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小二不料阿平有此決定,怔了一怔,訝道:「你這樣做是不是別有企圖?」
阿平搖搖頭,道:「晚輩知道展師兄生前與老前輩情同手足,晚輩這個做師弟的,既無法替他守靈,當然希望老前輩能代勞,一俟晚輩將俗務了斷,自去尋上老前輩的!」
孫小二冷哼一聲道:「你與三陰教無邪仙女朋比為奸的事,難道瞞得了我這雙老眼嗎?
算了吧!你想帶展老弟回三陰教領功請賞,就請帶去,不必假惺惺在我面前裝蒜!」
阿平歎了一口氣,道:「老前輩既然有些誤會,也真使晚輩百口莫辯,唉!晚輩帶走展師兄縱然有很大麻煩,但是也不能丟下不管,說不得只有冒險了!」
他一面說話,一面走近展鵬飛屍體之前,袁伯文卻在背後道:「金童!展鵬飛與我們七星教也有淵源,總不能讓你們三陰教就這麼帶走吧?」
阿平眼中爆出凶光,轉臉道:「袁兄最好不要硬插上這件事,否則我叫你下不了這座山頭!」
袁伯文冷笑道:「你小小年紀口氣居然不小,兄弟倒真想知道你有多大能耐!」
語音才落,袁怕文舉步走向阿平,使場中氣氛,頓時緊張萬分。
阿平一面戒備,一面說道:「袁兄最好停步,否則我寧可將展師兄的屍身推下山谷喂狼,也不會讓你趁心碰一碰!」
孫小二聞言慌忙道:「你千萬不能這樣做!」
可是阿平已緩緩伸出他的手,他就站在展鵬飛躺臥的大石之前,那大石之後又正是深不見底的山谷,阿平只要伸手一推,定能使展鵬飛落下山谷去。
袁伯文這時已停下腳步,道:「你拿這種手段來對待你的同門師兄,不顯得太絕情絕義嗎?」
阿平道:「展師兄已死,我為了維護他死後的安寧,只有出此下策,他必不會在九泉之下責怪我!」
說話之間,只見阿平的手已觸及展鵬飛的身體,孫小二見狀大急,大聲道:「徐阿平,你這一推之下,將會使你抱恨終生,不信你試試看!」
孫小二本來想說出展鵬飛可能還活著之事,但怕說出來之後,節外生枝,引起更大的麻煩,所以只能出言警告阿平而已。
可是阿平像是已經作了決定,要將展鵬飛推下山谷去,但見他淚眼盈眶,別過臉去,就要作出推人的動作。
袁伯文心裡雖有不能帶回展鵬飛之憾,但他卻沒有出手制住阿平的意思。
孫小二眼看情勢如此,心急如焚,但他深恐衝過去阻止阿平之時,反而加速阿平推人的舉動,因此又道:「阿平!你在推下展老弟之前,請先聽我一句話!」
阿平抬起淚眼,道:「老前輩,晚輩出此下策,實有不得已的苦衷,請你不必多言相勸!」
孫小二道:「展老弟雖已身死,但我們無論如何都要替他留得全屍,否則太對不住他!」
阿平慘然笑道:「老前輩!目前六大門派差不多都已知道展師兄的死訊,但他們沒有人親眼看過屍體,想像得到他們必會千方百計設法弄到展師兄的這具遺體,我們既然無力守護,倒不如推之入谷,也好使展師兄落個安寧,除此之外,我們又能為他做出什麼事來呢?」
孫小二已趁阿平說話之時,走到離阿平三步之遠的地方,正想出手逼退阿平,不料阿平已看出他的企圖,道:「老前輩,你不要逼我,你一出手反而使我不得不推展師兄下崖!」
孫小二急得一點兒辦法也沒有,那袁伯文卻道:「孫小二,你不必心急,徐兄弟只是做個樣子而已,他根本不會真的將人推下去!」
孫小二倏地道:「袁伯文,你心中恨不得阿平將展老弟推下深谷去,對不對?」
袁伯文怔了一怔,道:「沒……沒有啊?我怎會有這種想法?」
孫小二哼了一聲.道:「你不必瞞我,如果你不願阿平那樣做的話,你就不會出言激他!」
袁伯文笑笑,道:「哦?敢情你是說我剛才那翻話是有意激金童下手的?那你就看走眼了!」
孫小二道:「哼!我孫小二豈會那麼容易被你瞞過!」
袁伯文插言道:「你問問金童,他要沒有意思推下展兄的話,是不是會因我一句話便下手?」
孫小二將眼光投向阿平,意思是要他答覆袁伯文的問題。
阿平這時已將伸向展鵬飛的手縮了回來,寒著臉說道:「我還不至於因袁兄一句話就堅定推下師兄的決心,但袁兄適才的話,卻使人聽來很不是味道,只不知袁兄為什麼要鼓勵我推下展師兄呢?」
他這話無異已同意孫小二的看法,直截了當的指出袁伯文的居心叵測。
袁伯文聞言道:「你小小年紀竟然這麼多疑,當真令人費解之至!」
阿平叱道:「住口!我年紀雖輕,但好歹也是個三陰教領導人物,再怎樣也不比袁兄你差,你最好不要看輕我!」
他說話的語氣和表情,與他的年齡極不相配,但孫小二和袁伯文均不能不暗自承認他能躋身三陰教總護法之職,實是有道理。
只聽阿平又道:「袁兄!你要不要我說出你激我推人的原因!」
袁伯文老奸巨猾,自然不會在阿平之前露出退縮的怯意,道:「反正我沒安什麼壞心,你說說又有什麼關係?」
阿平冷冷道:「那最好,橫豎『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說出來於你也無損,對不?」
袁伯文沒有理會他,阿平又道:「展師兄是貴教教主高晉所賞識的人,說不定哪一天會成為得意助手,那時地位可能就高過袁兄你,在這種情形下,難道說袁兄不會把展師兄視為眼中的釘嗎?」
袁伯文還沒開口,孫小二已恍然道:「對!高晉千方百計想收展鵬飛為徒之事,江湖上早有傳聞,袁伯文自然心裡更有數,他因為妒恨展老弟,而有藉機殺他之心,實是相當合理!」
孫小二和阿平還不知道展鵬飛早已與高晉攜手合作,否則他倆就會更肯定袁伯文的妒恨殺人之動機了。
但袁伯文思路敏銳,他在孫小二和阿平的直斥之下,居然還能聲色不動,徐徐的道:
「你們兩人不要自作聰明,剛才你們的假設,根本就不能成立,這樣怎能唬住我?」
孫小二道:「唬不住你最好,等過了今日,我要是碰上你們教主不夜城主高晉,我倒要請教他對你這件事的看法!」
袁伯文臉色相當凝重,顯然他很重視孫小二的話。
孫小二笑了一笑,轉向阿平道:「老弟!這回你該不會再有推下展老弟的念頭了吧?」
阿平道:「那也不一定!」
孫小二訝道:「這……這是怎麼一回事?你想叫袁伯文趁了心!」
阿平道:「我自然不會如此,但我要是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使展師兄從此安寧的話,我還是會讓他永瞑那深谷的……」
袁伯文突然道:「你推與不推,是你的事,我著你趕快作個決定,免得那火山爆炸,大家都死在這裡……」
孫小二道:「既然不關你的事,你急個什麼勁?」
袁伯文道:「我只是提醒他一下而已,干你鼠精什麼事?」
孫小二哼了一聲道:「只怕你還是巴不得阿平趕快推展鵬飛下去吧?」
袁伯文變色道:「孫小二!那展鵬飛早已死人一個,我若有除他之意,此刻目的已達,根本無須再鼓動阿平推他下谷,你再血口噴人,別怪我出手無情……」
孫小二心裡雖然懷疑袁伯文很可能已看出展鵬飛還活著,但卻無法從袁伯文的言語中找出證明,因此就不敢出言反駁袁伯文的話。
但阿平卻道:「袁兄,咱們都是明眼人,不須在這裡說瞎話,你明明已知道展師兄未死,何必假惺惺的?」
袁伯文居然沒有否認,道:「那你呢?你還不是早就知道展兄未死?」
阿平笑笑沒有回答,孫小二卻訝道:「什麼?你們都知道展老弟沒有死?」
阿平道:「老前輩,不瞞你說,這事我本來只是懷疑而已,直到師兄被老前輩你劫持此處之後,我得到了更進一步的證實,剛才我伸手觸到師兄的身體,則完全相信他還活著……」
孫小二露出迷惑的眼光,顯出他不解的神色,阿平遂又道:「老前輩,你知道江湖上有一名人稱靈貓的老頭嗎?」
孫小二搔搔頭,道:「我怎會不知道他的大名呢?他……他怎麼啦?」
阿平望著他緊張的臉,道:「靈貓老前輩,便就是指點我到此尋你,以及告訴我展兄並沒有死的人……」
孫小二恍然道:「原來是那臭貓作的怪,我還以為你老弟真有那麼大的能耐,能偵悉我劫走展老弟之事!」
阿平淡然道:「天下間除了靈貓老前輩有能耐偵知你老人家的一舉一動之外,應該不會有第二人了吧?」
孫小二道:「不錯,那貓兒現在何處?還有他的主子是不是也來了?」
他很快的問了兩個問題,顯然他極想知道那靈貓的消息。
阿平道:「靈貓老前輩的行蹤晚輩卻是不知道,晚輩猜想他或許已離開了這山區了!」
孫小二道:「那麼他的主子呢?」
阿平道:「至於巫老前輩,晚輩就更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了。」
孫小二仍不放鬆,問道:「你見過那姓巫的老爺?」
阿平點點頭,道:「他叫靈貓將我找了去,但只告訴我展師兄並沒有死之事而已!」
孫小二道:「他有沒有告訴你展老弟因何閉氣?」
阿平望了袁伯文一眼,見他很專心的在傾聽,遂道:「袁兄,你也想知道展師兄因何閉氣之事吧?」
袁伯文道:「兄弟自然很想知道,否則我如何去向敝教教主交待呢?」
他這話是實話,阿平想想有理,因此道:「那巫老爺告訴我,展師兄可能在體內功力凝聚之時,驟受外力襲擊,致凝結在任、督兩脈,因而閉氣昏迷過去的!」
孫小二道:「這我就不懂了,功力凝結任、督兩脈,如不能暢通,人可能就走火人魔,但展老弟雖有走火人魔的現象,卻並未因此震斷心脈,真叫人想不通……」
袁伯文突然道:「這沒有什麼奇怪之處,因為凝聚在展兄任。督兩脈之間的功力,是敝教獨門大北斗玄功,所以雖不能衝破任。督,卻還不至於走火入魔……」
孫小二看了袁伯文一眼,道:「七星教的大北斗玄功確是以陰柔見長,它能護住心脈使展老弟不死,雖有可能,只是幾時聽過展老弟練過什麼大北斗玄功?」
阿平道:「袁兄是七星教的高手,對大北斗玄功最熟悉不過,他的話應該不假,何況那巫老爺也是這麼說!」
孫小二道:「嗯,那巫老爺熟知六大邪派的各門技藝,他如是這麼說,加上袁伯文的印證,那麼展老弟確是傷在他自己體內的大北斗玄功了……」
袁伯文插言道:「據說展兄昏迷閉氣之前,曾受斷腸府曹夫人的一記重擊,由此看來,展兄玄功已練有火候,否則他不會在那一剎那之間,提氣運功的!」
孫小二想了一想,道:「這麼說,展老弟這條命竟是大北玄功救了他的?」
袁伯文點點頭,表情很是複雜,使人看不出他對展鵬飛之未死的想法,是喜是憂。
孫小二皺著眉頭道:「袁伯文,你既然是七星教的人,那麼你應該知道誰傳授大北斗玄功給展老弟的了?」
袁伯文道:「此事恕難奉告!」
孫小二突然展顏一笑,笑得袁伯文莫名其妙,問道:「你笑什麼?」
孫小二依然笑道:「你這不是等於告訴我是誰傳授展老弟玄功了嗎?」
袁伯文怔了一怔,道:「不論你怎麼猜都無所謂,反正不是我告訴你的就對了!」
孫小二道:「是不是高晉親自傳授的?」
袁伯文一語不發,將眼光投向別處。
孫小二聳聳肩,道:「你不敢說也無所謂,這事橫豎也不重要,要緊是解救展老弟之法!」
他提高了聲音道:「袁伯文!你要是知道解救展老弟的方法,不會不說出來吧?」
他這話犀利之至,等於是在警告袁伯文不要存有加害展鵬飛之心,否則高晉不會放過他。
自然是孫小二聰明之故,否則他也不可能從高晉傳授展鵬飛的大北斗玄功之事,聯想到高晉與展鵬飛之間的關係,進而推測出高晉必然很賞識展鵬飛。
袁伯文哪聽不出孫小二的言外之意,是以他聞言之後,沉吟了一會兒,才道:「展兄既然是因大北斗玄功凝聚任、督兩脈才閉氣昏迷,兄弟自無不救之理,否則教主知道了,我哪有不被重罰之理……」
他這話一說出來,孫小二頓時有如釋重負之感,因為他一直以為袁伯文不會那麼爽快答應救醒展鵬飛的。
可是阿平卻冷冷道:「袁兄還算聰明,巫老爺早已告訴過我,你有救醒展師兄之力……」
袁伯文道:「難怪你能知道我早已看出展兄沒死之事,卻原來是那姓巫的告訴你……」
他頓了一頓,又道:「只不知那姓巫的是什麼奇人?還有你既已知道展鵬飛未死,怎麼還推他下崖呢?」
阿平道:「巫老爺是誰,你心裡應該有數,至於我會不會推下展師兄,你心裡也應該知道!」
袁伯文皺起濃眉,道:「你不說也無妨,我只不過隨口問問而已……」
他緩步走向展鵬飛躺臥之處,一面又說道:「咱們還是救人要緊,徐阿平請把令師兄抱下來,好讓我運功行氣……」
阿平還待轉身抱下展鵬飛,驀地一陣轟隆之聲起自山頂,接著整個山頂激烈的震動起來。
這次震得相當猛,斗大的石塊如飛矢般的自四面八方砸了下來,有幾個與袁伯文和阿平同來的人,被砸得腦袋開花。
袁伯文,阿平和孫小二等三名高手,情況也好不了多少,他們在猛烈的山搖地動之下,連站穩都不太容易,何況還要問躲頂上砸下來的大塊石頭,以及斷木殘枝。
震動持續了足足有一盞熱茶之久,始才漸漸停止下來。
在山頂上的阿平等人,經過這一番地震,個個都趴在地上,那種狼狽相,著實令人好笑。
等震動停止之後,眾人才敢站起來,紛紛撲掉衣衫上灰塵,莫不有「再世為人」之感。
袁伯文首先吁了一口氣,道:「這天災地變之動,委實是厲害之至,兄弟算是開了眼界……」
他的話一點兒也不錯,自然界的力量,確是人力所不能抗衡的。
那山頂的合抱大樹,危石巨岩,經過這麼一次地震,早已東倒西歪,面目全非。
他們被眼前的景物,嚇得呆若木雞,真不相信片刻前的林木花果,石山深洞,此刻竟已被破壞無遺。
孫小二定了定神,道:「我們還是趕快離開這險地再談……」
說話之間,他的眼光四下索尋,赫然發現展鵬飛所臥那座巨石,此刻竟已不知去向,孫小二這一下駭得張大了口,「哎呀」一聲,道:「不好了!展老弟已被震落深谷之下了!」
他這一聲叫嚷,頓時將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展鵬飛剛才躺臥的方向去。
果然,原來那塊巨石,這時已空蕩蕩的不知去向,躺在石上的展鵬飛,不用說也已役有了蹤跡。
這個驟然發生的變化,使在場眾人,無不駭得面面相覷。
阿平第一個衝向剛才那巨石聳立之處,探首一瞧,但見那地方已變成一個大缺口,再過去,則是那一深處不見底的山谷。
那深谷依舊雲霧繞繞,被一層密雲覆蓋著,景色一片朦隴,根本看不清谷底的情形,當然更難看得到展鵬飛與那巨石落何處了。
阿平見狀,只覺得腦中一陣轟然,心想:完了,這下子展師兄真的沒了命。
在他背後的孫小二和袁伯文,只看阿平那種失魂落魄的神態,也能體會出展鵬飛這回恐怕難逃劫數了。
阿平頹然的退到孫小二之前,慘然一笑道:「老前輩,展師兄他……他已經……
孫小二這次才真正體味到阿平對展鵬飛的情誼,他望著淚眼婆婆的阿平,道:「嗅!這莫非是天意?」
袁伯文卻道:「展兄已被擊落深谷,咱們在這裡長吁短歎也沒用,還是下山另謀計策……」
他說得並非沒有道理,可是阿平聽在耳中,卻聽得很是刺耳,道:「展師兄一死,袁兄可稱心了吧?」
袁伯文雙手一攤道:「你的心情不好,我的心情也決好不到哪裡去,你還是不要惹我的好!」
他說完話憤憤的走開,揮手帶領與他同來的七星教手下,連個招呼也不打,便舍下阿平和孫小二,逕自尋路下山而去。
袁伯文一走,山頂上就只剩下孫小二,以及阿平和他的手下。
阿平惘然的望著展鵬飛落崖的地方,嗒唏若失,毫無下山的意思。
與他同來的五名三陰教徒眾,有兩人被大石砸傷,他們對適才的地震餘悸猶存,一見阿平宛如老僧人定般的站在那裡,心中不禁著慌。
於是那三名未受傷的三陰教徒眾,相互推舉一名叫王大通的頭目,上前摧促阿平下山。
王大通員知阿平心情不好,過去促請下山,很可能挨一頓痛斥,但他對地震的恐怖更大,於是硬著頭皮走到阿平背後,很小心的道:「啟稟總座!屬下……」
阿平沒讓王大通講下去,突然轉向孫小二道:「老前輩,你有沒有看到那邊有道瀑布?」
孫小二神情一愣,循著阿平所指的方向射目張望,果然在斜對面的一座山崖,有條匹練順流而下,雖然距離少說也在百數十丈之外,但孫小二還是可以看到水花四濺的一道瀑布。
然而孫小二卻不明白阿平要他看那瀑布的用意何在,詫異的問道:「是的,對面那山頭確有瀑布,不知你對它有什麼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