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鵬飛瞠目道:「人猿?可是它的背影與人無異啊?」
青衣女婢問道:「公子可見過人猿沒有?」
展鵬飛道:「在下連名字都是第一次聽姑娘說的,當然從不曾見過……」
青衣女婢遂道:「人猿是猿所化,猿狀如人類,有手有腳,人猿自然也似了……」
展鵬飛若有所悟,道:「在下想起來了,據說猿五百歲化形,所化的大概就是姑娘所說的人猿了?」
青那衣女婢道:「不錯!竊走公子的人猿正是六百餘歲的猿……」
展鵬飛聞言皺眉道:「這可糟了,東西被人竊走還有討回的希望,如今落在那畜牲手中,想要回來可就難了……」
青衣女婢道:「那人猿不是什麼畜牲,公子別胡亂開口罵人!」
展鵬飛反問她道:「姑娘怎知不是畜牲?」
青衣女婢道:「因為它除了不會開口說話之外,其他與常人無異,你自然不能罵它是畜牲…二…」
這話叫展鵬飛大感興趣,因為從她的言表,也可意會到這青衣女婢對那只人猿相當熟悉。
於是展鵬飛道:一姑娘可知道哪裡能找到它?」
青衣女婢道:「公子先將如何進入這山谷的經過說出來,我才會將尋找白爺爺的方法告訴你。」
展鵬飛問道:「白爺爺?誰是白爺爺?」
青衣女婢道:「我們管叫那只人猿叫白爺爺……」
展鵬飛笑道:「原來如此……」
於是他將誤人巖洞,無意中進人山谷的經過說了出來。
青衣女婢聽了展鵬飛之言,突然道:「你能逃過那巨蟒之吻,必有一身上乘武功,對也不對?」
展鵬飛不知她這一問的意思,任了一下才道:「在下說不上有什麼驚人功夫……」
那青衣女婢倏地柳眉倒豎,道:「我不相信!」
說著她將長劍一指,道:「你敢不敢跟我動手過招?」
展鵬飛退了一步道:「咱們無冤無仇,這……」
那青衣女婢打斷他的話道:「我只問你敢不敢跟我交手……」
她突然將聲音說得很大,展鵬飛遂道:「如果在下與姑娘動手過招,姑娘是不是能將白爺爺的去處告訴在下?」
那青衣女婢道:「那要看你能不能贏得我手中這把劍!」
展鵬飛道:「既是如此,在下就領教幾招。」
他爽快答應,反使那兩名青衣女婢有意外之感。
原先那女婢怔了一下才道:「咱們到下面去,那邊地方大……」
展鵬飛立刻同意,他一面攀下山巖,一面心想:這兩名女婢與那白爺爺必有關係,要追查自爺爺的去處,絕不能放過她們兩人。
他們三人很快的下到谷地,對峙在一處空曠之地。
那名為首的女婢交代了她的同伴幾句,立刻握劍走進場中,看了展鵬飛一眼,道:「公子卓然不凡,果真是個名家高手……」
展鵬飛笑道:「不敢,在下為了追回失物,不得不接受姑娘挑戰,還請姑娘手下留情……」
他話雖是如此說,但心中早已決定拚力挫敗那兩名女婢,好盡快將衣物追回。
因此他交代過門面話之後,對面的青衣女婢突然發覺展鵬飛的身上湧現出凜然的鬥志,生似他早有一戰得勝的把握。
那青衣女婢也是個行家,道:「公子此刻氣勢凜人,確是我生平僅見的敵手!」
但她的外表並未顯得氣餒,反將長劍一揚,又道:「小心了!我就要進招!」
展鵬飛嘴角牽動一下,表示他已準備好接招。
那青衣女婢毫不客氣,長劍一抖,唰的當胸朝展鵬飛刺了過去。
展鵬飛身形一閃,早已化解,不過他志在速戰,右手很自然的切了一掌,回攻對方一招。
不料他掌勢才出,驀覺情形有點兒不對。
因為他掌勢雖無傷人之意,可是也運了五成以上的力道,那掌風起碼也可以逼退那青衣女婢三步。
然而她卻不退反進,一柄長劍居然探進展鵬飛的掌影,毫無困難的攻了過來。
展鵬飛嚇了一跳,慌忙收回掌勢,向後躍退數丈,始才避過對方的利劍。
他不禁停住招式,訝然望著那青衣女婢。
那青衣女婢似乎有點兒得意,淺淺笑道:「公子想不到我方纔那一劍如此神奇吧?」
展鵬飛搖搖頭,這回輪到那青衣女婢露出詫異不解的神情,道:「那麼你何以如此驚奇?」
展鵬飛道:「在下驚奇的原因,是由於姑娘的劍招居然隱含三陰教的移花接木手法之故!」
那青衣女婢恍然道:「原來公子也識得移花接木手,莫非公子是三陰教的人?」
展鵬飛反問她道:「姑娘呢?」
青衣女婢倏地冷哼一聲,道:「我倒要看看你識得幾派的絕技!」
話音一落,她的左掌忽地打出一股掌風,猛然掃向展鵬飛!
展鵬飛往左面躲開,一面喝道:「好個北斗玄功,可惜火候未到!」
他動作極快,說話的聲音和出招的動作幾乎一致,「味」的點出一指。
青衣女婢但覺一縷勁風破空而至,忙用長劍護住胸前重穴。
冷不防握劍的虎口一沉,展鵬飛彈出的指風,居然將那青衣女婢的長劍擊得差點兒脫手震開。
那青衣女婢驚呼一聲,硬生生將長劍握牢,但身形卻因此立腳不穩。
展鵬飛要她輸得心服口服,雙掌一拍一合,掌心猛然湧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內家真力,將青衣女婢整個去路完全封住。
只聽「彭」的一聲巨響,那青衣女婢被展鵬飛的真力震得連翻了三個觔斗才摔倒地上。
她的形狀甚是狼狽,可是並沒有受到傷害,因此一骨碌站了起來,睜著一對杏眼,道:
「今天我跟你拚了!」
她這一喝,另一名女婢也舉起劍來,準備加人聯手攻擊展鵬飛。
但展鵬飛卻道:「憑兩位姑娘之力,自信拚得過在下嗎?」
這一句話宛如當頭捧喝,使那兩名女婢按下恨火,認真考慮著一拼之下的後果。
展鵬飛趁這個時候又道:「在下剛才本可以大五行神功致姑娘於死命,然而我不願無故傷人,所以在緊要關頭之時收回神功。此刻兩位姑娘又何必惹在下非施出煞手不可呢?」
展鵬飛說出這番話的用意,無非要使那兩名女婢知難而退,依約說出那白爺爺的去處。
青衣女婢自然意會得到他的話中之意,是以沉吟一會兒,終於道:「好吧!我認輸就是……」
既已認輸,當然就得依約將白爺爺的去處說出來。
展鵬飛用眼光凝視青衣女婢,並沒有出言催她說出那只人猿躲在什麼地方。
青衣女婢心知不說出來必會惹翻對方,於是道:「我得先聲明一點,公子如果因我的指點找到白爺爺,除了要回你的失物之外,絕不能傷它,公子答不答應呢?」
展鵬飛迅即道:「在下可以答應……」
青衣女婢看了她的同伴一眼,正要說話;她的那一名同伴卻道:「蘇姐姐!你……」
被稱為蘇姐姐的青衣女婢舉手阻止她的同伴說下去,道:「翠紅!此事不關你,你不用擔心!」
但那名叫翠紅的婢女,還是說出她心裡的憂慮,道:「蘇姐姐!白爺爺一向深居簡出,厭人打擾,萬一它將公子前去尋它的事遷怒於你,姐姐怎麼辦?」
蘇姐姐道:「此事不妨,愚姐自有安排……」
她表現得一點兒也不在乎的樣子,那翠紅大表意外,卻又找不出阻止她的理由。
蘇姐姐於是對展鵬飛說道:「公子!你可循綠溪逆流一路而行,源頭有個山洞,那便是白爺爺住的地方!」
展鵬飛依照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谷中就只有那麼一條溪流,心想便是她所說的綠溪無疑。
當下展鵬飛點點頭道:「在下省得!多謝兩位姑娘指點!」
他一一向那兩名女婢抱拳作禮邁開腳步就要走向綠溪。
那翠紅突然在他的背後道:「公子此去務必加倍小心……」
展鵬飛不禁停步問道:「嗅?莫非白爺爺凶狠得很?」
翠紅看了蘇姐姐一眼,見她沒有阻止她說下去的意思,才道:「倒不是白爺爺有何凶狠,是白爺爺的那些徒子徒孫厲害得很……」
展鵬飛道:「人猿也有幾分人性,在下此去並無惡意,想來它們不至於太為難在下才是!」
那蘇姐姐卻道:「公子必以為自己藝高膽大,連陰狠的人類都不怕,還怕那些人猿畜牲,對也不對?」
展鵬飛聳聳肩,道:「在下絕無此意……」
他頓了一頓,又道:「何況從姑娘的言表之中,在下亦能領會到那些人猿必甚厲害,在下豈敢掉以輕心,小視它們?」
蘇姐姐露出不大自然的表情,道:「敢情你已看出我此刻的心情有點兒幸災樂禍……不錯,我正在期望白爺爺他們給你一些苦頭吃,你很覺驚奇吧?」
展鵬飛笑道:「憑良心講,設使咱們易位而處,在下也很可能跟你的期望一樣……」
他歇一下,又道:「因為這是人之常情,你打不過我,卻又不願自食諾言將白爺爺的住處隱瞞下來;在這種情形下,你心頭那股悶氣,自然期望有人替你出一出。在下很瞭解姑娘這種心情……」
蘇姐姐被說得臉上一紅,道:「你這人真是難纏……」
她突然歎了一口氣,又道:「唉!我真不相信世間有你這種男子!」
展鵬飛淺淺一笑,道:「姑娘指的是好的或是壞的方面?」
蘇姐姐眸光一亮,道:「有好有壞!總之我也弄不清楚……」
她可能真的弄不清楚展鵬飛這個男子是好是壞,因為展鵬飛已笑著揮手而去,她還望著他的背影發呆,未及將她的觀感說出來。
翠紅卻忍不住問道:「蘇姐姐!你說這人到底是好是歹?」
蘇姐姐將目光收回,道:「他太令人難以瞭解……不過我寧願相信他是個好人!」
翠紅臉上仍是一片茫然,道:「我倒一直認為他是個好人!」
蘇姐姐笑道:「哦?你真有如此感覺?」
翠紅堅決的點點頭,道:「他不但溫文有禮,而且處處給人留一個餘地,設非他生性敦厚,怎能如此?」
蘇姐姐頗有同感,她道:「難得你量人的眼光有此水準;不錯,他本可用他的武功逼我們說出白爺爺的住處,但他卻寧可用武功『說服』我們,足見他的宅心仁厚……」
翠紅道:「可是姐姐為什麼還要讓他去涉險?」
蘇姐姐道:「翠紅你有所不知……不論如何他總歸是一個不受歡迎的外人,再說我們僅能在直覺上認為他是個好人,還沒有理由,可以確定他不是為個偽君子,我怎能偏袒他?」
翠紅道:「姐姐說得也是……不過小妹總覺得我們本可幫助他,卻仍讓他涉險,於心有點兒不忍……」
蘇姐姐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白爺爺從不妄開殺戒,有什麼好擔心的?」
翠紅道:「萬一白爺爺動了殺念,他豈不要遭殃?」
蘇姐姐正色道:「真要惹動了白爺爺的殺念,那麼,他必定也有該死的理由,像這樣丟了生命,我們又何必替他傷心?對不?」
翠紅想想也對,展鵬飛如果有該死的理由,一旦因此遭了白爺爺的毒手,也就沒什麼好憐惜的了。
從蘇姐姐和翠紅的交談,可知白爺爺必不是只嗜殺的人猿,甚至它能分辨出人類行為之可殺或不可殺。
換句話,可殺的惡行,白爺爺必不饒恕;不到窮凶極惡的人,白爺爺也不會無端害人。
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翠紅她們兩人口中的那只人猿白爺爺,也算是極為通靈的了。
翠紅歎了一口氣,道:「蘇姐姐!咱們要不要把這件事稟告小姐?」
蘇姐姐道:「當然必須稟告!」
翠紅喜道:「小姐心地仁慈,說不定會今白爺爺停止為難那個人……」
蘇姐姐道:「可不一定,前天老爺來信息,據說幽靈谷附近近日中可能出現大批武林人物,要我們加備小心,不准任何人驚擾小姐……」
翠紅訝道:「這幹我們綠溪谷何事?」
蘇姐姐笑罵道:「傻妹妹!咱這綠溪谷與上頭幽靈谷只一山之隔,誰能擔保那些武林人物不會闖進咱這裡來?」
翠紅道:「嗯!怪不得白爺爺這幾天老是親自巡山,原來它也知道情況翠紅道:「嗯!怪不得白爺爺這幾天老是親自巡山,原來它也知道情況有點兒不對!」
蘇姐姐道:「是啊!要不剛才那人怎會碰上白爺爺?」
翠紅道:「說來他也夠倒霉的!」
蘇姐姐道:「放心!那人大有來歷,不會喪命的!」
翠紅道:「你看他有什麼來歷?」
蘇姐姐聳聳肩,道:「我也弄不懂,他的武功精深博大。雖未盡得天魔令上的訣竅,但六大邪派的功夫似乎都會,你沒有看他施出的水火絕命指嗎?」
翠紅道:「看是看到了,但除了真力精湛之外,也沒什麼驚人之處!」
蘇姐姐道:「你不能以偏概全,咱們走著瞧好了。」
翠紅笑道:「走啊!要不然可真要挨小姐的罵了……」
兩人相視一笑,終於相偕沿山巖爬了上去。
且說展鵬飛沿著綠溪南岸,朝上游緩步而行。
初時路面平坦,走來毫不費力。沿路鳥語花香,清風送爽,令人心曠神恰。
走了半個時辰之後,漸漸進人山巖區,那綠溪流水,由此也開始奔瀉而下,迴盪急湍,傳來嘩啦聲響。
展鵬飛尋路而行,有時須得攀巖而過,有時還得涉水而行,曲折迂迴,費了很大的工夫。
他偶爾回顧來路,竟不覺已離綠谷甚遠,那綠溪托儷而下,宛如一條綠色綵帶,橫穿在他的腳底下。在紅白綠相間的草地陪襯之下,顯得那麼寧靜祥和,美麗誘人。
展鵬飛不禁大為舒暢,他凝目注視著腳底下的那片美景,心為之嚮往不已。
如此歇息了一會,展鵬飛正準備重新上路,倏覺四下岩石之後有什麼人躲在那裡窺探。
他濃眉一皺,略略思忖一下,仍舊提步向前。
這樣走了半里之遙,展鵬飛一直認定那些跟蹤他的人不離左右,但他抱定人不惹我,我便不惹人的原則,仍舊不慌不忙的攀巖而行。
不一會兒,他來到了一處深潭之前。
只見那深潭銜在一片峭壁之下,波平如鏡,方圓大約有一里之廣。
深潭的下方有一道缺口,墨綠的潭水由缺口大量流出,匯成一股溪流,那便是穿過綠谷的那條綠溪。
展鵬飛站在潭邊的懸巖之上,極目眺望,卻看不見那蘇姐姐所說的猿洞。
四周除了岩石山壁之外,草木飛鳥更是絕少,若非那潭水嘩然,簡直是萬籟俱寂。
展鵬飛仁立片刻,忽然看到對面巖壁有白影一閃。
他趕忙將目光集中那巖壁之上,果然讓他看到峭巖間倒垂的一株虯松之下,站著一尊灰白人形。
因為兩下距離不近,中間又隔著一處深潭,展鵬飛沒法移步靠近,只好窮目注視。
這一次他似乎看到那灰白人影站在松幹之上,向他揚著手中的東西。
他全神看了一下,始才確定那人所揚的東西,實是他失落的外衣和寶刀。
展鵬飛迅速在心中忖道:敢情那人猿白爺爺就住在對面的巖壁之上,隔著這深潭峭壁,卻是萬難飛渡。
展鵬飛只顧盯著對崖的白爺爺,冷不防他的背後已出現了成群的人猿。
那些為數大約有二、三十頭的人猿,悄然站立在展鵬飛背後的亂巖之上,井然有序。
這時那白爺爺已一晃而逝,展鵬飛遂將注意力收回。驀地,他感到背後殺機隱含,心下不由得一陣駭然。
他迅即轉身,一眼觸及那二、三十頭的高大人猿,又是一驚。
展鵬飛發覺那些人猿分散在亂巖之上,雖然對他虎視眈眈,但還沒撲擊他的姿態。
於是他定一定神,道:「請白爺爺出來見見!」
他連續兩次指名要見白爺爺。心想這些人猿要真的通靈的話,應該明白他比手劃腳,大聲說話的意思。
可是那些人猿任憑展鵬飛怎麼說,卻是一點兒反應也沒有,仍然靜靜的或立或蹲,骨碌碌的朝他望。
展鵬飛見狀歎了一口氣,心想:與這些畜牲打交道,真是不可言喻。
他一時想不出辦法來溝通雙方的意思,只好坐在巖上,跟那些人猿對望,一面等候那白爺爺的出現。
約摸有一往香的光景,左面峭巖之上,倏地傳來一聲扣人心弦的長嘯。
那嘯聲才起,那些與展鵬飛對峙的人猿,莫不側耳傾聽。
只聽那嘯聲越來越高昂,人耳清悅,漸次轉為激昂,差不多有一頓飯的工夫,才嘎然而止。
嘯聲一停,那些人猿開始手舞足蹈,吵嘈吼叫,你推我扯的亂作一團。
展鵬飛雖不知它們在搞什麼名堂,但從他們的表情。也能推知剛才那一陣嘯聲,似是用以指揮他們的。
果然,那二、三十頭人猿吵鬧了一番之後,開始群集在一起,朝展鵬飛裝腔作勢,吡牙咧嘴,一反開頭時那時穩重沉靜。
展鵬飛立刻全神戒備,一面保持臉部的笑容,表示他一直沒有惡意。
可是那些人猿依然咆哮不停,最後走出一頭特別碩大的白猿,及二頭長臂猿,分由三路向展鵬飛欺近。
展鵬飛一見它們來意不善,忙搖手道:「喂!喂!你們想幹什麼?」
那三頭人猿毫不理會展鵬飛的喊叫,越逼越近。
展鵬飛步步後退,最後退至綠潭之旁,差二、三步就得掉人潭中。
這時那三頭人猿已分站在展鵬飛之前,並採取包抄的姿態,大有同時撲向展鵬飛之勢。
其餘那些大猿也移靠過來,圍在左右,一副觀看熱鬧的樣子。
展鵬飛見狀頓時明白過來,敢情那些人猿推派前面那三頭為代表,準備與他較量一番。
展鵬飛雖不至於會害怕這一群人猿,不過雙方有理講不清,確夠他傷腦筋的。
他正苦無解釋的辦法,那三頭人猿已嘶吼一聲,分由正面左右,迅如狂風的捲了過來。
展鵬飛仍不敢輕舉妄動,他暗聚內力,站在原地任憑它們撲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那三頭人猿已一衝而至,左右各有一頭抓住展鵬飛的兩肘,正面那一頭將展鵬飛攔腰抱住,三頭一致使力,想將展鵬飛拋進潭中。
展鵬飛使個千斤錘,人如淵亭嶽峙,神威凜凜不動分毫,任是那三頭人猿怎麼抱怎麼扯,就是搬不動他。
那三頭人猿連推帶拉,拖了半天,直弄得聲嘶力竭,急得抓耳弄腮,最後才將手放下。
那三頭人猿知難而退,旁觀的人猿一時大聲鼓噪,有的在巖上打滾翻觔斗,有的三兩頭抱在一起又吼又叫。
展鵬飛心知他們在嘲笑那三頭同伴,忍不住露出開心的笑容。
他既知那些人猿對他並無傷害之意,不禁童心大起,衝著那些人猿道:「來,來,換幾個上來……」
他這一說,那些人猿鼓噪得更加厲害,有的垂胸摔臂,更有攘臂高呼,生似在抗議展鵬飛目中無人。
它們亂嘈嘈的鬧在一起,卻沒有一頭敢自告奮勇上前接受展鵬飛的挑戰。
展鵬飛看到他們那份氣急敗壞的模樣,不覺好笑,哈哈笑了起來。
這一笑似乎激起那些人猿的勇氣,它們圍在一起商量了一會兒,終於又推出三個代表來。
這回出來的三個人猿,都是削瘦型的,它們飛躍而至,動作卻甚輕盈。
展鵬飛愣了一下,心想這三頭人猿必定都有出色的輕功;但不知它們推派出輕功特佳的同伴有何用意?
他心裡一有弄不懂的疑問,就更加不敢輕視這些人猿的智慧,因為他深信它們用三個輕功高手對付他,絕對別具深意。
展鵬飛念頭還未轉完,那三個人猿已蹦跳而來,並不停的在他前面交錯躍動。
展鵬飛發現它們的確有一手足以驚世駭俗的輕功,不禁皺起濃眉,用心戒備。
片刻之後,第一頭人猿突然自他的頭頂一掠而過,接著第二頭和第三頭,也分由他的左右兩側,縱躍過他的頭頂。
展鵬飛摸不清它們如此跳來跳去的用意,是以凝立不動。
那三頭人猿似是跳得性起,居然一再如法炮製,在展鵬飛的頭頂上飛掠不停。
展鵬飛心想,反正讓它們跳跳也沒損失,因此只防著他們撲上身來,並不想阻止它們躍動的動作。
像這樣,那三頭人猿約摸各跳了五、六次,當又輪迴第一頭越過之時,展鵬飛倏覺有水滴灑在他的頭上。
他得了一愣,忽聞一股尿臊味衝鼻而人,慌得他忙用衣袖去抹。
展鵬飛又氣又急,委實沒料到那些言牲會用這缺德方法整他。
不想他還沒將頭臉的猿尿擦乾淨,另外那兩頭人猿突然衝了過來。
說來也絕,那兩頭畜牲一衝過來之後,居然抱住展鵬飛的腰,騰出手來搔他的腋窩。
展鵬飛冷不及防,被它們搔得奇癢難耐,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他一邊笑一邊節節後退,一個不小心碰上了一塊石頭,踉蹌一腳,整個人掉進了深潭之中。
那些圍觀的人猿,在展鵬飛掉人潭中的同時,忽然呼嘯而至,撲通撲通,全都躍下潭去。
展鵬飛本不善水性,那些人猿卻存心在水中修理他,幾頭游得較快的人猿,不待展鵬飛掙扎站起,早已游近他的身旁,七手八腿的將他拉到深處。
當展鵬飛發覺情形不對之時,人已被拖至潭心。
那綠潭又深又冷,展鵬飛只覺得一股透心涼意湧起,一口氣差點兒沒喘過來。
夏回讓展鵬飛驚心動魄的是那群人猿不但技術高明,而且狡猾異常,將展鵬飛弄得一連咕嚕喝了好幾口潭水。
展鵬飛真是哭笑不得,無奈在水中載浮載沉,根本使不出力量來。加之對方「人多勢眾」展鵬飛又不忍真正用力擊傷它們,於是他便處於下風。
他在水中盡量維持不灌進潭水,同時飛快在心中思忖脫身之法。
一用心想逃,計策立即浮現心中,展鵬飛有心跟那些人猿開個玩笑。
他趁那群人猿玩得樂哈哈,忽然雙手兩腳亂踢亂劃,就像已經支持不住,快要滅頂一樣。
那些人猿頓時發現情形不妙,有些已經停止戲弄展鵬飛,游了開去。
展鵬飛待人猿錯愕之際,兩手往水中撈了兩下,接著將身體一鬆,便自沉了下去。
這樣一來,膽子較小的人猿已慌了手腳,紛紛游上岸去,至於膽子大一點兒的,雖潛進水中企圖將展鵬飛拉起,不料偏是拉不動。
展鵬飛故意施力下沉,身體自然重了好多,他一俟那些人猿嚇跑,始才在水底一個翻身,朝岸邊潛游過去。
當他悄然自岸邊冒出水面之時,那些已爬到岸上的人猿,正群集岸上,吵作一堆。
展鵬飛暗地好笑,他躡手躡腳的躲進一塊大石之後,遠遠看那一群嘈雜不休的人猿。
這邊正在鬧哄哄的時候,那邊峭巖之上又傳來一陣長嘯,展鵬飛抬眼一望,只見有三點人影,自那峭巖之上一瀉而下,朝潭岸而來。
不過眨眼工夫,那三名人影已越過峭巖,來到那群人猿之前。
展鵬飛看出原來是剛才那兩名青衣女婢,率同那頭灰白色的人猿白爺爺一起趕來。
那群人猿這時已靜了下來,等青衣女婢走到潭側站定,才由一頭人猿代表向她比手劃腳,吱哩呱啦地訴說一番。
蘇姐姐等那頭人猿訴說過後,才道:「你們再下水找找看,不論如何也得將那人的屍體找到……」
她這麼一說,那些人猿立刻紛紛躍進水中,只有那白爺爺站立不動。
蘇姐姐轉向它道:「白爺爺!你不用難過,是那人命運不好才會淹死,沒有人會怪你的……」
那白爺爺神色木然,展鵬飛暗中看得相當感動:心想這人猿心地竟是如此善良,「白爺爺」這名號的確不是自叫的,他當之無愧。
展鵬飛心有不忍,打算現身結束這場玩笑,人還沒動,卻聽翠紅道:「蘇姐姐!那人會不會裝死溜走?」
蘇姐姐瞪大了美眸,道:「是呀!要不然它們二、三十個怎會連那人的屍體也找不到?」
她一念及此,不禁浮起恨然之色。舉掌拍了三下,一面召回潭中的人猿,一面切齒道:
「那個傢伙要是故意裝死讓我們白替他著急的話,我非剝他的皮不可!」
翠紅笑道:「蘇姐姐,何不讓它們多找一會兒?」
蘇姐姐道:「找當然要找,不過我們改在陸上找……」
翠紅道:「莫非你已確定那廝已逃回岸上?」
蘇姐姐道:「八成是這樣,我不信憑二、三十頭人猿之力,淹得死那廝!」
她們說話之時,那些人猿已都上了岸。
蘇姐姐旋即將它們分成幾個組,看情形她已下定決心在綠谷大舉搜尋展鵬飛。
展鵬飛等她將人手分配好,始才施施然自藏身的大石之旁走了出來。
翠紅首先發現展鵬飛在十幾步之外,推一推蘇姐姐道:「蘇姐姐!你不用分派人手了,喏!你看誰從那邊過來了?」
蘇姐姐抬眼看到展鵬飛之時,展鵬飛已差不多走近了她。
還是展鵬飛先說道:「姑娘來得正好,在下正感無法與它們溝通意思,姑娘此來得多多幫忙!」
蘇姐姐冷冷道:「你跟它們一起,又是嬉水,又是相撲取鬧了半天,還須要我這個翻譯?」
展鵬飛當然聽得出這番冷言譏諷,但他只是聳一聳肩道:「姑娘又不是不知道猴猿之性,最喜與人嬉戲,在下為了討好它們,不得不陪它們玩耍一番,倒叫姑娘笑話了……」
蘇姐姐哼道:「可是你為什麼要裝死唬人?」
展鵬飛道:「不這樣的話,我哪有機會這麼輕鬆得上得岸來?」
翠紅插言道:「蘇姐姐!白爺爺這些徒子徒孫胡鬧慣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算啦,還是帶他去見小姐要緊!」
蘇姐姐想了想,很勉強的道:「好吧!咱們帶他去見小姐!」
說著揮手要展鵬飛跟她走,展鵬飛卻道:「慢著,姑娘!在下的衣物還在白爺爺那裡,沒要回來之前在下可沒空閒跟你們走!」蘇姐姐正待發作,翠紅忙道:「公子的衣物!白爺爺已經送交給小姐,去了便可歸還給你!」
展鵬飛聞言將目光投向白爺爺,只見那頭人猿,居然向他點頭表示翠紅之言確實。
於是展鵬飛道:「看情形在下非與姑娘的小姐見上一面不可了?」
翠紅道:「不錯!除非你不想要回你的東西!」
展鵬飛雙手一攤,道:「好吧!請姑娘帶路……」
眾人開始又攀巖而上,不一會兒,就來到了一處巖洞之前。
那巖洞居高臨下,綠潭正在下方,洞前老松橫陳,峭巖屏障,除非有人領路,要找上如此隱秘之處,實非容易。
展鵬飛站在洞前略略瞭望,那綠谷正橫亙眼底,一草一本均看得甚是清晰;視界之廣,當真可以監視整個谷地。
他在翠紅等人的催請之下,舉步進人巖洞。
巖洞之內又是一番景物,兩排油燈將裡面照得通亮,深人約十餘丈,竟是打掃整理得一塵不染。
最後他們來到一間石室之前,翠紅隔著珠簾,向內室道:「姥姥!人已請到!」
停了一會兒,室內有一名老太婆掀簾而出,打量了展鵬飛一眼,道:「你隨我進來!」
展鵬飛遲疑了一下,方始抬步跟那老太婆進去。
他一腳才踏進室內,倏覺眼睛一亮,幾乎被那室內的陳設嚇傻了眼。
展鵬飛簡直不相信在這高崖巖洞之中,有如此華麗的所在。
那半圓型方圍約十八丈的室內,有上等的花彫木桌椅,有乳黃色的西域地氈,還有古玩字畫,將室中佈置得華美高雅,安適曠恰。
那老太婆請展鵬飛坐下,道:「公子稍坐,待老身扶小姐出來……」
她不管展鵬飛同意不同意,話一說完,就自轉身移步走到裡邊,打起長簾,進人另一室中。
展鵬飛這時才發覺那長簾之後還有一處復洞,心想那必是主人的臥房了。
他不禁好奇心大起,真想快一點兒一睹主人的風采。
可是那老太婆進去好一會兒,展鵬飛才聽見一陣咳嗽之聲,忙正襟端坐好。
片刻後,長帝一挑,剛才那老太婆顫巍巍地扶著一名黃衣綠裙的少女走了出來。
那少女兩肩披著光可鑒人的一頭長髮,微微抬起笑臉,算是跟展鵬飛打招呼。
展鵬飛怔了一下,忖道:「這少女看來似曾相識,莫非我在哪裡見過她?」
他念頭一掠而逝,旋即被自己否認掉,繼續想著:不,像她如此美麗的人,任何人如果見過她,必定都會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決守不至於有事後記不起來的道理。
展鵬飛正在思忖之間,那美貌的少女已被扶到他對面的雕花椅上落了座。
展鵬飛欠欠身,道:「在下展鵬飛,只不知姑娘何事見召?」
那少女臉色蒼白,黛後深鎖,雖是病容滿面,但仍掩不住她那天生麗質,及風逸幽雅的體態。
她用雪白的玉手微微摀住胸口,輕輕道:「小妹狄可秀,久聞展公子大名……不想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
展鵬飛當她是客套話,拱拱手道:「姑娘客氣了……」
他突然想起「狄可秀」這三個字是誰,精神一振,道:「姑娘莫非是燕雲大俠狄仁傑,狄老前輩的掌珠?」
展鵬飛說這話之時,不但想起在袁伯文之處見過狄可秀畫像的事,也記起狄仁傑的女兒正是狄可秀。
但他仍然有意外之感,忍不住出言詢問。
狄可秀道:「是的!家父正是狄仁傑!」
她望著展鵬飛驚異的眼光,又道:「公子好像不大相信我的話是不是?」
展鵬飛慌忙道:「不,不,在下絕對相信……」
狄可秀偏著頭,顯然要展鵬飛說出理由來。
展鵬飛乃繼續說道:「在下在見到姑娘之前,已經看過姑娘的畫像。姑娘倩影依稀,在下一看就認出來了……」
狄可秀眸光一閃,道:「哦?那畫像現在何處?」
展鵬飛道:「在七星教的袁伯文那裡!」
狄可秀道:「那麼公子見過的次數並不多吧?」
展鵬飛坦然道:「在下只見過一次!」
狄可秀笑道:「見過一次畫像?公子居然就有那麼深的印象,尋常人相互見一次面也未必就能記住對方的模樣,公子剛才之言未免有點兒輕率吧?」
展鵬飛愣了一下,道:「難道說姑娘不相信這世上有令人一見難忘的人?」
狄可秀認真的想了一想,道:「當然有……」
展鵬飛輕輕一笑,迅即道:「是奇醜得令人恐怖的人,和美得叫人眩目的人?」
狄可秀點頭道:「真有這等人的話,委實使人見過之後,便很難忘掉的!」
展鵬飛道:「那小姐相信在下之言了?」
狄可秀開心的笑了起來,她蒼白的臉透出一抹紅暈,更顯得艷麗絕倫。
展鵬飛看得一呆,心想:像這種美麗的女子,實在使人看過之後,一刻也難忘懷。
狄可秀攏一攏美發,顯得嬌羞不勝的樣子,道:「公子必定認為我醜得可怖,對也不對?」
展鵬飛毫不掩飾的道:「姑娘仙姿慧心,簡直已超凡絕俗,相信這世上再沒有比!」娘更美的女子!」
狄可秀正色道:「因此你見過一次我的畫像,就記在心頭了?」
展鵬飛迅即頷首,道:「是的!」
狄可秀突然道:「如果我肯委身下嫁於你,你會接受嗎?」
展鵬飛歡聲道:「當然!在下不接受便是個傻瓜……」
他驀然住口,忖道:怎麼搞的,我竟然在頭一次見面的女子面前,說出這等話來?
狄可秀似乎沒有發覺展鵬飛的神態,愉悅地道:「既是如此!公子去將火狐內丹取來,我便嫁給公子為妻……」
展鵬飛訝然道:「姑娘知道在下此來是為了擒捉火狐?」
狄可秀道:「當然知道,而且我也知道你有成功的機會!」
這話更叫展鵬飛不懂,他露出惘然的表情;只聽狄可秀撲味一笑,道:「告訴你,你一到幽靈山區來,勞典便已告訴了我,勞典公子認得吧?」
展鵬飛道:「認得!可是姑娘怎知在下有抓到火狐的機會?」
狄可秀道:「靈貓勞典曾在我面前將你推崇備至,他說,你的才智武功,武林無人能及……」
展鵬飛笑道:「這也不能證明在下可以順利抓到火狐啊?」
狄可秀道:「擒捉火狐除了才智武功之外,當然還得靠機運、方法等等,然而公子似已具備了這三者……」
展鵬飛瀟灑一笑,道:「在下自己倒未覺得……」
狄可秀道:「那麼我來說給你聽……」
她頓了一頓,又道:「第一,你有一把元堅不摧的寶刀和一個堅韌適用的碧火珠絲網,擒捉火狐的工具你已經有了……」
展鵬飛道:「但這兩樣東西都在姑娘手中……」
狄可秀道:「我會還給你的!」
她歇一會兒,又道:「第二,你已經人了這綠谷,而且又可能得到我的協助,所以你有絕大的機會可以成功!」
展鵬飛道:「不管怎麼樣,在下很感激姑娘這份情意,只是……」
狄可秀打斷他的話,道:「公子別小看我的能力;坦白講,任何人想擒捉火狐,若是沒有我的協助,成功的希望還真渺茫哩!」
展鵬飛被說得有點兒不好意思,因為他確是不相信狄可秀有可能助他捉狐。
此刻狄可秀說得那麼有把握,更令展鵬飛疑惑不解。
比如說,狄家既能自己捉到火狐,狄仁傑又何必以天魔令為賞格,要六大邪派的人參與擒捉的工作呢?
狄可秀似是看出了展鵬飛的心念,又道:「其實擒捉火狐目前已不算是一件難事,因為這些年來火狐的行蹤全在白爺爺的監視之中,甚至它的生活習性,白爺爺也知道得很清楚……」
展鵬飛還是忍不住問道:「那麼狄前輩為什麼不親自下手捉它?」
狄可秀道:「爹根本沒有把握,因為白爺爺監視火狐的事,他根本不知道,何況即使捉到火狐,爹也不知道取出內丹的方法!」
展鵬飛詫然道:「那麼他要大家幫助捉火狐是什麼意思?」
狄可秀忽然露出痛苦的神色,低聲道:「爹的用意和作風自始與我無關,所以此事我實在無可奉告……」
展鵬飛大覺意外,道:「可是,令尊擒捉火狐的目的,不是要取出內丹以配藥,來醫治姑娘的病症的嗎?」
狄可秀幽幽道:「這些年來爹在江湖上確是如此聲明……然而,事實上卻另有內情……」
她頓了一頓,又道:「不錯!我自十二歲染上重症,迄今已有六年之久;六年來全靠天池藥宮的芸君姐姐調藥維持生命,可是不知哪一天會突然氣絕身亡,只有天曉得……」
她說來哀怨動人,使展鵬飛不禁心裡淒然。
狄可秀撫著胸口的姿勢,更平添幾許悲涼,看來像是隨時都會斷氣的樣子。
展鵬飛心弦一震,道:「姑娘是不是覺得不舒服?」
狄可秀吐了一口氣,搖搖頭道:「我已習慣了這種痛苦,公子不用擔心她看來精神又恢復了許多,停了停又道:「家父在我得病之後,就將我送到這綠谷來,起初在谷中蓋了一座精含,由姥姥和兩名丫環服侍我;後來我碰到白爺爺和它們那一夥人猿,才搬到現在這個地方……」
說著她露出慘然的苦笑,道:「幸虧有白爺爺它們,否則我每日所需的飲用水,真不知靠誰取來!」
展鵬飛道:「姑娘飲用的水必非尋常之水,對也不對?」
狄可秀道:「公子猜得不錯,那水必須接自綠溪的源頭。」
展鵬飛恍然道:「原來如此,在下看過那綠溪上游的地勢,想來源頭必在峭壁之上了?」
狄可秀道:「不錯!」
展鵬飛道:「雖是如此,在下覺得要上那源頭並非難事,何須勞頓白爺爺他們?」
狄可秀道:「這點公子就不知道了……因為那源頭四處長滿綠苔,使人無法接近,縱然能接近源頭,也沒法在半往香的時刻內將水取回這裡!」
展鵬飛道:「此地到那源頭甚遠?」」
狄可秀搖頭道:「不過半里之遠而已,但儘是懸崖絕壁,飛鳥也覺難渡,何況是人?」
展鵬飛恍然道:「在下明白了,為了爭取用水時間,須得靠自爺爺它們在絕壁上行走的功夫,對也不對?」
狄可秀微點臻首,表示展鵬飛說的沒錯。
展鵬飛卻又道:「但是有一點兒在下仍然想不通;姑娘所用之水既然取之不易,用時又得趕時辰,平日為何不多蓄一點起來?」
狄可秀道:「那是因為我所需的水,必須是活水之故!」
展鵬飛問道:「什麼是活水?」
狄可秀道:「活水就是流動的水……」
展鵬飛道:「這麼說,綠溪源頭的水,接下來之後,超出半炷香的時刻便成死水了吧?」
狄可秀道:「是的,所以公子你試想一下,要在半炷香之內,從半里之遠的懸崖絕壁之上,取下綠溪源頭之水,除了靠白爺爺它們,又有誰能勝任此事?」
展鵬飛終於明白,道:「但是這終非長久之計,何況姑娘之病還是沒法就此醫好,是也不是?」
狄可秀道:「嗯!因此有一天,家父突然到綠谷來看我……」
她忽然停口,生似不願繼續她的話。
展鵬飛卻追問道:「狄大俠平日很少來綠谷吧?」
狄可秀道:「家父常來,但我很少跟他見面……」
她停一停,又解釋道:「是我不願見他……值到那一天他來……」
展鵬飛道:「姑娘見到了令尊?」
狄可秀道:「那一天我破例見他,因為跟家父同來的,還有鼎湖天池藥宮的雷芸君姐姐……」
展鵬飛插言道:「令尊既知有雷姑娘同來,你便會見他,那麼令尊以前為什麼不邀雷姑娘一齊到綠谷來?」
狄可秀道:「那天我答應與家父見面,自然不是單單為了雷姐姐之故……」
她仰起美麗的臉靨,眨動著長長的睫毛,神情甚是好看。
回想了一會兒,狄可秀終於又繼續道:「我記得那一天很冷,綠谷飄起從未見過的雪花,家父和雷姐姐告訴我,她仍然在一本醫書上看到一帖藥方可以治好我的病,但需有火狐內丹合藥!」
展鵬飛插言道:「所以令尊就開始策劃擒捉火狐的事?」
狄可秀微微搖頭,道:「不!他早在來綠谷找我之前,便已經策劃多時展鵬飛「哦」了一聲,道:「原來令尊只是來通知你這件事而已……」
他想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狄仁傑一旦獲知秋可秀的絕症有了一線生機之後,第一個要通知的,自然是他的掌上明珠狄可秀。
不料狄可秀卻道:「家父不是來通知我,他來是為了求我幫他擒捉那火狐!」
展鵬飛道:「那沒啥分別,因為捉火狐之舉,也是為了取它的內丹配製藥物來醫治姑娘的……」
狄可秀黯然道:「事情要是如此單純,你試想一下,我怎會孤獨的住在這綠谷來?還有,我為什麼要一再拒見家父?」
展鵬飛認真地想了一下,道:「姑娘說得也是……」
他突然想起這其中必定牽涉了他們父女兩人的感情問題,於是他打住話頭,默然不語。
狄可秀看得出展鵬飛不想過問她們父女間的事,因此不再追問下去。
可是狄可秀面對著展鵬飛,卻似有千言萬語恨不得向他傾訴的感覺。
展鵬飛好像不是與她初次見面的朋友,實在有如多年故友似的。
她眸光一亮,滔滔而道:「我一再拒絕家父,寧願在這綠谷索然獨居的原因,實不相瞞,全是因為忍受不住家父的自私……」
她說話的神情充滿恨意,使展鵬飛大為訝異,心想:狄可秀居然對他的生父如此不滿,委實是件令人想不到的事。
事情既然已證實是他們父女間的私事,展鵬飛更不好插口置啄,是以他仍然保持緘默。
只聽狄可秀又道:「家父年輕時只顧著他的武功前程,成名之後雖替武林做了幾件轟轟烈烈的事,但他的心目中從沒有我和母親兩人……」
她回憶著說道:「甚至母親臨終之際,也沒能見到他最後一面……那年我才只不過五歲而已……」
展鵬飛發覺狄可秀已滿了淚水,傷心地抽泣著。
回憶有苦有甜,不過狄可秀的童年回憶竟如此淒涼!
但展鵬飛除了寄予同情之外,實在也找不出安慰她的話來。
狄可秀輕輕拭去淚痕,道:「母親死後,家父並沒有放棄他熱中江湖名利的日子。他心中的計劃,除了如何使他自己的武功更上層樓,使他的江湖地位更高之外,從未分心照顧我這稚齡的女兒。」
她歎了一口氣,又道:「即使我染上惡症之後,他亦不曾關心過我……」
展鵬飛問道:「但令尊數年來絕蹤江湖,不問武林中事已有多年,難道這不是由於姑娘染病之故?」
狄可秀道:「誰說他是為了我?」
展鵬飛道:「江湖上有此傳言,何況令尊已多年不涉江湖也是事實!」
狄可秀冷冷道:「家父這幾年確不曾涉足江湖,可惜江湖卻沒人知道真相……」
展鵬飛道:「莫非這裡邊另有隱情?」
狄可秀道:「是的!家父數年前突然發現有走火人魔的現象,所以慌得他停止在江湖上活動!」
展鵬飛有點兒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驚道:「真有這回事?」
狄可秀道:「難道我會造謊說我父親嗎?」
她白了展鵬飛一眼又道:「家父系因為修練天魔令上所記載的武功不慎。因而走火人魔的。當他發現之時。體力及功夫均在逐漸消退之中,這一驚之下,他所受的打擊不問可知……」
展鵬飛道:「這麼說,他找不到恢復功力的方法了?」
狄可秀道:「他遍覽群書,結果被他找到秘籍上所載的方法,依這個方法去做,據說可以迅速恢復他的武功……、—
展鵬飛不禁問道:「既然找到了恢復武功的方法,這事情豈不好辦了嗎?」
狄可秀淒然一笑,道:「是的!可是他卻得不到我的協助,因此有方法也是空歡喜一場而已!」
這事既然又牽涉到狄可秀的頭上,以狄可秀自小積存的忿意,她不會協助狄仁傑似是可以預料的。
展鵬飛忍不住道:「姑娘寧願令尊失去了武功?」
狄可秀眸光一亮,道:「我正有此意,因為家父一旦失去了武功,他便會像尋常人一樣,生活在我的身邊,讓我有一段天倫之愛的日子……」
展鵬飛恍然道:「所以姑娘就拒絕協助令尊恢復武功了?只不知要如何才能使令尊的武功不至於喪失?」
狄可秀緩緩道:「根據秘籍上記載,像家父的症狀,只要喝下火狐之血,便可使武功恢復……」
展鵬飛訝道:「既然火狐內丹可以醫治你的病,火狐之血又可使令尊恢復武功,!」娘應該協助令尊擒住火狐才對呀?」
狄可秀幽幽道:「唉!可是一旦家父恢復了武功,我又得孤孤獨獨地生活下去,然後像我母親一樣,在盼望中悄然而逝……」
展鵬飛默然自忖,他實在不瞭解狄可秀這樣的心意。
她明知火狐對他們父女兩人的重要,而她卻寧願不去抓它,心甘情願地長年受病痛的煎熬。
展鵬飛移目凝視著狄可秀,他發覺狄可秀眸光透著乞求諒解的心意,不禁沉思起來。
片刻之後,展鵬飛舒了一口氣,道:「我已經有點兒明白姑娘的心情……」狄可秀嬌臉上掠過一抹喜悅,道:「真的?」
展鵬飛鄭重的道:「是的!令尊的做法是太自私……假使不是為了他自己的武功在消失之中,想來他必不會急著要找到火狐,唉,在下今天總算瞭解狄仁傑的真正面目……」
狄可秀道:「家父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公子未必這樣就瞭解,你可知道他為什麼要以天魔令交換火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