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回答,毒叟朱向冷哼一聲,道:「可惜你棋差一著,枉死城中你應該立即出手,那時也許還有希望;但現在就算你逃得出恆春谷,也不中用!」
石軒中心頭一凜,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那枉死城中二百可憐人都盡皆被你害死?」
毒叟朱向冷笑道:「當真是聰明得很,老夫舉手之間,那座冰峰已經完全崩毀,目下你連瞧一瞧那些屍體都辦不到!」
石軒中心中怒不可遏,真想掣出青冥劍,撲過去殺死他。但一來想到對方武功可能比自己還高,二來縱然自己想錯,這一下撲過去可以把他一劍殺死,但殺死他之後那雪蓮豈不是更加無法找到?三來那宗小蘋挽住自己手臂,要甩開她才掣劍,動作之間就不能一氣呵成。有這三個原故,他才暫時容忍不發。
毒叟朱向冷眼見他面色變來變去,心中甚感得意,冷笑數聲,戟指指著宗小蘋道:「還有一個你要救的人,那就是她。若然你逃得出此谷,老夫略施手段,此女就變成枉死城中那些醜女一樣,那時不知你會不會救她?」
石軒中怒聲道:「你用什麼手段把那些女子們都變成那等樣子?」
毒叟朱向冷道:「目下告訴你也無妨,老夫已研究成功一種變形液,能夠使所有的女孩子都長得一模一樣。」
石軒中更加憤怒,凜然道:「個個都長得那麼醜和暗啞,這種藥有什麼用處?」
毒叟朱向冷淡淡一笑,道:「你想錯了,那又是另一種變形液,而我剛才說的一種,卻能夠使任何女孩子都長得和她一樣!」
他指一指宗小蘋,又接著道:「想不到我一生製煉各種毒藥,卻能製成這種藥物,能夠把平凡的花卉變成異種仙品!」
石軒中肅然道:「你這種成就固然足以震驚天下,但那些供作試驗的數百女孩卻未免太慘,你這人當真是死有餘辜!」
毒叟朱向冷仰頭冷笑道:「老夫暫時尚不能死,等我把這種變形液最後一個難題也解決之後,才能甘心。」他似是說得興起,因此不等石軒中詢問,便又接著道:「你看,像小蘋那等好看的女孩子,但只要不繼續按時服用某種藥物,她便立刻變成又老又醜的女人,就像那金、銀、銅、鐵四女一樣。」
石軒中直到這時才感到宗小蘋身體一震,但這刻已無時間安慰她,迅即追問道:「就是剛才那兩個老嫗麼?」
「不錯,本谷主以她們做試驗品,逾期不讓她們服用藥品,哼,轉眼之間,就變成那等老醜的樣子,她們其實才二十歲不到!」
石軒中接口道:「只不知你這種變形液可有什麼解法沒有?」
朱向冷道:「當然有啦,可惜目前只有這個解法!」
石軒中接口道:「我雖然對醫藥之道十分外行,但曾經聽人說過這大雪山特產『雪蓮』可解千毒,是不是就用雪蓮解救?」
毒叟朱向冷面色微一沉凝,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不錯,雪蓮誠然能解千毒,但經我多年精研,這種變形液卻非雪蓮所能解救,除非是雪蓮中的『千年蓮實』,目下世上尚未有藥物可以解救?」
石軒中道:「千年蓮實是什麼?你剛才不是說過有過解法的?」
朱向冷淡淡掃瞥白衣少女宗小蘋一眼,道:「千年蓮實乃是天材地寶之一,平常之人若然服下千年蓮實,不但可解體中任何病毒,而且明目輕身,延年益壽,最少也可以活上兩個甲子,到老死之日,顏色仍如少年,端的是天地造物中一樁極為稀罕寶貴之物。不過老夫在大雪山住了數十年,還未曾找到這種千年蓮實!」
石軒中暗想,假使自己無意中弄到這麼一粒,帶回去給朱玲服食,那時傳誦人口的「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這兩句,可就不適用於朱玲啦!
他也知道這不過是個飄渺不著邊際的幻想,但當他想到朱玲可以從此之後,永不憂慮她的容顏會隨時光凋萎,她該何等興奮快樂?這一絲幻想,使得石軒中眼中射出深情的神采。
毒叟朱向冷又道:「如果你想碰一碰這等曠世奇緣,我可以把數十年的大秘密告訴你,那就是在此谷左側斷魂峽谷之內,數百年來曾有一個傳說,說是此峽谷之內終有一天會出現千年蓮實,不過那千年蓮實出現之際,當真不大好受,據說那時候四周百里之內,處處冰雪崩裂,任何人在此大雪山山區之內,都可能喪失性命,更別說要去找那千年蓮實了!」
石軒中微微一笑,道:「傳聞之言,究竟不能盡信,假使那千年蓮實出現之時,當真有這等冰雪崩裂的現象,那時人人自顧不暇,誰還能細心搜索那千年蓮實?」
朱向冷道:「那也不然,譬如我住在這恆春谷中,沒有冰雪崩塌之虞,只等有那麼一天,老夫登高遙望,若然發現有五彩光輝籠罩某處,便可知道千年蓮實出現的位置了!」
石軒中真想問一問他,若果得到千年蓮實之後如何安排?自己服下?還是送給別人?但轉念想到這些都是題外的話,便不再說。
毒叟朱向冷歇了一下,接著道:「關於變形液唯一的解法,迄至目前為止,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死』,當她們死了之後,半個時辰之內,就恢復她們原來的身材容貌!不信的話,可以去看看那銅鐵兩女及小蓮!」
宗小蘋打個寒顫,跟著似是想到什麼可怕之事,嬌軀輕顫不已。
石軒中突然對她泛生出憐憫之情,輕聲道:「為了你的緣故,我盡量不取他性命,只要他能活著,你就可以設法要他多製藥物,以便你長期服用。現在不必怕,我得設法和他交手才行!」
宗小蘋的手鬆了一下,但立刻又把他的臂膀抱得緊緊,似是驚懼太甚,不敢離開石軒中。
石軒中為人聰明機警,而且膽大心細。這時驀地想起一事,迅速尋思道:「那毒叟朱向冷如果武功高於我,為何和我說了一大堆話,還不動手?若然他武功不比我強,則何以他能潛蹤匿聲直至現身之際,我才發現?關於這兩點,如果他武功真的比我強,則一切都不用多想,想也無用。如果他武功弱於我,那就太值得尋味了!」
這時毒叟朱向冷那對冷酷無情的眼光,一直在石軒中和宗小蘋面上掃來掃去。
石軒中迅速地接著想道:「他如是自知武功比不上我,那麼為何要現身攔住去路?這刻又在等待什麼?難道是等我自己倒斃麼?」
念頭轉到這裡,登時運起玄功,檢查全身。真氣運到腰間「期門」和「日月」兩大穴道之時,忽然感到有點不對,好像已被一種極為陰寒之氣所侵,竟把這兩大穴封閉住大半。
這「期門」「日月」兩穴俱屬少陽陰經,若然完全封閉,重則立刻斃命,輕則雙足癱瘓,寸步難移。
最使石軒中動火的是這兩穴俱是在宗小蘋倚住的這一邊,因此顯而易見侵入穴道的陰寒之氣,乃是宗小蘋暗中施為。
他心中雖是勃然大怒,但面上神色絲毫不變。一面作種種應變的準備,一面故意開口說話。他故意說話之故,便是明知對方既是等待自己不知不覺中失去抵抗力,這一段時間之內,定然是有問必答,以期吸引住他全部注意力,好讓宗小蘋得手!
他道:「朱谷主的一身功夫,實在令人佩服。」
毒叟朱向冷想不到他忽然說出這麼一句話,微微一愣,道:「老夫聽不懂你的意思!」
石軒中道:「石某並非向谷主開玩笑,確實覺得谷主武功高明,石某自愧弗如!」
朱向冷又愣了一下,突然大笑道:「是不是老夫在你面前突然出現,而你事前毫無所覺!」
石軒中道:「正是這樣!」
宗小蘋輕輕道:「他有陣法掩蔽啊!」
石軒中這才恍然大悟,耳中又聽到宗小蘋低低道:「你趕緊向他挑戰,一面移上前去,我故意不肯離開你,他就不會逃入陣中啦!」
石軒中心中冷笑一聲,忖道:「我如果不是查出『期門』、『日月』兩穴的異狀,這刻非上個大當不可,哼,哼,你們以為石軒中就不會弄點狡猾麼?」這念頭如電光一閃,掠過心頭,口中大聲道:「朱谷主可敢和石某交手?」說時人向前走,跟著又道:「姑娘暫時鬆開手,我得拔劍啦!」
宗小蘋用恐懼的聲音道:「啊,不,若果我鬆開手,很快就被陣法隔開,連聲音都聽不見啦!」
石軒中一邊向前走,一邊道:「雖然如此,但你如不鬆手,教我如何應敵?」
說時,已走到毒叟朱向冷身前一丈之處。毒叟朱向冷似是因宗小蘋尚自纏住石軒中,料他一時騰不出手,故此毫不戒備。
石軒中陡然大喝道:「宗小蘋,你以為石軒中容易欺騙的麼?」
喝聲中健臂一甩,宗小蘋哎了一聲,嬌軀直飛開去,跌在七八尺外的樹叢中。
石軒中手臂一甩之際,已迅快無倫地掣出背上青冥劍。
但見青光有如電掣般打個閃,已攻到毒叟朱向冷前胸。
毒叟朱向冷眼看劍勢凌厲,無法向兩旁花樹內竄入,只好用盡一身功夫,一面出掌橫擊敵劍,一面縱身倒退。
石軒中手上青冥劍的森森青光,如影隨形般罩住毒叟朱向冷的身形。口中朗聲喝道:「朱向冷你目下不須閃避,我石軒中決不暗算於你,但也不甘被人暗算。你拔出兵刃,我們公公平平地較量,總要教你死而無怨」
毒叟朱向冷久聞石軒中為一代大俠,平生光明磊落,一諾千金。聞言連忙收攝住慌亂的心神,站定身形。果然石軒中的青冥劍掣了回去。
他從衫底下取出一個長約兩尺的玉匣,順便向宗小蘋那邊偷覷一眼,只見她身軀壓躺在一叢矮矮的花樹上,雙目緊閉,分明已經斃命或昏絕!心想,不知石軒中使的什麼手法,這等厲害。
他迅即把全部精神集中在面前這個強仇大敵身上,暗念,這石軒中聽說輕功之佳,天下無雙。只看他剛才追蹤迫敵的身法,便可知傳言不虛。因此目前自己雖有陣法掩蔽之利,卻也難以利用。
石軒中朗朗道:「我給你的時間已不算少,今日就算取你性命,也極為公平,接招!」
他面色一整,變得萬分嚴肅,手中青冥劍不徐不疾地當胸刺去。
毒叟朱向冷已把玉匣揭開,取出一支長度不及兩尺的白色細桿。
此時隨手把玉匣丟開,「啪」的一聲落在石軒中左方後面數尺之處。
要知這毒叟朱向冷乃是武林奇人九華逸叟的師弟,一身武功不同凡俗,加上數十年苦修之功,已可列入當今武林一等高手之內。
只見他白色細桿起處,突然幻出數十點白光,從劍光四周反擊石軒中腕臂。
石軒中劍勢微微一滯,尚未變化。那毒叟朱向冷業已施展九華派秘傳心法,展開快攻,轉瞬之間已攻了六七招之多。
石軒中暗暗佩服九華派武功心法,果然別具威力。當下也一招一式地使出師門稱雄天下的「伏魔劍法」,由小九式開始。
他的劍法比起毒叟朱向冷的白色細桿,顯然緩慢得多。
但奇就奇在這裡,石軒中雖是一劍一劍發出劍光也不甚強。
然而對方卻似乎無隙可乘,空自桿發如風,進退急疾,卻無法使石軒中後退半步。
石軒中將伏魔劍法中的小九式依序施展,使人感到這一路劍法高秀超逸,綿密精嚴。要說他失之於方正,卻又步步為營,無懈可擊;要說他失之寬厚,卻又每有獨到之著,使對方攻勢全部瓦解。
他跟著便施展大九式,這一路劍法氣勢磅礡。使得那毒叟朱向冷生出一身武功無法施的窘感。
轉眼間石軒中已規規矩矩把伏魔十八劍依次使完,氣勢雄深雅健,兼而有之,果然不愧是武林景仰的「劍神」風度。
這時,毒叟朱向冷心中已經認輸,明知再戰下去,絕無反敗為勝之望。但此人心地毒辣偏激,越是這樣,越發不肯罷手。
石軒中劍勢陡收,朗朗道:「你接得住石某師門十八劍,足見武功之高,非時下練武之人可比。石某念你修為不易,因此在施展殺手之前,給你一個最後機會。」
毒叟朱向冷大大喘幾口氣,極力乘機調運真氣。片刻後才答道:「你在老夫奇陣禁地之內,早晚要落在老夫手中,居然還敢口出大言,實在可笑得很。」
石軒中劍眉輕皺,忖道:「他明明在武功上非我敵手,難道真不相信我能取他性命?抑是此陣厲害萬分,他堅信足以困住我?」
毒叟朱向冷接著道:「老實告訴你,老夫決不甘心死在你劍下,雖然老夫死後,你無法生出此谷,但那畢竟是下策。現在你有話快說,不然就來不及啦!」
石軒中朗笑一聲,道:「谷主鬥志之強,信心之堅,令人佩服。石某再出手,就不存分毫容讓之心,請谷主千萬注意。除此之外,石某尚有一條路讓朱谷主選擇,那就是痛悟前非,束手讓石某廢去一身武功,然後依石某的計劃,多積善功。如能接受石某忠言,朱谷主如今放下屠刀,猶為未晚!」
毒叟朱向冷仰天冷笑道:「這就奇了,老夫平生不知何謂善惡,所作所為,或許你以為萬萬不可赦免。但目下居然留我生路,大概老夫對別人尚有某種價值,是也不是?」
石軒中凜然道:「石某不與谷主嬉談,確實想仗谷主之力,挽回武林一場浩劫!」
毒叟朱向冷知道他不是開玩笑,當下道:「假如我不肯呢?」
石軒中道:「那麼今日斷不容你逃生!」他說得那等斬釘截鐵,一來是表示他已下決心;二來他剛才向毒叟試了一十八招,已有自信可以殺死對方。
朱向冷緩緩道:「話說回來,假如老夫首肯的話,又如何挽救那場浩劫?」
石軒中道:「只要你肯,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毒叟朱向冷道:「要老夫答應也不太難,只要答允老夫的條件,那就是:一,不許廢去老夫武功;二,不許干涉我私人之事;三,不許洩漏我恆春谷秘密。最後一點是你發誓不得再到此地來!這四個條件其實算不了對你有所要求,只不過不要你再來侵擾老夫而已!」
石軒中尋思道:「我若答應了他,則這朱向冷日後所做惡孽,等如我親手做下一般。再說那枉死城中兩百可憐女子的性命,難道就白白斷送?我今日如果不能替她們報仇,只怕她們的冤恨永遠無法清雪!」
可是他又想到武林無數高手的生命,此刻業已掌握在他手中,假如他不答允的話,目前已知道的起碼就有少林白雲大師、峨嵋太清真人、武當金府真人、碧螺島主於叔初、鬼母冷婀等人,身敗名裂!
這件事關係重大,因此他被這兩個矛盾的念頭弄得十分彷惶和痛苦。
那毒叟朱向冷耐心地等候,毫無半點催促他快點決定之意。
他的目光有時迅速地掃向地上,那都是趁石軒中不看著他之時才閃目去看,是以石軒中一直沒有發覺。
過了一陣,石軒中道:「你既然提出四個條件,足見你也有知人之明,深信石某的青冥劍能夠把你解決,是不是?」
朱向冷聳肩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根本毋需侮辱我,因此……是不是故意說出來,以作你講價的籌碼?」
石軒中心中暗罵一聲「好狡猾的老狐狸」,面上卻浮起同意的笑容。
朱向冷道:「好吧,就算你此言乃是事實,又怎麼樣?」
「我覺得你應把性命價值提高一些,那就是說:你答應助我挽回武林浩劫之後,我就不取你性命,並且答允你四點條件的後兩點。」
毒叟朱向冷道:「你的意思說,要廢去我的武功。只替我保守恆春谷的秘密及永遠不再到此地。哼,那不如全部不答應的好。
我如失去一身武功,恆春谷的秘密要之何用?」
兩人僵持一陣,石軒中肅然道:「你寧死也不肯改變心意麼?」
說時,迫近兩步。
毒叟朱向冷決然道:「不行,老夫如若失去一身武功,倒不如立刻死在你劍下!」
石軒中為難萬分地反覆尋思,尤其到了這等最後決定的關頭,更使他浮起窘迫之感。
過了半晌,石軒中毅然道:「好吧,我答應你四個條件就是,假如你……信得過我,那就……立刻把雪蓮給我。」
他說話忽然變成有點斷斷續續,好像是跑得氣喘之時,無法一口氣把話說完似的。
毒叟朱向冷定睛望著他,眼中射出興奮殘忍的光芒。
石軒中忽然感到不妙,頭腦間似乎有點昏迷,這一驚非同小可。
要知他自從修習玄門正宗上乘內功,就已百病不侵。及至他服過千年參王,又得到達摩祖師的一式坐功為輔,目下幾乎已修成金剛不壞之軀,連毒藥他都敢喝下去。
這刻忽然感到昏眩,此一現象當真非同小可。他也不管大敵當前,連忙閉上眼睛。
毒叟朱向冷大聲道:「這些雪蓮你拿去吧,喂,你睡著了麼?」
但見石軒中眼皮動了一下,卻沒有睜得開,身軀隨之搖搖擺擺。
毒叟朱向冷仰天大笑道:「老夫費了二十年苦功,把鳳尾香煉到無色無臭。石軒中你能夠忍受了這麼久,已經算得是天下無雙啦!哈,哈,目下倒是老夫要不要取你性命的問題啦!」
他笑聲一歇,目光向地上望去,只見剛才丟在地上的玉盒,此刻仍然打開,但本來青色的內層,此刻已變成白色。
石軒中身軀搖搖欲倒之際,陡然大喝一聲,虎目猛睜,底下一掌隔空劈去。
朱向冷懍駭交集中疾然躍避,身形甫動,已吃石軒中掌力擊中,震開七八尺之遠,壓壞了無數花樹。
石軒中一掌劈出之後,突然腦際「轟」的一聲,便人事不知,摔倒地上。
要知他發覺不妥之際,事實上中毒已深,全仗一生修煉的是玄門正宗內家功夫,攝心之力特強,所以還能勉強支持。
當時他也曾運用僅有的神智測度一下形勢,情知就算自己功力精深,可以復原。但敵人虎視身前,假如潛心運功,非遭暗算不可。是以與其吃他暗算,倒不如冒個大險,希望出手把他擊斃。
他把全身功力運聚掌上發出之後,登時支持不住,暈倒地上。
這恆春谷中一片寂靜,在這條小徑上先是一個白衣少女躺在樹叢上,跟著就是石軒中仰臥在小徑上,再遠處就是那毒叟朱向冷,僕俯在樹叢枝葉中。過了半晌,毒叟朱向冷突抬起上半身,嘴巴一張,連吐數口鮮血。
這毒叟朱向冷的嘴臉被鮮血弄污,顯得難看和可怖。
他的雙眼神光渙散,顯然因內臟已受到極嚴重的傷勢,是以別說一身武功,連性命也危在呼吸間。
小徑上的石軒中和再過去的白衣少女小蘋此時仍然動也不動。
毒叟朱向冷緩緩站起身,但見他搖晃了一下,幾乎仆倒。
他獰笑一聲,拖著沉重的步伐,緩緩地一步一步走到石軒中身邊。
那支長約兩尺的白色細桿還在朱向冷手中,他揮杵擊在石軒中面上,發出「拍」的一聲,但聲音空洞無力,顯然手勁已失。
朱向冷眼見這個強仇大敵如今已失去知覺,躺在自己腳邊。
這個人目下已是天下第一高手,自己居然能夠殺他,雖說是同歸於盡,但自己的名聲已足流傳百世。
想到這裡,他不覺又獰笑一聲,然後運聚全身殘餘力量,貫注在白色細杵之上。他手中這支白色細杵乃是大雪山中被玄冰封埋了不知多少千年的一種玉石所製。別看身短頭鈍,但如若擊在石頭之上,也能夠把石頭劃開一道口子。
因此,如是血肉之軀,吃他一杵點中,非登時穿透不可,當真比之刀劍還要鋒利。
這時他用那支白玉杵,辨穴認位,照準石軒中胸前「璇璣穴」
上,直戮下去。他唯恐自己傷重手軟,因此把身體壓了上去。
誰知石軒中身軀似是堅韌無比,他雖是以白玉杵力壓下去,卻毫無損傷。
毒叟朱向冷氣力用竭,突然一交跌在石軒中身上,張開口又噴了幾口鮮血,把石軒中身上噴濺得桃花點點。
所有的人似乎都已死去,過了一陣,那毒叟朱向冷又開始動彈。
這一回他沒有抬起身軀,卻緩緩伸出一手,探到石軒中握劍的手腕間。
原來這毒叟朱向冷因為多年修為,仗著內功精純,雖是昏過去一陣,卻仍未死去,居然還甦醒過來。
這一回他不再徒費氣力使用自己的白玉杵了,他記得石軒中手中青冥劍,乃是神兵仙物,鋒利蓋世。此刻如要取石軒中性命,看來除了此劍可以奏效之外,大概已無別法。
是以毒叟朱向冷捨棄手中的白玉杵,伸手去取石軒中握住的青冥劍。
石軒中已失去知覺,因此自是無法把青冥劍握緊。
朱向冷遲緩地把青冥劍弄到手中,然後陰森森地哼一聲。
他萬萬想不到自己這個習慣,差點要了他的性命。原來他這麼一哼,觸動內傷,但覺頭腦昏漲,手足俱軟,幾乎就倒地斃命。
他伏在石軒中身上,喘息了好一會,才又緩緩支起上身,把青冥劍舉高,劍尖向下指著石軒中的胸膛,心想這一劍下去,可就和仇人同歸於盡!
青冥劍雖是仙兵神物,卻認不得舊主人,因此劍身上那一泓青濛濛的光華,毫不因將要刺穿故主心臟而稍見減色。
朱向冷看準之後,倏然刺下去。
突然間手中一震,那柄青冥劍已失去蹤跡。
毒叟朱向冷一驚,抬頭望去,只見面前赫然站著那白衣少女宗小蘋。
朱向冷換一口氣,遲緩地道:「你可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宗小蘋道:「當然知道,我在幫助石軒中,不讓你傷他性命!」
毒叟朱向冷目光一凝,注定在宗小蘋美麗的面龐上。
宗小蘋立刻叱道:「移開你的鬼眼睛,哼,你已是垂斃之人,難道還想對我使用心靈駕馭之術麼?早先我差點就被你用此法把石軒中暗暗害死!」
朱向冷緩緩道:「你多年來得我教養之恩,怎的忽然幫助起外敵?」
宗小蘋道:「哼,直到石軒中猛然把我甩開之時,我才想到原來你竟是用的『雙管齊下』之法,一方面暗使我向他施暗算,一方面設法拖延時間,使得你玉盒之內暗藏的特製鳳腦香可以把他迷倒,所以連一眼也不來看看!哼,我為的是你,以致被他誤會而把我震開!但石軒中這人到底是一代大俠,明知我乃是遵命從事暗算,卻仍然沒有把我一劍分為兩截」
毒叟朱向冷冷冷道:「你說了一大堆話,究竟是幫我抑是幫他?若然仍然站在我一道,你即速動手把他殺死。把我們都埋起來!」
宗小蘋忽然怔道:「谷主你也活不成麼?你不是一身都帶著各種靈藥的麼?為何不服下去?」
毒叟朱向冷道:「他的玄門罡氣已練到上乘境界,可以傷人於無形。可是目下卻非用那青冥劍殺死這人不可!」
宗小蘋著急起來,道:「殺不殺死他都無關重要,目下卻須先救你,谷主的藥呢?」
朱向冷道:「我一生煉藥,均是各式各樣致人死命之藥,現在我身上的傷勢,已無藥可治!」
宗小蘋道:「你可有法子留住一息呼吸,等我去找藥回來?如果那千載蓮實可以救活你的話,我一定在限期之內盡力為你找尋。」
毒叟朱向冷呼吸沉重,顯然傷勢漸漸轉劇,難以支持。
他吃力地道:「那千年蓮實可遇而不可求,我如何能夠等待!」
宗小蘋面色大變,但這時毒叟朱向冷已沒有瞧她,所以沒有發覺。
她道:「你的傷勢總得有個法子可想的啊,難道要我束手坐視?」
毒叟朱向冷聽了她的話,似是深受感動,緩緩道:「總算你對我還存有一點忠心,唉,我初時還以為你真的叛逆我!」
宗小蘋把青冥劍摔在一邊,彎腰伸手插在毒叟朱向冷雙脅之下,把他扶了起來,走開數步,在一塊小小的平坦的草地讓他盤膝坐下。
她自己半蹲半跪地在他面前瞧看著他,但見這位谷主滿面死氣,眼神已散。這些徵象都顯示出他已不能救活。
毒叟朱向冷調息了一陣,緩緩道:「我目下已是油盡燈枯,大概只有片刻活命了。」
宗小蘋發起急來,道:「谷主啊,難道當真沒有別的辦法?」
朱向冷道:「你這等關心我,實在出乎我意料之外。我這一生,為了不要和任何人接近而保持這份孤獨,但又不能沒有人在身邊,所以我單單選擇女人,同時在你們之間散佈仇恨冷酷的種子。這一來不單是我真真正正地孤獨了,連這谷中之人,沒有一個人不感到十分孤獨?我說得可對?你覺得怎樣?」
宗小蘋這時也真的觸動情懷,輕歎一聲,道:「是的,我時時感到在這恆春谷中,樣樣都好,就是太孤獨了,有時簡直忍受不住;不過谷主一向對我特別愛護,不比其他的人,每有犯規,就毫不留情處罰,所以我在難忍的寂寞中,又覺得有點安慰!」
毒叟朱向冷陡然精神一振,道:「你可知道那是什麼緣故?」
宗小蘋搖搖頭,朱向冷接著道:「你當然不知道,這是唯有我才知道的秘密。那是因為我一見到你,就想起數十年以前的日子,那時我還是個少年,生活在九華山,那時有歡笑,有憂愁,但沒有仇恨。」
宗小蘋輕輕道:「後來仇恨來了,所以谷主你離開九華山,是不?」
毒叟朱向冷道:「不錯,後來一個女孩子使得我心中起了一場大風暴」
宗小蘋道:「谷主現在還恨她麼?」
朱向冷道:「我一直都又恨又愛,但現在,我快要死啦!自然不再恨她!而你長得和她十分相似,因此直到你十四歲時,我才把你的容顏改變成現在的樣子,你不覺得奇怪麼?」
宗小蘋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以她所知,谷中所有的女孩子都是在十歲之時,就用變形液改變了容顏。可是獨獨自己直到前年才服變形液,敢情是因為自己長得很像谷主他以前相識的一個女孩子,谷主為了想回憶過去的日子,所以遲遲不讓自己變易容貌。
毒叟朱向冷聲音逐漸清朗,精神也振作了起來,原來已是迴光反照。
他道:「你可知道為何到了你十四歲之時,我才讓你服下變形液?」
宗小蘋想不到這裡面還有文章,忙道:「谷主的秘密,我哪裡猜得出來?」
朱向冷道:「當然你猜不出,那是因為我已研究出解藥,並且已配製成功,所以我才讓你服變形液,只要我想看你的原來相貌,立刻就可以變回!若然解藥未曾研究成功,我斷不肯改變你的相貌!」
宗小蘋但覺心中掠過一絲希望,但她又深知不能露出絲毫形跡,當下道:「谷主一向算無遺策,只不知我們為何都變成這相貌,起初谷主怎生選出我們這副樣子的呢?」
朱向冷道:「這也是個秘密,但目下說說無妨,那就是你們都和冰宮瓊瑤公主的相貌一樣。當初因為她的母親害怕強仇斬草除根,所以要我想個萬全之法。我說若果她有了替身,那就最安全不過了!於是我竭盡心智,製煉成這種變形液及種種限制身體高度及形狀的方法,使得許多女孩子都長得和瓊瑤一模一樣。」
宗小蘋道:「但若然那個強敵把所有像她的女孩子都殺死,豈不白費心血?」
朱向冷道:「這也難怪你有此想法,你不知道在開始的十年,真正的瓊瑤公主反而變了樣子,並且當作女奴般看待,除了她母親,她本人和我之外,沒有第四個人曉得。那強仇如在當時尋上門來,決想不到真的瓊瑤公主竟是個醜陋的女奴。直到十年以前,那時形勢已變,就算強敵尋上門來也不怕他,所以才恢復了瓊瑤公主的真正面目!」
他歇了一下,又道:「我真想把你恢復原貌,再看上一眼。」
宗小蘋道:「為什麼不呢?我願意忍受任何痛苦,決無怨言!」
朱向冷緩緩道:「不行,我快要支持不住,而你恢復原貌之舉,最快也得半個時辰才行!」
宗小蘋一聽希望落空,芳心大急。但她為人聰明絕頂,城府深沉,是以面上毫不洩漏一點心事。她淡淡一笑,道:「既是來不及,只好算了。不知谷主可有別的吩咐沒有?」
毒叟朱向冷找不出一點可疑的線索,突然道:「那也不一定完全來不及;但假如你是為了怕我死後,沒法按時服藥,維持此刻的容貌,以致改變成金、銀、銅、鐵四女那等醜陋才不希望我死的話,那樣我決不教你恢復原來的相貌!但我細加觀察之後,你似乎沒有此心!」
宗小蘋一聽事情有了轉機,登時暗暗放下心中的大石頭。
要知她適才奪下朱向冷之劍,確實是想救石軒中性命。因為一來石軒中這個人身上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使她芳心發軟,無法向他下得毒手;二來她也感於石軒中剛才一甩手摔開她的時候,不但沒有取她性命,甚至沒有一點傷害。
關於這後面一點,確實令她十分感激。只因石軒中既然發現她對他有所不利,這等情形之下,能夠不殺死她已是難得,何況沒有絲毫損傷?
這宗小蘋為人絕頂聰明,摔開之後,就躺著裝死,動也不動。
由於毒叟朱向冷竟不過來看她一眼,這一下使她萬分心灰意冷,決定背叛這個絕無情義的谷主。
目下她要搶救毒叟朱向冷之故,純粹是為了自己。因為她明知如果不按時服藥的話,過一段時間,就會變成六七十歲的老嫗。
毒叟朱向冷既然認為她沒有此心,那當然是最好不過。當下她感到無法說話,只好淡淡一笑。
朱向冷又想了一下,才從囊中取出兩個小瓶。他苦笑一下,突然道:「其實我真不大相信自己的判斷,可是世上之事有時拆穿了之後,不過是自討沒趣而已,你說對不對?」
宗小蘋吃一驚,道:「谷主這幾句話是什麼意思?我真聽不懂!」
朱向冷道:「算了,不懂就不懂!現在我得服藥延續生命,以便可以親見你恢復原來容顏!」
宗小蘋接口道:「谷主可要淨水送服麼?我馬上去取來!」
毒叟朱向冷搖頭道:「不用了,在我服藥之前,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宗小蘋道:「如果我力之所及,當然答應谷主!」口中雖是這麼說,其實心中暗暗嘀咕,不知他會不會要自己答應殺死石軒中?
毒叟朱向冷道:「當然是你力量所辦得到的,那就是要你殺死兩個人!」
宗小蘋心中暗道:「我可猜對了,果然要取石軒中的性命,我答不答應他呢?如果不答應的話,他決不肯使我恢復原來容貌。
如果答應的話,這次大劍客當真要死在我手中,我下得落手麼?奇怪的是他口中說是殺死兩個人,另一個是誰?難道要我自殺?」
這些念頭說來囉皂,但在她心中閃過之時,也不過是轉瞬工夫。
她迅即又想到另一件事,那就是毒叟朱向冷手中有兩個瓶子,不用說這兩瓶子其中之一乃是恢復自己容貌的藥物,要是普通人處身這等境地,勢必想到若是朱向冷好後拒絕恢復自己容貌的話,大可以把他擊斃,從這兩個瓶子中,設法找出自己所須的藥物。
反正一共只有兩個小瓶,同時其中之一又是延續性命的靈藥,縱然誤服下去,也不要緊。
可是她靈慧過人,早就考慮到毒叟朱向冷為人一向詭詐多智,這兩個瓶子恐怕暗藏毒計,如果她這樣對付他,則必定吃盡苦頭才能死掉。此所以宗小蘋根本就把此法拋棄。
她深深一笑,道:「殺死一兩個人自然不是難事,我當然謹遵谷主之令!」
毒叟朱向冷道:「第一個要殺死的人就是老夫!」
宗小蘋大訝道:「谷主可知道自己說什麼話?」
朱向冷道:「這也難怪你迷惑,但老夫並未神智不清,正是要你把老夫殺死!」
宗小蘋搖頭道:「谷主此令太過違背道理,令人無法相信!」
朱向冷道:「說穿了很簡單,這件事跟我剛才不肯服藥延命之事有關!」
他停一下,又道:「要知這種延續性命的靈藥,其實卻是一種極毒之物,服下之後,能夠把一個人所有的精力完全提聚應用,但不久就把全身精力用完,跟著而來的不是死亡,卻是永無止境的痛苦。就算我目下已瀕危境之人,卻也得熬受三五個時辰才能死掉,如是好好的人,恐怕得忍受上多少年才少活活磨折死!」
宗小蘋心中暗暗一笑道:「我早就猜到不大妥當,假如他手中兩瓶藥物其中之一乃是此藥,則我尚有一半的機會。但如果兩瓶均是這種藥物,那時我當真要後悔莫及啦!聽他的口氣,好像服下這等毒藥之人,因精力完全用完,後來雖然不堪痛苦,卻連自殺之力也沒有。否則他不會要我答應殺死他!」
她正在思忖之餘,朱向冷突然又道:「你既知道我必須被殺死之故。想來已無問題。現在你得牢牢記住,等到我嘴唇發黑之時,就趕緊把我擊斃,那時我已不能說話,無法催促你動手,更無力自殺,你懂得我的意思麼?」
宗小蘋道:「我聽明白啦!」
朱向冷道:「現在說到第二個人,那就是目下尚在昏迷狀態中的石軒中!」
他突然住口,細看宗小蘋的反應。
宗小蘋因早已猜到,所以毫不驚奇,只在眼中露出迷惘的神色。
朱向冷道:「此人號稱劍神,武功之強,真是天下無敵。我要你殺死他,倒不是為我個人恩仇,卻是為你著想!」
宗小蘋轉眼向石軒中望去,只見他仰臥地下,雙目緊閉。雖是這等樣子,但不減分毫俊美英挺之態,當真是人間罕見的美男子。
她情竇未開,倒不是對他有什麼愛戀之念,只是感到此人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而且為人光明磊落,正直可靠。自己離開這恆春谷之後,只要得到他答允幫助,一定可以一生信賴。這樣的一個人,無論在觀感上或實際利益上,都沒有殺他的道理,是以覺得朱向冷的話十分奇怪!
毒叟朱向冷不等她詢問,便又道:「試想你以後踏入江湖,如果曾經殺死過天下無敵的劍神石軒中,你的聲名不出十日,就可以傳遍寰宇,震驚武林!」
宗小蘋緩緩道:「我就算殺死他,日後也不敢告訴別人。」
「為什麼呢?」這一回輪到毒叟朱向冷大惑不解。
「因為我本身武功有限,別的人聽說我殺死了劍神石軒中,一定都找我較量一番,那時我永無寧日,動輒更有喪生之虞,谷主你說,是也不是?」
朱向冷面色一沉,道:「那麼你是說不肯殺他了!」
宗小蘋愣了一陣,道:「我答應殺他就是!」
朱向冷想了一會,歎口氣道:「我雖想不相信你也辦不到啦,我們就此一言為定!」
宗小蘋應道:「我遵命屆時殺死你們兩人!」
朱向冷道:「若果違信背諾呢?」
「那我就死無葬身之地!」
朱向冷苦澀地笑一下,把其中一個瓶子收回囊中,另外摸出一個紅色小匣遞給宗小蘋,自己卻拔開瓶塞,把瓶子傾向口中,但見一線銀泉,射入口內。
轉瞬之間,他已變得精神奕奕,紅光滿面。宏聲道:「你快把匣中兩粒藥丸吞下,然後到我面前盤膝坐好,我授你減輕痛苦之法!」
宗小蘋打開那個小小紅匣,只見匣中果真只有兩顆紅色的藥丸。取將出來,托在掌心,如言走到毒叟朱向冷身前盤膝而坐,問道:「服藥之後,還有痛苦?」
朱向冷道:「這些藥物有奪天地造化之功,能夠變化一個人的外貌,可見得藥力之厲害。當那藥力發作之時,自然會有痛苦!」
宗小蘋遲疑一下,突然道:「我想我本來的容貌不至於很醜,與其和許多別的人長得一樣,雖是美麗,也不希罕。因此我寧願回復原來的相貌!」
她一抬手,把兩顆藥丸拋入口中,隨即嚥下腹中。但覺一道熱流,一直滾到腹下丹田之處。
毒叟朱向冷道:「可惜我因內臟傷重過甚,此刻雖是延續住生命,但四肢無力,不能助你拍松穴道,現在我授你九華正宗內家運氣貫穴之法,可以減輕一半以上的痛苦。」
他接著把口訣說出來,並且詳細解釋。那宗小蘋雖然練的是玄門功夫,入手法門不同,但到底已有根基,加以她聰明穎悟,一聽就懂,是以按照九華派秘傳心法運功行氣,很快就入了無我之境。
不久,她突然全身顫抖,骨節連珠輕響。跟著露風之處的皮膚都變成血紅色。轉眼間頭上汗水直流下來,滿面皆是痛苦之色。
朱向冷突然大喝道:「緊守玄關」
過了一會又大喝道:「用力打通三元大穴」
宗小蘋滿面痛苦之色,從她的神色中,也不知她是否依言辦到!
隔了一會,宗小蘋神色漸漸鬆弛。朱向冷兩眼發光,緊緊注視著她。
但見她面上五官不住輕顫,似乎略有移動,不過變化極微,除非這等有心人,只怕瞧不出來。
突然間她面上紅潮盡退,回復白玉也似的顏色,同時一張完全不同的面龐呈現眼前。
毒叟朱向冷仰天透一口氣,眼中露出惆悵迷惘之色,輕輕自語道:「天哪,你們多麼相像啊!」
宗小蘋緩緩睜開眼,道:「我覺得累極了,剛才我好像跌在火窟中,差一點就燒死,痛苦得跳起來數丈高,奇怪的是仍然坐回原來的地方!」
朱向冷微微一笑道:「你把話聲放得溫柔些。那就和她們完全不同啦!」
他本來想說:「那就和她一樣。」。但話到口邊,突然覺得這等說法,也許反而使她不肯照辦,倒不如反過來說。
宗小蘋果然十分聽從,柔聲道:「我真想知道現在變成什麼樣子!」
朱向冷誠懇地道:「美極了,我活了這幾十年,從未見過這美麗的女孩子,你不用著急,反正你一輩子都是這副模樣!」
她微笑道:「我從谷主你的話聲中,就可以相信我一定變得不難看。我當真要謝謝谷主你,唉,等一會要我下手,真不是容易的事!」
毒叟朱向冷道:「等一會我嘴唇發黑之後,你就用我那根白玉杵點在我璇璣穴上,一切都可解決,我那根白玉杵乃是一件異寶,放在身邊,不但可當做兵器,還可鎮火避水,妙用之處甚多。此杵就贈給你帶著,可把玄冰尺丟掉,那不是好東西!」
宗小蘋道謝之後,訝然問道:「那玄冰尺不是凡物,為何谷主這等說法?」
朱向冷道:「你如果帶著此尺在身,日後碰見瓊瑤公主,她就能向你施展制馭心靈之術!」她哦了一聲,連忙把身上的玄冰尺取出丟得老遠。跟著去把白玉杵撿回來,仍然坐在朱向冷前面。
她的動作盡量改得十分溫柔,毒叟朱向冷看得呆了,陡然間熱淚盈眶,前塵往事都兜上心頭。
宗小蘋雖不完全瞭解他的心情,但也惻然動心。暗念眼前這位老人,也曾威風一時,恆春谷中所有的人,見到他無不心生畏懼。可是目下他卻流出眼淚,比之平凡的老人還要顯得可憐。想起他以前的日子,彷彿像一場春夢!
她從衷心裡發出一聲歎息,柔聲道:「你別淨往悲感的地方去想,但願我能說些你喜歡聽的話,好教你能歡愉地度過這最後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