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他們仍然在荒野中過夜,次日上路,過了張家集一段路之後,陡然間蹄聲急驟馳到。柳燕娘回頭一望,只見兩騎疾馳而來,她不禁驚道:「糟了,羅門居士和葉葆一塊兒追來啦!"
正說之時,兩騎業已馳到,羅門居士冷冷瞅住柳燕娘,道:「你昨日不是說要到張家集的麼?這是什麼地方了?」
柳燕娘一直用手拉住帽子,其實是藉此遮住面孔,她澀聲應道:「這就奇了,我想到什麼地方去還要你們准許不成?」
十二金錢葉凜朗聲道:「棺木中裝的是什麼?你趕緊從實說出。」
羅門居士接口道:「還有你把手放下來,我猜一定是熟面孔無疑。」
碧蕭紅羅柳燕娘看看勢色不對,她本是智謀出眾,閱歷極豐的老江湖,一看已知今日如果不設法脫身,一則決敵不過這兩人,二則露出了真面目,傳出江湖後顏峰便有蹤可尋,三則再纏下去,不但無法把凌玉姬送到華山,反而會耽誤了時間,倒不如趕快逃走,反過來綴住他們,看看情形再說。
心念一決,立刻縱下騾車,落荒奔逃。羅門居士和葉葆都怔了一下,接著驅馬走到車邊,葉存跳下馬,一手托起棺蓋。
這兩位武林高手一看棺中臥著的人正是凌玉姬,不由得都大吃一驚。凌玉姬爬起身,道:「多蒙兩位高人打救,剛才那廝是顏峰手下,不知何故要把我帶到華山……」
羅門居士和葉葆曉得她和無名氏的關係,聽了她的話,都猜不出是怎麼一回事,當下商議了一陣,便決定帶她到華山找無名氏。
他們不是等閒之輩,自然不必掩藏形跡,一徑人山,最後到達財神之墓前,便碰上了帝疆四絕之一的葛老人,他們被葛老人迫人墓中,從此沒有出現。
無名氏聽完凌玉姬的敘述之後,長歎一聲,道:「我們真是魔難重重,而我更感到漸愧,因為我居然妄想在帝疆中爭雄,卻連妻子也保護不了。
凌玉姬連忙柔婉地勸慰他,之後又談了些別的中,便相擁入睡。
次日清晨,他們起身踏勘地形,這間石室出去,尚有三個石室,每間石室都堆放著罕見的奇珍異寶,這對年輕美麗的夫婦對這些價值連城之寶只是略為看看,絲毫沒有動心的樣子,倒是最後的那間石室,掛著幾件兵器,其中有刀有劍,有戈有戟,都是樣式奇古,一看而知絕對不是凡金俗鐵,他們對這些兵器卻多看了幾眼。
凌玉姬忽然發現在兵器下面的架子上,許多珍寶之中,有一口長約五寸,薄如柳葉的小劍,劍鞘不知是什麼皮革所制,色呈灰黑,甚是柔軟,鞘腰有一道鋼箍,製作精巧,想來是用以箍在什麼物件之上,以便攜帶。
她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取起來觀賞,無名氏面色微微一變,但仍然溫和地道:「你既然取了起來,也沒相干,但千萬不可再動其他的東西。」
凌玉姬道:「為什麼呢?啊,這劍鞘可以套在小臂上,這樣誰也看不出帶著短劍哩……」
無名氏道:「那是因為財神錢老前輩遺言中說明不可妄取兩件寶物,否則就有一年幽囚之災,我想那些先我們人墓之人,一定都犯了此戒,所以被封閉在石室之內,現在我已看出一點眉目了。」
凌玉姬大感興趣,問道:「你看出什麼眉目來?可以說給我聽一聽麼?」
無名氏道:「當然可以啦,先說這封閉石室的樞紐,當真浩大而又精細無倫,每間石室中都不下千百件珍寶,但每件珍寶都綴住極細的一根絲線。像你剛才取起一件,已經觸動了機關啦!」
凌玉姬茫然四顧,道:「但我看不出一點異狀啊!」
無名氏道:「我相信你再取一件的話,此室一定會自行封閉。」
凌玉姬微微一笑,沒有做聲,顯然她心中不大相信,無名氏接著道:「最令我測想不透的,便是這墓中機關用什麼力量作為動力?得以使石室封閉……」
凌玉姬道:「這還不簡單麼?我們觸動機關,一扇石門掉下來,豈不是就把我們封閉在內?」
無名氏搖搖頭,道:「如果這麼簡單,就不能稱為千古之謎了,你看那一於先我們人墓之人,元一個不是身懷絕技之士,如果只是一扇石門掉下來,他們縱然來不及搶出門外,也有法子把門撬開,是也不是?」
凌玉姬怔了一下,道:「這一點我倒沒有想到。」
無名氏接著道:「大凡這種驚世絕俗的禁地,最難安排的就是動力問題,否則偶有鳥獸蟲蛇觸動了機關,全墓都封閉住,豈不是自費心血?同時沒有動力的話,各種機關決不能自動恢復原狀,那財神錢干的遺示曾經指出,石室封閉是為期一年,試間如果是一扇石門掉了下來,一年以後怎會自動打開呢?」
凌玉姬聽得目瞪口呆,過了一陣,才道:「你侃侃而談,好像對此道深有研究……」
無名氏聽了這話,突然雙目一睜,面上流露出一派深思冥索的神情。但過了一陣,便廢然歎了一聲,道:「我這在記憶未失以前,一定研究這些學問。還記得那次在沙漠的天龍寺中,馬癡歐陽老人帶我走出那座奇門陣法之後,當時我似乎也懂得這等奇門遁甲的絕學,可是用心追索時,卻一點也想不起來。」
凌玉姬心中忖道:「唉,大概只有那位少師父知道你的身世來歷,可惜我當時忘了問她。而她又嚴囑我不得向無名氏提起她,不然的話,我先向無名氏探詢有關她的來歷,就可以漸漸查出了他的身世,或者可以幫助他恢復記憶……」
她尋思之際,一面拔劍出鞘,只見那短短五寸的劍鋒,射出朱紅色的光芒。
無名氏訝道:「此劍名為火舌,乃系劍器中的重寶,不論是哪一種神兵利器,碰上此劍,立時斷折。你不妨在石上試它一下……」
凌玉姬聽了他的話,振腕向石壁上刺去,只見鋒刃深沒人石中,如刺豆腐,沒有一絲聲息。
她隨手一剜,石壁上就被那火舌劍剜了一個洞穴,宛如用普通的快劍剜割朽木軟泥似的。
她喜不自勝,小心翼翼地納入鞘中,箍在小臂之上,衣袖垂落下來,椎也看不出她身上帶著利器。
當下兩人離開此室,沿著黑暗甭道奔去,不久,就走出墓外,正是從原來的墓門出去。
無名氏突然甩開凌玉姬的手,迅快如奔雷閃電般向左側的崖坡撲去,一轉眼間,身形已被樹木遮住。
凌玉姬雖是訝異,卻不著急,自個兒在墓門前等候,閒著無事,便暗暗練習那神尼伽因大師的元上心法無相神功。
練了一會兒,她暗暗依訣揚袖發出一股潛力,向數尺外一株碗口粗的樹身撞去。
她的衣袖只輕輕飄動一下,絲毫沒有風聲或其他異狀。而那株碗口粗的野樹也僅僅突然無風自動,隨著她發出的潛力彎低,並不斷折,樹身上更不曾有碎裂之痕。
凌玉姬修眉輕皺,覺得這無相神功好像沒有什麼用處,只不過能夠把那株野樹壓得彎低尺許。假如把那株樹換作一個人,最多不過把他推開幾步而已。
那株野樹彈回來,緩緩搖擺。凌玉姬皺起眉頭,衣袖飄處,又發出一記神功潛力。
她發出潛力時,那株樹剛剛是彈回來的方向。忽然間「嘩啦啦」一響∼那株碗口粗的樹整棵都迅急彎倒,彎曲之處連響,樹枝爆裂多處,一望而知這棵樹只差一點就齊腰斷折。
凌玉姬不由得一怔神,呆呆望住這株樹,只見它雖是彎得那麼厲害,居然還未斷折,仍舊彈了回來。這一次搖擺之勢甚為劇烈,樹葉帶起響亮的風聲,大半葉子都甩脫枝梢。
她摹然明白了個中道理,眼中泛射出愉悅的光芒,又是運功一袖佛去。
這一次她乃是故意等那株樹蕩回來時才發出神功,只見那樹剛剛彈回兩三尺,陡然間又迅急向外倒下,這一次發出更大的聲響,終於齊腰折斷,再也彈不起來。
凌玉姬欣慰地吁口氣,轉眼向四下找尋無名氏,突然一道人影從墓石側的斷崖上飄身而下,身法之迅快美妙,就訪佛是長著翅膀一樣。
那道人影才落到地上,眨眼已移到她面前,真是快如電光石火一般。
凌玉姬第一眼就看出不是無名氏,故此芳心大凜,但接著看清楚這人影竟是那位傳授神尼絕藝的美貌女尼,一顆心又放下來。
她不等淨緣女尼開口,已經撲上去,抓住人家的衣袖,道:「師父來得好啦,我正要找你呢!」
淨緣女尼目光掃過地上的斷樹殘枝,微微一笑,凌玉姬已道:「這無相神功可是要對方出手攻擊時,才會發揮威力?…
淨緣女尼點點頭,凌玉姬已接著道:「這個暫時不提,你以前一定識得無名氏,他到底是什麼人?請告訴我………
淨緣女尼忽然露出悵恫幽淒的神色,緩緩道:「他麼……他出身於豪富之家,世代書香,父母早喪,長兄豪俠任性,一擲千金而元吝色,因此結交了許多江湖豪俠之士,他的長兄在武林雖然沒有什麼名氣,但門下賓客中不少奇才異能之輩,因此無名氏他自小也學到一身武功,但最擅長的還是奇門遁甲,機關埋伏與那占卜推算之學。」
凌玉姬急急插口問道:「他到底姓甚名誰?可是姓衛麼?」
淨緣女尼微微一怔,道:「他……可是他自己說的葉凌玉姬道:「他有一次曾經向別人自稱姓衛。」
淨緣女尼搖搖頭,深深歎息一聲,道:「不,他不是姓衛……啊,他快要回來啦,貧尼仗著師門的「蓮池化身心法」,把他引人一片密林之內,他久搜無跡,這就快要回來啦!」
她向凌玉姬合十道:「貧尼有幾名話,請女菩薩切記心中……」
凌玉姬道:「師父請說。」
淨緣女尼道:「第一。女菩薩萬萬不可使他恢復記憶,那樣徒然使他記起以前種種苦樂之事,似乎不是賢伉儷之福。」
凌玉姬啊一聲,道:「這個……這個……」
淨緣女尼道:「貧尼時間元多,不能詳作解釋,只望女菩薩信任貧尼的話,謹記於心。
第二件事是女菩薩此後不可離開無名施主,千萬留意別讓他踏人廬州地面。」
凌玉姬茫然道:「他的老家就在廬州麼?」
淨緣女尼道:「正是……貧尼要告辭了,女菩薩除了照顧無名施主之外,自家也得多多保重。」
她說完隨即轉身走去,凌玉姬想起一事,趕緊追上去,道:「師父……請問你是他的什麼人?」
淨緣女尼沒有回答,陡然加快腳步,眨眼問已出去老遠,隱沒在樹木後。但凌玉姬卻清清楚楚地見到那個女尼的背影當時曾經震動一下。
她不禁陷入沉思之中,現下她雖然仍不曉得無名氏的姓氏身世,但卻知道他的老家是在廬州,又知道這人世之上有誰曉得無名氏的身世。
她陷入沉思之故,乃是由於淨緣女尼囑她不要恢復他的記憶一語,因而聯想到種種可能的理由。她本身精通醫術,知道這種失憶症,多數是由於腦部受到重大的震盪,有些則是由於極為劇烈的刺激,照大名氏的情形看來,元疑是由於重大的刺激。因此她反覆猜想那是什麼刺激?為何淨緣女尼特地來囑她不要設法使他恢復記憶。
其次就是淨緣女尼和無名氏之間的關係,凌玉姬雖是具有絕世姿容,卻也不得不承認那位空門妙齡女尼長得十分美貌,尤其是那端莊沉凝的風度,當真是世上少見,令人略一接近,便生依慕之心。
以她這種綺年玉貌的美人,居然遁人空門,削去三千煩惱,此中必有重大隱秘的內情!
何況她居然知道無名氏的身世,而無名氏則恰好是因極度刺激而失去記憶,此中蛛絲馬跡,教人不能不聯在一起推想,並且懷疑無名氏的失憶症可能正是因她而起……
她想得十分人神,困此無名氏因到她身邊時,她仍然毫無所覺。
無名氏道:「玉姬,你想什麼?」
凌玉姬摹地驚醒,一時答不出話,幸而無名氏並不注意她的失態,接著道:「奇怪,我明明見到人影,而且很快就尋蹤追去,但那人身法之快,竟是我平生未見,唉,我不但沒有追上,甚至連那人長相面貌也沒有看到。」
凌玉姬確實被淨緣女尼如此迅快神速的身法引得心中一動,輕輕驚啊一聲。
無名氏沉重地道:「我猜那人一定是帝疆四絕之一,唉,就憑這種身法,我萬萬難以與他們爭雄逐勝啦!」
凌玉姬道:「那不也盡然,武林之中盡有以輕功超卓名震一時的人,但他們的武功卻有限得限,豈能因這一點就灰心喪志。」
無名氏振奮一下,道:「現在且不管它,還是先設法救人要緊。」
他拉了凌玉姬,又往墓內走去,輕過長長的一段雨道之後,又到了他們曾經歇宿一宵的石室。」
無名氏在室中查勘了一陣,又向另外的三個石室走去,逐間細細查勘。
到了最後一間,他查勘了好一陣,凌玉姬泛起微笑,突然悄悄地伸手取起一柄白玉骨的折扇,道:「夫君,你如果著上儒衫,配上這柄玉骨折扇,當真好看極了………
無名氏轉眼見到她手中已捏住那柄玉骨折扇,面色微變,道:「這回糟了,我們都被幽禁在此地啦!」
凌玉姬笑一笑,道:「怕什麼?我正恨不得有這麼一間密室,讓我們清潔靜靜地廝守一輩子。」
無名氏舒眉一笑,道:「我如果還埋怨你的話,我就配不上你啦……這扇真不錯,侍我看………
他接過那柄玉骨折扇,打開一看,只見整把折扇都是白玉為骨,扇面用極細的銀絲織成,上面還有古雅的圖案。
凌玉姬偎在他肩頭邊一同觀賞這柄玉骨折扇,輕輕歎道:「這柄折扇玉質之佳,手工之精美,實是人衰罕見,可惜稍為沉重墜手了一些,想那些手元縛雞之力的文士,怎能長久持用?」
無名氏微微一笑,道:「此扇正合我用,可以作為兵器,防身禦敵。」
凌玉姬道:「如果被敵人沉重鋒利的兵刃擊毀,豈不可惜?」
無名氏道:「你沒有看清楚,所以才有這種說法。
他圈指一彈折扇玉骨,發出一聲悅耳爽心的清脆響聲,然後把折扇交給凌玉姬,道:
「你再看看扇骨的玉質如何?」
凌玉姬看了一陣,仍然看不出什麼可異。無名氏道:「你不妨設法撕破此扇……」
她漫應了一聲,用指甲刺劃銀絲扇面,起初不敢用力,但後來兩手扳住扇骨,且力猛撕,也無法弄得動。
她交還給無名氏,道:「真看不出這扇面如此堅韌,我想如果你撤開此扇,用來抵禦暗器,真是最好不過。」
無名氏道:「何止扇面堅韌,這扇骨玉質也是世間少有的堅硬,剛才我運指力暗暗捏過。紋風不動。你知道我的指力不比尋常,就是尋常鋼鐵,也能捏凹,但這些白玉琢成的扇骨,卻一點也不凹裂。以這種硬度,就算用最鋒快的刀劍或者大鐵錘來砸,它也不怕。」
他把折扇插在背上,拉了她一同向石門走去,道:「我們且看看封閉之處去;……
凌玉姬道:「這石門還是開著呀!」
無名氏道:「你哪裡曉得,想那財神錢干乃是當代第一高手,自然算準有些身手高強之人,可以在千鈞一髮時以絕快身法衝了出去,所以他如果封閉此室的話,一定在雨道兩端。」
凌玉姬這才沒話說,跟他走了出去,哪知一直走到墓門人口處,仍然沒有攔阻。
他們沒一直出墓,停在接近出口之處,無名氏搔首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凌玉姬道:「大概是財神錢干恫嚇人墓之人,故意說得那麼厲害。…
無名氏道:「他乃是一代高手,盛名震字,怎會留下虛言,欺騙後世之人?」
凌玉姬道:「要不然就是年代久遠,機關失靈!」
無名氏道:「不會,不會,如果機關失靈,那.一大群比我們先人墓的人怎的不見出來?」
凌玉姬道:「我們回去看看,但我相信這兩個理由之中,必有一個猜中。』他們回到原來的石室,凌玉姬道:「你看,一切都沒有改變,這間石室中的寶物,我已先後取了兩件。」
無名氏呀了一聲,道:「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你的話可提醒我啦!」
凌玉姬訝道:「我的話提醒了你?那我非要請教不可啦!」
無名氏道:「你說你先後取了兩件寶物,對不對?」他把「先後」兩字咬得特別重。
凌玉姬道:「是呀,我確實這樣說的!」
無名氏道:「這就對了,財神錢干佈置的機關當真是奇奧精妙,無與倫比。此室之內的寶物,他並不打算永遠陪他殉葬。只要這千古之謎一破,世人只要找到這墓中,總不能空手而歸。但如果硬性規定每一翼石室之內,只准取一件寶物,則其餘的寶物豈不是永遠留在墓中?」
凌玉姬道:「你說得雖是通順有理,但我卻越聽越塗了!」
無名氏軒眉一笑,道:「問題就在先後這兩個時間上,我猜他一定在石室門口設有精巧機關,只要室中之人走過之後,室內原先因取走一件寶物時伯動的機關自動復原,這樣,第二次有人進入,便又可以取走一件寶物。」
凌玉姬道:「如此說來,我們又可以取一件啦,對不對?…
無名氏道:「你不妨試試看!」
凌玉姬在架上看了半天,伸手取起一枚紫金色的圓形金印,只有指尖那麼大小,還有一條短短的金鏈穿在上面。
無名氏道:「這個金印乃是紫金所製,這種金質最是希罕少見,而且堅硬無匹,價值連城,你的目光真不錯。可惜這條鏈子太短,只能繫在腕上。」
凌玉姬微微一笑,道:「你還沒有瞧見印上的篆文!」無名氏取起一看,道:「上面刻著福壽元疆四個字,這不過是普通頌詞而已。」
「凌玉姬眉梢眼角泛起一陣嬌羞之意,道:「你可知道這印上篆文頌詞,大多作何用的麼?…
無名氏不假思索,道:「俗世之人,多在嬰孩的金器上,刻上這四個他突然愣一下,然後微笑地望住她。
凌玉姬道:「你別這樣子看著我行不行、
無名氏道:「可以……可以……但你得告訴我,這個紫金印你要給誰?」
凌玉姬垂下眼簾,嬌羞之態,極是動人,她低聲道:「我要留給我們的兒子……」
她的話聲越說越低,無名氏卻發出朗朗大笑,伸手擁住她,道:「我們還未真個成親,你已想到了兒子,不免太快了一點吧?」
他們親呢調侃談笑了一陣,無名氏道:「我還未曾查看一下外面有沒有變化,你在此處請候一下。」
他迅快奔出石室之外,轉眼間就大聲道:「當真一元變化,可見得我的猜測絲毫不錯。」
凌玉姬漫應一聲,眼光凝注在架上一個小小的碧玉手銅之上,這手鐲玉質之佳美,人間少有,整個鐲上隱隱泛射柔和的碧綠光輝。
鐲上也雕有罩個古樸的篆文,那是「富貴壽考」四個字。
她聽到無名氏走進來的聲音,便伸手取起這枚碧玉手鐲,道:「若果第一一個孩子是個女兒,我就把這個玉鐲給她……」無名氏面色一變,轉身奔出室門,迅即回來,面上浮現一股沉重不安的神情。
凌玉姬徐徐取下面上輕紗,展顏一笑,那艷絕人衰,嬌媚人骨的美態使得一室皆春。
她道:「我們可是己被封閉在這間石室之內麼?」
無名氏望住她偶然一現的傾國容顏,實在硬不起心腸向她板面孔,當下長歎一聲,道:
「不錯,目下石室外的通路已經嚴密封閉住啦!」
凌玉姬微微一笑,道:「你可有法子出去麼?」
無名氏搖頭道:「這石室之內沒有開啟通路樞紐,我怎能出得去、凌玉姬沉默了一下,道:「你心中不惱我麼?」
無名氏苦笑一下,道:「現在已不是惱與不惱的問題。」
凌玉姬嬌柔地伸手摸摸他的面頰,道:「我們出不去的話,豈不是要一同活活餓死在此室之中?」
無名氏道:「這個結局似乎已無法改變!」
凌玉姬繼續溫柔地撫摸他的面頰和頭髮,緩緩道:「假如你不怪我的話。我就但白告訴你一件事!」
無名氏道:「什麼事?我不會怪你……」
凌玉姬道:「是我故意要觸動機關,使我們被封閉住在這個石室之內!」
無名氏忍不住笑道:「你以為我看不出來?我早就曉得啦!」
凌玉姬道:「我必定要用這個方法方能試得出你對我的愛情!」
無名氏微怔道:「這是什麼道理?」
凌玉姬道:「你眼看我們都要活活餓死這石室之中,仍然不惱火罵我,可見得你對我的愛情是多麼的深!唉,我心中的感激快樂,比我能活上千萬年還要深些。」
無名氏微微一笑,道:「你腦子裡還有些什麼古怪的想頭麼?」
凌玉姬道:「事實上一點也不古怪,我寧願此刻和你困守一室之內,直至雙雙死去,那樣我就永遠都不會失去了你……」
她的話聲微微一頓,接著又道:「在外面的世界中,我時時與你相失,縱然我們在一塊兒,可是還有些別的力量會把你奪走!」
無名氏故意板起面孔斥道:「胡說……」但他接著就朗笑一聲,道:「你真是有點胡鬧,雖然這樣我們可以同月同日死,但我們死了之後,即使是最真摯的愛情,也沒法子享受,更不要提到日常的一些快樂……」
他停口忖思一會兒,又道:「你說怕會失去我,已是十分無稽,何況還說到有些別的力量能把我奪走,我請問你那是什麼力量?」
凌玉姬道:「我不告訴你!」
無名氏道:「你可是指別的女孩子麼?」
凌玉姬仍然搖搖頭,因此無名氏感到十分納悶,便用心思索起來。
大凡一個人猜不出他想知道的謎,面上總會不知不覺流露出痛苦不安的神情。無名氏也不例外,雙眉緊皺,神情間泛起焦躁不安之色。
凌玉姬看著大是不忍,道:「你不要費腦筋啦,我告訴你吧!所謂別的力量,就是指你未曾喪失記憶時的往事,譬如你的家人,妻子……」
她說到「妻子」兩字,面色驟然大變,立即凝眸沉思起來。
這一回輪到無名氏心中不忍,微笑道:「你別胡思亂想啦,我縱然有家人妻子,但那都是過去之事,目下已無法追憶,再說究竟我有沒有家人妻子,還是一個大大的疑問,你何必多想。」
凌玉姬口中漫應一聲,但她心中仍然被那位端莊美貌的淨緣女尼盤據住。她無端端覺得這位美貌女尼極可能就是無名氏的妻室,只有她這種端往憫雅和美麗的女子,才能做無名氏以前的妻室!然而她為何落髮出家?無名氏是不是因此刺激而失去記憶?
漸漸她又想起當初無名氏被葛老人以內功震得昏死地上之時,那位淨緣女尼珠淚湧流,表露出無可抑制的悲傷。
假如她不是無名氏的親人,怎會作如此深刻強烈的流露?世間上只有兩種愛可以達到這種程度,一是母子之愛,一是夫妻男女之愛。那淨緣女尼年紀不過是二十左右,自然不可能與無名氏是母子關係,那未,元疑就是夫妻或男女之愛了……
無名氏見她沉思不休,眉字問泛起焦慮愁苦之色,暗暗感到奇怪,心想目下必須想個方法使她停止再想下去。
他轉目一瞥,忽見石室角落中出現一道門戶,內面甚淺,是以可以一覽無遺,那道門戶之內,赫然有具白骨鱗鱗的骷髏屹然直立。面向著牆壁,雙臂高舉貼在牆上,似是臨死之際,還拚命舉手敲打牆壁。
這種慘狀真個是怵目驚心,無名氏身軀微微一震,心想凌玉姬心地最是慈善仁愛,如果見到這種恐怖的景象,一定會駭得昏厥過去。
他細細打量那道門戶,只見本來是一塊凹陷的石板,石板上鑿成架櫥,置放許多珍寶。
此刻這具石櫥已經自動縮人牆內,只露出一點點邊緣。
他心中想道:「這具石櫥已縮人旁邊的牆內,自是無法拉出來遮住那具屍體,我得想個辦法,教凌玉姬不要駭著才成!」
於是他伸臂把凌玉姬摟住,柔聲道:「你不要胡想啦!我且問你一事他等凌玉姬目光轉到自己面上,便道:「人死之後,會變成什麼形狀?」
這個問題甚是奇突,她不禁一楞,果然拋開心事,道:「人死之後,先是血肉化盡,剩下一副骷髏,然後連白骨化為塵土,你怎會有此一問?」
無名氏道:「這樣說來,我們死了之後,也變成兩副可怕的白骨骷髏了!」
凌玉姬不禁舉手掩住雙眼,驚道:「你……你為何講得這樣可怕……」
無名氏原想找到論證,說明每個人死了之後,都不免變為一堆白骨,因此即使見到了那具骷髏,亦元須害怕,然而此刻見她這副恐懼之狀,實在不敢把此事告訴她。
凌玉姬經過他溫語安慰一番之後,恢復正常。微笑盯住無名氏,道:「我們雖有夫妻之名,但未有夫妻之實。不過我們縱是生不同裳,死卻出穴,想到這一點,我就萬分滿足,雖死不侮!但是……不知你心中可感到害怕麼
無名氏忽然靈機一觸,道:「你明知我不會害怕,何用多問,不過我可以但白告訴你,如我們等到重陽黃山之行以後才死,便更沒有絲毫遺憾了!」
凌玉姬道:「唉,我以前總是怕不能令你振奮雄心,可是現在我卻後悔使你立下帝疆爭雄之志!」
無名氏道:「爭雄是一件事,除此之外,我還想拜見岳父大人。」
凌玉姬陡然想起父親,登時垂頭不語,過了片刻,輕歎一聲道:「爹爹如果知道我死在此地,一定感到無限傷心……他老人家常常對我悅,這世上只有我是他唯一最親近憐愛的人。」
無名氏頓時想到當日在黃山山洞救活他的那位老人,他也曾口口聲聲說要把那套新近悟出的元上內功心法以及一丸靈丹傳給他一個最親近的人,莫非那位老人就是凌波父?
這個謎只能等到重陽黃山之會上,才能揭開,於是他撇開不再想它。
凌玉姬默默沉思了一刻,抬頭道:「如果我改變主意,要設法出去,你會不會笑我?」
無名氏微笑道:「女性們的性情就像天氣一般善於變幻,我決不會笑你。但問題在於我們如何出得此室?」
凌玉姬道:「我既敢觸動機關,自然有出去的把握。」
無名氏大為驚訝,凝目望住她,道:「你真有這種本事?我就恭聆出困的妙策!」
凌玉姬舉起左手,把衣袖抖落時,露出嫩藕般的手臂,小臂上嵌住一柄短劍。
她道:「你忘了這柄火舌劍麼?此劍鋒利益世,請問石室門雖厚,豈能當得這柄寶劍剜劃?」
無名氏色然而喜,朗笑一聲,道:「哎,我竟把此劍忘了。真是遲鈍愚笨不過……」
他伸手摟住她的香肩,位她直向室門奔去,以免她轉頭看到牆角那具骷髏。
這柄才五寸短的火舌劍早先已呈顯過威力,割開石塊如同以快刀劃過豆腐。因此那雨道內雖被厚厚的石板隔斷,但有此劍在手,形勢立時改觀。
他們奔人黑暗的雨道中,那柄火舌劍閃耀出一道紅光,宛如熊熊烈火中騰升起來的火舌一般。
他們奔出兩丈左右,便被一塊厚厚的石板隔斷去路,無名氏道:「財神錢干當年建造這座墓宅;不知費了多少人力物力,你先用手摸摸看,這塊石板四周上下,竟沒有一絲空隙,縱然能化為蟲蛾也鑽不出去!」
凌玉姬一笑道:「可是這塊石板卻攔不住我們,誰教他自己留下這種神物利器?」
她親自舉起短劍,向石板上刺去,劍刃沒人石中達三寸之深,竟不費一點氣力。她接著向橫劃去,大約劃了尺半長,然後又向下切。
轉眼之間,她已劃了一個正方形,每邊都是尺半長。不過由於板石厚度不止三寸,所以雖是有了那麼四道裂縫,石板依然紋紋不動。
無名氏道:「你得刻深一點,如果這塊石板不止五寸長,那時劍刃無法刺透,只好先切出一道凹槽,如若劍刃仍不夠長,這道凹槽就得加深。」
凌玉姬道:「我曉得啦!」劍鋒再行揮動,橫劃直切,不久就弄出一道二寸餘深的凹槽,她接著從凹槽最深之處,運劍直刻,「哆」地微響」劍刃已深深刻人石板之內。
此時忽然聽到一陣「嘶嘶」之聲,生似是用水潑在火堆上發出的聲音。
凌玉姬頓時感到短劍十分沉重,無法移動,正在驚異之時,耳中已聽到無名氏喝聲「不好了」,手腕一震,五指已離開了劍柄,卻是被無名氏一掌拍開的。
無名氏接著迅如閃電般五指箕張,攫在劍柄,運力一拔,總算把短劍拔了出來。
他搖搖頭,道:「我的大,財神錢干真是一代奇人,他這柄無堅弗摧的寶劍毫無忌憚地放在此地,敢情早有安排……」
凌玉姬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無名氏道:「你看這劍上的紅光已黑了一截,那是因為劍尖刺人石板內的夾層,那夾層中灌滿清水。這火舌劍因物性相剋,雖是元堅不摧,卻最怕水。若是丟在水中,頓時變成一塊黑色頑鐵。」
凌玉姬心中大感焦急,道:「這樣說來,此劍已經有一截沒用啦!」
無名氏道:「這也不然,過一些時候,它便會恢復原有的鋒利,目下劍尖已如凡鐵,不能使用了。」
凌玉姬如釋重負地透口大氣,說:「只要此劍不會損毀,我就放心了。」
無名氏道:「但我們出不去,這劍雖然恢復鋒利,有何用處?」
凌玉姬呆了一陣,低低道:「我們總有法子出去呵,莫不成真的葬身此無名氏覺得出困之事全元希望,可是他卻不忍說出來,當下道:「你別發急,讓我好好想一想,事情尚未到絕望的地步。」
他也知道這種安慰之詞,不須多久就失去效力,當下迅速忖道:「和玉姬一同埋骨此地,本來也沒有遺憾,反正人生百歲,終於難免一死,我並不爭這遲早一點點時光。不過……若果我們坐以待斃的話,其勢必須回到石室之內,那時節,石室角落骷髏非把玉姬駭死不可。」
正在忖思之際,摹地聽到了一陣淙淙水聲,一時也不知是從何方傳來?
他頓時恍然大悟,道:「玉姬,我想通了,此墓的秘密想通了……」
凌玉姬大喜道:「快點告訴我!』
無名氏道:「我一直都測不透這座巨大的墓府用什麼動力,控制全墓的機關。現在才曉得敢情是用水力發動。山上泉水有的是,無怪百年後的今日,此墓所有機關毫無失效現象。」
凌玉姬道:「你真是聰明不過,我一輩子也弄不懂這些。現在你快點打開通路行少行?」
無名氏怔一下,吶吶道:「這個……這個……恐怕不容易辦到」
凌玉姬心中的熱望和驚喜頓時消失,但她卻不敢露出失望的聲色,淡淡道:「我也明白不容易出得去。」
兩人沉默了片刻,她忍不住怨艾自己起來,道:「唉,我真不該故意觸動機關,以致你空自學了一身驚世絕俗的武功,卻難酬壯志。」
無名氏連忙安慰她,同時隨口撤個謊道:「你真的不用愁急,我得冷靜地計算一下這座石室的大小和所處位置,找出一處空隙,然後等火舌劍恢復靈效,才從那處攻出此地!」
他默察凌玉姬相信了他這番話,靈機一動,接著道:「我打算這就返人石室之內,仔細量度一下,為了集中全副精神起見,你最好留在此處。」
凌玉姬幽幽道:「你去吧,真對不起你………
無名氏吻了她一下,迅即奔人石室之內。首先打量那屋角的骷髏,發覺體積太大,室中無處可以收藏起來。因此便想到另一個法子,那就是施展掌力把骷髏擊碎,然後包起來收好。
此法本來可行,但他卻久久屹立不動。
他獨自沉思許久,忽然縱到屋角那具骷髏之前,只見牆上血跡斑斑,甚是可怖,他憐憫地歎口氣,暗想這人臨死之時,心中的絕望和恐懼必無法形容,一個人得到這等可怕的結局,誠然萬分不幸。
他伸出手去,卻不是向骷髏拍擊而是張開五指,抓扣住縮人石室牆內那具石櫥的邊緣,扣緊之後,運起全身真力,往外緩緩拉動。
這具古櫥本身自然極為沉重,縮人石牆之內,又不曉得有沒有機關鎖住。加以突出櫥外的部份只有少許邊緣,使人有力難施,因此,無名氏也不過是姑妄一試之意。
誰知真力一發,那具石櫥意然隨手而出,輕如元物,底下微微發出「隆隆」聲響,一聽而知石櫥之下裝有輪子。
無名氏心中大喜,忖道:「這具石櫥封閉起來之後,我就可以和玉姬安心地死在此地了。」
念頭閃過,整具石櫥也拉了出來,把早先的空隙全部封住,回復最初人室時的狀況。
他透了口大氣,忽見櫥內最上面的一隔有塊兩尺見方,薄才一寸的石板垂下來,兩頭都有細鏈繫住,恰好是吊在他眼前。
這塊石板不問而知乃是因石櫥移動,所以才突然垂下,出現在他眼前,石板上刻著好些字跡,因此無名氏不禁訝異地細細閱看。
那此字跡完全是清秀端麗的隸書,筆力卓絕高妙,寫著的是:閣下不忍摧毀屍骸,一念之仁,當獲善報。再者佳人心慈,壯士情深,宜結良緣,其偕白首。」無名氏一時莫測高深,不覺呆了,再看後面還有一行小字,寫著:閱後請將此石推上原處,錢干謹啟,某年某月某日。
後面這句話明白不過,無名氏不忙多想,伸手托住那塊石板,向上面推去。石櫥上面有一道縫隙,恰好是那方石板一般長短厚薄,嵌入之後,毫無痕跡。
他生怕凌玉姬在黑暗中等久了心中會怕,便轉身奔出去找她。凌玉姬聽到他的聲音,立即問道:「你可是測度出可以攻破的空隙?」
無名氏柔聲道:「還沒有,但我怕你害怕,所以出來陪你……」凌玉姬輕輕歎一聲,正要開口。
無名氏忽然大聲道:「不要做聲,你聽聽那是什麼聲音?」
她側耳聽了一會兒,道:「啊,進流水之聲。」
無名氏道:「這聲音就在我們頭頂之上,你聽出來沒有?」
凌玉姬不知不覺感染到他的興奮,精神一振,道:「不錯,正是在我們頭頂。」
無名氏道:「我們馬上就可以脫身出困啦,這陣水聲一停,也就是說壓力已經轉移,這道石門以自動升起了。」
凌玉姬訝道:「你怎麼曉得,已經找到開啟通道的樞紐了麼?」
無名氏悄然道:「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他隨即把早先見到那具骷髏以及後來一切經過都說出來,最後道:「現在我才懂得了,假使我擊碎那具骷髏,便又觸動機關,這間石室恐怕永遠都不開啟。正是由於我覺得那人死得可憐,不忍傷毀他的遺體,才會想到試一試拉動那具石櫥,此所以財神錢干說我一念之仁,必獲善報……」
他停了一下,接著道:「這位老前輩洞悉世間人心變化,剖芒析微,算定除非是一男一女同困室內,由於女的心地慈軟,不敢見到骷髏。而男的因對女的有情,才會想到設法移開或遮蔽這等可怖的景象。」
凌玉姬也明白了,接口道:「所以他才寫下佳人心慈,壯士情深,宜結良緣,其偕白首之句!」
無名氏方自點頭,只聽一陣「隆隆」這聲傳人耳中,轉眼一看,那塊嚴密封住去路的石板已經不見蹤跡。
兩人都甚是歡喜,並肩走出去,不久,已出了墓門,只見滿山夕陽,風景佳絕。
凌玉姬深深吸一口氣,道:「我們總算脫困出險,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無名氏道:「我也有此感覺,眼下我得著手研究把其餘之人救出來之法。」
他神色一沉,嚴肅地接道:「假如再延誤一兩日的話,縱然把墓中所有石室都打開,可是那些人多半都活不成啦!」
凌玉姬訝道:「我不懂你的話。」
無名氏道:「這道理很簡單,試想被困之人,無一不是武功高強,心高性做之輩,被困之初,他們為了同舟共濟,必定會合力圖謀脫身之計,一兩日後,都絕了希望,那時自然性情暴躁,心緒惡劣,一點點小事就可以引起火拚。以這此人的身手功力,多半會拚個兩敗俱傷,或者是同歸於盡!」
凌玉姬慌道:「那便如何是好?聽起來已夠受的了,假如眼見的話,我非駭死不可………
無名氏見她滿面俱是十分關心焦急的神情,腦海中陡然掠過藍岳的影子。
但他立刻抑制自己不去多想,淡淡道:「你且走開一旁,待我細細尋凌玉姬乖乖退開,可是卻覺得他的態度有點奇怪,因為他竟沒有安慰自己一句。
無名氏不久就陷在深思冥索之中,只見他一面都是苦惱焦躁之容,可知他因想不出破法,甚是痛苦。
一旁的凌玉姬看了,心中泛滿了憐惜之情,幾度櫻唇微啟,卻又怕打斷了他的思路,故此都沒有發出聲音。
過了一盞熱茶時光,無名氏走來走去,不時右手捏拳,擊在左手掌心之中,煩惱焦躁之狀,流露無遺。
凌玉姬輕歎一聲,低低道:「你休息一會兒,好不好?」
無名氏怒聲道:「你不要講話廣凌玉姬不敢做聲,垂下眼簾,但仍然流露出關切擔心的神情。
一會兒工夫之後,只聽無名氏歉聲道:「對不起,我剛才口不擇言……」凌玉姬連忙道:「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已經是你的妻子,就算你打我罵我,都是應該的。」
無名氏心中更加歉疚,凌玉姬接著又道:「你如果到那邊山泉洗一洗面,或者會使你的頭腦清醒些。」
他依言走到墓門左側那道山泉邊,雙手捧水洗面孔,一陣清涼之感沁人心脾。接著他凝目望住那道山泉,沉思凝想。
片刻工夫,他大聲叫道:「玉姬,快到這邊來!」
她奔了過去,無名氏已經接著道:「這道山泉水勢相當湍急,不知從何而來?」
凌玉姬道:「自然是從山腹中流出來的啦!」
無名氏道:「你看這道山泉出口上面,有塊心形大石,不知是什麼意思?」
凌玉姬忍住心中好笑,道:「造物神奇,到處皆有,這塊心形大石乃是天然生成,怎會有什麼意思?」
無名氏道:「你還不明白,待我做給你看一看。」他雙足一頓,宛如一縷輕煙般拔上兩丈高的突崖上,雙掌貼住那塊心形大石,作出要推下突崖之狀。
凌玉姬皺起雙眉,忖道:「他以前受過極深的刺激,目下這等舉動,大異平常,莫非苦思過甚,神智已經昏亂?」正在想起,無名氏朗聲道:「我若是把此石推下,它落在什麼位置?」
凌玉姬付度這下,道:「大概掉在山泉出口之處……」她的話聲突然停住,細看幾眼,又接著道:「如果……如果心尖向下嵌入山泉流墜處的凹洞中的話,恰好就把山泉出口堵死。」
她抬頭望住他,道:「這裡面是不是有點道理?」
無名氏道:「奧妙都在此處,這道山泉出口一旦堵死,山腹之內積水漸高,說不定會把財神之墓內眾人全部淹死。」
凌玉姬聽得「哎」一聲,無名氏已接口道:「但說不定墓中之人,全部因而生還……」
她又哎一聲,過了片刻,才道:「到底將是哪一種情況發生呢?」
無名氏無可奈何地聳一聳肩頭,道:「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不敢毅然把此石推落下去。」他接著仰天長歎一聲,道:「錢干老前輩玄機深不可測,我現在真自恨才疏學淺,竟不能窺他胸中才情學問之萬一。」
凌玉姬突然提高聲音道:「你把石頭推下來吧廣無名氏怔一下,耳中又聽到她複述一次,語氣堅決異常。他心中陡然一陣激動,運足力量,雙掌向前一送。
「砰膨」大響一聲,那塊心形大石果然倒墜下來,心形尖端剛剛插入地上凹處,嵌得十分牢固,頓時把山泉出口密密堵死。
泉水之聲陡然靜息,使他們都泛起空虛之感,無名氏縱下來,拉住愛妻的玉手,道:
「唉,我此舉的結局如何,實在難料,真不知你怎會助我下此決定?」
凌玉姬靠在他身上,低低道:「我忽然想到,墓中之人縱然被水淹死,卻也強勝困處石室之中活活餓死,你說對不對?…
無名氏嚎喘一下,道:「藍岳也在墓內……」他只說了這幾個字,心中就萬分後悔自己竟然說出這種話來,連忙住口,可是暗中又極希望她會表示說藍岳和其他的人一般,雖是死得可憐,卻與別的人沒有分別。
凌玉姬深深歎息一聲,道:「這個人對我很好,如此慘死實在使人痛心!」
她似乎沒有想到無名氏話中含有深意,也沒有瞧見無名氏此刻十分難看的神情。
無名氏別轉頭,遙望遠處的雲樹青山,隱藏起面上難看的表情。他但覺心中難受得快要炸裂,但自己也說不出是憤怒,是嫉妒抑是自卑。
片刻之後,凌玉姬又長歎一聲。
無名氏忍不住轉回頭狠狠地瞪住她,只是她美艷絕世的面上,浮現著一片惆然之色。
他心中的激動忽然消失,只剩下無盡的自卑自憐的情緒,緩緩道:「你何必歎氣呢?」
本來下面還有兩句話是:「你如果這般想念他,等他出困之後跟他去就是了!」但這後面的兩句話,到底嚥回腹中。
凌玉姬低聲道:「唉!我忽然感覺自己完全變了,已不像從前的我了。」
無名氏眼睛睜得大大的,並且射出奇異的光芒。他聽了她的話後,第一個反應就是認為凌玉姬這話乃是暗示說,忽然發覺真正愛的不是他,而是藍岳,所謂「變了」就是指此而言。
任他無名氏何等英雄胸襟,豪傑風骨,但這等突變到底不比尋常,他可以視生死禍福如無物,但是凌玉姬忽然變了心,卻足以教他發狂。
他的雙眼瞪得那麼大,眼珠幾乎突出眶外。但他口中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暮色下的遠山近樹特別顯得蒼茫淒涼,一切都似乎籠愁含怨。
凌玉姬始終沒有看他一眼,接著低聲道:「我已變得卑鄙冷酷,多可怕啊!」
無名氏腦中轟一聲,眨眨眼睛,道:「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
凌玉姬道:「我一說你就明白啦!那是因為我剛才忽然浮起慶幸之心,暗自慶幸被困在石室內之人,沒有你在其中。」
無名氏用力地唉了一聲,凌玉姬訝然望了他一眼,道:「怎麼啦廣他搖搖頭,道:「沒有什麼,你往下說吧。」
凌玉姬道:「我這種慶幸之心,豈不是卑鄙無情?和我以前的為人大不相同。」
無名氏心中陰霾一掃而空,頓時快活起來,伸手拍拍她的香肩,道:「沒有關係……」
凌玉姬修眉輕皺,道:「難道我可以變成這種人麼?」
無名氏連忙改口道:「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那些人不會淹死,絕無問題……」
他曉得目前不宜多說此事,趕快拉起她的玉手,道:「我們進去瞧看,那一干人也許不曉得已經能夠出來!」
兩人奔人墓門之內,走了不遠,就出現一個石室,他們一徑沖了人去,目光到處,凌玉姬首先驚叫一聲,急急退出門外。
無名氏比她多停留一下,俊面通紅,也跟她退出室外,但他腦海中還浮動著一個女性豐滿白晰赤棵裸的軀體和一個裸體男人的景象。
石室內傳出數聲乾咳,接著一陣的穿衣聲。之後,有人沉聲道:「外面可是無名兄麼?」
無名氏走人去,道:「是我……」目光到處,只見那個女子羞得抬不起頭來。
這時室中之人已穿好衣服,凌玉姬接著也走進來。無名氏道:「丁兄,我們一道到後面看看吧!」
這石室中之人正是神指丁嵐和夏雪,他們被困石室之後,因逃生無望,在這種絕望的情形之下,心理都被刺激得不大正常,加以兩人言語之間微妙契合,便做成了這種苟合的局面。
夏雪明知剛才兩人裸體擁臥的情形,己落在無名氏和凌玉姬眼中,故此羞得無地自容,簡直抬不起頭來,此時耳聽無名氏只招呼丁嵐一個人,突然想到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會看得起自己,永遠把自己當作娼妓看待,一種說不出的痛苦暮然湧上心頭,頓時尖叫一聲,直向室門衝去。
她的身法何等迅快,如同奔雷閃電一般掠過凌玉姬身畔,奔出門外。
無名氏大吃一驚,高聲叫道:「夏雪……夏雪……你怎麼啦?」
神指丁嵐在江湖上混了多年,這刻最是鎮定,腦筋一轉,已經明白夏雪為何有此突然的舉動。當下縱到無名氏面前,道:「兄弟這就去追她,但有幾句話先向無名氏你講清楚。」
他歎一口聲,道:「我和她的情形,你已親眼目擊,但錯不在她,而當時兄弟亦曾言明娶她為妻,雖是沒有親友作證,但我和她總算是正式夫妻了。」
無名氏愣一下,也不知說什麼話好,只能吶吶地連說兩聲「恭喜」。
丁嵐黯然搖搖頭,道:「我們實在沒有想到兩位忽然開啟通路,以致出醜,目下她已大受刺激,兄弟縱然把她追上,這一生只怕沒有幾天好日子過了!更不能追隨無名兄了。」
無名氏稍為冷靜一點,道:「丁兄不要說這種話,趕快把夏姑娘追到,必可共偕白首。…
凌玉姬這時也插口道:「你快點動身吧,別讓走得太遠,無法追得上。」
神指丁嵐欠身抱拳道:「兩位多加珍重,兄弟自此告辭了。」
他奔出石室之後,凌玉姬眉眼之間,儘是焦慮之容,如果露出輕紗之下的部份,她心中的焦急無疑會更加明顯強烈。她道:「唉,我們不應該一直闖入去,假如丁嵐追不上夏姑娘,她一個女孩子何處可以容身呢?」
無名氏也十分擔憂此事,但口中卻應道:「丁兄乃是當今武林之中第一擅長追蹤的高手,定然能夠追上夏雪無疑。」
凌玉姬想了一會兒,道:「可是……可是他縱然追得上她,又會怎樣呢?她肯死心場地嫁給他麼?唉,你如果不曾見到就好了,現在真是要命!」
無名氏被她一陣埋怨,真有啼笑皆非之感。但見她果真是十分替夏雪著急,這種慈愛心腸,實在值得敬佩,所以也不便說她。
他苦笑一聲,道:「我們再往前走吧!」
凌玉姬道:「這一次可千萬不能胡亂闖入去啦!」
無名氏點點頭,道:「依你,還有個美艷夫人和瑛姑在內,我可真不敢亂闖入去呢。」
凌玉姬神情忽然變了一下,輕歎一聲,道:「我們快走吧,美艷夫人不知會不會被人欺負?」
無名氏看出她神情有點不對,心中暗暗訝異,但她既然不說,也不好問。當下道:
「好,我們瞧瞧去。」
兩人穿過雨道,約摸走了四丈左右,便見到有個石室門口。
他們故意把腳步放重,緩緩走到門口,向室內一看,只見這座石室之內,一塌糊塗,地上儘是碎裂的陶瓷碎片,還有一些金銀珠寶,都被人踏成粉碎。
室中兩邊牆外各臥一人,此時都抬起頭,訝異地向室門望來,無名氏和凌玉姬一出現,他們都跳了起來,卻是辛龍孫和祈北海二人。
無名氏親眼目擊瑛姑設法把他們先騙人墓之中之事,所以並不訝異他們被困在一起。凌玉姬道:「咦!這地上是怎麼啦?」
祈北海大聲道:「我們被困在室內,一肚子氣沒處發洩,所以把所有的古玩珍寶都打破踏爛啦!」
辛龍孫道:「兩位是怎生進來的?無名氏你不是已經死了麼?」
無名氏懶得多說,淡淡道:「我此生魔難未滿,老天還不肯讓我死掉。」
凌玉姬也曾聽無名氏說過被他們陷害之事,恨聲道:「你們在為武林高手,自命不凡之士,卻用出這種卑鄙手段害人……哼!如果只有你們幾人被困此墓的話,我決不讓無名氏絞盡腦汁找出樞紐,開放全墓禁地,把你們這些壞人救出來。」
她這幾句話似乎比刀劍還要厲害,那祈。辛二人登時面紅耳赤,滿面尷尬窘困。
無名氏道:「玉姬你不要說啦,還有許多人不知已經脫困了沒有?要等我們去喊他們出來呢廣他這番話分明岔開話題,顯然無名氏對他們所作所為,毫不記在心頭。
他越是大方,祈、辛兩人更加慚愧,祈北海性情率直,突然大叫一聲,舉手遮面直向室外衝去。辛龍孫一看祈北海跑掉,剩下自己一人,如若凌玉姬再加諷刺,豈不更加難當,登時也跳起身急急奔去。這兩人一前一後,迅、即掠出門外,消失於黑暗的雨道之內。無名氏搖搖頭,道:「這又何必呢,玉姬你真把他們罵慘啦!」
凌玉姬道:「我想起這兩人的元恥下流,心中就忍不住怒氣,哼!剛才還算嘴下留情呢!」
無名氏微微一笑,心想下一站就是藍岳、玻姑他們,倒不知她將如何責罵他們?
當下拉住她玉手,又向前走去,不久,已到達一座石室門前。
無名氏乾咳一聲,道:「裡面有人麼?」
石室內傳出一聲低低驚呼,似是女子口音,跟著一陣穿衣的聲。凌玉姬捏捏無名氏手臂,抿嘴一笑,低低道:「幸虧我們已有經驗。」
無名氏輕輕道:「那是藍岳和瑛姑。」說出這話之後,雙目緊緊盯住她的面龐。只見她僅僅從眼中露出喜色,卻不說話,因此暗感奇怪,心想她不但不妒忌藍岳和瑛姑要好,已經令人不解,為何還要露出喜色?
他們等了片刻,無名氏道:「我可以進來麼?」
室中一個朗朗男子口音道:「進來吧,你真是無名氏麼?」這人口音一聽而知乃是藍岳。
無名氏暗中偷覷凌玉姬一眼,心想不知她將要如何責罵藍岳,腳下已邁步走到門口。放眼一瞥,只見藍岳還在扣衣衫上的扣子,瑛姑則急急忙忙地整衣繫帶。
藍岳見到無名氏,本來面上已泛起驚奇之容。忽見無名氏身後露出一張紗中半掩的面龐,頓時加了一層驚駭之容。五指連動,卻老是不能把衫扣扣上。
無名氏目光掠過地上擺放著一堆珍寶,微微一咽,道:「藍兄可是要把這些寶物帶走?」
藍岳在凌玉姬面前,死也不肯承認貪此寶物,朗聲道:「笑話,我藍岳豈把這些珍寶放在眼內?」
瑛姑接口道:「那怎麼行?這堆寶物沒有一件不是價值連城,公子一定要帶出去才好……」她說時己取出一條白汗中,鋪在地上,包裹寶物。
藍岳沉聲道:「我決不要這些東西!」
瑛姑突然抬頭,眼中閃動著奇異光芒,冷冷道:「你一見了凌姑娘,就什麼都不要了,是不是?」
藍岳怒聲道:「你少說話,不要動這些東西!」
瑛姑眼中突然湧出淚光,尖聲道:「我一定要,我一定要……」
藍岳看她似乎不能自制,生怕她說出更難聽的話,心念一轉,頓腳就向門外縱去,轉眼已失蹤跡。
瑛姑也不理他,逕自包起地上的十多件寶物,綁在背上。
凌玉姬這時才開口道:「你為何不趕快追去?」
瑛姑舉袖抹掉眼中淚水,歎道:「他這個人對於酒色財氣四個字,沒有一樣不愛。跟著他不一定就會快樂,不過他終必會再來找我……」
無名氏卻記著凌玉姬沒有責罵藍岳之事,心中老大不快,卻又無法說她,當下舉步向前走去。
走到第四間石室門口,耳中聽到凌玉姬和瑛姑步聲跟了過來,不覺放心地歎口氣,大聲叫道:「裡面有人麼?」
石室內傳出數聲奇異聲音,似是有人深深歎氣,又似是傷重呻吟之聲。
無名氏修眉一聳,回頭道:「玉姬你可聽見了?」
凌玉姬上前兩步,拉住他的手臂,道:「聽見了,真怕人……」
無名氏道:「你且在外面等一等,我先進去瞧瞧。」
凌玉姬道:「你千萬要小心一點……」她的真情自然流露,口氣中無限關切。無名氏大為感動,心中不禁泛起一陣慚愧之情。
他微笑道:「你放心,我絕不會魯莽行事。」
凌玉姬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伸手拉住他的胳臂,低聲道:「如果……如果是美艷夫人的話,你要鎮定一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