動慌張,急急躲到香案之下。大有求庇的意思這原本不足深怪。可是目下卻和老袖談起佛理來,這與你剛才的行動,好像很不相襯?」
艾華道:「剛才有一個人苦苦追趕,想殺死我。這個人行動如電,使人沒有喘息的機會。我已躲過了這一陣,還不見他趕到,說不定他這刻已經在千百里之外,所以我才有心思跟你說話。」
臥雲祥師道:「原來如此,女檀松既然請求我佛庇護,一定可以渡過劫難,你放心好了。」
他話聲中,有一種令人相信的力量。艾華分析一下,心知這是因為說話之人,堅信自己所說的活,所以他的信心形成一種無形的力量,能感染得別人相信了。
她道:」照大師這話說來,任何罪孽滿身之人,只要躲到佛門中,都可以躲過報應了,是也不是?」
臥雲禪師一怔,才道:「以佛門的力量,的確可以如此,但女檀椒如果存心而為,這就不對了。」
艾華笑道:」不管對不對,結果還是可以躲過劫難,是麼?」
臥雲禪師無可奈何地點點頭道:「是的,但老袖卻要勸你不要這樣想。」
艾華道:「只要終於能夠脫難,那就行啦!」
她突然縮回香案下面,動作甚是匆這。
臥雲禪師見了她的動作,已經有悟於心.便不言語,喃喃地誦起經文禾。
過了一陣,他背後響起一個粗曠的聲音道:「大法師,你念的是什麼經?」
臥雲禪師回頭望去,但見一個男子,手持長劍,站在門口,此人年約三旬左右,一身短打,濕皺不整,但仍有一股迫人的豪邁之氣。
他徐徐答道:「老衲念的是法華經,施主有何見教?」
那人搖搖頭道:「我找尋一個女子,此女心毒如蛇,性狡如狐,貌美如仙,只不知大師可曾瞧見?」
臥雲禪師微微一笑道:「老衲眼中已分不出妍姥美醜,更何況心性狡毒方面,必須相處日久,始能得知,難道一見之下,就可以看得出來的?」
那人道:「大法師說得有理,在下朱一濤,還未請教法號。」
臥雲禪師說了,又道:」朱施主英姿勃發,顯然不是凡俗之人,老衲不妨奉告一聲,你所要找之人,老衲無法答覆。」
朱一濤道:「這等塵俗怨孽之事,自是不該打擾法師,適才騷擾之罪,還望不要見怪。」
臥雲禪師道:「朱施主好說了,老袖怎敢有嗅怪之心。」
朱一濤目光轉動,上下打量過這間廟字,又問道:」臥雲禪師可是此廟主持?」
臥雲禪師道:「出家之人,四大皆空,朱施主這一問,倒教老衲無法奉答了。」
朱一濤居然感到滿意道:」大師這話甚是,這等俗務,原是不須多說。只不知大師從前駐錫何處較久?」
臥雲禪師道:「老衲向來行腳天下,說不上哪一個地方呆得久些。」
朱一濤抱抱拳道:「大師既不是凡俗緞流,在下層層讀問,實是不該。就此別過。」
臥雲祥師合十道:「朱施主言重了。」
朱一濤一轉身,離開了此廟。
過了一陣,艾華從神案下鑽出來道:「多謝大師遮瞞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