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成金鐘冷冷道:「杜希言,你一定想獲得搶救這個女孩子的機會,對也不對?」
杜希言道:「這還用說麼?」
成金鐘道:「那就好了,老夫平生不近女色,雲散花長得再漂亮,老夫也不會動心,因此方肯給你這個機會,假如她落在別人手中,相信早已不能保持清白啦!閒話體提,言歸正傳,老夫剛才說過,我另有一套劍法,自問頗為高明,如果咱們來一場公平決鬥,而老夫竟又輸了,那時候你可帶走雲散花,老夫也不再提什麼殺徒之根,跺腳就走。」
杜希言一聽這個法子,差點就喝彩叫好。
要知形勢擺得很明白,那成金鐘手中挾有雲散花為人質,杜希言除了認定雲散花已經受辱生不如死之外,決計無法對付成金鐘。
以是之故,成金鐘提出這等條件,叫他如何能不欣喜欲狂?
成金鐘又道:「你不妨看清楚,我剛才不慎受的傷,現在已經痊好啦!」
杜希言如言瞧去,發覺對方左臂上的傷口果然不流血了。
成金鐘又道:「我們一起到屋子後面去,那一塊菜地,只不過是我故佈的疑陣而已,其實卻什麼都沒有,咱們在那兒動手,贏家可把雲散花帶走。」
杜希言忙道:「好,咱們走。」
當下由成金鐘領先行去,他出屋之前,還順手帶了一柄長劍。
出得屋外,但見夕陽快要被遠山遮住。
天邊絢爛的彩霞,五光十色,使這一片菜田顯得更悅目。
成金鐘畢直行去,在菜田旁邊停下來,回頭道:「杜希言,老夫把她放在那兒,你我在勝負未分以前,誰也不許碰她。」
杜希言毫不遲疑的點點頭,心想:「我如果還未打贏你,碰她又有什麼用處?難道我還能攫奪她逃跑麼?」
但見成金鐘已把雲散花放在田上,杜希言高聲道:「我把這件外衣給她。」
成金鐘冷冷道:「別過來,把外衣丟過來就行啦!」
杜希言脫下道袍,大步走去,道:「咱們已經約好,非打出一個輸贏之後,誰也不許動她,你還怕我不守信麼?」
成金鐘這刻才回過頭來,目光到處,但見杜希言裡面的緊身衣服,不但不是道士的內裳,而且一望而知必是少爺公子之流才會穿著的。
這個發現使他征了一下,杜希言已大步走近,道:「讓開點。」成金鐘不知不覺依言挪開,只見杜希言把道袍被在雲散花身上,登時把這一幕活色生香的景象遮蓋住了。
杜希言果然不作任何違背信帶的舉動,起身後退幾步,向雲散花擠擠眼睛,說道:「我不知道你聽得見聽不見,但這刻我內心的想法卻是希望你能夠恢復行動之力,迅即離開此地。這樣,我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他隨即回身面對那百毒教主成金鐘,同時撤下寶劍,劍身映出彩霞的光輝,燦爛耀目。
成金鐘也亮出長劍,陰森森的瞅住他,面上泛起古怪難測的表情,道:「目下老夫可想起來啦!最初咱們相會之際,老夫已隱隱感到你不是與世無爭的三清弟子,可惜老夫沒有仔細推想,輕輕放過這個感覺。現在從你的打扮上,已證實你必是出身世家門第之士。」
杜希言道:「知道了便又如何?」
成金鐘道:「當然大有作用,但現在暫時不告訴你。至於你剛才對雲散花說的話,足證你年紀輕,富於幻想。這個人生階段,老夫也曾經歷過。」
杜希言頷首道:『他許有一天,我會把你這幾句話,感慨地講給另外一些年輕人聽,但這刻說這等話,未免有點不適當,哦!也許你要爭取較多的時間,以便恢復體力。若是如此,不妨明說,要多久,我等你就是了。」
成金鐘眼中閃過怒色,但當他開口時,聲音卻平和得讓人不易置信,只聽他道:「你不但有年輕人的熱情活力,而且心胸磊落,性情慷慨得很,這些優點,老夫都能領會於心,而且十分欣賞,不過,老夫奉勸你一句,這種人格上的優點,往往會上當招來殺身之禍。」
杜希言笑一笑,道:「你太看得起我了,不過說到上當,我自問也不是傻子,這一點請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成金鐘開始移動,杜希言不得不有反應,也跟著移動。
兩人緩緩轉移到距田垠較遠的空地,也即是在屋子後面那一片的數丈方圓的平地上。
杜希言正收慢心神,覓機發劍,突然聽到背後傳來極輕微的響動。
他可不敢回頭張望,甚至連念頭也不敢轉,以免心神一分,對方之劍趁機長驅直入,把自己當場殺死。
成金鐘驀地躍退數步,仰頭冷笑道:「杜希言,你已身人羅網,掙扎也是無益,不信的話,回頭瞧瞧便知。」
杜希言這時可不能不瞧了,略略側身,轉眼望去,不覺駭了一跳,原來在他身後竟憑空多出了一排人。
這一排人多達六個,只有兩個人沒有蒙住面孔,便是轟天雷許公強,無影枝扈大娘夫婦。
這兩人已足以使他大大吃驚,何況其餘四個蒙面人當中,竟有∼個是手持漆綠長劍的中年人,這個人曾經現身截殺撤退的天下各地武林人物的隊伍,據說在這個神秘的恐怖團體中,他就是領袖了。
除了這個綠劍長衫人之外,還有一個是女的,身材切娜,體態曼妙,長長的秀髮隨風飄拂。
她的面龐半截用白紗遮住,因此只看得見長長的眉毛和細長的眼睛。
這對眼睛,在白皙的皮膚襯托之下,顯得特別明亮動人。
他馬上就聯想到他唯一所曉得的邪派女性高手,多妙仙姑李玉塵這個名字,但他沒有出聲詢問。
這一排入恰是在他與雲散花之間,因此雲散花已等如再落在敵人手中。
許公強爆發出震耳驚心的爆笑聲;接著高聲道:「唉!原來是這個小子,他姓杜名希言,前幾個月潛入天罡堡,被我打個半死。」
他的話聲嘎然而止,似乎突然想起了非常可驚的事,是以張大了嘴巴,形狀甚是可曬。
旁邊一個蒙面人用手肘碰他一下,道:「許兄,你想起什麼啦?」
許公強道:「這小子邪氣得緊,大家千萬小心。」
綠到長衫人接口道:『此子竟能逃過許兄毒手,可見得必有過人能為,許兄可是這樣想麼?」
許公強點點頭道:「是的,正是如此。」
那綠劍長衫人一開口就道破了許公強心中的想法,已顯示出他才智過人,可見得他當這個領袖,決計不是單憑武功而且。
扈大娘道:「我們當日已把這小子丟人蛇窟,照我們以往的經驗,即使是鋼皮鐵骨之人,也難逃一死的。」
李玉塵格格一笑,聲音嬌媚之極,使人情不自禁的要向她望去。她道:「諸位不要諸多猜測了,這位社先生既然能通行成教主的雙絕大陣,不畏奇毒,則區區毒蛇,又焉能奈得他何?」
許公強道:「不錯,我當時見他武功平常,所以沒有把他放在心上。實在沒有想到他武功儘管不靈,但卻有對付毒蛇的本事。」
扈大娘厲聲道:「既是如此,咱們拿下他就得啦!」
別人都不再做聲;自然是等候首領發號施令。
綠劍長衫人沉吟一下,竟不下令動手,反而向成金鐘道:「成教主,你對杜希言∼定有驚人的高見,是也不是?」
人人都訝然向成金鐘望去,連杜希言也不例外,都泛起驚奇之感。
成金鐘道:「閣下既然問到,老夫可就不必保持緘默了。不錯,諸位如果打算動手,最好先弄明白一些事情。」
許公強道:「什麼事呀?」
成金鐘道:「老夫費了許多心血.辛辛苦苦擺設的雙絕大陣,其一已被杜希言破去了。
許公強忍不住又道:「那便如何?與我們動手之舉,有何關係?」
成金鐘道:「許兄少安如躁,要知老夫的被破去的陣法,乃是毒陣。這事說明了一點,那就是他並非仰仗御毒的藥物通行大陣,而是身懷至寶,根本不須動手,就自然而然的破了老夫的毒陣。」
眾人無不大大震動了一下,李玉塵首先道:「啊呀!他已得到丹鳳針了,是麼?」
許公強的面色難看無比,厲聲道:「好小子,我們找了十幾年都沒找到的東西,想不到竟落在你手中了。」
綠封長衫人沉聲道:「諸位不可妄動,要知此子不但已獲丹鳳針至寶,同時也學會了天罡絕藝,要不然的話,憑成教主這等一代高人,焉能失手?」
此人言不輕發,發必有中。
連杜希言也覺得非常驚佩服氣。
許公強道:「就算他練成了天罡絕藝,咱們放著這許多人在此,難道還怕他不成?」
李玉塵發出使任何男人無不心蕩神醉的吃吃笑聲,笑了好一陣,除了扈大娘直皺眉頭之外,沒有一個男人有不耐煩的神情。
敢情在場的男人,個個告是久聞江湖,久經大敵之人,各有一套生存至今的本事,的確高於常人許多。
因此,他們深心中都認定不可沾惹李玉塵,以免受害。可是對於她那迷人的笑聲,卻不妨盡情享受領略,這是一定不會出亂子的,連許公強也不例外,扈大娘再會吃醋的人,也不能管到聲音上頭。
李玉塵笑了一陣,終於停止了笑聲,挪近杜希言。
她舉手投足之際,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勉力,使人不捨得移開眼睛。
她道:「杜希言,你肯不肯聽我的勸告呢?」
杜希言道:「為什麼不?莫非你的勸告不大受當麼?」
有人低笑了一聲,李玉塵回頭瞪了一眼,但見所有的人都十分嚴肅,一時真瞧不出是那一個發笑。
當下不理他們,回過頭來,瞇起那對綢服,道:『住話我倒是很難作答,因為這事要著從那一個角度看。比方說:我叫你多吃一碗飯,有些人認為多吃點會強壯些,但有人認為多吃有害無益。所以世上許多事情,本質上沒有絕對的意思,須看你的立場而定的。」
杜希言衷心佩服此言,這刻他才深深發覺這個大有淫蕩之名的多妙他站李玉塵,故情真有點學問。
李玉塵見他點頭,便又說道:「我打算勸你收起寶劍,不要妄想能與我們這些人為敵,同時也不要霸佔那丹鳳針,因為那是一件莫大的禍害,適足以殺身取辱而已。然後,我陪你到處游賞山水,永遠不要再參加江湖上的是非恩怨,你看我這個勸告如何?」
杜希言為之一楞,說不出話。
要知他目下最強烈的感受,不是她的媚笑艷色,更不是她動人的體態,而是覺得這個女魔頭說的話,完全是真摯的善意。
尤其是她還有動人的柔情腔調,使人無從生出反駁之心。
再者,他也不好意思出言峻拒,否則他豈不是變成了蠻不講理的人了?
所有的人都默默地等著杜希言的反應,這真是非常有趣的情勢,誰也不知道杜希言會如何作答。
杜希言只能夠在「好」或「不好」之內作一個選擇。
如果回答是「不好」二字,一來太不好意思,顯得太無情了。
二來她的話合情合理,如何能說『不好」?
假使回答說「好」,那麼第一步是交出丹鳳針,第二步就是和她偕游名勝山川,從此跳出江湖之外。
他猶疑了一下,忽見李玉塵徐徐的取下面上絲巾,露出艷光四射的面龐。奇怪的是她這刻居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經蕩意味,相反的叫人看了,但覺得非常純真,非常聖潔。
這等動人的神情.自然是她的絕技之一。
對付這種方正的正派的人,可絕對不能有淫蕩意昧。
唯有利用純真聖潔的美感,方足以打動他們的心。
杜希言大為衝動,正要回答。
突然數丈外傳來一聲嬌脆如鈴的笑聲,及時阻止他的回答。
眾人轉頭向笑聲來路望去,但見一個女子,披著寬大的道施,在數文外的菜田里,向他們揮手。
這群人饒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但一看此女,無不驚得身震色變,目瞪口呆。
原來這個女子,正是已被成金鐘擒下的雲散花。她早先被放置在田埂上,已如待宰之羊,是以人人都不加注意。
雲散花迅即飛奔而去,身法之輕靈迅快,叫人一望而知決計追趕不上。
綠劍長衫人道:「成教主,你用什麼手法制住她的?」
成金鐘道:『老夫是以毒物及點穴兩種手法,雙管齊下,以我想來,縱然毒力已消,但穴道察制仍在,她是無論如何也逃不掉才對。」
事實上雲散花已經逃掉,甚至使眾人連追趕的想法也打消,可見得她本事不小。
綠劍長衫人道:「假如毒力會消失,那就無怪她能運氣衝破穴道禁制了。好,咱們現下全力對付杜希言,只要拿下他,何愁雲散花不自授羅網。」
眾高手立進散開,各佔方位,重重包圍住杜希言。
李玉塵道:『杜希言,你怎麼說?」
杜希言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李玉塵道:「反正你不論在那一邊,丹鳳針都不會仍然留在你手,何不乾脆拿出來,省了許多無謂的禍害?」
杜希言沉笑道:『你說得很對,我反正留不住丹鳳外的。」
李玉塵泛現喜色,心想:「這個少年倒底稚嫩得很,一旦被我美色姿容所惑,立刻就乖乖聽命了。」
她含笑道:「那麼你拿出來,交給我吧!」
杜希言道:『俄根本沒有丹鳳針。」
李玉塵面色都氣變了,冷冷道:「好啊!講了半天,原來你是尋我開心的。」
杜希言聳聳肩,道:「我真的沒有。」
李玉塵那麼老練多智之人,也氣得失去常態,怒道:「有,在你身上。」
杜希言無可奈何地攤攤手,道:「我的話你不信,只不知怎樣才能使你相信?」
李玉塵道:「很簡單,我搜一搜就知道了。」
杜希言道:「好,但我又怕你們乘機暗算我。」
許公強怒聲道:「這小子一味胡扯,咱們上去把他拿下就是啦!」
成金鐘幫腔道:「許兄說得是,那丹鳳外明明是在他身上的。」
李玉塵回頭向綠封長衫人望去,道:「這傢伙當真狡猾不過。」
長村人沉吟一下,道:「既然如此,咱們不要浪費時間了,現下這一動手,活捉固然最好,但必要時殺死他也無妨。」
眾人聽了他這個等如命令的決定,無不坐馬作勢,準備出手。
不過可沒有一個人敢魯莽從事,因為杜希言手中拿的寶劍是稀世奇珍,而且又有殺傷成金鐘的驚人紀錄。是以雖都準備出手,卻不敢首先發難。
杜希言面上現出緊張之色,轉目四顧。忽然緊張之色完全消失,似乎已經找到保命之道。
綠封長衫人高聲道:「等一等。」
許公強恰好提杖欲發,聽說這話,硬是把勢子剎住。
其他的人,倒還沒有動靜,只聽長衫人道:「杜希言,你身上縱然懷有丹鳳針至寶,但據我所知,你的天罡絕藝尚未練成,今日休想逃得出我們掌心。」
眾人聽了暗感奇怪,因為這些活早先都已表明過,何須再費口舌?不過大家都深知這個首領的才智武功,俱致上乘,是以又深信這些話必有很深的用意。
杜希言應道:「我自己都不擔心,何勞閣下掛懷?你們先拿下了我,再吹牛不遲。」
長衫人冷笑道:「除了這個理由外,難道還有別的原因,可以解釋你忽然間變得氣定神閒的態度麼?」
李玉塵格格一笑,道:「原來你想知道他神態間何以變得安祥鎮定之故,以我想來,這傢伙是個大傻瓜,根本不知殺身之禍已經臨頭,是以才不在乎。」
長衫人道:「李仙子切勿小看了他,這廝既然能在天罡堡下逃生,並獲至寶絕藝。同時又能通行雙絕大陣,成教主束手無策,可見得非同小可。」
許公強厲聲道:「假如你不阻止的話,老朽甚願上去打這頭一仗。」
他那股凶悍的氣勢,真是足以使人望而膽顫心驚。
杜希言極力排除俄中泛起的怯懼之感,高聲道:「許公強,假如不是在這個地方,換了別處,而又沒有人的話,你這麼凶形惡狀,一定能駭倒我。」
李玉塵訝道:「哦?何以在這兒你就不怕呢?」
杜希言道:「實不相瞞,這是因為他的氣勢,被這一位所壓抑。」
他指指綠封長衫人,又適:「連你李仙姑也受他之累,本來我很不好意思拒絕你的話,可是忽然想到你既然要聽他的命令,則你說的話,做的事,不過是他的意思而已。」
這話乍聽很玄其實含有至為深刻的真理所在。
李玉塵和許公強都不覺微微一愕,心中皆泛起不自在的感覺。
綠劍長衫人冷冷道:「好利的嘴啊!只不知你的劍比不比得上你的嘴巴鋒快?」
他踏前幾步,雖然還未拔劍出鞘,可是一股強大堅暖的氣勢,已迫得社希言有難以透氣之感。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杜希言皺緊眉頭,樣子很怪。
許公強大笑道:「杜希言,你怎麼啦?可別忘了舉劃招架才好。」
杜希言霎時又恢復常態,道:「笑話,憑他那把破封,我還怕他麼?」
長衫人又迫前兩步,腳下發出「嗤嗤」的聲音。這步聲傳人杜希言耳中,宛如金鼓齊鳴,有千軍萬馬潮湧攻到的威勢。
他心靈的力量,已抵敵不住敵人的這股無形氣勢。幸而耳邊響起一陣清晰的低語聲,道:「不要緊,這是內家劃法中至高無上的攻心秘術,你心靈修練之功不深,可用天罡絕藝破他。」
這陣語聲一人杜希言耳中,已使他增加了幾分膽力,及至他舉創作勢,擺開天罡絕藝中的劃招門戶,登時感到心靈上的壓力全消。
全場之八,都沒有聽見這陣語聲,可是他對面的長衫人身軀一震,剎住源源湧出的無形氣勢,道:『七希言,你曾經得過什麼高人指點麼?」
杜希言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那是因為我抵敵得住你這種內家無上心法的攻心秘術,所以你十分驚奇,對也不對?」
長衫人掣劍出鞘,劍身也是漆上綠色,毫無光華,目中應道:「不錯,照道理說,你也不該識得這門功夫的來歷出處才對。」
杜希言道:「我聽人說過呀!」
長衫人冷冷道:「好,閒話少說,我倒要瞧瞧你已練會了多少天罡絕藝?」
但見他揮劍攻擊,劍勢既緩慢,又平淡。
然而杜希言卻感到他這一劍,似乎無法招架似的。雖然心中有此感覺,但他手中芻星劍仍然發出,挾著一片耀目光華,封敵招,削放手。
他這一招之後,還有兩招緊接著的,已十分爛熟於胸。是以連念頭也未轉,對依式發出。
但見劍光飛繞,「錚錚錚」一連發出數下特別震耳的金鐵交鳴之聲。
長衫人刷地躍出圈外,低頭一看手中之劍,並無損缺,隨即仰天一笑,道:「這口破劍還過得去吧?」
杜希言耳中聽到那降低語聲,隨即依照指示,高聲道:「得啦!憑你談笑書生席自豐也得仰仗手中之劍乃是寶物,才保全得住兵刃,那值得自驕自大?」
長衫人一怔,連李玉塵、許氏夫婦等也無不楞住。
杜希言談談的接下去,道:「別驚奇,席自豐領導一個邪惡組織之事,已不算得是秘密了。」
長衫人顯得十分震驚,大有不知所措之狀。
李玉塵道:「假如我們殺死這廝,這個秘密還是保得住的。」
她的答話顯然已證實這個拿綠劍的長衫人,就是武當派一流高手談笑書生席目豐了。
杜希言道:「笑話,我也是從別人口中聽到的。」
李玉塵道:「你聽誰說的?」
說時,款擺柳腰,舉步走上前去,一面發出暗號,示意大家準備一齊出手。
杜希言道:「我是聽三環老人說的。」
席自豐不覺退了一步,李玉塵也吃驚地望住他,還未開口,席自豐已道:「啊!我明白了,原來是一直有人在暗中傳聲指點你。」
席自豐這話一出,他們的人個個震動,那是不必說了。
但連杜希言也大大的吃了一驚,因為他自問已經極力不露任何痕跡,因此可知談笑書生席自豐根本不是從他神情上看出來,而是從各種跡象中推論而得的。杜希言震驚的,正是對方這種高超無比的推理能力。
但聽木屋那邊傳來一聲「無量壽佛」,聲音清勁之極,接著一個直門全真,飄然走了出來。
但見這位道長面貌清秀,年約五旬左右,背插松紋古劍,洒然有出塵絕俗的風度。
全場之人無不認得,來人正是對方的領袖,武當派高手李天祥真人。
在李天祥與杜希言之間,還有百毒教主成金鐘阻隔著。如是平時,成金鐘決不會退縮。
可是目下他毒陣被破,身亦負傷,氣焰全消,還真怕被李、杜二人夾在當中修理一番,當下連忙側躍開會。
李天祥跨步之時一如平常,非常瀟灑。可是速度卻極快,身形宛如行雲流水一般,眨眼間已到了杜希言身邊。
談笑書生席自豐的面上有布蒙住,因此他面對這位同門師兄,有什麼表清誰也看不見。
其他的人,都注意地查看木屋那邊。假如來人只有李天祥一個,則眾寡懸殊,李天祥仍然十分吃虧。
然而妙就妙在誰都不敢過去查看,以致沒有人能確知李天祥究竟是不是獨自沖人陣來的?
要知這雙絕大陣中的毒陣雖然已破,但奇門大陣的威力仍在,尚足以使武林高手們難越雷池一步。
席自豐忽然舉手,除下蒙面巾,露出一張清秀白皙的臉龐。
他長相看起來很斯文,生似是個讀書人,年紀只在三四旬之間而已,唯一令人感到他不是讀書入的部位,便是那對精光閃射的眼睛。
李天祥微微一怔,道:「席師弟,你倒是爽快得很,可惜身人邪途,沉淪孽海。」
席自豐仰天一笑,道:「李師兄,咱們久違了,何必一見面就說到這等令人不歡之事?」
李天祥也不動怒,微微一笑,道:「不錯,記得在山上盤桓之時,咱們樽前燈下,言笑宴宴,唉!這等情景,今生今世一定不能再有的了。」
席自豐頷首道:「在山上逾千的同門之中,小弟只佩服李師兄一個人。可惜今日終於在陣前相見,免不了要決一雌雄,這真是一大憾事啊!」
他們僅是不著邊際的對答著,旁人聽起來只覺得他們夾纏不清,其實這一對武當高手,已經在言語間暗暗鬥了起來。
席自豐是設法拖延時間,以便觀察或從對方言語中,探測出可還有些什麼人一同前來。
李天祥則是想知道席自豐何以敢背叛師門?暗中與自己作對?更有進者,由於對方這個集團不是一朝一夕所能組織成的,因此,他斷定此中必有莫大的內幕。目下的一切作為,都是為這個目的而使的。
只聽李天祥道:「席師弟,你今日所作所為,已經不啻叛出師門了,你可知道廣席自豐「刷」地打開一把把扇,瀟灑地扇了幾下,才道:「小弟自然曉得。」
「師兄有足智多謀之名,憑你已猜到是小弟為首,這獎名當之無愧。只不知可曾帶來本門法牌勒令,以便捉小弟回山麼?」
他問「法牌勒令」是假,試探有沒有本門尊長是真。
尤其是杜希言提到過「三環老人」之名,這個老一輩的名宿長老,使席自豐也不得不甚為忌憚。
李天祥面色變得嚴肅起來,道:「席師弟,莫非你見到法牌勒令,就肯俯首就擒,讓愚兄帶返山上,任憑掌門人發落麼?」
李天祥寥寥數語,已把席自豐逼到死角里,非得表明態度不可了。
要知他究系名重天下的人物,不比下三濫的人可以隨口胡說八道。
假如他當眾答應說「俯首就擒,」,則李天祥一旦真能摸出「法牌勒令」,他如何自處,然而此刻若說不服本門勒令,則態度業已分明,李天祥馬上就得出手不可。
換句話說,李天祥這一動手,自然是施展全力,帶了什麼人來,也都將是一齊撲出動手。而他卻不能在事先探測對方的實力,自然很不合算。
他沉吟一下,才道:「師兄別開玩笑,想那法牌勒令乃是鎮山之寶,所到之處,有如掌門人親臨一般,豈是可以隨便讓你帶在身上的?」
李天祥見他狡辯避開,當下改變目標,向李玉塵稽首道:「李道友,多年不見,豐彩依然。」
多妙仙姑李玉塵笑一笑,道:『別提多年這句話,聽了就叫人覺得老啦!李真人智謀絕世,縱橫揮固,手段高明之極,妾身看了,真是敬佩不已。」
她的答話也是滑溜溜的,全無內容。即使是智如李天祥,也抓不到任何線索。
他突然向許公強進攻,高聲道:「許施主,你十年來,幸得這一班人暗中維護,才得以安然渡過。但那是以前的事了,目下這班人如若被各家派合力擒下,我看賢伉儷這次決計無處容身了。」
許公強厲聲道:「放屁!老夫可去的地方多得很。」
李天祥一點不動怒,而是極快的接口道:「天地雖大,但你們夫婦決計找不到立錐之地以供容身。」
這話說得極重,尤其是許氏夫婦多年流浪奔竄,日日飽嘗無家之苦,這正是他們心理上的弱點。
許公強大怒道:「那就試試看,老夫這回一定不給你們找到。」
李天祥心中迅如電光石火般思維忖道:「他口氣如此肯定,當然不會是假。一定是另外還有人答應過他們,能使他們容身安居。假如說這話的人身份不夠,他們焉能深信不移?由此可知這個承諾他們夫婦的人,身份地位名望等條件,一定都比席自豐更高。」
這一連串的推論,只不過耗費了眨眼之間的時間而已。但卻足以使這位足智多謀的武當高人,為之出了一身冷汗。
他外表不動聲色,點頭道:「好,我們早晚有機會試試看。」
他的目光轉回席自豐面上,道:「現在形勢已經擺明,咱們已經談不上同門情義了,在動手以前,有兩個問題,只不知你肯不肯回答?」
席自未談談道:「什麼問題?」
李天祥道:「第一個,你何以甘願叛出師門,自趨下流?」
席自豐仰天一笑,不答反問,道:「第二個問題呢對李天祥道:「好,先說第二個問題也是一樣,那便是你剛才對杜兄說話的口氣中,似乎已斷定那『丹鳳針』至寶是在他身上,是也不是?」
全場之人頓時都流露出特別感興趣的樣子,席自豐應道:「不錯,這便如何?」
李天祥道:「我認為你心中並不確信丹鳳針是在他身上。」
席自豐道:「這理由很簡單,武林中誰不聽說過丹鳳針有諸般妙用,防身保命和克敵制勝,俱屬該寶妙用。因此,假如該寶在他手中,你們能把他怎樣麼?」
眾人都感到不易置答,席自率笑道:「那麼,師兄你看在不在他身上呢?」
李天祥乾脆爽快地道:「不在他身上。」
此言一出,對方的人中,倒有一半都相信了。要知李天祥目下雖是與他們敵對,但他的身份為人,都不是可以胡說八道的,況且他素有智名,向來料事如神,是以他的話.竟能博得對方人的相信。
李玉塵格格而笑,道:「奇怪,難道成教節也會看走了眼不成?我老實說,對李真人你的話,可只有一半兒相信。以我個人的想法,那丹鳳針應該在這杜兄弟身上才是。」
李天祥道:「貧道向未言不輕發,既敢說不在他身上,就一定不在。那一位敢與貧道打賭?」
李玉塵笑道:「啊喲!李真人你是玄門得道之士,如何可以與人打賭?」
李天祥向許公強道:「許兄.咱們雖然是對頭,但貧道卻甚願請你過來,搜查杜先生的身上。」
許公強大有受寵若驚之態,看看沒有人反對,便舉步過去。
他和杜希言接近之時,雙方都互相看得更清楚了。杜希言對這個老惡人,心中儘是厭惱憎惡之情。
除此之外,別無其他想法,但許公強卻大有發現,因為他是唯一曾經非常接近過杜希言之人。
因此,他忽然感覺到杜希言和從前大不相同,無論是在體型上,氣度上,以及眼神和細微的舉動上。
錯非是他這等閱歷豐富無比的老魔頭,決計無法從這等如此隱微的變化上,看出許多道理來。
他動手搜查,但見他手法乾淨俐落之至,即使口袋裡的一粒沙子,也給他翻了出來。
眾目睽睽之下,許公強搜查完畢,果然毫無發現。
他退後幾步,向杜希言道:「奇怪你與從前判若兩人,你在堡中究竟有什麼遭遇?」
杜希言白他一眼,不理會他。許公強討了一個沒趣,只好退下了。
他說了這麼一句話,已足以把敵方之人,疑心盡去。頓時個個都認為杜希言之所以能通過雙絕大陣,擊敗成金鐘,完全是因為他本身的力量,根本與那『丹鳳針」至寶無干。
李天祥面色一沉,厲聲道:「言歸正傳,席自豐,你領導這樣一個秘密組織,加害了不少江湖同道,又使本門蒙羞受辱,罪大惡極。今日我如若放過了你,將被天下之人唾罵無疑……」
斥責聲中,這位武當高手腳下向前移動,欺近三尺。
席自豐微微冷笑,高聲道:「李天祥,我做成今日這等局面,自然有我的道理。咱們閒話不用多說了,但須拚個強存弱亡,對也不對?」
李天祥道:「不錯,你可敢與我放手一拚?」
席自豐道:「這又有何不敢,假如你是以代表武當派的身份出手,我樂意奉陪。」
李天祥道:「好,你來。」
席自豐道:「咱們把話講明,你若是以代表武當的身份出手,勝了自然無話可說,如若不幸敗在我創下,你武當派之人,今日可就不許阻我去路。」
李天祥迅速忖道:「他言下之意,表示假如我不答應,他便以全力逃走,不與我拚個高下。以他的造詣,若是只求逃生,的確很難攔阻得住他。但萬一我敗了,則師叔三環老人可就不能出手了。」
這一點的確使得足智多謀的李天祥,也不由得遲疑起來。
要知席自豐若是贏得李天祥,則除了三環老人之外,別的高手都休想截得住他。這一點正是李天祥和席自豐所爭的地方。
但事情迫到這一步,李天祥想不答應也不行。
當下點點頭,道:「好,你出來。」
談笑書生席自豐瀟灑走出去,神態從容之極,好似是極有把握可以制勝一般。他走到李天祥面前,這才停步回頭,高聲道:「諸位聽著,這一場是本人與李天祥生死之鬥,有約在先,本人即使落敗,諸位也不可插手相助。」
李玉塵等人都點頭應了,席自豐這才滿意地向李天祥,道:「咱們公平決鬥,你武當之人不得幫你,我這方之人也不許助我。」
杜希言插口道;『我不是武當門下,可不須受你們的約定所束縛?」
席自豐長笑一聲,傲然道:「何止是你,只要不是武當派之人,都可以向我出手。但當然須得等我與李天祥分出勝敗之後才行。」
杜希言道:「那就行啦!假如李真人當真不幸落敗,我就可以出手了。」
李天祥接口道:「杜先生用不著參與這等是非恩怨之中……我說,席自豐,咱們可以動手啦!」
席自豐一坐馬,到勢斜指,頓時陣陣森寒之氣從劍上透出,直迫對方,連後面的杜希言也感覺得到。
李天祥長劍一領,身形如行雲流水般側繞過去。刷地一劍刺出,劍身上光華驟盛,威勢驚人。
他這一劍也顯示他刻上驚世駭俗的造詣,旁觀的人,無不設想如果是自己碰上這凌厲的一封,看來只好躍退避開,不過以李天祥的功力,第二劍勢必又追蹤攻到,那時斷難抵擋。
眾人的念頭尚未轉完,但見場中人影乍合便分,席自豐已和李天祥換了位置。
換言之,他們乃是交錯而過,亦即是席自豐從李天祥劍光中閃身衝過的。
杜希言驚訝的睜大雙眼,心想:「若果我是李真人,剛才定必反手發劍,繼續攻擊,定可把席自豐傷於劍下,只不知李真人何以不這樣做?」
李玉塵的目光從場中對峙不動的兩人身上,移到杜希言面上,格格笑道:「杜兄弟,你可是不懂得席自豐兄如何避過這一劍麼?不錯,他的身法神妙無比,能看得清楚的,這世上大約也沒有幾個人了。」
杜希言忖道:「吹什麼牛,我明明看得一清二楚。」
只聽李天祥冷冷一曬,道:「這是鬼王絕技無影身法,席自率,你是魏湘寒的什麼人?」
席自豐談談道:「你猜猜看。」
他之所以不直接回答,目的是想使對方分心思索而露出了可乘之機。
李天祥何等精明老練,隨口應道:「他是不是你師父?」
席自率不覺皺皺眉頭,因為對方果然猜中了,因此他沒有法子不推測對方究竟是隨口講中的呢?抑或是事先已經知道了的?
李天祥已感到對方心神微有波動,立時長嘯一聲,刷刷刷振腕連攻了三劍,劍光如潮,洶湧捲去。
席自豐在劍光之中飄閃進退,險象環生,但終於被他完全躲過,李天祥再發第四招時,嗆的一聲,被席自豐架開了。
在場之人,無不看出席自豐這招架的一劍,宛如神來之筆,妙到毫尖,根本毋須再生變化,就迫得李天祥連連退了四五步。
當然大家也曉得這是因為席自豐本身亦是武當派著名的高手,精通武當劍法,是以搶制機先,趕早一步使出封閉敵劍的招式,才顯得如此高明。
這一點正是席自豐何以極願與李天祥決戰的原因了。因為席自豐兼兩家之長,洞悉李天祥的招式路數,自然能夠著著搶制機先。
反過來說,李天祥也考慮到這一點,才會一早就考慮到落敗了。
現在席自豐的一劍,已經使在場的人,全都看出李天祥的致命傷了,即使是對武功之道,沒有什麼經驗的杜希言,也瞧得出來。
假如局勢沒有變化波折,那麼今日李、席二人這一戰,席自豐是百分之百穩操勝算。杜希言登時大大的替李天祥的性命擔憂起來。
但見席自豐氣勢凌厲,挺劍迫去。李天祥全神貫注,等他施展毒手。
人人目不旁瞬,氣氛緊張之極。只有杜希言在這至為緊張的一剎那間,忽然感到有異,目光一轉。
只見在李玉塵、許公強等六人身後,悄無聲息的出現了一個人,此人身披一襲黃衫,頷下一縷長鬚,須上各繫了一枚金光燦然的小環,正是武當派老一輩的名宿高人「三環老人」。
當然他只是悄悄走過來而已,並非從天空掉下或從地底冒出來。
此老武功雖然名震武林,但李玉塵、許公強之流,也都是當代高手,想要無聲無息地溜到他們後面,不讓他們發覺,也非得借重某些形勢不可。例如目下他們都集中注意力在李、席二人之戰上,方可辦到。
杜希言一望之下,已看出三環老人完全沒有偷襲任何人的打算。當下靈機一動,朗聲說道;「席自豐,你看看是誰來了?」
席自豐本來不理會他的話,但李玉塵。許公強這六人迅即挪移到另一邊的動作,證明杜希言不是使的分散心神之計。當下熬住了一鼓作氣凌厲無比的進擊之勢,轉眼望去。
目光到處,但見三環老人屹立兩丈外,如淵亭嶺峙,自然而然散發出一股低人的威勢。
當下不禁皺皺眉頭,接連退開三步。
李天祥高聲道:「師叔鶴駕賁臨,猜想天祥未克恭迎之罪。」
三環老人擺擺手,表示這話無須多說。
席自豐定一定神,高聲道:「李天祥,咱們有約在先,你最好向老人家說個明白。」
他雖然膽大狂做,根本不把叛出武當之事放在心上。可是三環老人當真現了身,他可也不敢太過無禮,仍然得稱呼對方一聲「老人家」。
三環老人接口道:『沃樣不必說了,你們的對話,老夫完全聽見。」
杜希言楞了一下,道:「老前輩,你可是打算讓李真人代表資派,與席自豐決戰?」
三環老人點點頭道:「正是如此,早先我也曾考慮親自出手,但忽然想到本派一時疏忽大意,竟收錄了這等心懷叵測,為禍武林的敗類,但覺十分愧對天下武林同道,因此,我決定讓天祥以身涉險,冒喪命之厄,誅除這個武林敗類,本派的叛徒,這樣才可得天下同道有諒。」
李玉塵一輩子對付各式各樣的男人,因此即使是三環老人這等人物,她仍然不怎樣害怕。這時,格格嬌笑數聲,道:「妙極了,席先生,你可以放手施為,對付李天祥啦!」
杜希言非常瞭解三環老人沉痛的心情,以及磊落的胸懷。
要知三環老人言下之意,已清楚地表示武當派是以贖罪的態度處理席自豐。
是以寧可犧牲李天祥,也要使武林同道們從武當派的艱苦行動中,獲得諒解。
這正是名門正派之所以大異於別的武林家派的地方,像李天祥這等負有盛名的人物的性命,豈能輕易捨得。
唯有武當的老一輩高人,作得出這等沉痛壯烈的決定。也唯有該派培育出來的人才,方肯赴此危難。
在李玉塵嬌媚的餘音中,其他的人,無不泛起肅然起敬之感。
席自豐向三環老人道:「這樣說來,您老人家願受李天祥約言束縛,事後決不向我動手,是也不是?」
他明知對方是這個意思,但如若三環老人親口答應過,那就更可放心了。
三環老人厭恨地瞪他一眼,道:「是的。」
席自豐立刻橫劍作勢,準備出擊。李天祥豎劍當胸,凝神定慮,提聚起畢生功力,來應付這個難以抵擋的強敵。
對方正對峙間,李玉塵悄悄移動,向杜希言那邊繞圈行去。
當她繞到杜希言只有丈許之遠時,突然一陣森寒劍氣潛襲上身,迫得她停住腳步。
這陣劍氣,正是杜希言所發,用光華眩目的若星劍指住她。
李玉塵心中微驚,付道:「此子雖然江湖經驗不足,可是他本質上是個機警多智之人,是以才能夠發現我潛行挪位之術。」
她望住對方充滿敵意的眼睛,微微一笑,輕輕道:「杜兄弟,你可別誤會,我沒有暗算你的意思。」
杜希言面對著如此美麗狐媚動人的女性,實在禁不住在心中向自己,道:『我能不能硬起心腸一劍殺死這個女人呢?」
答案很乾脆,只是一個「不」字,杜希言體察出自己內心的意思,不禁惶惑恐懼起來,因為他既然下不了毒手殺死對方,豈不是等如已沒有抗拒防衛之力了?
李玉塵移前了四五步,現在雙方相距得很近,大概不會遠過六尺。因此,李玉塵一伸手,拂塵就可以夠得上杜希言的身體了。
她仍然含笑盈盈,笑靨中透出一股純然的可愛味道。這等表情,乃是針對年輕而又正派的男人的心理發出。
假如她是以淫蕩的色相對付杜希言,由於杜希言未經滄海,不會領略,反而起不了什麼作用。
她又道:「你別攔我去路,我對這些持鬥爭殺的事,已經感到十分厭倦。」
她的聲音很低,乃是以內力傳過去,所以只有杜希言聽得見。
杜希言不禁壓低聲音,道:『那麼你想怎麼樣?」
李玉塵舉起左手,豎起玉蔥似的食指,按在動人的櫻唇上,作出要他別驚動分人的示意動作,接著說道:「我想到那地下室中,拿回我的衣物,悄悄溜掉。」
杜希言不覺皺一下眉頭,李玉塵曉得他有反對之意,馬上就再施攻勢,道:「我從今以後,再也不要跟那些壞蛋們混在一起了……」
這兩句話真有極巨大的魔力,杜希言眼睛看見是美麗的面龐,純潔的表情。耳聽的是悔悟改過的話,悅耳的聲音,如何還能抗拒?
當下點點頭,橫退三步,以便讓出空間給她過去。
李玉塵一舉步,已到了他剛才所站之處。於是現在她只離他三尺之遠,手中不要有兵刃,也夠得上了。
在這一剎那間,李玉塵心中念頭電轉。因為她施展出天下無雙的媚術,已經制住杜希言。
現在她有兩條途徑對付他,一是她突然出手,把檢希言擒下。一是她繼續以至為上乘的媚功,使杜希言甘心情願地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做她的不二之臣。
她居然感到遲疑不決,是以停住了前進之勢。
杜希言輕輕道:「你快走啊!」
李玉塵透一口大氣,道:「我們還有機會再見面麼?」
杜希言聳聳肩道:「我也不知道,世間的事,誰能預料呢?」
他的答話,竟是如此的深刻,也如此的誠懇坦白。
使李玉塵這個一輩子玩弄男人感情的老手,也不由得突然有所感動,額首道:「是的,誰能預料呢?」
她答了這一句,隨即邁開腳步,輕盈地飄開去,霎時已出去了數文。
這是連李玉塵自己也想不到的結局,原先她本是想施展至為上乘的媚力,以純潔美麗的笑靨,使杜希言不能向自己下手。
同時又可挨近他,乘機設法出手加以暗算。
她向未決定了的事,永不輕易更改。何況接近他的機會無多,稍縱即逝。而她居然放過了這個絕佳機會。
以李玉塵的為人而言,實是不可思議之事。
杜、李二人雖然交談了好幾句話,但場中的李。席二人,仍在對峙。他們無不深知眼下已到了決定勝敗存亡的關頭,只要一出手,謎底立時揭曉。不比一般武林人物,可以纏戰上三五十招之多。
這是因為他們都同樣精通武當心法,任何招式手法,雙方無不瞭如指掌。因此,他們現在要拼的,在李天祥方面的「功力」,這一點是席自豐沒有把握得知的,在席自豐方面,自然是他的「鬼王嫡傳心法」,這一點自是席自豐要贏目下這一仗的本錢。
以是之故,他們寧可穩紮穩打,謀定而後動,尤其是席自豐好不容易得到這麼一個機會,雖在強敵窺伺之下,卻可以不須顧慮。
只要全心全力對付李天祥便得,所以他這一仗不但不能輸,同時又必須重創李天祥才行。
他們雖然沒有動手,可是那種弓張劍拔的緊張倩勢,卻是有增無減。
席自豐方面的人,只有希望領袖得勝,才不致於組織渙散。換言之,他們蛇頭尚在的話,對方就沒有法子施展逐個擊破之計了。
這一場拚鬥既是大家安危所繫,是以人人都關切之極。連李玉塵走開了,也無人注意。
杜希言掃瞥許公強等人一眼,見無人發覺,心頭略寬。突然間聽到三環老人的語聲,在耳邊說道:「杜希言,你何故放了李玉塵?她也是大大的禍患啊!」
杜希言知道對方用的是傳聲之法,不怕別人聽見。
可惜自己雖然曉得傳聲之道的訣竅,卻從未實地用過,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所以不能作答,只好抱歉的遙向三環老人微笑一下。
三環老人道:『稱不會傳聲麼?」
杜希言點點頭,三環老人又道:「這太糟了,我還打算讓你居中代為傳聲,指點天祥師侄如何應付席自豐那叛徒呢……」
杜希言又訝又急,急的自然是因為聽出李天祥情形不妙,訝的是三環老人何以不直接傳聲告訴李大樣?何須自己代轉,多耗一點時間?
三環老人傳到他耳中的低語繼續說道:「要知席自豐也是武當高手,功行甚深。如果老夫用傳聲之法,傳向李天祥,席自豐必能收聽到一個大概。這時他已曉得李天祥將使出什麼手法,則他自是可以及早準備,覓機反擊取勝了。所以老夫無法直接向李天祥指點。」
杜希言這才恍然大悟,付道:「原來這裡面還有如許複雜內情……唉!假如我能施展『天罡門』的獨門傳聲心法,席自豐決定收聽不到。」
念頭方自掠過心口,三環老人的語聲又傳入耳中道:「假如你有機會,可告訴天祥師佳說,『三環套月』的三招不可施展。同時可用逍遙勢、回風。拿雲等劍法對付那席自豐……」
杜希言點點頭,然而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只有焦憂的份。
席自豐大有暴起之意,杜希言忽然靈機一觸,心想:「如果我突然叫停,暗下向李真人講幾句話,席自豐必定不會猜疑到傳他破敵之策。」
這果然是唯一的絕妙好計,任何人也想不到他堂堂皇皇的叫停,會有這等古怪圖謀在內的。
杜希言連忙提丹田之氣,張口欲叫。就在這一剎那間,席自豐已疾逾電光石火般向李天祥攻去。
他的身法飄忽迷離,叫人看也看不清楚。
李天祥出劍招架,他的劍光如虹,旋舞電轉。
兩人此起彼落,不到兩句話功夫,已拆了十七八招之多,每一招一式,都極盡精微奧妙之能事。
乍看之下,李天祥劍光極盛,功深力厚。先行出手的席自率反而好像落了下風似的,大有狼奔系突之象。
但十七八招拆下來,人影倏然分開,但見李天祥那麼深沉老練之人,也變了臉色,十分蒼白。
敢情在他左肩上,衣服已劃破了,鮮血正不斷地滲出,霎時間已染紅了一片。
席自豐擊敗了敵人,信心更強。
目下只要李天祥不棄劍認輸,他已有了把握可以殺死李天祥,因此席自豐決不肯先行停手。
許公強等人征了一下,才記起鼓掌喝采。
杜希言突然高聲道:「席自豐,我有幾句話跟李真人說,你肯不肯暫停一下?」
席自豐曬道:「你想替他裹傷麼?」
杜希言搖頭道:「我得趁你們之中還沒有一個人倒下的機會,先向他交待幾句話。」
席自豐果然中計,心想:「即使杜希言借此機會讓李天祥喘息,以便恢復體力,但大勢已經形成,不怕他們能飛上天去。」
當下爽快點頭道:「使得,但不該太久。」
杜希言道:「李真人,這邊來。」
李天祥走過去,低低道:「什麼事?」
杜希言道:「你的傷沒事吧?」
李天祥道:「沒事,我還堪一拚。」
杜希言道:「你記著不可施展三環套月這三招,相機使用回風旋舞和逍遙勢等劃招,大概可以扭轉敗局了。」
李天祥一聽而知必是三環老人告訴他的,當下點頭道:「還有沒有?」
杜希言聳聳肩,道:「沒有啦!」
李天祥道:「謝謝你。」
回轉身去,再向席自豐迫去。
席自豐見了,心頭一震,暗念假如杜希言竟有振奮李天祥鬥志能力,則此人之高明,更在李天祥以上了。
他已感到對方刻勢比先前凌厲十倍,一下子已迫到面前。當下已無暇多想,長嘯一聲,發劍攻去。
只見這兩大高手迅快的揮創持鬥起來,激烈無比,轉眼工夫,再拚了十七八把之多。
人影倏然分開,只見李天祥衣袖再裂開一縫。但傷勢極輕,只不過劃破了一點皮肉而已。
可是席自豐這回也受了傷,由於武當的內家劍所取部位,均屬穴道。因此席自豐身上雖不見血,可是一條左臂勁力已失,移動不得。
雙方又對峙起來,席自豐瞪大雙眼,才厲聲道:「李天祥,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李天祥道:「好極了。」
席自豐深吸了一口氣,使出「鬼王」摘傳身法,又向李天祥攻去。
頓時人影亂閃,到光飛旋。
忽聽「砰」地一響,一條人影飛出圈外,跌在地上。眾人視之,敢清正是鼎鼎大名的武當高手李天祥。
眾人急忙還看席自豐,但見他雖然站在原地,但身軀搖幌了好幾下,才能穩住。
杜希言大驚之下,舉步向仆地未起的李天祥奔去。
忽聽三環老人洪聲喝道:「杜希言,站住,他人都死了,還看他於什麼?」
杜希言一怔,果然停住腳步,雖然感到這個老人的話說得太以無情,但畢竟非常有理。
如果不去理會李天祥的話,則唯一要做之事,就是揮刻上去對付那可惡的談笑書生席自豐。
只見他手中的黃星劍,陡然閃耀出強烈眩目的精芒,連人帶劍,凌空飛起,疾如掣電般向席自豐射去。
兩側暴喝連聲,許氏夫婦以及兩個蒙面人,都躍起攔阻,兵刃交舞,聲勢浩大之極。
但杜希言只發現其中一個蒙面人的約鐮槍攻及,其餘的人,都自行退開。
杜希言膽氣一壯,抖腕一招「白雲出蛐」,劍勢疾挑,「鉻」的一聲,已挑開了對方的鉤鐮槍。
此時杜希言的身形往下落,距地面尚有三尺,照理說對方本可趁機躍退,或是逕行再攻,俱無不可行。
誰知天罡絕藝果然不同凡響,那斜斜舉起的寶劍,後著變化之多,難以窺測。那蒙面人空有一身武功,卻不知如何應變才對,呆得一呆,劍光精芒已電掃而過,頓時血光冒現。
只見一條手臂齊時連槍一同掉落塵埃,那蒙面人慘叫一聲,回身就跑。
杜希言刷地撲到席自豐前面,揮創攻去,口中怒喝道:「看招。」
席自豐動也不動,等到敵劍迫近,這才堅劍疾撩。兩刻相觸,發出「噹」的一聲巨響,震得四下之人耳朵儘是嗡嗡之聲。
杜希言雖然沒有什麼經驗,可是這種特異巨響,究竟出乎常情之外,登時記起了劍話中提及的話。
他退開兩步,定睛向席自豐望去,只見他神色冷淡,外表上可看不出他有沒有受傷?
當下高聲道:「敢請他手中之劍,也是靈壁劍爐三寶之一,我想不是『日精』就是『月魄』無疑了。」
席自豐冷哼一聲,不予置答。
杜希言心中一動,忖道:「莫非他已受傷,是以不敢開口,以免露出馬腳?我且再試他一試便可知道了。」
於是又說道:「席自豐,靈壁三寶向來是劍在人在,劍亡人亡,這話你想必知道?」
席自豐皺了一下鼻子,仍不開腔。
杜希言這時已確知對方真的不敢開口,可見得負傷在身。不趁這刻誅殺了他,更待何時。
當下揮劍猛攻過去,施展出天罡絕藝,一連使出自己連得起來的七招。
席自豐舉劍封架抵禦,招招都是武當正宗內家劍法,綿密之極。加上他功深力厚,抵禦六招之中,倒有四招是對上劍的。是以一時之間,巨響頻傳,震得四下之人耳朵都聽不見別的聲音了。
三環老人目下正以快逾鬼魅般的身法,纏住許公強夫婦和另外一個蒙面人。正因如此,杜希言才能專心一志的對付席自豐,不受任何侵擾。
百毒教主成金鐘打開始時,就沒敢出手。
這回已不知溜到那兒去了。
三環老人乃是當世碩果僅存的幾位青宿之一,功力之精湛深厚,世無倫比。目下雖然力敵三高手,仍然綽有餘裕。
同時他已看見席自豐仗著武當劃法,抵住杜希言的情形。
他勃然大怒,抖丹田喝道:「席自豐,你敢再使用我武當劍法,別怪老夫要出手取你性命了。」
席自豐聽到三環老人的警告,不是不想聽,但除了這武當內家劍法,還可以支撐一時,護身救命之外,已無第二條路可走。因此他只好置之不理,繼續施展武當派更高無上的「一字慧劍」。
杜希言又從頭攻了七把,但見對方雖然非常嚴密地—一擋住了這七劍,但腳下寸步不移,苦守原地。
他登時若有所悟,刷地躍開,連連喘息,作出耗去無數氣力之狀。
席自豐冷冷一曬,舉步向菜地行去,每一跨步,都出去六六尺之遠。
他才走了四五步,但覺背後劍風勁厲襲到,迅即停步發創抵禦,噹噹噹又一連架了三刻之多。
杜希言剎住創勢,但見他居然面不紅,氣不端了。
他高聲道:「席自豐,我勸你棄劍就縛的好,送到武當山上,也許尚有活命的機會。如若仍要動手,我瞧你今日一定活不成了。」
席自豐皺眉道:「這話怎講?」
杜希言道:「你分明已受內傷,所以你剛才死也不肯移步,也不肯講話。現在你犯了這兩宗大忌,你看,你額上鬢角都冒出熱汗了。」
席自豐倒抽一D冷氣,心想:「這廝莫看他年紀輕,經驗不豐,但觀察力之強,應變之能,卻大大出人意料之外……。」
當下談談道:「既然如此,你就動手試試看。」
杜希言曉得已無須多言,暗念我即使不能當場殺死你。但累也要把你累死……
他果然採取疲勞戰術,衝上去揮劍猛功,一陣數招之後,又轉到另一個方向進攻。
霎時「當當」巨響,不絕於耳。宛如深山古寺中的巨鐘長鳴一般,足足可以傳出三數十里之遙。
那邊廂許公強夫婦突然間使出合作慣熟的聯手招數,雙杖上下翻飛,殺出一個空隙,齊齊衝過了三環老人的攔截。
但見他們疾向木屋那邊奔去,三環老人也不攔阻,長笑一聲,全力對付這個蒙面人。
許氏夫婦在震耳巨響中,已繞過木屋,突然楞住,原來在十幾二十丈外的大陣邊緣,站著一排八九個人,堵死了出谷之路。
他們迅即對覷一眼,扈大娘用手肘頂他一下,道:「往左邊山上跑。」
目下這雙絕大陣其中的毒陣已經被破,所以他們已無忌憚,但須按著乾度方位,通過奇門陣法就行了。
是以許氏夫婦迅速地踏過一畦綠的瓜菜,直奔左方的山邊。他們腳下踏過的瓜菜,盡皆出現枯萎之色。
他們一人陣,外面的人便在陣法開合之際,把陣內的情狀看得一清二楚。
慧海大師誦一聲佛號,道:「奇怪,竟是許氏夫婦在奔竄,其餘的人,不知怎樣了?」
闊叫花姚不義接口說:「想來還沒有人逃出此陣,否則派去兩邊山上監視的人,定會發回消息。」
鐵枝大師道:「既然已見到許氏夫婦向左方逃走,那邊雖有兩人,但仍須派人赴援才好。」
飛虹夫人道:「這話甚是,剛才錫杖大師自告奮勇,暗中去監視凌九重,雖說有這位大師在場,不虞有變,但到底人孤勢單……」
要知錫杖大師乃是少林寺著名高手之一,所以如果鐵杖大師不說話,別的人也不便開口,免得有不給少林派面子之嫌。
慧海大師頷首道:「那就有煩女菩薩和鐵杖師弟走一趟。」他回頭過來,又道:「另一邊山上,只有孫玉麟大俠一個人,有煩丐幫兩位長老走一趟,助他一臂之力。」
這些高手都領命迅即去了,剩下慧海大師、范珊四五個人,仍然守住這一些迷茫膝脆的陣前。
木屋後面的「當當」巨響,已經響了二十餘下。
三環老人片刻以間,已把那蒙面人點了穴道,生擒活捉。順手揭開了他的蒙面巾,看了一眼,就丟在地上,舉步向杜、席二人那邊走去。
他瞧了不久,發現杜希言現在已可以施展十四五招天罡絕藝,威勢比起最初對付成金鐘之時,顯然又大不相同了。
這位當代替宿心中明白,杜希言的確是運氣太好了居然碰上了以一流高手喂招的機會。
在這種情形之下,他的進步,決不是可以用道里計算的。
為了成全這個坦誠良善的青年人,三環老人暫時不作任何行動。除了看杜希言的戰況外,還不時抽空回首四顧。
他在陣中望出去,四下都能看得明明白白。除了谷口的一面,被木屋所阻之外,其餘都能一覽無遺。
但見左方山坡間,許公強夫婦縱躍如飛的奔竄,距他們約有十多文,飛虹夫人和鐵杖大師正以全速奔行。
坦由於地勢所限,鐵杖、飛虹二人可看不見許氏夫婦。
看這情形,許氏夫婦已可以逃走無疑。
當下轉頭望向另一邊的山嶺。
只見在離地不及三四丈高之處,有三個人正在廝殺。
三環老人提聚功力,精神盡蘋眼中,登時視力增加了數倍,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那正在廝殺的三人面孔。
這三人是兩個對一個,孤身的是個年輕人,手使長刀,神態威猛,招式驍悍。但夾攻他的是成金鐘和一個蒙面大漢。
後者使的是紫金八角相,招熟力沉,一望而知乃是冀北馮金極這一家的路數。
他估量一下距離,曉得不易及時趕到援助那孫玉麟,況且此地尚有本派叛徒席自豐,決不能放過的,因此,他只好歎口氣,心想:「孫玉麟如果沉得住氣,改變打法,不再逞勇攻敵而側重防守的話,也許可以支持到自己趕去。」
忽見兩條人影如流星趕月般奔到山腳,定睛看時,原來是丐幫鼎鼎有名的窮闊二丐,頓時大覺寬心。
他的目光收回來,向席自豐望去,只見他滿頭熱汗,面色蒼白,已露乏力之象,不禁又急又喜。
這位名門香宿喜的是那席自豐分明全仗本門心法,苦苦支撐,如果不是本門的內功以氣脈悠長見稱,同時這一字慧劍又玄妙無方的話,他早就歐在杜希言劍下了。急的便是席自豐猶能支持,事情未成定局,總是叫人難以放心。
他的心情長久以來沒有像如今這般波動過了,焚灼中轉眼向左方山邊望去,突然一怔,故情山邊一共有三個人,正在說話。
這三個人共計是飛虹夫人,鐵杖大師以及少林寺另一位名家高手錫杖大師。
他們只說了幾句話,便一齊縱身向山上奔去,無疑是繼續追趕那許公強夫婦了。
三環老人詫訝忖道:「看來錫杖大師乃是早一步到了山邊隱匿起身形的,既是如此,何以會錯過了許氏夫婦?」
這念頭在他心中一驚即逝,因為這刻杜希言突然連續猛攻三招,凌厲之極,噹噹噹一連三響,比之先前更為震耳驚心。
杜希言墓地剎住到勢,與對方相距四尺,寶劍斜斜指位對方。
他創上強大無倫的氣勢,仍然籠罩住對方。這一股壓力,較之真刀實劍的砍劈,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
三環老人心情一寬,舉步走過去。只見席自豐在場中,忽然鬆手,寶劍掉在地上,發出「拍」的一聲。
杜希言疾掠上去,一腳踢中他的小腹。席自豐哼一聲,摔出六七尺之遠,躺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杜希言記得席自豐與李天祥的約定,當下向三環老人道:「老前輩,這個作惡多端,用心難測的人,請您帶走,或者可以審問出一些內情……」
三環老人這才過去,一腳踢在席自豐身上。席自豐連滾數尺,張口噴出一口鮮血,便動都不動了。
杜希言訝疑地看這位老人如此處置法,心中甚感不解。因為他弄死了此人,豈不是不能押解回武當,處以叛變之罪了?
方在想時,三環老人已解釋道:「他用力過甚,一口血鬱積在胸臆間,如果不及時消解,只怕無法活著送到敝山,現下他被我順制住穴道,也不致有性命之憂了,至於天祥師侄的傷勢……」
說到這裡,兩人已同時走到李天祥身邊。
杜希言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他的側面,不由得大吃一驚。
三環老人蹲下去,伸手拉起他一隻手,替他把脈。
同時有意無意地向四下查看。
看看沒有別的人了,才輕輕道:「你可以講話啦。」
李天祥道:「小侄無能,竟不能親自拿下那叛徒,實在慚愧得很……」
原來當杜希言瞧他之時,他竟是睜開眼,並不是傷勢重得不能動彈的樣子,是以他大吃一驚。
只聽李天祥又說道:「以弟子推測,對方這個組織,極不簡單。席自豐誠然已是當世不易找到的人才,照事論事,他有足夠的資格當領袖。雖然如此,但其實幕後尚有一個神秘人物,那個人也是真真正正的領袖,連席自豐也得聽命於他……」
三環老人道:「照你這樣說,你之所以作作傷重不起,竟是想退居幕後,與那神秘人物鬥一鬥了?」
李天祥道:「是的,啊!對了,杜先生,請彎低身子,詐作與家叔講話。」
杜希言如言作了,三環老人道:「我看不見有什麼可疑之人。」
李天祥道:「這一個神秘人物,厲害的很,定然有些本事,能出乎咱們意料之外的,因此,咱們小心點,總是有利無弊。」
三環老人道:「我倒是想到了一個人,可是這話實在不可輕易出口。」
李天祥道:「弟子大約可以猜個十不離九。唯有此人,方使師叔感到為難,不肯輕易道出……」
他停歇了一下,才緩緩道:「是不是少林派著名高手錫杖大師?」
三環老人點點頭道:「正是他,這麼說來,你早已察覺他的可疑了?我是剛才眼見許公強夫婦從那邊山下竄上,而鐵杖大師和飛虹夫人都遲了一步。當時沒見到鍛杖。後來我看過別處,再往那邊看時,卻見到他們三人在一起說話。假如錫杖早就在該處把守,無論如何,也應該截得住許氏夫婦。」
李天祥道:「他們現下尚在山坡上麼?」
三環老人道:「剛才還在……」抬頭一望,當然是詐作無意的。
然後又道:「他們已快被木屋隔住視線了。」
李天祥道:「好,師叔快抱弟子起來,讓他們能趕得及看見這個動作三環老人伸雙手把他橫抱起來,搖頭作態,口中道:「他們能看得見麼?相隔得遠還不說,其中還被奇門大陣所阻……」
李天祥道:「在山坡上一定可以看得透此陣,因此,我相信錫杖大師已看見我被席自豐打倒的情形,此是他親眼目睹的,所以很容易騙過他。」
杜希言忙道:「他走近看的話,你就不易瞞過了,連在下也瞧得出你不過是略受一點內傷而已。」
李天祥道:「這個自然,幸而有杜先生你在此,仍然有法子可想……」
他整理一下腦海中的計劃,立刻又道:「席自豐的重要性,自然不下於救治我這回事。
因此,師叔必須親自把他帶返山去,這樣做有兩個用意,一是使那幕後神秘人物看不出破綻。假如是讓杜先生押解席自豐,由師叔把我帶走,便變成輕重倒置了,第二個用意,是使我和杜先生能夠自然地消隱了蹤跡的好法,除此之外,再也沒有這麼合情合理地不見了的辦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