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表雄風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生死搏鬥
    瓊瑤公主深深望他一眼,然後躍出院子,消失在黑暗之中。只剩下石軒中一個人在院子裡,仰首望著天空。隔了一陣,他忽然如在夢中驚醒,縱出院外,直向永定門奔去。

    眨眼工夫,已出了永定門外,剛剛走了數丈,忽見路邊閃出一條人影,巍然攔住去路。石軒中目光一瞥,認出那人竟是玄陰教主鬼母冷綱,心中不禁大震。

    要知石軒中為人聰明絕頂,心思明敏。此刻一見鬼母冷綱突然出現,立刻已瞭然她既然跟蹤到京師來,必定已部署好一切,尤其時當夜靜無人,地處城郊之外。顯然她的用心是要不擇手段,把自己殺死。

    這一剎那間,他必須決定如何應付。擺在面前只有兩條路,一是逃走,一是不顧安危,和這個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強敵作生死之鬥!

    第一條路他沒有多想,因為不管人家有什麼陰謀和部署好什麼高手,石軒中既是一代之雄,天下人人尊敬,就不能貪生怕死,在強敵之前,不戰而逃。

    但第二條路實在不是明智之士所應選擇,只因明知對方不擇手段,也許會有種種卑鄙的陰謀,若果在這等情形之下戰死,實在大大不值。

    再者古人所謂死有輕於鴻毛,重於泰山之別。他目下一身幾乎系天下武林之安危,已是維護人間正義的領袖人物。若然慘遭敵人陰謀暗算而死,豈不是徒然有利於邪惡之輩,使奸人得志?

    最後這一點確實使他猶疑了一下,可是他終於下了決定。

    鬼母冷綱陰惻惻冷笑一聲,道:「石軒中,想不到我們會在此地相逢!」

    石軒中故意不去揭破她的假面具,朗聲道:「石某當真想不到教主會到京師來,真可以說人生何處不相逢!」

    鬼母冷綱道:「就只有你一個人麼?」

    石軒中道:「不錯,只有石某孤身一人,教主敢是帶有足以令人驚異的高手同行?」

    鬼母圓圓的臉上,露出詭秘的笑容,道:「是的,在本教主身後路旁的暗影中,隱有不少當世絕倫的高手。」

    她停一下,便繼續道:「本教主深覺你實有超人之能,智慧高人一等。因此請你隨意猜上一猜,那暗影中的高手是什麼人?」

    石軒中凝眸尋思了一陣,道:「教主過當之譽,愧不敢當。不過既然教主命我試猜一下,也就不妨一試。」

    他略一停頓,然後又道:「聽教主的口氣,隱藏在暗處的人不止一位。石某因想那東海碧螺島主於叔初與教主有舊,敢問於島主可在其中?」

    鬼母臉上毫無表情,因此看不出這話究竟對不對。她徐徐道:「你為何會提起於島主?」

    石軒中道:「一來他與教主有舊誼,二來石某想來想去,當今之世,能夠令教主慎重其事而特別提出來,而又認定石某定必訝異的,碧螺島主於叔初自是首選之人。」

    鬼母還未答話,黑暗中縱出一道黑影,轉眼落在鬼母身邊,誰說不是那又矮又胖的碧螺島主於叔初?

    石軒中自從數年前與那於叔初在紅心鋪比劍之後,今晚還是第一次和他碰面。只見他額上似乎多了兩三道皺紋。除此之外,那一身怪異的裝束,衣服上刺目的顏色和長及拖地的寶劍,都和舊時一樣。

    於叔初縱聲大笑道:「劍神石軒中居然把我放在眼內,本島主實在受寵若驚,哈……哈……」

    笑聲中流露出說不盡的得意之感。

    石軒中微笑道:「於島主乃劍術大家,石某一向都佩服得很。」

    口中說時,心裡卻想道:「他一身內功不同凡響,為何短短數年之內,就增添了幾道皺紋?」

    碧螺島主於叔初心中受用之極,笑聲不絕。

    鬼母道:「石軒中你還猜不猜呢?」

    石軒中為之一凜,忖道:「其實憑他們兩人的名望,已經不該做出聯手暗算我之事。就算他們不顧一切,非把我收拾掉,以他們兩人的武功造詣,亦已穩操勝算,但鬼母這話,似乎暗示尚有值得一猜的高手,則那人不會是玄陰教中之人無疑……哎,看來鬼母她竟是決心要取我性命的了。」

    鬼母見他尋思,便不做聲,輕輕對於叔初道:「你不是想到宮禁中打個轉麼?何不趁現在就去?不過你別去得太久,速速回來才行呢。」

    於叔初笑道:「他這等捧我,那我就不好意思出手對付他了。何況當年在紅心鋪也承了他的情,你的建議敢情真好。」

    他笑嘻嘻向石軒中拱手說聲「失陪」,便自向城內疾馳而去。

    石軒中見他真個走了,心中更覺凜然,忖道:「我可沒有猜錯,於叔初居然放心走開,足以證明另有高手,竟是與他不相上下,所以他不須留在此地幫忙。這就奇了,當今宇內還有誰可以和東海碧螺島主於叔初相比?」

    他迅速地向黑暗處瞥了一眼,但沒有發現一點跡象。於是又想道:「連我這對眼睛也查不出一點形跡,那人身手之強,當真不在於叔初之下。噫,會是誰呢?瓊瑤公主雖有此資格,但決不是她。那麼普天之下,邪派高手只有星宿海天殘地缺兩老怪可與於叔初相比。但那兩老怪聽瓊瑤公主的口氣,已經被她網羅了去無疑。此刻決不可能是他們,然則是誰呢……是誰呢……?」

    他想的事很不少,但時間卻費了不多,不過是片刻工夫。因此鬼母仍然十分忍耐地等候,生像悍貓捕鼠,守伺在洞穴外時,具有令人驚異的耐心!

    最後石軒中道:「石某雖然想過幾位與於島主齊名的人,但卻想不出哪一個會支持教主,一同趕來京師。」

    鬼母陰側側冷笑一聲,道:「你既猜不出,本教主就請他們現身讓你見見便了。」

    她隨即曼聲喚道:「兩老請現身如何?」

    黑暗處突然飛起兩道黑影,輕捷無聲地落在鬼母身側。

    石軒中神目瞥掃過去,只見這兩道人影竟是兩個老頭子,兩目尖削,頷下都留有一部山羊鬚。手中各持一根青竹杖。

    這兩人不但年齡面貌和衣著都無甚分別,連面目間的神情也是那等陰冷。

    他們惟一極不相同之處,就是一個左臂殘廢,一個右腿殘廢。

    石軒中暗暗一怔,心想這兩老怪不是已給瓊瑤公主網羅去了麼?怎的又會和鬼母在一起?

    心裡想著,口中卻道:「原來是星宿海二老駕臨中原,無怪石某猜不出來。」

    那天殘地缺兩老怪齊齊鼻孔中冷哼一聲,天殘首先開腔,冷冷道:「你是沒把老朽兄弟放在心上?抑是當真沒有想到?」

    石軒中朗聲一笑,道:「石某自家也不大清楚,你們愛怎麼想,也隨得你們。」

    說話之際,心中可就盤算道:「怪不得鬼母肯任得於叔初自去宮禁,敢情有這兩老怪伏伺在後。以他們三人聯手合力,想石軒中今晚只怕無法闖過此關,哼,反正一時脫身不了,目下無妨激他們一下,也許他們在暴怒之下,反而予我有可乘之機。」

    這時天殘地缺兩老怪果然被他的話激得火冒心頭。須知這兩個老怪在武林中乃與鬼母齊名的人物,平素自視甚高。別的人瞧他們不起,還可說是狂妄無知,但石軒中卻是武林一代大俠,他的話份量之重,難以計算。故此他們對於石軒中的話反應特別強烈。

    鬼母冷綱道:「石軒中你太狂妄了,不過今晚就算你跪下哀求,我等三人也決不讓你偷生在世上。」

    石軒中道:「笑話,石某一生自以為稍足稱道的,就是只問公理所在,決不怕死!別說你們三人還攔不住石某,就算攔阻得住,石某只自怨學藝不精,未能盡掃蕩妖氛之責。」

    天殘地缺眉頭一皺,齊齊喝聲「住口」,鬼母冷綱卻接口道:「你的大道理等來世再饒舌吧,今晚形勢已經擺在你眼前,本教主也不多說了。」

    石軒中面對著這三個武林人聞名色變的大魔頭,不但真不懼怕(他當真是個不知懼怕為何物的英雄人物),還想挖苦他們一頓,譬如那星宿海兩老怪昔年曾對朱玲加以暗算,後來被自己及猿長老趕走(詳見拙作《劍神傳》),那時候他們逃走時狼狽之狀,說出來真是武林中的笑話。

    可是他到底不是這種人,此念僅僅一動,便自抑住,朗朗長笑一聲,道:「那麼你們就動手吧,石某以一雙肉掌,會一會你們三位。」

    鬼母輕輕皺一下眉頭,心想以自己等三人的身份,聯手對付他已是大大的話柄,假如還欺他空手,更要被天下人訕笑。

    她不禁向星宿海兩老怪望了一眼,天殘地缺見到她的神情,立刻就猜出她的心意。

    地缺冷冷道:「管他有無兵器在手,我等志在取他性命,這樣更加省事。」

    天殘也接口道:「教主切勿為他之言所動,此人今晚不能除去,異日終成大患。今晚的機會,可說是千載難逢。」

    鬼母聽了兩老怪的話,登時回心轉意。

    石軒中虎目一眨,想道:「是啊,他們既然不擇手段,要取我性命,還管我是不是赤手空拳麼?我得想個法子才行。」

    但放目一瞥,道旁雖有樹木,卻都是華蓋撐天,甚是高手,竟沒有可以隨手折斷當作長劍的枝幹。

    鬼母一頓手中黑鳩杖,厲聲道:「石軒中你準備好了沒有?本教主准你先把後事說出,只要人力辦得到之事,本教主負責為你辦到,同時有一件事告訴你,那就是本教主敬重你是個百世難遇的武林奇才,為人也甚是磊落光明。因此今晚你如戰死此地,本教主不但為你好好埋葬屍骨,日後朱玲及你的兒子的安危,都包在我冷綱身上便是!」

    她的話雖是有點荒謬,但意卻甚為真摯,顯露出對石軒中十分傾折之意。

    石軒中沒有多說,淡淡一笑,道:「石某沒有後事可托,教主盛情心領就是!」

    那星宿海兩老怪青竹杖朝地上一點,分頭飛開,成為一個品字形把石軒中包圍在當中。

    石軒中暗暗運足罡氣,心想這一戰對手均是不可一世的大魔頭,自己的玄門罡氣雖是無堅不摧,但他們都各有異功,怎樣也可以正面抵擋幾下,而事實上他只要攻出第一掌,其餘的兩人勢必出手攻到,以作聲援。因此目下的情勢不但一時無法硬闖突圍,而且可以想像得到,一動上手之後,就得用出全身功力。這種打法,自是極耗真元,難以持久。

    正在想時,鬼母冷綱首先親自出手,只見她黑鳩杖起處,挾著風雷之聲,當頭砸下。

    這一杖來勢之猛,甚至連石軒中也不敢出手封拆,腳尖微一用力,便已移退數尺。

    左側的天殘老怪陰聲喝道:「這邊路不通行!」青竹杖挾著一陣陰柔之勁,疾掃過來。

    石軒中悶聲不響,左掌猛劈出去,「轟」的一聲,罡氣如迅雷忽發,直劈過去。

    天殘老怪面色一變,一面舞杖化解,一面縱開尋丈。他一退時,鬼母及地缺兩人已同時攻上,杖拐齊飛,勁風激旋,聲勢極為駭人。石軒中左臂化為長劍,一招「大雲垂」,居然拆解了對方這番攻勢。

    這三人攻守之間,乍合便分。鬼母和地缺兩人本以為合力攻的一招,最低限度也可以把石軒中逼得招架不迭,誰知不但出手無功,而且石軒中防守之時,也不過用了一招,不禁都暗暗凜駭。

    鬼母口中輕輕道:「可惜!可惜!」

    石軒中屹立在三人包圍之中,面不改容,朗聲道:「可惜什麼?」

    鬼母道:「你這次出世,一身藝業顯然又精進不少,但眼看難逃今宵殺身之劫!任你武功蓋世,豪氣凌空,卻行將化為一堆白骨,埋於三尺黃土之中!以此怎不令人感到可惜!」

    石軒中劍眉一軒,朗朗道:「教主之言,不無道理,不過今宵之戰,倘若石某失利的話,敢信你們三人決不能全身而退。」

    鬼母及星宿海兩老怪看看冷笑一聲,其實他們都暗暗警惕於心,趕緊籌思如何提防石軒中拚命時擊傷的種種方法。

    四個人靜默了一陣,鬼母首先發難,黑鳩杖直點出去,出手之快,宛若閃電奔雷。

    石軒中右臂挺伸如劍,一招「清風送爽」,封住敵杖來路。同時之間,左掌使出「罡氣」,疾拍天殘老怪。

    「颼」地風聲一響,地缺老怪的青竹杖已向腰脅間戳到。

    石軒中如劍的右臂本已使出師門伏魔劍法大九式中的「清風送爽」。把鬼母黑鳩杖攻勢完全封住,這時居然還能夠分化招式,身形手臂微轉之際,已把地缺老怪乘虛而入的一杖粘出外門。

    但這一來他左手的罡氣卻不得不撤回大半威力,天殘老怪以獨門「太陰真力」化解開他的一掌,跟著揉身疾上。

    轉眼間但見鬼母及天殘地缺兩老怪的三般兵器,漫天匝地向石軒中力攻不休。

    石軒中奮起神威,左掌右劍,力拒強敵。

    這一戰當真有天崩地裂的威勢,單是這四個人所發的真力已激盪出震耳的吼嘯聲,直徑五丈以內,不但沙飛石走,還有一些樹木山石,都紛紛折斷旋滾出老遠。

    要知這四個人俱是當今武林中超級之高手,平常無論哪一個碰上仇敵要出手的話,通常都不過用三招兩式,就可以解決。因此像今宵這等大戰,別說武林中人見到之後,會認為是百世罕逢的奇觀。就算他們本身,也感到這一戰當真是罕有之事,個個出手之際,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誰都不敢有一絲一毫的疏忽。

    石軒中用盡一身本事,才劇戰了十餘招,便已感到大大不妙。但他此刻卻沒有時間可以思索,當真連轉念的機會也沒有,只是直覺地知道形勢不妙,然而對這三個無法克服的強敵,根本無法可施!

    石軒中他自從出道以來,並非沒有吃過敗仗,但和這刻有點不同,那就是以往的經驗中,他縱然吃了敗仗,卻仍然感到自己本來尚有餘力,不過因武功造詣所限,無法施展出來。所以就算敗下陣來,還可以回去潛修苦練,以期更進一步。

    可是此刻的感覺大不相同,完全是過去所無。他感到自己此刻已用盡全身每一點可以用得出來的力量與及用盡了應變時的智慧,可是那三個頑強敵人不但比他更強,而且即使回去再練的話,也無法超越他們。這也就是說,石軒中已面臨人類的某種天然限度,再也無法打破這道人類能力的界限。

    單是這十餘招之中,石軒中好像已經歷了若干年,得到了「極限」的經驗。

    黑暗中忽然出現一條人影,這個不速之客居然一直走入那四位超級高手招數間發出的勁風潛力範圍以內。只見身上那件長衫勁急飄拂,不過面上蒙著的黑巾卻紋風不動。

    鬼母等人一眼瞥見,不覺微微分散了心神。須知此刻在他們五丈以內,樹木山石都摧折捲飛,這個人既能走入五丈以內,則可想而知此人一身功力,已不是普通的高手所可比擬。

    石軒中陡覺對方壓力減輕不少,神目一轉,也就瞧清楚那個突然出現之人,當下明白對方乃因此人出現之故,心神分散而所以壓力忽然減輕,同時也就明白那個突然出現之人,決不會是鬼母同路之人。

    不過他想不懂的是三個強敵都不是泛泛之輩,尤其個個天生陰毒冷酷。等閒之事,實在不足令他們動心。那蒙面人出現得雖是奇怪無比,但他們也不應為之分散心神。

    念頭如電光一掠間,左手陡然使出絕傳武林的達摩三式,圈指一彈。

    地缺老怪手中青竹杖被石軒中手指彈個正著,「篤」的一聲,那枝青竹杖直盪開去,門戶大張。

    天殘老怪手足關心,輕吼一聲,青竹杖掄個半圓,直掃石軒中下身要害。

    鬼母冷綱的黑鳩枴杖尚未出手相助,石軒中如劍的右臂已劃過來,凌厲絕世,於是不得不先謀自保,已無暇攻敵。

    那蒙面人突然叫道:「石軒中快點逃啊。」

    他的叫聲恰在石軒中頓足欲縱之前,鬼母冷綱被他提醒,左手一招「赤手屠鯨」,掄劈出去。掌風厲嘯中,石軒中被迫改變突出重圍之意,掌劍齊施,擋住對方的一掌和一杖。

    這時鏖戰中的四人都對那蒙面人感到萬分奇怪,只因看他的來勢,不似是鬼母方面的人。可是他忽然出言喝破石軒中突圍的心意,又似是和石軒中作對的人。

    轉眼間那四人已攻守了七八招,石軒中大顯危殆。那蒙面人雙睛閃動出奇異的光芒,突然間亮出背上長劍,長嘯一聲,人隨劍走,化為一道匹練,直取鬼母冷綱!

    交手中的四個人僅僅迅速瞥掃一眼,便都深深驚訝不置。

    原來那蒙面人劍光精芒耀目,虹射而至,只看他馭劍身法,已是武林罕見的高手,劍家中的大豪。

    這一劍威力十足,鬼母冷綱大為之動容,驀然間縱迎上去,拐掌齊施,在空中加以堵截。

    雙方一觸,那蒙面人手中之劍如魚龍漫遊,如火樹銀花,千變萬化,霎時間已攻出六七招之多。招招都是奇正相生,虛虛實實,凌厲之極。這還不說,最使人驚奇的是那蒙面人劍上招數,饒是在場的人均是宇內有數人物,卻也平生未曾見過。

    鬼母冷綱的黑鳩杖幻出百條黑龍,左掌『期門幽風』則宛似迅雷忽發。

    蒙面人仗著奇絕一世的劍法,卸消對方無堅弗摧的先天真氣「期門幽風」,同時尚有餘力在黑鳩杖影中忽攻忽守。

    他們在空中瞬息之間,各各施展出人寰罕睹的絕學,使得石軒中和星宿海兩老怪不知不覺已停了手,齊齊注目觀看。

    鬼母冷綱雖不落敗,卻也無功,心頭暗暗驚凜不已。墜地之後,便不立刻舉杖搶攻。

    那蒙面人嗄聲叫道:「石軒中你要打就打,不打就走,我可不是來表演給你瞧的!」

    石軒中朗笑一聲,道:「閣下好強的劍法,石軒中衷心佩服之至!」

    鬼母冷綱接口道:「你這廝武功不弱,為何鬼鬼祟祟,不敢露出廬山真面目。」

    地缺老怪陰聲道:「這廝也許是面上烙有字跡,所以不得不蒙住!」

    他這個猜測乃是出自真心,只因大凡練武之人,總是想在武林中闖出聲名,如不是有特別的緣故,決不會蒙起頭面,何況目下在場的都是天下超級高手,他只要在這種場合露臉成名,就勝於在普通的場合出手揚名千萬倍。

    那蒙面人嗄聲道:「見你的鬼,我面上怎會烙有字跡!」

    鬼母一面運集全身功力,準備突然發難,決不讓對方安然而退。一面問道:「你既不敢露出面目,又不敢說出姓名,那也由得你。但本教主卻想知道,你為何忽又出手幫助石軒中?」

    須知這蒙面人起初曾喝破石軒中突圍的心意,以致鬼母等先一步警覺,把石軒中重新困住。所以鬼母才會對他忽又出手救援石軒中之事感到萬分驚異!

    那蒙面人冷笑一聲,道:「你為何不問一問你手下的情況?」

    鬼母面色一沉,寒如霜雪,道:「他們怎麼樣?」

    蒙面人道:「他們?不對,不對,我只碰上一個,就是白無常姜斤,這廝脾氣不大好,嘴巴裡不乾不淨。不過我還是劍下留情。」

    他的話聲頓了一下,鬼母雖然與他只換了數招,但已深知此人腕上功力雖然比自己弱了一點,可是劍術上神奇的造詣,卻足可以彌補功力之不足。是以白無常姜斤勢難與他一拼。這時聽到他「劍下留情」之言,大大鬆了一口氣。

    天殘老怪旁觀者清,突然接口問道:「你怎生留情法?」

    那蒙面人朗笑一聲,但立即把聲音改變,沙嗄地道:「我留他一個全屍,只在他眉心之間留下一點劍尖遺痕而已」

    鬼母一聽悲憤交集,厲喝一聲,揮拐掃去。這一拐威勢十足,力道猛烈已極。那蒙面人疾然飄退,一面揮劍化解。但鬼母早已蓄勢待發,拐出如風,招發連環,緊緊逼上去。

    這一回形勢大變,那鬼母仗著絕世功力,與及神鬼莫測的「玄陰十三勢」,數招之後,拐上的潛力已變化成一道有吸力的渦流,裹住那蒙面人。

    反之那蒙面人劍勢大見減弱,許多地方已見得出他施展不開。一則他被鬼母搶佔了主動之勢。二則鬼母神力蓋世,內功造詣又比他強。

    七八招下來,那蒙面人形勢更見不利。石軒中突然長嘯一聲,快如閃電般縱上去,左掌發出罡氣,右臂挺伸如劍,投入鬼母黑鳩杖影之內。

    星宿海兩老怪齊齊一愣,連忙提杖縱去,卻已遲了一步。但見石軒中奮起神威,勇不可當,竟憑一雙肉掌,把鬼母逼退三步。

    蒙面人自家笑了一聲,笑聲掩抑不住那種不自在的心意。這時星宿海兩老怪剛剛撲到,他長劍揮起,邀截住那兩名老怪。

    這一杖當真打得勢均力敵,鬼母、石軒中這一對只在起初時力拼了六七招,等到蒙面人仗劍邀截住星宿海兩老怪之時,他們同時鬆弛下來,原來都是情不自禁去揣測那蒙面人的武功出處。

    石軒中記得早先蒙面人曾經笑了一聲,露出原來的口音,竟是熟悉得很。不過一時之間,卻想不起此人是誰。

    看看他的劍法,石軒中心頭不覺嘀咕起來,暗忖自己平生練劍,號稱劍神,但那蒙面人的劍法每一招都像是羚羊掛角,無處可尋。看來看去,都猜不出來歷!這還不打緊,最要命的是那蒙面人的劍法路子,竟然好像能夠克制住自己師門秘傳天下無雙的「伏魔劍法」。

    他剛剛惕然地尋思到這一點,陡然間滿面光采,虎目中射出奕奕神輝。

    鬼母冷綱收回黑鳩杖,躍開數步,冷冷道:「石軒中你可是想出了此人是誰?」

    石軒中微微一笑,道:「還不敢確定,但相信決不會錯。」

    那邊廂蒙面人和星宿海兩老怪鏖戰方酣,根本不能分神聽他們說話。

    鬼母冷綱越想越覺奇怪,曼聲叫道:「星宿海二老暫時停手如何?」

    她的話聲雖不高亢,卻有點震耳。那三人雖是打得十分激烈,卻也無法聽不見。

    天殘地缺兩老怪深知玄陰教主鬼母智慮如海,料事如神,認定她此言必有用意,不假思索,齊齊使個敗式,退出圈子。

    那蒙面人劍法極是高明,那天殘地缺兩人本來不易退出圈子。但他似乎也不願真個拚命,因此劍上招數也同時收煞。

    鬼母又曼聲道:「這位使劍的朋友今宵出現,委實令人震動,從此武林之中,又增加了一位驚世駭俗的大劍客。」

    那蒙面人想不到鬼母居然當面誇讚,心中甚喜,長笑一聲,道:「玄陰教主敢是故意恭維?區區在教主心中,只怕沒有這等份量!」

    鬼母道:「本教主一生之中,從不輕易說出讚佩之言,適才的話,句句出自真心,至於朋友你信或不信,可就無法勉強了!」

    天殘老怪接口道:「這位蒙面朋友武功誠然使人驚佩,但在敵友未分之前,教主何必多事讚許,適足以增長他驕狂之氣而已。」

    要知這天殘老怪見多識廣,經驗極豐,情知鬼母此言必有用意,絕無隨口胡謅之理,,是以故意這樣搭上一句,以便她乘勢開腔。

    那蒙面人嘿嘿冷笑一聲,道:「笑話,我平生就是這等狂傲不羈,哪須聽了別人的話才會如此?」

    他的口氣當真自負非常,傲氣迫人。石軒中自個兒輕輕頷首,表示同意他的話。

    鬼母道:「本教主只想明白一事,那就是我們明知你與石軒中不是朋友,卻何故出手幫助於他?」

    天殘和地缺對望一眼,他們這對兄弟心意相通,一齊想到鬼母果然言不輕發,只因目下那蒙面人只要回答救助石軒中之故,那就等於把他自己的身份表明出來。

    鬼母的話說過之後,不但星宿海兩老怪留神傾聽,連石軒中也露出十分注意的樣子。

    蒙面人兩道神光充足的眼光徐徐掃過周圍四人面上,然後傲然笑一聲,道:「我幫助他之故,說出來你們必不相信,因此不說也罷!」

    鬼母等人越發覺得奇怪,地殘老怪道:「這倒未必,說不定我們會相信。」

    天殘老怪道:「你是不是因石軒中在場,所以不願說出來?」

    蒙面人冷笑道:「笑話,我還怕他麼?」

    鬼母揣摩出這蒙面人天性真相極為狂傲自負,對付這等人只須略施激將之法,就可奏效。

    當下接聲道:「假使是礙著石軒中在場的話,那就不必說了,省得你感到為難!」

    石軒中何等聰明,一聽鬼母口氣,已經明白她乃是用出激將之計。本來他應該把她的陰謀揭破,可是此刻他自己也實在忍不住好奇之心,確確實實想知道這蒙面人何以出手相助。假如他不是已猜出此人身份,他決不會這麼好奇?於是他不但不揭破鬼母用心,反而推波助瀾,朗聲道:「朋友你實在不須說出來,若果一定要說,石某暫時避開也可以。」

    蒙面人大笑道:「衝著石軒中你這句話,我特別說給你聽聽。適我見你已落下風,忽然想起一件事,不得不出手助你。」

    石軒中劍眉一皺,瞬息之間已把自己平生之中和那蒙面人接觸過的往事想了一遍,但一點也想不出有什麼事足以使他出手相助。

    他忍不住問道:「是什麼事呢?」

    蒙面人道:「他們三人有殺你之心,可對?」

    石軒中點點頭,只聽蒙面人又道:「而你身陷重圍,看來已無法突圍逃出,可對?」

    石軒中略一沉吟,道:「最後那時的形勢,當真是這樣!」

    蒙面人又道:「我已看準了你武功深淺,知道目下還贏不了你,這判斷對不對?」

    石軒中遲疑一下,坦然道:「假如你不見怪的話,我就不妨說出心中實話,以你剛才施展的幾手推斷,雖然在劍法上有獨到的造詣,但暫時還贏不了我!」

    他說得十分誠懇,態度甚為謙虛,因此誰也不會因而感到他自誇自大。

    蒙面人道:「雖是贏了不你,但拼起來卻也與你相差無幾了,對不對?」

    石軒中點點頭,鬼母皺眉道:「蒙面朋友你的話已經脫了節,根本就湊不起來啦!」

    蒙面人道:「別忙,這就湊攏起來讓你們聽聽!」

    他停頓了一下,其餘的四個人都不作聲,生怕把他的話題岔開。

    蒙面人緩緩道:「我這次出世,為的是要與石軒中較量劍法,假使剛才我看了他的功力之後,自認贏得了他,那就不會出手助他了。」

    此言一出,石軒中、鬼母等四人都感到一陣茫然,想不通其中道理。

    蒙面人繼續道:「你們也許覺得驚訝,其實道理很簡單,因為我如果贏得他時,我和他之間的比劍,就變成沒有意義之事,那時候我的敵人,將是教主和星宿海兩老怪你們三位的聯合陣線了。」那四人聽了仍然不大明白,但誰都不願先說出來。

    地缺老怪陰聲一哼,道:「你如樹立我們這些敵人,準保教你一生都處於憂患之中,沒有一天好日子過。」

    那蒙面人手中長劍輕輕一揮,劍上發出尖銳刺耳的震彈之聲。

    他淡淡道:「你還未聽明白我的話,不過我得先說明一句,就是我不在乎樹立什麼強敵!」

    此人說話時不須矯揉做作,口氣中卻已充分流露出他天性中的狂傲。

    他又道:「我就是怕石軒中被你們殺死,以致失去日後鬥劍的對象,所以我才出手救他!」

    鬼母哦了一聲,恍然道:「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你自知目前贏不得他,所以要留下他的性命,以便等你再潛修苦練一個時期,再找他比劍,印證武功,是也不是?假如你此刻已贏得他,你就讓他死在我們手底,而將目標轉移到本教主等三人頭上,可是這樣麼?」

    蒙面人笑道:「教主說得一點不錯」

    鬼母面色一沉,冷冷道:「你這叫做自取滅亡,且看你今晚能不能逃得殺身大劫!」

    她的黑鳩杖舉起來,杖尖指住石軒中,這一招已封住石軒中退走之路,不過尚未發出而已。同時之間,鬼母雙睛瞥掃過星宿海兩老怪面上,那天殘地缺兩人知她心意,齊齊點頭,意思說就是這樣子分頭對付他們。

    蒙面人突然縱退尋丈,身法之快,宛若雲飄電閃。星宿海兩老怪卻沒有跟蹤追去,反而齊齊側縱過去,把石軒中困在當中。

    蒙面人恨聲道:「石軒中你不會跑麼?」

    石軒中長笑一聲,道:「我不是不會逃走,但機會難逢,所以不想走。」

    在場之人,誰都不知道他口中說的「機會」是什麼意思。

    只聽他聲調鏗鏘地道:「朋友,你只要借手中之劍給我,然後去多找幾個武林同道來此觀戰,我要這三個自命雄踞武林的人被天下人看穿他們心地之卑鄙。要是他們還有羞恥之心的話,那就非當場自刎不可!你說對也不對?」星宿海兩老怪一言不發,突然縱撲向蒙面人,手中青竹杖運足全力,兩丈以內,足可取人性命。這兩老怪全力施為之際,事先毫無跡象,當真是出其不意,是以蒙面人來不及逃開,只好揮劍相迎。

    石軒中勃然大怒,宏聲喝道:「真是不要臉的東西,聽了石某的話,就急急忙忙出手偷襲,哼,原來你們的威名是這樣博來的!」

    鬼母冷綱緩緩道:「石軒中你閒話少說,本教主可要出手了。」

    石軒中極快地忖道:「這些自命天下無敵的大魔頭都如此卑鄙可惡,我如有機會,也得教他們出乎意料之外,突然遁走。」

    此念剛起,忽又想道:「不行,不行,如果我這等不講究骨氣,不怕恥辱,豈不是和他們同流合污了?人間從此不就變成魑魅魍魎的世界麼?」

    想到這裡,面上自然流露出一派正氣凜然之色。

    鬼母眼力何等厲害,深深凝視他一眼,突然歎了一聲,緩緩道:「今宵之戰,不論你是勝是敗,本教主也萬分佩服。」

    石軒中矍然一震,面上泛起微笑,暗道這鬼母話雖不多,但她是何等身份之人,這兩句話份量之重,實是難以計算。可見得一個人如果秉正不阿,終身奉行大仁大義之道,就算是強仇死敵也會衷心感到敬佩。

    此時此際,他胸中已無疑慮窒礙,朗聲道:「教主請!」

    鬼母肅然道:「石大俠請。」

    這兩位邪正兩派中的最高手,真真正正在作第三度交鋒。由於彼此相知甚深,所以誰也不敢躁急輕進。

    那邊廂蒙面人仗著絕世無匹的神奇劍法,指東打西,忽攻忽守,暫時和星宿海兩老怪戰個平手,但星宿海兩老怪卻嚴憚他的劍法。原來他們久經大敵,狡猾之極,早就看出這蒙面人的劍法中蘊有一種危機。而就是他的劍法孕育隱含著極為凶毒的殺戮之氣,就算是防守的招數中,也隱隱約約透出一種與敵偕亡的味道。

    是以星宿海兩老怪暗暗震懾於心,不敢連出毒手。他們兩人心意相通,因此都一致減輕壓力,想等到形勢絕對有利之際,才一齊運足全力,夾攻上去,把蒙面人殺死。

    這算盤打得倒是不錯,但像他們這等高手相爭,所爭取的不過是一絲一毫的先機。蒙面人機智過人,劍法高強,一見有機可乘,立時搶佔先機,運劍力攻。這一來形勢變得星宿海兩老怪雖是合力攻擊一人,卻落在下風!

    不久,遠遠有人大喝一聲,聲如銅鑼,響亮而刺耳。

    跟著一道矮矮的人影捲上崗頂,來勢又急又快,直到撲近蒙面人一丈以內,突然「嗆」的一響,飛起一道銀色劍光。

    這人的出手,已顯示出功力十足,直是一代名家風度。

    石軒中大吃一驚,朗聲喝道:「於叔初你要不要臉?」

    那道人影正是碧螺島主於叔初,他平生最是看重石軒中,是以雖然急於出手解救星宿海兩老怪之危,卻也無法不撤回長劍,退開數步,然後尖聲罵道:「混賬,你得說出個道理來」

    石軒中面色一沉,道:「還要我說麼?」

    於叔初也怒瞪雙目,道:「真正是混賬,難道見到朋友有難,也能袖手不理麼?本島主知道你是因我出手之故,所以說我不要臉,但如果是你,我看也不得不出手哩。」

    他的聲音尖厲刺耳,而且說得理直氣壯,可見得在他心中,出手去助星宿海兩老怪之舉,乃是天經地義之事。

    石軒中忽然完全消了氣,心想這碧螺島主於叔初敢情自有一套歪理,因此他剛才疾然出手,顯然不是存著以眾欺寡之心。雖然細論起來,還是他的不是,只因以他的聲名地位,應當先行警告,再換下星宿海兩老怪,方可真個動手。

    不過以他剛才說話時理直氣壯的態度口氣看來,此人自以為理由充足,倒是不能十分怪他。因此石軒中登時氣也消了。

    但於叔初這一出現,鬼母方面登時聲勢倍增,復又以壓倒的優勢威脅著石軒中和蒙面人。

    於叔初一彈手中長劍,閃眼瞥見那蒙面人已因自己的出現,心神稍分而被星宿海天殘地缺兩老怪扳回劣勢,目下已是互有攻守的平手之局。

    他遲疑一下,厲聲道:「石軒中你合該命絕於此時此地,可怪不是本島主出手聯合對付於你!」

    石軒中朗朗笑道:「於島主既然錯愛,石某豈有怨怪島主之理」

    於叔初挺劍緩步走過去,又厲聲道:「本來以玄陰教主一個人,也就足可以取你性命!但你武功不弱,勢必劇戰甚久。我們都身有要事,不能久待,本島主只好出手,早點結束你的性命!」

    石軒中還未開口,崗頂邊緣處有人接口道:「只怕未必能如你心願!」

    此人所說的話並不厲聲叫喝,但極具威嚴,同時含勁斂氣,內力十足,一聽而知又是一個超群拔萃的內家高手。

    石軒中心頭一震,聽出此人正是領袖大內群雄的罕世異士榮總管榮順。目下聽他的口氣,雖然似是偏幫著自己,可是前此不久已結有不解之仇,說不定他會突然改變心意,反而相助鬼母他們。如果這樣,則今晚橫屍岡頭的,可以保證是石軒中他自己了!

    碧螺島主於叔初轉眸觀看,厲聲道:「什麼人膽敢如此放肆,難道不怕死麼?」

    寂寂夜空中響起一陣宏亮的笑聲,那笑聲劃空而來,欲然間已落在於叔初面前。

    眾人一齊驚視,只見這人身材魁偉,身上穿著一襲輕袍,相貌端方,露出一股威嚴之氣。

    在場眾人無一不是當世絕頂高手,是以僅僅看他凌空縱到這一手,已經又把此人一身功力再行高估幾分。

    於叔初瞪大雙眼,凶橫地道:「你是誰,敢不敢說出姓名來歷?」

    榮總管威風凜凜地四瞥一眼,緩緩道:「本人韜晦多年,本不願說出身份,但目下情形特殊,因此說出來也不妨。」

    他的目光突然凝定在那蒙面人的劍上,面上流露出驚異的神情。

    石軒中縱退數尺,朗聲道:「既是如此,石某代為介紹如何?」

    榮總管把目光收回,望著石軒中,緩緩道:「那就有勞石兄了!」

    碧螺島主於叔初為人古怪狠毒,驀然欺身上前,尖聲道:「等一等,你先接本島主一劍,如果接得住,再稱名道姓不遲」

    石軒中哈哈一笑,道:「以於島主的眼力,難道還須一試,方知這位乃是天下高士麼?」

    於叔初怒道:「干你屁事!他如果接不住本島主這一劍,誰有功夫理他!」

    石軒中赫然震怒,道:「你只可欺負別人,石某卻不吃你這一套!」

    話中之意,已點出昔日在襄陽紅心鋪中鬥劍之事,那一次石軒中確實先贏了一招。是以石軒中此刻才會這樣說。

    於叔初劍鋒一轉,指著石軒中,恨恨道:「我們先拼一場也使得,來吧。」

    榮總管有力地道:「於叔初,你就向我發一招試試,你雖是狂妄自大,但我也知道你在劍術上有獨到的造詣,所以今晚且不怪你。」

    他的口氣更大,簡直是一派教訓的味道。於叔初氣得哇哇大叫一聲,身形微微一晃,欺近榮總管,刷地一劍刺去。

    榮總管長笑一聲,疾然雙掌齊出,竟向他劍上抓去。

    所有的人除了石軒中之外,無不被他這一著駭了一跳。要知像於叔初這等一代名劍家,別說一把真劍,就算手中拿著一根樹枝,也不啻最鋒快的長劍,何況此刻乃是用的貨真價實的長劍,以他的功力,已可媲美別人使用斬金削玉的寶劍。

    是以那榮總管竟敢空手抓奪,焉能不教大家駭了一跳。那邊廂星宿海兩老怪及蒙面人都停住手,向於叔初和榮總管這邊望來。

    碧螺島主於叔初雖是狂妄已極的人物,但在敵情未明之前,哪肯讓對方抓住長劍,手腕一震,劍尖彈成六七點寒光分取對方胸前數處大穴。

    石軒中識得他這一招乃是五大毒招之一的「水宮點將」。一望之下,便自發現於叔初的劍上功力,比之昔日在紅心鋪劍會時又有進境。於是心中一個耿耿難忘的疑團登時消失。

    原來石軒中的為人不但機智絕倫,兼且心思縝密,當初一見碧螺島主於叔初,就深以他額上近年才增添的幾道皺紋而稱奇不置。直到此刻見他含憤全力出手,發現他功力頗有精進,這才恍然大悟那碧螺島主於叔初必是數年來殫精竭智,勤修苦練,所以功力顯見進步。可是像他這種早就把武功練到顛峰之人,要他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可以比方做一個氣力只有一百斤的人,已經擔了一百斤的東西在肩頭,如今還要加上一些重量,哪怕是一斤半斤,這個挑擔之人所感受到吃力和痛苦,決非旁人所能體會。

    那於叔初正是這樣雖然已把功力又練得精進了一點,可是他已熬受過人生莫大的痛苦,是以額上也多添了幾道皺紋。

    且說碧螺島主於叔初長劍甫發,那榮總管左手奪劍,右手一掌劈出。這一掌去勢有如迅雷忽發,聲威駭人。觀戰的人,無不認出他這一掌乃是關外長白山明鏡崖天雷宮絕學飛霆十式中的「蟄龍震恐」,是以出手之勢,宛若雷霆橫掃。

    身在局中之人,於叔初可就更加感到對方這一掌的厲害。原來他這一掌的掌力,生似千萬支極尖極銳的長錐,密集襲到。這種掌力自是難以抵擋,只因每一枝錐尖都可以刺破護身真氣而致人於死命。

    於是他不得不撤回長劍,震腕舞處,湧出大片光華,宛如一張光幕,封閉住身前的空間。

    眾人眼見這突然出現的人,一舉手間就解卻自身之圍,兼且迫得於叔初回劍自保。武功之神奇,當真平生未見,不覺都為之怔住。

    劍神石軒中朗聲大喝道:「於島主自己說過先試一招」

    碧螺島主於叔初恨恨哼了一聲,捧劍疾退尋丈,尖聲道:「這不是一招麼?」

    石軒中點頭微笑,道:「這就對了。」

    鬼母冷綱陰沉地望著榮總管,緩緩道:「朋友你貴姓大名?這五行神拿之術,本教主自出道以來,也只是聽說有這一門絕藝,尚未親眼見過。適才有幸得睹朋友你施展出五行神拿這一門絕代神功,果真聲威赫赫,盛名無虛!」

    在場的人無一不是當世絕頂高手,那個親試其鋒的於叔初不必說,也知道他施展的是五行神拿,否則豈敢出手硬奪利劍!

    旁邊的星宿海天殘地缺兩老怪心中卻最驚慌,他們早也看出這一門神功的來歷,但卻又不大敢肯定。只因這等絕代神功,武林之中僅僅屬於傳說,從來無人練過,所以他們一時不敢肯定。

    最糟糕的是他們擅名天下的「太陰真力」碰上這五行神功正正是對頭剋星,此所以他們半信半疑之中,又希望不是真的五行神功。

    榮總管道:「好說,好說,承蒙玄陰教主誇讚一言,可以抵得武林千萬人的褒詞」

    石軒中道:「石某剛才要替大家引見,但被於島主截斷,現在想必無人打岔了吧?」

    於叔初氣虎虎地瞪著他,石軒中淡淡一笑,向於叔初道:「於島主別生這麼大的氣,要知世事奇妙難測,目下崛起於武林的高手,當真令人無法臆料,像那一位蒙面朋友,他的劍術造詣已足以與你我在武林中並駕齊驅。這是非常真實的事實,石某特地提醒島主,必須重視這種事實。」

    所有的人眼光都集中在那蒙面人身上,那蒙面人把頭一抬,仰望天空。

    於叔初禁不住尖聲冷笑道:「喝,好狂的傢伙,當真不凡得很!」

    石軒中好像不想於叔初與蒙面人之間發生事故,立刻接聲道:「閒話休提,石某這就介紹這一位練就五行神拿奇功的朋友。」

    此言一出,大家的目光移回來,落在那身材魁偉,氣度威嚴的榮總管面上。

    只聽石軒中接著道:「他就是當今總管大內禁宮的榮總管,在他轄下的大內高手『二神十八友』,對榮總管他敬若神明。」

    所有的人面上都露出詫訝之色,第一他們都想不到大內之中,居然出現了這等絕世高手。第二他們都知道石軒中與清廷死敵江南七俠等人乃是好友,如何又會和領袖大內群雄的榮總管交上朋友?況且看那榮總管匆匆趕來相助的神態,顯示出兩人交情甚深,不同泛泛。

    這兩點疑問之中,尤其是後面的一點,任教大家想破腦袋,也無法想出道理來。

    就是石軒中本人,對於榮總管的出面相助,也感到十分奇怪!只因榮總管本來就要跟他拚個生死,假如自己死在鬼母於叔初等人手下,他不是可以毫不費力地達到滅口洩忿的目的了麼?何以反出手相助?

    鬼母冷綱腦筋一轉,又想出一條毒計,當下緩緩道:「本教主真想不到宮禁之內,藏龍臥虎,既然有榮總管坐鎮大內,武功超世,想那二神十八友之中,必有驚世駭俗的好手,榮總管能不能洩漏一二?」

    榮總管淡淡一笑,道:「二神十八友名義上雖然隸屬本人調動,但其實他們的武功,都不比本人為差。教主既然下問,卻又不得不據實奉復。那就是稍為堪以一提的,就是……」

    鬼母突然道:「且慢,可否讓我等猜上一猜?」

    榮總管縱是智謀過人,這時也測不透鬼母何以要猜一猜,雙眉輕輕一皺,道:「自然可以!」

    鬼母望望於叔初,道:「於島主先猜一下如何?」於叔初搖頭道:「我才不管哩!」鬼母微笑一下,轉眼望著星宿海兩老怪,道:「二老猜不猜?」兩個老怪這時都用力一扯著頷下的山羊鬚,猛動腦筋。

    張丹楓 掃瞄 月之吻 OCR  舊雨樓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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