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可畏沒奈何,只好又從頭再念,這一回展鵬飛更可以確定這邱可畏沒有纂改口訣,因為若是源源本本的念出來,念一百遍都不會弄錯,如有纂改顛倒,斷無連念三次都不出錯之理。
他真想馬上依訣修習一下,先把手法弄熟,再練發勁運力的要訣。
邱可畏問道:「還要念麼?」
展鵬飛道:「現在你告訴我,怎樣才能夠助你脫險?」
邱可畏道:「我說了出來,你一定幫助我?」
展鵬飛道:「你還相信我的話嗎?如果已經不敢相信,問之何用?」
邱可畏一聽實在有理,只好說道:「你多弄點兒柴草來,能夠把火勢維持到天亮就行啦。」
只要把火勢維持到天亮,那還不簡單?雖然今天夜晚又風又雨,外面又冷又濕。
可是在山裡,枯枝幹葉多的是,洞內那堆火勢又旺,濕了的柴草仍然很快燒得著,只不過多煙就是了。
他很放心轉身走開,仗著天賦特佳的視力,很快就弄到了一大堆柴草回來。
這些柴草先捆成一小扎一小扎的,以便在洞口遙遙丟入洞內的火堆中。
由於那老狼谷的狼心羽士邱可畏是出名卑鄙陰險的傢伙,寧可慢慢逐次將柴草丟入去,維持著火勢,以便一直控制著他。
他一面忙著捆紮柴草,一面問道:「邱可畏,這碧火蛛母怎樣使你中毒的?」
邱可畏對此不須隱瞞,答道:「我被它噴出的蛛絲沾了一下,因為有特製油衣護身,蛛絲沒黏住我,卻中了毒……」
好厲害的蛛毒,沾一下就受不了。展鵬飛想。
可是這狼心羽士邱可畏更惡毒,因為早先他明知這碧火蛛母會噴絲對付洞頂的人,但仍然同時施放暗器夾攻,以免敵人僥倖逃生。
這等心計,真是天下少有。
邱可畏的聲音又傳出來,道:「展少爺,請注意那堆火,你添的柴草太少啦!」
展鵬飛道:「這只毒物在幹什麼?天亮又如何?」
狼心羽士邱可畏道:「他在玩那跳躍的火舌,正如小孩子玩玩具一樣,一直要等到天亮才回巢唾覺。現在只要火勢不減弱熄滅,它決不走開。除非咱們被它發現在附近……」
這話不知是真是假,展鵬飛對他深有戒心,所以持著姑妄聽之的心情,也不深究或駁斥。
既然這碧火蛛母天亮時要回巢,那麼它一定得經由洞口出來。這時候它會不會發現有人?或是因封洞的網破了而有所動?
這等毒物跟普通蛇蟲不一樣,它可能具有靈性,而且有某種奇怪的禁忌,犯者必死。
展鵬飛登時泛起了戒心,幸而手中有一把寶刀,使他只有戒惕而不是恐懼。
如果殺死了這只蛛母毒物,既須冒險,同時又白白替邱可畏取得解毒之物。
他搖搖頭,認為很不划算。但在這等寒風冷雨的夜晚,因處亂山之中,既不熟悉地形,又不知道蛛母的習性和巢穴所在,要逃走吧?也不知道往哪兒逃才對!
他一時想不出應付之計,不禁記起了足智多謀的阿平,師父未死之時,曾稱許過阿平的頭腦智慧高過他一倍。他認為事實也是如此。
如果阿平在這裡就好了,他一定想得出奇謀妙計應付這種詭異的局面,尤其是對付像邱可畏這般陰險卑鄙的傢伙。
要不然華媚娘在此也可以,她也是十分機伶多智,計謀百出。
展鵬飛本身也很機智聰明,可是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大會動歪腦筋,想不出令人叫絕的主意。
像他這回對付邱可畏,已可算是他平生傑作了。其實這都是因為曉得邱可畏的為人,所以自然而生的一種反應,存心叫他吃苦頭而已。
離天亮尚有相當長久的一段時間,展鵬飛扔了兩扎柴草到火堆。
晃眼間火勢大盛,火舌吞吐跳躍,那碧火珠母本來只用一隻前爪在玩耍,現在卻用兩爪,碩龐的身軀也繞著火堆打轉。由於火堆一面靠牆,所以它只能作半圓形的打轉,不停地繞來繞去。
展鵬飛看著看著,不覺出了神。
首先是那蛛母在火舌上起落不定的雙爪,有時隨火舌跳躍而倏上倏下,有時卻向側邊滑落,動作又快又穩,又極有韻律,所以看來十分悅目。
接著他看見了它繞火遊走的動作和角度,加上舞動的雙爪,其中一個姿式,使他記起了水火絕命神指的一句口訣。
單單是這句口訣,還不足以令他有所感觸,最重要的是加上它遊走的動作方向,竟暗合他五行派秘傳的水火遁步。而在這種特殊步法上,比劃出雙爪的動作,便正好是水火絕命神指了。
這件事令他印象之深刻,無以復加。
他摹地醒悟已獲得一種奇奧神妙的武功,這是由他師門的步法,加上了老狼谷的指法而成的功夫。威力如何尚不得而知,卻可以肯定這指法和步法必能天衣無縫的配合,成為一門新的武技。
那碧火蛛母的動作並非完全吻合他這一門新技藝,只不過恰恰觸動了他的靈感而已。
所以他不再注視蛛母,腦中忙著尋想指法和步法的節奏和演變。
不久,他就發現沒有利用那邱可畏是一大失策,當下叫道:「邱可畏,你睡著了是不是?」
邱可畏應道:「別開玩笑,這等情勢之下,誰能睡著?」
展鵬飛道:「那就把剛才的口訣念來聽聽……」
邱可畏毫無辦法,只好遵命念誦。
展鵬飛一面聽,一面找出能配合指法動作的步法。
邱可畏念完第二遍,他已經大功告成了。
他扔了兩束柴草到火堆,自己轉身繞出封洞的大石外面,就在寒風冷雨中,比劃起來。
第一遍練完,他已知道自己成功了。在這荒山中,淒風苦雨的一夜,卻讓他偶然地成就了一樁絕藝。深心中說不盡歡喜,真想仰天長笑。
練完第二遍時,指勢已虎虎有威。
練第三遍時,全身內力自然而然湧奔指尖,漸漸發出哧哧破空之聲。
他回去加添柴草時,邱可畏大聲道:「展鵬飛,剛才外面是什麼聲響呀?」
展鵬飛應道:「我不知道,你認為是什麼聲響?」
邱可畏道:「我聽不大清楚,好像是指力破空之聲……」
展鵬飛哈哈一笑,道:「你猜對了!」
邱可畏道:「你不承認的話,我或者還懷疑真是指力破空聲。你一承認,我反倒不信了!」
展鵬飛聽了實在感到不解,訝道:「為什麼?」
邱可畏道:「若是發出指力時,能有如此銳厲的破空聲,那已經超過了高手境界,可以稱為大師啦!」
展鵬飛不服氣,高聲道:「難道我就不能做大師麼?」
邱可畏道:「不是不可以,而是時候未到,就算你稟賦蓋世,也需要時間錘煉,才有這等火候……」
展鵬飛道:「區區一點兒指力的成就,哪有你說得這麼嚴重?我不相信一個人只靠幾手指法,就能打遍天下……」
「這不是彫蟲小技。」邱可畏立刻駁他,說道:「指功達到了這等火候境界,也就等於已窺上乘武功的大道,遲早可以獲得一代宗師的成就。」
展鵬飛打心中不信,因為這邱可畏詭計多端,可能是設法哄他相信。
他冷哂一聲道:「得啦,得啦,一代宗師的銜頭不是說著玩的,我這一輩子想都不想這件事。不過我卻可以告訴你,你的秘傳指法,我已學會啦!」
過了一陣,邱可畏才道:「你說你已學會了本谷秘傳的水火絕命指法?」
展鵬飛道:「正是,從今而後,這一路指法不復是老狼谷獨享的了!」
邱可畏道:「老實說,你殺了我,我也不相信……」
展鵬飛道:「叫你相信何難之有?」
他一面扔柴草,一面說道:「我表演兩手給你看就行啦!」
邱可畏道:「不必出手表演,你能背誦得出一半口訣,我就給你叩頭!」
展鵬飛微微一笑,認為無須使他相信,便不言語。
陰影中的邱可畏也微微而笑,心想他騙人騙得實在不高明!
邱可畏目光凝視著火堆,暗暗發愁,由於形勢太不利了,所以他毫無搶奪展鵬飛藍電刀的辦法。
他久經風浪,城府深沉,所以雖愁不亂,默默地尋思計策。
展鵬飛不時添柴,使火勢保持不變。他忙得要命,到更遠處練一會兒指法,又得奔回來加火。
一直折騰到快黎明的時候,展鵬飛又扔柴加火時,邱可畏下了決心,提氣叫道:「展少爺,別走開……」
展鵬飛道:「什麼事?快說!」
邱可畏道:「我有要緊話跟你說……」
「哼,你在拖時間,對不對?」展鵬飛說:「等這只毒物回巢時,好順便把我吃掉,對不對?」
他一口道破了邱可畏的陰謀,使邱可畏當真吃了一驚。
「啊,不是,絕對不是,」邱可畏忙道:「這已是過去的想法,現在我已改變主意,所以準備告訴你,如何才躲得過這只毒物!」
展鵬飛心中罵一聲「騙鬼」,口中應道:「那麼你就說來聽聽!」
邱可畏道:「實不相瞞,你手中的藍電刀,就是禍根,因為你用刀斬斷過蛛絲,刀上已留下氣味,這只毒物很快就會找到你!」
展鵬飛隨口問道:「那要怎麼辦?」
邱可畏道:「有兩個方法,一是把刀插在外面的地上或樹身上,當然要離此洞稍稍遠些才行。這樣你就可以知道我的話是真是假了!」
展鵬飛忍不住罵道:「你真是見了鬼,你想哄我藍電刀離手,到時沒有法子可以抵禦這隻怪物,哼,我才不上你的當!」
邱可畏道:「你可以利用地形掩護,看看那蛛母是不是如我所說,直奔藍電刀而去!如果不是,你還來得及取刀應付這毒物呀!」
展鵬飛一聽而知他這個主意絕對有效,一點兒也假不了。不禁大為迷惑,忖道:他為何對我說真話呢?
邱可畏道:「我知道你懷疑我為何告訴你真話,對不對,原因很簡單,我希望你不要遇害,並且肯助我取得解毒藥……」
展鵬飛不得不佩服他的才智,說道:「我不想幫你,不過你卻不妨把辦法說來聽聽!」
邱可畏道:「這毒物毀損不了寶刀,所以等它舍下藍電刀之時,你取回寶刀,由我去一旁引誘它,你趁機出刀斬死它,除去人間大害!」
最末後的一句展鵬飛很聽得進。不過他仍然懷疑其中有詐,況且要他出手斬毒物,這個險大可不必去冒,尤其是為這惡名昭彰的邱可畏解毒而做!
邱可畏得不到他的回答,心知情況不大妙,當下腦筋連轉,尋思如何能夠使他答應之法。
這個年輕人,名字不見經傳,可是武功還不錯,脾氣又怪,軟硬不吃,實在拿他沒有法子。
再說到他武功方面,從他身法看來,內功似乎相當扎實,輕功也不俗,但並非一流高手。
他能躲過兩次暗襲,原因有二,一是邱可畏本身負傷,功力減弱,威力自然也減弱。二是他很機警,能及時閃避。
素來狡猾多計的狼心羽士邱可畏,至此也是束手無策。只好歎口氣,道:「說老實話,那碧火蛛絲縱是弄到手中,也已經沒有用了!」
他有沒有說謊,展鵬飛目前還不能速下判斷。但總之對這個人的話一概存疑,就不會吃虧了。
「為什麼沒有用呢?」展鵬飛還是詢問,反正沒有別的事好做。
「因為我傷勢不輕,等拿到網兜,治好了毒傷,已經過期了。那火狐的內丹,每年只有兩次機會……」
「你可以等到下一次呀!」
「下一次?不行!」邱可畏口氣中不覺洩露出強烈的遺憾,可見得他曾經多麼渴望想把火狐內丹弄到手中。
「為什麼不行?」
「因為六大邪派掌門人,等到明年清明節那天,個個都盡全力出手攫奪那火狐內丹。那時候我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跟這六個人作對!唉……」
他悠悠歎口氣,竟十分情意真切。
展鵬飛道:「你為了火狐內丹,竟不惜冒生命之險來此對付碧火蛛母這等毒物,你覺得划得來嗎?」
邱可畏道:「當然划得來,我用此丹換得了燕雲大俠狄仁傑的天魔令,就可以凌駕六大邪派之上,天下唯我獨尊了,怎麼划不來?」
這個內情展鵬飛也知道,但有一點他不明白的,便是那一谷二府三教六大邪派的掌門人,個個功力深厚,何以要等到明春清明節之時,才一齊下手?
因為他知道六大邪派的掌門人,不但不衷誠合作,簡直是爾虞我詐,目前已經各顯神通。那麼,何以要一齊下手。
「我有一點很想不通,」他高聲問:「那六大邪派的掌門人為何不提早出手?他們沒有碧火蛛母兜也可以取到火狐內丹麼?」
狼心羽士邱可畏真是恨不得一腳踢死他,因為眼看時間無多,這小子還在窮問個不停。
但卻不敢不答,還比平時答得快,以免耽誤了時間,遭殃的是自己而不是人家。
他趕快應道:「根據一項極可靠資料,六大邪派都知道,這火狐通靈變化,神通莫測。
但他們六派各有一種秘傳手法可以克制它,把內丹奪過來。但這種手法,只有各派掌門人修習,所以他們不用碧火蛛母絲兜,也可以獲得內丹……」
他深深吸一口氣,馬上接著說下去:「至於他們都要等到明春才敢下手之故,便是因為他們同樣有一個禁忌,在一年之內,如果殺過人,就失去出手資格了。所以這一年之內,他們都不敢出手殺人。也因為他們曾經殺人,才必須耐心等候……」
展鵬飛對此已無所疑,當下又問道:「假如他們當中有一個竟有提早出手的資格,豈不是必可得手?」
「不可能,」他肯定的說。「我們大家的情報非常靈通,沒有一個掌門人不曾在期限以內殺過人的!」
展鵬飛想起了天真純潔的無邪仙女,心中很不是滋味,想不到她居然親手殺過人,實是使人感到遺憾。因為那美好的印象登時為之破滅了。
從無邪仙女身上又想到阿平,忽然醒悟道:「是了,她把阿平留下,分明是作人質之意,以免我反叛或屈服……」
阿平他現在不知如何了,有沒有吃苦頭?無邪仙女接到我的失蹤報告,會不會殺死阿平?
展鵬飛的思想轉得很快,立刻又想到阿平機警聰明無比,他一定早就看出情況不利,他能不能施巧計逃出無邪仙女的掌握?
假如阿平在此地,他對這個絕對靠不住的狼心羽士邱可畏怎生發落?
這個念頭使他忽然大有所悟,用心一想,豁然明白了一事,那就是邱可畏的話,分明有個大大的漏洞。
他在心中冷笑一聲,決計修理邱可畏一下。
天邊已隱隱現出曙色了,展鵬飛提高聲音,道:「邱可畏,你雖然得不到火狐內丹,可是我已依你之言,把火勢維持天亮,保存了你一命!」
邱可畏大驚,道:「展少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意思,」他大聲答:「我不想浪費時間,所以打算走啦!」
邱可畏駭然道:「但……但……這碧火蛛母……」
展鵬飛道:「你不是說我的藍電刀可以殺死它麼?」
邱可畏道:「對呀!但是……」
展鵬飛道:「你想說的是我不可一走了事,免得被它追趕,對麼?」
邱可畏道:「對,對,它能根據你斬斷蛛絲留下的線索,緊追藍電刀,也等於追你……」
展鵬飛哈哈一笑道:「如果真是如此,打死你你也不肯把內情告訴我!」
邱可畏道:「我不想你死呀!」
展鵬飛不覺怒火衝起,厲聲道:「放屁,你用卑鄙手段暗襲我,難道那是人幹的?哼,如果碧火蛛母真的會追蹤我藍電刀,你定要閉口不語。如果這毒蛛能加害我,固然很好。縱或不然,毒蛛為我所殺,你也沒有損失。」
邱可畏不肯放棄任何努力,忙道:「但我希望你殺死了毒蛛,我好配藥解毒呀!我如不通知你,你很難殺得死它!」
展鵬飛叱道:「混帳王八蛋,還敢騙我?哼,我在這兒等著,看看碧火蛛母先找我呢?
抑是先吃了你!」
邱可畏突然從石後現出身形,展鵬飛定睛打量,但見這個老狼谷著名高手,身量瘦高,身穿道服,高冠峨髻,乍看真像神仙中人。
可是他的面貌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鷹鼻凹眼,顴聳頰闊,分明是個陰險反覆小人之相。
他趑趄著向洞口這邊行來,經過碧火珠母后面,竟看也不看它一眼。由此可知那碧火蛛母只顧玩火,根本不視不聽。
那麼這邱可畏一直躲在內洞的石後,顯然又是奸計。
他偽裝不敢被毒蛛看見,因此外面的展鵬飛便不敢冒險入洞搜殺他。又或者他是怕出洞時,被展鵬飛寶刀所殺,是以極力藏起身形,使展鵬飛不敢輕易涉險入內。
總而言之,他這一現身而毫無忌憚地經過毒蛛身後,已證明他一直在使奸計。
展鵬飛沉聲喝道:「站住,否則我手中之刀就不客氣了!」
那個洞口並不寬闊,因此縱然沒有蛛網封阻,展鵬飛的一把寶刀,也不難堵死出路,正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形勢一般。何況眼下邱可畏的身有毒傷,氣力衰竭,如何能逃得過展鵬飛的寶刀一擊?
他在靠近洞口外停步,稽首行禮,哀求道:「展少爺,展少俠,讓我出去罷!」
展鵬飛道:「不行,除非你過得我寶刀這一關!」
邱可畏道:「展少俠武功卓絕一時,我怎闖得出去?」
他簡直是奴顏婢膝地哀求饒命,展鵬飛不是那種心狠手辣之人,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苦苦哀懇,實在不容易堅持下去。
邱可畏是什麼人物,自然深知展鵬飛這麼年輕的人,最不好意思趕盡殺絕。
所以他施展這種低聲下氣苦苦哀求之計,一看展鵬飛果然中計,便試探地邁步。
離洞口只有三步,他正要趕快從缺口中鑽出,突然一條白影從他身後飛到,全無聲息。
這一股白影閃電般射中了他的後背心,便迅即往後收退,邱可畏慘叫一聲,手舞足蹈地向後倒退。
展鵬飛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泛起了如釋重負之感,那是碧火珠母噴出的蛛絲,把邱可畏黏著拉回去。
他不必為了要不要網開一面而傷腦筋,這種惡毒無恥之人,自應遭此報應,不值得憐憫,所以他如釋重負。
邱可畏快要到蛛母嘴邊,突然奮力一掙,那件道袍裂為數片,他的人已裂衣而出,踉蹌向洞口奔逃。
這個變故只看得展鵬飛一怔,跟著那碧火蛛母又噴出一條白絲,一下子就黏住了邱可畏。
只見邱可畏一跤跌倒,身軀被白絲拖拽回去,霎時已到了巨蛛口邊。
邱可畏發出驚怖萬分的慘叫聲,一聽而知這個罪孽如山的魔頭,此刻已是心膽俱裂了。
展鵬飛一陣後悔,熱血上衝,暗恨自己剛才沒有出手幫助邱可畏。
念頭還未轉完,邱可畏的叫聲陡然中止,原來他的頭已經隱沒在碧火蛛母的巨口之內。
一陣咀嚼聲傳出來,加上邱可畏四肢顫動的情形,真是使人看了噁心不過,也為他十分難過。
展鵬飛恨得直咬牙,望著那只巨大的毒物,決定忍耐著多看一陣,看看有沒有下手誅殺它的機會。
不一會兒工夫,邱可畏那麼大的一個人,居然連衣服都不剩,地上也看不見一點兒血漬。
那只碩大的毒蛛,現在似乎更加巨大。
它蹲在火堆邊,搖晃了一陣,便全不動彈。
展鵬飛一直細心打量,服見洞內地上蛛絲縱橫,看起來都是黏糊糊的,一定黏性極強。
況且這些蛛絲又有奇毒,若是入洞出手,形勢萬分不利。
但這只巨蛛的樣子好像是吃飽了之後,便酣然入睡了。
所以這是最佳的下手機會,展鵬飛皺起眉頭,一時不知怎樣下手才好!
他看來看去,心想,邱可畏雖然滿嘴謊言,但有一句話卻一點不假,那就是他手中的紫府奇珍藍電刀,真的可以割斷蛛絲,由此而論,用此刀殺那毒物,當然也辦得到。
唯一的困難只是相距稍遠,刀夠不著,要走近去,又怕滿地縱橫的蛛絲。
有了,他想到一個冒險辦法,何不甩刀遙擲那只毒物?
若是一擊成功,固然最好,如果徒勞無功,老實說他轉身就跑,還有逃命的機會啊……
這個笨主意實在有很多缺點,但是展鵬飛一來仇恨之心正盛,二來除了此計之外,別無他法。
他迅即下了決心,藉著火堆還未熄滅的光線,以及從洞外透進去的迷濛曉色,看準了距離部位,揮刀在頭頂盤旋作勢。
那碧火蛛母動也不動,極好取準。
展鵬飛全神貫注,目不旁瞬,死盯著那只巨大可怕的毒蛛。「呼」地一聲,藍電刀出手,化為一道藍汪汪的光華,電射入洞。
藍色的光華快要射中巨蛛的剎那間,它似乎有所警覺,倏然抬頭舞爪。
然而紫府奇珍藍電刀威力實在驚人,巨蛛雖然舞爪封擋,卻連長爪削斷,刀身筆直插入巨蛛體內,登時綠水濺冒。
展鵬飛眼看那只毒物已經僵臥不動,知道已經死了,為世間除了一個大患。可是他卻不禁發愁。因為洞內腥臭撲鼻,那藍電刀又插在巨蛛身上,不知已染上劇毒沒有?
這把刀是一件證據,不能丟掉,但拿性命去試試看刀上有沒有劇毒,也是辦不到的事!
我若是用性命去試,那簡直變成求死啦!人命只有一條,如果一試之下有毒,我後悔已來不及啦!
但用別人性命試驗也是不行的,他聳聳肩,回身走出山麓。
風雨在半夜時已經停歇,被洗淨了的山巒在曉色中十分清爽悅目,令人胸襟大為開朗。
他四下打量一陣,發現在稍高處一堆岩石間,好像有篷頂露出來。那一定是狼心羽士邱可畏這些日子用來藏身之處了,想起他被巨蛛吞噬的慘狀,還歷歷如在眼前,微微引起了欲嘔的感覺。
好,待我過去瞧瞧,替他收拾一下遺物,人既然死了,又死得那麼慘,什麼恩怨都不必提啦,他一面想,一面舉步往山腰奔去。
轉眼奔到切近,但見那座草草搭成的篷頂,乃是嵌在三塊岩石當中。從露空的一面走進去,裡面還有一個石洞,洞口窄小,但裡面卻寬大,相當溫暖和乾燥。雨水有外面的篷頂擋住,飄濺不進來,真是容身的好所在。
壁間有個包袱,此外有不少零星物事包括炊具在內,都散放各處。
展鵬飛看了一會兒,便過去解開包袱。如果裡面有銀錢等物,便要設法寄還邱可畏的家屬。
包袱內有兩封銀子,每封是一百兩,另外還有一包珠寶,展鵬飛雖是土包子,但一眼望見這包珠寶內一支鑲著珍珠的金釵,還有一個鑲滿了翡翠的金手鐲,也知道很值錢。
他拿刀鞘上鑲著的翡翠珠玉和這包珠寶比較一下,但見光澤都差不多,更斷定這一包珠寶必定價值巨萬的銀子。
展鵬飛咋咋舌,想道:邱可畏這個道士一定很有錢,出門在外時,身邊所帶的東西就這麼貴重,這些東西不知道要寄給什麼人才好?
包袱內除了珠寶銀兩之外,就是一些替換內衣褲,以及三件不同顏色的直裰,有緞的,有繡的,另外還有幾雙鞋襪。
此外有個漆皮盒子,他打開一看,盒內有三祥東西,一是個白玉扁瓶子。瓶身一面刻著「狼煙」兩個字。
第二件是個碗口大的圓形鐵絲網,網柄只有五寸長,是根圓形的精鋼管。這個鐵絲網看來好像一把小圓扇。外面有個套子,質薄而軟,非絲非帛,不知是什麼料子做的。
第三件是五頁發黃的紙,上面寫著不少字,一看而知是從一部手抄本的書上撕下來的。
展鵬飛坐下來,拿起撕下的書閒看,迅快地由頭到尾看了一遍,不禁綻出歡愉的笑容。
原來這五頁紙上一共記載著三宗不同的事,一是關於這碧火蛛母的習性,以及網兜製法。
其次是關於火狐內丹的詳細記載,地點時刻都註明了。
第三件是水火絕命神指的內功修練秘訣,他已學會了手法變化以及發勁運力之訣,但根基的修為卻全無所知。現在詳細覽閱之後,發現和他五行派的內功路數極為接近。尤其是其中兩處脈穴,是他五行派一直修練不到的死角,由於這兩處死角,所以使他們的秘傳「大五行神刀」中,有七招之多不能施展,為的是依式出手的話,這兩處死角就暴露出來,危險萬分。
「哈……哈……這真是天助我也!」展鵬飛高興得獨自大笑起來。這兩處死角若是練通了,則那大五行神刀其中不能施展的七招,便可毫無忌憚地使出來。而這七招關係重大,據五行派歷代相傳的一個說法,這七招才是大五行神刀的精華,沒有這七招,剩下的全是糟粕了!
這傳說是否屬實?他依訣參修內功之後能不能練通兩處死角弱點?目前尚是未知之數,如果能練通,則這次奉遺命到武當山之行,已可考慮取消。
他迫不及待地想馬上就修習這內功新訣,但還沉得住氣,決意按住興奮心情,先辦好別的事。
片刻之後,他已回到邱可畏喪命的石洞,根據撕下來的秘籍記載,藍電刀不會沾染蛛毒。
他小心地鑽入洞內,腳下躲開地面上的蛛絲,屏住呼吸,一直走到那只巨大的碧火蛛母旁邊。
那只巨碩的毒物看來仍然猙獰可怖,又好像未死而隨時都會突起傷人似的。
在這一剎那間;膽大的展鵬飛也禁不住緊張起來,牢牢瞪住那只毒物,緩緩伸手試探地向刀柄伸去。
他終於握住刀柄,那巨蛛既沒有動彈,也沒有劇毒侵襲他,直到藍電刀隨手而起,而一切情況都沒有變化時,他繃緊的神經才鬆下來,放下心頭大石。
他當時哪裡想得到這把寶刀,竟是紫府奇珍?如果不是此寶,休想殺死這只毒物……
他想,面上泛起了寬慰的笑容。
啊,還有那蛛母絲兜得趕快弄好,再遲就錯過時機啦……在秘籍上記載得很明白,那個圓扇形的鐵絲網,再附上幾根蛛絲,就是蛛母絲兜了。
秘籍說,這碧火蛛母若是死去,它的絲在兩個時辰內就會失去黏性,必須在限期內弄在網兒上,用特製的套袋套上,才能夠一直保持靈效。
他揀中一截妹絲,用藍電刀挑起,黏在網兜上,縱橫交錯纏了幾次,然後用刀截斷,把套袋套上。
大功已經告成,他絲毫不敢疏忽,步步為營地退出了洞外。
如果現在才讓蛛絲碰上一下,以致中毒,那才真是冤枉的了。
離開了這個石洞,他貪婪地深深吸幾口早晨新鮮的空氣,心中大為暢快。
之後,他去採集了十餘擔柴草,通通丟入洞內,洞門口也放了些,然後引火點燃。
洞內火光大作,不久就燒得十分猛烈。那火勢慢慢向外蔓延,最後連洞口處的柴草也燒著了。
等這火勢熄滅之時,那只毒物和蛛絲都已變成灰燼,不留後患,亦不留痕跡。
現在展鵬飛必須作一個決定,那就是立刻去找燕雲大俠狄仁傑呢?抑是先在此地練功,估計多則五日,少則三天,練功可告一段落。
據那撕下來的秘籍上記載,火狐內丹每年只有兩次機會可以取得,一是清明節,另一就是重陽節。
展鵬飛已不大記得確實的日子,粗略計算之下,好像還有七八天才是重陽節,於是決定先行練功,順便看看那個一直跟蹤著自己的人,他是忍耐地等下去,抑是現出蹤跡前來查看?
練功的地方,展鵬飛已想好,就是邱可畏所居的山洞,既能蔽風雨,地方又溫暖舒適。
到了那山洞內,他把乾糧食水都準備妥,以便三五日不出洞外一步也不成問題。
一天很快就過去了,晚上又有風雨。
這次展鵬飛學乖了,無論如何都不生火,免得招來奇奇怪怪的毒物。
他雖是獨自一人,卻相當忙碌,除了用智慧參研內功秘訣,還須得起身比劃指法和刀招。
不知不覺又過了一晝夜,經過這兩日兩夜的參研,他已經悟透不少主旨奧義,在武功上,他已進入另一個境界,當真是越練越有味。
因此這次他一入定就是兩天,到後來真氣瀰漫全身,靈台清澈,功行火候已達到了圓滿地步。
忽然一個人躡足而行的聲音,使他從無意識中回到有意識的世界。
這陣步聲輕微得像是落葉,距離少說還有二三十丈之遠。他不但聽得非常清晰,連距離也算得出來。
這個人正悄悄地向我這邊行來,不知道是誰?會不會就是那個一直跟蹤我的人呢?
唔,大概就是他!我向來沒見過他的影子,僅僅是感到他的跟蹤,現在幸好老天爺幫忙,讓他的聲音給我聽到了……
他一躍而起,迅即奔到洞口,縱上篷頂邊的石縫,身形蜷曲貼伏著藏好。
過了一會兒,那陣落葉般的步聲已來到切近,這個人必定很有自信,因為他毫不停滯,一直走入篷頂篷蓋下的洞口邊,向洞內查看。
展鵬飛居高臨下,可看得清楚不過,只見此人一身灰黑色衣服,五短身材,頭尖如鼠,舉動靈巧敏捷。
他一見洞中無人,馬上退了兩步,驚駭回顧。但沒想到有人藏在高處的石縫內,所以一時還未發現。
展鵬飛揚指遙遙一戳,指力破空激射,發出「哧」的一聲。
那人動作真快,身子一轉,已錯開兩尺。同時也掣出一把闊身短刀,一招「翻雲覆雨」,封擋住跟蹤襲到的指力。
他只覺刀身好像被千斤鐵錘擊中似的,不但發出震耳響聲,同時虎口一熱,差點兒脫手落地。
展鵬飛指力陡然變化,如水之柔,也如水之冷,拂掃敵腕。
那人哎一聲,刀掉落地上,但他的身形卻快逾鬼魅,已鑽出篷外的山坡。這時他腕間兀自寒疼交集,禁不住齜牙咧嘴的直甩手。
展鵬飛可真怕被他溜掉,因為這個人任何動作都顯得極滑溜迅快。若是撒腿一跑,想追上他實在不易!
那人倒沒有撤腿就跑之意,兩隻小眼睛骨碌碌直轉,望著飄落他面前六七步遠的展鵬飛。
雙方互相打量了一陣,那人向展鵬飛哈腰行了一禮,齜牙笑道:「尊駕是誰呀?咱們好像從示見過面啊……」
展鵬飛徐徐道:「不對,我沒見過你,你卻見過我!」
那人搖晃一下尖細腦袋,道:「小爺別開玩笑,您剛才那一手功夫叫什麼名堂?我的手腕差點兒凍僵了!」
展鵬飛面色一沉,道:「你聽著,咱們本來沒有三江四海之仇,我犯不上傷你性命!但如若我問你一句,你還不老老實實回答一句,我展鵬飛誓必在十步之內,取你性命!」
他本身是個老實人,所以向來痛恨那些油腔滑調之輩,這個五短身材頭尖如鼠的人,卻正是油嘴這一類人。
那人縮縮脖子,吐出舌頭,道:「展少爺,幹嗎這麼凶?你想問什麼?」
「你老實回答便罷。」展鵬飛冷冷道:「頭一件,報上姓名和門派來歷!」
那人怔一下才道:「展鵬飛,你真不知抑是假不知?」
展鵬飛道:「我不愛猜測,你說不說?」
那人搖頭道:「你可真夠橫的了,好吧,我說,反正你決不至於連我這副樣子的人也不知道姓名來歷!」
他的確有著難以置信的意思,又道:「我鼠精孫小二,天遁門的掌門人是也!」
這個姓名展鵬飛聽過,還知道天遁門僅有鼠精孫小二一個人,上無師父,下無徒弟。
所以他自稱是掌門人,並沒有說假話,只不過是個唱獨腳戲的一派掌門而已。
這鼠精孫小二的跟蹤絕技,天下無雙,所以在黑白兩道,他都吃得開,是個受歡迎的罕有人物。
「哦,原來是孫掌門人,在下失敬了!」展鵬飛聲音中,含有不懷好意的味道。
鼠精孫小二露出一副阿諛謅笑的樣子,說道:「展少爺,咱們有話慢慢講,犯不上傷了和氣。你一定想知道我為何跟蹤你的緣故,對不對?」
展鵬飛搖頭道:「這一點我不問也知道,你先告訴我,今天是什麼日子?」
孫小二怔一下,便道:「今天麼?今天是九月初七,後天就是重陽節。」
展鵬飛淡淡道:「你答對了!」
「我答對了?」孫小二大感茫然,摸不透這個相貌渾厚的青年葫蘆裡賣什麼藥?
後天就是重陽節了,展鵬飛知道已趕不及去取得那火狐內丹,這一耽誤,便要等到明春清明節才有取得的機會。
原來他練功超過了預期的時間,以致錯過了機會,但追悔也沒有用,世上只有時間永不停頓,誰也沒有法子使時光倒流。
「孫掌門人,你知不知道無邪仙女現下在什麼地方?」
孫小二鼠眼轉動,說道:「待我想想看,她大概在蘆州一帶吧?」
展鵬飛點點頭,心中盤算怎樣發落這個鼠精孫小二。
「展少爺!」孫小二看穿了他的心思,先發制人提到這件事:「你打算對付我麼?」
「我正在想呢!」
「你等一會兒再想不遲!」
展鵬飛訝道:「等一會兒再想?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孫小二道:「因為咱們現下都處身險境,如果不同舟共濟合力應付,誰也別想活著走出這座山區!」
「這話果然驚人。」展鵬飛冷笑一聲,露出不相信的神情:「你嚇人的本事還不錯,可惜我向來不吃這一套,你找錯對象啦!」
孫小二道:「這是有證據的事,你只要踏出這座山區一步,馬上就知我的話不假!」
展鵬飛道:「那也要等到把你處理之後,才試試看是真是假!」
他說話之時,功力已催運指上,隨時可以出手。
他剛才已試過這水火絕命神指的威力,心知在兩丈之內,一旦施為,孫小二除了出手抵禦之外,別無他法。而只要他一動手,就跑不了!
鼠精孫小二詭笑一聲,說道:「展鵬飛,我老實告訴你吧!你的武功誠然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高明,同時你的指力很古怪,極像是老狼谷的秘傳絕藝。」
他停歇一下,面上詭笑忽然消失,換上正經慎重的神色,接著說道:「但我天遁門的神功絕藝,卻是以逃遁見長,天下無雙。我打不過你,卻可以跑……」
「那就試試看,」展鵬飛聲音不變,毫無表情地說:「你要逃得掉,我們再談合作!」
這也是真話,如果鼠精孫小二根本逃不出他掌心,那麼只有兩種可能性,一是被展鵬飛殺死,一是投降乖乖聽令。決不是站在平等地位的合作了。
鼠精孫小二搖搖頭,說道:「這又何必呢?你想想看……」
「砰」地一聲爆響,在右方傳來,把孫小二的話聲打斷。
展鵬飛目光一閃,向突如其來的聲響發生處望去。
孫小二生得像一隻老鼠般,已貼地躥出七八尺,人家都是從最寬闊之處疾奔逃跑,但他卻不一樣,沿貼石根角落飛躥。
他這種逃竄身法世所罕見,地形固然可以給他掩護,極難追擊。可是別人若是學他這樣逃法,速度必定大受限制,說不定被敵人趕到前頭攔截住。
孫小二對於他逃出這個三面是岩石,上面是篷頂的地方,至少有十二分信心。出得外面,他使出這種老鼠般的獨特身法,在山巖間閃避奔躥,誰也追不上他。
他腦後有一股銳如劍光的勁力已經追到,在他靈敏無比的感覺中,這股尖銳勁道簡直可以穿透他腦袋,並且把他釘在地上,就像用尖銳的長鋼針釘住一隻老鼠似的。
他在不得已向側面一滾,身形翻了回來。展鵬飛仍然站在原地末動,面上掛著冷哂之容。
孫小二一看,他這一使勁躲避敵人指力,改進為退,鬧到結果,距離敵人反而比逃走前還要近些。早知如此,他何須白費氣力?
那個相貌忠厚青年的冷笑,叫人特別感到受不了。這種奚落,如果是出自一個向來囂張的人身上,還不算一回事,出於一個老實人的身上,味道就大不相同了。
孫小二那麼狡詐的人,也氣得直翻白眼,在心中破口大罵。
展鵬飛這一指將大名鼎鼎的天遁門掌門人迫回來,那股指力剛柔緩急變化之際,隨心所欲,真是使他歡喜得心花怒放,根本沒有考慮到對方的誤會。
這簡直太棒啦,連我自己也幾乎不敢相信我的指力已經練到這等境界!哈……哈……從今而後,我右手使出五行刀法,左手施展水火絕命指,威力比從前增加十倍還不止,像幽州殺手晃任重這一流角色,現在被我碰上的話,準保不堪我一擊了!哈……
「展鵬飛,」孫小二叫他一聲,聲音又澀又冷。「你用不著臭美,咱再試試看!」
展鵬飛這時才發現鼠精孫小二憤激的樣子,他立刻明白了,不禁歉然。
有些人越是本領高強,可以輕易擊敗對方之時,就越謙虛忍耐,不會露出心高氣傲夜郎自大的樣子。他的確是這一種人。
「孫掌門人,你誤會啦,」他解釋道:「我剛剛想起了別的事情……」
孫小二當然不相信,誰會在這種賭命的情況下,還分心想起別的事情?
「但是你要再試一試,我卻不反對,」展鵬飛接著補充:「總要你死心踏地服了氣,我才罷休!」
這不是故意說風涼話麼?孫小二一隻手探入懷中摸到一個鋼盒,這個鋼盒內的裝置十分精密精巧,當中有一團強力火藥。
只要撥動開關,十秒鐘左右,鋼盒的火藥便會爆炸,威力足以炸毀整幢的屋子。
他的手指按在開關上,微微往下撳。現在若是再撤下一點兒,改為橫撥。然後,他和敵人保持在五尺以內,「轟」的一聲,大家都血肉橫飛,當場斃命。就算是鐵石的身軀,也無法倖免。
孫小二打個寒戰,手指尖軟弱無力,競撳不下去。
儘管他平生已殺過不少人,可是輪到要拿自家的性命去跟敵人同歸於盡之時,卻禁不住膽怯發抖。
這小於再激我一激就好了!他想:我一橫心,哼,小子你就別想活啦!
展鵬飛微微哂笑,說道:「孫掌門人,你的面色不大好,哪裡不舒服麼?」
「嘿,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孫小二瞪眼質問。他的鼠眼瞪得最大時,也比綠豆大不了多少,所以本是發狠的凶相,卻變成滑稽可笑。
「我可不是伯你,惹火了我,哼,哼……」
展鵬飛面色一沉,道:「好哇,你發什麼狠?看指……」話聲中揚指戳去,指力以及迅快的速度透穿空氣,發出「哧」的一聲。
鼠精孫小二滴溜溜轉開數尺,但寒風拂面,仍然沒躲過,百忙中猛可一縮,整個人撓成一團,快逾閃電地從展鵬飛腳邊滾過。
他滾到石根,一挺腰站起來,也不過是眨眼工夫,但寒光耀目一閃而過,「噗」地一響,一把明晃晃的長刀,插入他面頰旁邊的岩石,深達四五寸。
展鵬飛右手握刀,沒有立刻拔出來,虎目含威,冷冷的迫視著他。
「我這一刀本可以割下你一隻耳朵,」這個青年怒聲說道:「你還有沒有懷疑?」
孫小二在懷中的指尖好像恢復了氣力,現在他隨時隨地都能夠撥動鋼盒上的開關。
「我沒有懷疑,」他嘴巴軟弱地回答:「你刀下留情,我知道。」
他的指尖雖有氣力,但沒有撥動開關。你怕死,真是個懦夫,他暗暗罵自己。可是罵是一回事,當真要與敵人同歸於盡,卻又是另一回事。
「你知道就好,」展鵬飛聲音很威嚴,也很堅決,「你投降,我就不殺你!」
「哦,對了,就是因為知道他有可能不殺我,我才下不了決心撥動開關。我犯不著為虛幻的面子而送了性命啊。」孫小二想。「何況現在只有我和他兩個人,根本沒有第三者看見。」
他的手從懷中抽出來,陡然出了一身冷汗,如果剛才心裡一迷糊而撥動開關,後悔也來不及了。
「你怎麼啦?」展鵬飛見他額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好像是生病,不覺訝問。
「沒有什麼,」鼠精孫小二苦笑一下,「我……我不大舒服。」
展鵬飛點點頭,拔刀回鞘,轉身行開六七步,望著外面。
他可能永遠都不知道方才有喪命之險,每個人都會有這種類似的遭遇;一些災難在無形中消失,但你卻全然不知。
「剛才你說咱們都在險境中,」展鵬飛一面查看,一面說:「這話怎說?」
孫小二無精打采地走向洞口,揀回他自己的闊身短刀,口中應道:「山區外所有的通路,都被老狼谷的人封鎖了,連我也溜不出去!」
他匆匆瞥視洞內一眼,心中已有了若干疑問的答案。
「這兒有老狼谷的人住過,而你,展少爺,也精通老狼谷絕藝。所以外面有老狼谷的人封鎖,這兩件事可以扯得上啦!」
這個人的眼力和判斷,使展鵬飛十分佩服。不過若非如此;怎能成為天下知名的跟蹤專家!
「你用封鎖的字眼,可能錯啦,」展鵬飛故意試他,說:「他們是我的接應,你想不到吧?」
「哈……哈……展少爺你只好去騙騙別人,那些傢伙決計不是來接應你或任何人的。」
他說得十分肯定,展鵬飛一聽,便決定不浪費口舌了,率直問道:「為什麼呢?」
孫小二迅快答道:「第一點,地點不對。第二點,人頭不對,第三點,時間不對!」
他停歇一下,又自動解釋道:「所謂地點不對,是指他們匿伏潛身的位置。他們都選擇伏擊攔截的方位,而不是便於搶人接應的位置。」
「那麼第二點呢?」
「第二點上人頭不對,是指他們一共六個人之中,有兩個是老狼谷專門執法的劊子手,除非有背叛違法等事情,這兩人不大出動的!」
「晤,第三點呢?」
「說到時間,這些人老早就匿伏此地,一直沒有增減。如果是你的接應,其中必定有人離開,或者有人趕到,聯絡各種消息。」
他的分析無懈可擊,展鵬飛只好承認道:「不錯,他們的確不是接應。這可能是要誅殺狼心羽士邱可畏!」
「嚇?是邱可畏?怪不得要出動兩個劊子手了!你……你殺死了邱可畏麼?」
展鵬飛對他的驚問,只回報以淡淡頓首,表示值不得大驚小怪。
鼠精小二卻不認為這是小事情,殺死了老狼谷著名陰險厲害的高手狼心秀士邱可畏,而是轟動武林的大新聞,這展鵬飛馬上就變成了武林高手們都互相傳頌的大人物了。
因此他神色的變化,誰都看得出來。
「天啊,你獨力殺死邱可畏?」孫小二喘一口氣。「你想想看,山區外面埋伏著多少人手?如果他們的目的是邱可畏,這傢伙的厲害可想而知了!」
展鵬飛仍是掛著淡淡的笑容。自從那一夜師父遇害,至今不過短短日子,他已經親身經過不知多少驚奇的事。
狼心秀士邱可畏之死,不過是芸芸眾案之一而已,何須大驚小怪?
「展少爺,」孫小二慎重地說:「你有把握殺出老狼谷的重圍麼?」
展鵬飛對這一問題認真考慮了一下,然而他根本不知道老狼谷那一班邪派高手實力如何,如何有把握可言?
他坦白地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是他們既然志在邱可畏,咱們怕他們何來?」
孫小二表情沉重地道:「老狼谷的人,會做些什麼事出來,誰也猜不到!」
展鵬飛反而笑了,道:「他們的行事既是難以猜測,那麼你認為咱們有危險,或者到時就安然無事也未可知!」
孫小二的鼠眼連轉,「不,你如果這樣想法,一定要吃虧!」
但那個青年一點兒不為所動,走出篷外的山坡。
鼠精孫小二跟出來,深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氣,頭腦為之一爽。
他的情緒突然輕鬆了許多,趕上兩步,用手拉住了展鵬飛,道:「展少爺,咱們再商量一下對策可好?」
展鵬飛停住腳步,轉眼望著這個天遁門的掌門人。
「咱們商量得出結果麼?」他的眼光坦白而鎮定,使人感到他是個可以信賴的人物。
「區區在下雖然武功沒有什麼成就,但在有些方面,卻自信比很多人高明。」孫小二露出誠懇之色,說道:「例如追蹤或脫逃,除了輕勸和隱遁之術以外,還要擅長觀測,以及隨機應變的急智。」
他說得十分懇切,大有恨不能把心掏出來給展鵬飛看,要這個年輕人相信他的話。
對人如此真誠懇切,他平生以來還是第一遭。故此連他自己也覺得很奇怪,但他卻不想深究原因。
「還有就是揣摩別人的性格,我也有一套。」孫小二繼續說:「所以我時時會在沒有辦法中,想出了絕妙主意!」
展鵬飛笑一笑,說道:「那麼現在就有一個證明的機會了!」
孫小二點頭道:「不錯,我正要證明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