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那姓王的香主已戒備地走入屋去,片刻便走出來,道:「屋內十分簡陋,沒有敵人潛伏。」
鐵臂熊羅歷微微一笑,道:「我們既然到此,敝座無妨也進去瞧瞧,有煩王香主代為押陣。」
他大踏步進去,轉眼便走出來,沉聲道:「此屋不久以前有人進去過,極可能是在我們抵達之前方始潛匿起來。」
那姓王的香主訝道:「羅香主久涉江湖,閱歷豐富,所見自然不假。但敝座早先卻未曾發現可疑之處,敢問羅香主何所見而雲?」
羅歷四面望了一眼,道:「屋內尚有極濃的蠟燭味道,同時几上的巨燭燭蕊猶有餘溫,足以證明人去未久。」
躲在暗處的朱玲和宮天撫聽了他的推測,都不覺大大敬服。
雖知事後說將出來,好像並不希奇。但事實上譬如燭火氣味本是極為尋常之事,除非羅歷這等老得不能再老的魔頭,才會留心及此。
朱玲挨近宮天撫,發覺他突然一震。她乃是冰雪聰明之人,自然明白宮天撫乃是因自己無意碰到他而為之震動。
不過此時已無暇避嫌,立即以傳聲之法,道:「你要我躲起來窺看他們,可是這兩人乃是兇手?」
宮天撫既不以言語回答,也不示意。朱玲突然想起來,道:「哼,我明白了,兇手還是你,而你的來意乃是為了藏寶,和他們的目的一樣……你真是日趨下流,以往你何等驕傲,不但不怕任何強敵,世間的金銀珠寶更難令你動心,可是現在……嘿……嘿」
宮天撫身軀又是一震,在黑暗中轉過頭瞧著她。但見朱玲面上流露出鄙視不屑的意思,不覺歎口氣。
那姓王的玄陰教香主已縱出院子,四下搜索。
宮天撫突然冷笑一聲,從屋後緩步出去。
鐵臂熊羅歷凝神一瞧,認出這個俊美書生正是忽然崛起武林的宮天撫,可也不敢大意,暗暗運功戒備。
宮天撫道:「羅香主也對這座茅屋發生興趣麼?那一位是誰?」
語聲冷峭驕傲異常,恢復了當年的宮天撫的神態。
羅歷微微一笑,道:「那一位是敝教香主王-,宮兄忽然在此庵現身,相信對這座茅屋也甚感興趣。只不知宮兄是否知道本庵內尚有什麼人?」
宮天撫冷冷一笑,道:「羅香主似是對此庵的一切知之甚詳,難道此庵也是貴教勢力範圍?」
鐵臂熊羅歷道:「宮兄猜錯了,應說此庵乃是石軒中勢力範圍才對……」說到這裡,王-已飛落院中,道:「那邊有數名女尼暴斃床上。這一位是什麼人?」
鐵臂熊羅歷道:「這位是宮天撫兄,身兼天下各派精奧武功,說得上是方今武林中罕見的年輕高手。」
他在說話之時,躲在茅屋後的朱玲胸臆中充滿了後悔之情。
她後悔的是早先正是向宮天撫下手的最好機會,但卻白白放過。目下雖然已從那王-口中推知本庵數名女尼暴斃,並非他們玄陰教下的毒手,可是機會已失,看來要替本庵的枉死女尼報仇,只怕要大費周章。
宮天撫定睛瞧著王-,突然仰天縱聲大笑,道:「王香主就是昔年黑道中名震一時的泰山一梟王格的後人麼?毋怪身法與眾不同。」
王-以前也曾聽過宮天撫的名字,但並不十分放在心上,此時見他傲氣凌人,心中大是慍怒。當下面色一沉,其寒如冰,道:「本座數十年以來,當真少見這等孤陋自負之人。」
他的話聲微微一頓,轉面向鐵臂熊羅歷道:「此人忽然在此時此地現身,羅香主是否已知道他的用心?」
宮天撫冷冷道:「王-你別以為仗著乃父威名,就可以橫行天下,宮天撫今晚先教你栽個觔斗,你日後記得要謙虛點。」
這兩個人說話都尖刻鋒利,互不相容。雙方簡直都未攪清楚事情,已是各走極端。
羅歷這時已不能制止王-,不然的話,宮天撫的氣焰真不得了。於是也插嘴道:「多說無益,宮兄若然以為玄陰教的人都是徒有虛名之輩,大可就地一試。兄弟雖是不才,但如果宮兄有意指教,決不推辭。」
宮天撫抖丹田長笑一聲,寂夜中傳出老遠,聲威甚為驚人。
王-傲慢地拂一下頷下黑鬚,冷冷道:「宮兄如有什麼幫手,不妨去把他們喊來,像目下半夜三更的,何苦把別人吵醒?」
宮天撫哼了一聲,取出腰間的青玉簫,指著王-道:「過來,且看看你的如意梟爪上造詣可比得上你口舌上的能力。」
王-聽他說得刻薄,也氣得七竅生煙,刷一聲取出獨門兵器「如意梟爪」。此爪末端銳鉤箕張,宛如梟爪。鋼柄可長可短,最長之時遠達五尺,最短時可縮剩兩尺,因此稱為「如意梟爪」。
兩個人都是怒火熊熊,懶得再說場面話,突然一湊攏,奇招互出。
轉瞬間雙方互相封拆了五招之多,各無破綻,倏地又分別退開,相隔大半丈左右,屹立對峙。
鐵臂熊羅歷大大舒口氣,心想今晚王-就算不贏,卻也輸不了。只因從剛才五招之中,可以看出那宮天撫的功力比之前數年在碧雞山上出手時相去無幾。而王-則在最近一年得到教主鬼母指點,功力招數都突飛猛進,迥非昔日可比。
可是朱玲的想法卻十分矛盾,她一方面不想宮天撫輸在王-手下,因為她深深知道宮天撫自傲異常,假如他落敗的話,那就比任何打擊都更難忍受。但她又暗暗希望他死在王-手下,因為那樣她就可以不必親自出手,為本庵慘死的女尼們報仇。
那邊宮天撫和王-兩人已是分而又合,簫光爪影變幻無方,沒有一招不是極為毒辣的手法。
二十招之後,旁觀的人已可以看出那宮天撫勝在出手均是名山大派的精奧絕招,威力強絕一時,那支玉簫吞吐之際,所取的都是非防不可的致命大穴。那王-的獨門梟爪招數詭奇,身法特別,雖然如此,比起宮天撫的招數卻仍然見出遜色。但仗著功力深厚,恰好扯平。
這時直把暗中的白鳳朱玲看得直皺眉頭,心想宮天撫怎的一身功力還比不上三年以前?難道他剛才受了自己一肘,竟大大削弱了功力?
眼看兩人又戰了三十餘招,仍然勢均力敵,不分軒輊。宮天撫突然冷聲誚道:「泰山一梟王格那等威名,難道家傳絕學就止於此麼?」
王-忿忿道:「你也不見得有什麼了不起!」
兩人鬥口之時,手中絲毫不停,只是一兩句話工夫,便已拆了四招之多。
羅歷何等老練,這刻已從兩人口音中,聽出王-已經放盡全身功力,但宮天撫卻似乎尚有餘裕。可知表面上雖然宮天撫功力不如王-深厚,其實他卻是有意深藏不露,登時洪聲喝道:「王香主千萬小心,宮兄尚有絕藝未曾施展。」
宮天撫冷笑一聲,道:「羅香主真好眼力,那就請王香主接我三招紅焰掌瞧瞧。」
話聲一頓,那支青玉簫上陡然發出一陣撼人心弦的異聲,出手時功力陡然增強數倍,一連數招,把王-逼得老是盤旋在空中。
那王-施展的乃是家傳「梟飛」絕技,這一路身法比之雪山雕鄧牧的輕功,名聲尚要響亮數倍。
宮天撫視如無睹,青玉簫指東打西,瀟灑中又顯出毒辣威煞。
這邊不要緊,他那只護在胸前的左掌突然間變成刺目的朱紅色。
羅歷一看不好,暗暗運功行氣,勁緊雙拳。
宮天撫突然一掌從簫影中劈出去,王-本來還不十分在意,可是一沾對方掌風,發覺奇熱難耐,不禁大吃一驚,陡然使個身法,斜飛開去。宮天撫第一掌不過是運功引力的用意,這時跟著遙遙劈出第二掌,登時一陣刺耳嘯聲,應掌而生。
羅歷大喝一聲,斜刺裡一拳遙擊過來,他這一拳運的是百步神拳拳力,猛烈異常,勁風過處,把宮天撫的紅焰掌掌力抵消了大半。
王-逃得雖快,但仍然感到後心一熱,口中悶哼了一聲,頓時身形落地。站不住腳,一直衝到牆邊,丟了如意梟爪,雙手扶住院牆,這才站穩。
這時他一句話都不敢說,忙忙運功抵禦背心上的掌傷,但覺全身發熱,轉眼間已出了一身大汗。
宮天撫道:「羅香主可有考究宮天撫武功的意思?」說罷,冷笑不已。
鐵臂熊羅歷眉頭一皺,道:「宮兄口中的『考究』兩字本座當不起,但今晚既然大開眼界,得睹人寰罕見的絕藝,自然要領教。」
他大踏步走出來,又接著道:「本座敢信武林之中很少人識得宮兄掌上的絕技,可是本座卻說得出來歷。」
宮天撫似是大感意外,哦了一聲,道:「這真是想不到的事,羅香主不妨說出來,讓我聽聽對是不對!」
「宮兄的紅焰掌原名應是太陽神功,是不是?」
宮天撫瞠目道:「唔,請再說下去!」
「宮兄把內家正宗上乘功夫起個紅焰掌的名字,聽起來好像是外門毒功之一,無怪王香主一念輕敵,以致負傷落敗!」
他的話忽然轉了彎,宮天撫卻不得不耐心聽下去。
羅歷沉重有力地道:「據我所知,這種太陽功,非練過先天真氣中的三陽功,已紮下初步根基,然後到西方炎火之地,熬上數年或多年的醞熱炙體之苦,方始有希望練成。可是自古以來,大凡能紮下三陽功初步根基之人,必是資質出眾,並世罕見的人材。
這種人只要按部就班,用心將三陽功練成,便是可無敵於天下,自然不會去練這成就次於先天真氣的『太陽神功』,故此武林中千百年來,太陽神功這一門功夫,從來未曾出現過。」
宮天撫一言不發,顯然羅歷句句話都說得極對,所以無話可說。
羅歷又道:「記得三年前在碧雞山上,敝教主以人皮面具使玲姑娘變成奇醜無比,其時宮兄和張鹹均以為她是被碧螢鬼火炙傷,必須到大荒極西的三座火谷中覓取三陽銅,方始能恢復朱玲姑娘原來容貌。事後教主曾經對我們說,你們如果當真到大荒極西的太陽大陽少陽三座火谷去,就算求不到三陽銅,但以你們兩人的功夫,必定可以各各練成一種上乘神功歸來。」
宮天撫吁口氣,道:「怪不得羅香主一語喝破,原來有此緣故。但宮天撫還要請問一句,就是貴教主既然明知我們可以乘機練成一種神功,為何尚用此法使我等前往?」
鐵臂熊羅歷洪聲笑道:「敝教主為人大仁大義,賞罰分明。她知道你們立下此生不愛玲姑娘的誓言之後,定然終生痛苦,所以特地以此補償。」
宮天撫沉思了一陣,忽然激動起來,口中粗魯地咒罵一聲,道:「你們一窩子都是該死的傢伙,呔,先接我幾招玉簫。」
只見他健腕一抖,那支玉簫化作一片青光,電罩出去,這一招乃是少林寺心法「魔雲遮日」,神奇毒辣,兼而有之。
羅歷腳踏九宮,連發兩拳,這才擋得住對方這一招。宮天撫口中嘿嘿連聲,玉簫招數連環發出,攻勢之猛烈,有如瘋狂。
這幾招直把大名鼎鼎的鐵臂熊羅歷攻得身形連退,可是儘管他落了下風,但拳勢毫不凌亂。
黑暗中忽聽風聲颯然一響,一條人影白天而降。此人落地之後稍為打量一下周圍及交戰中兩人的形勢,便一直走入茅屋中。
轉眼間茅屋中透出燭光,朱玲從茅草縫隙中張望一眼,認出那人竟是與宮天撫齊名的無情公子張鹹,芳心為之一震,暗想這兩人今晚怎會同時出現?以他們兩人的平日行徑和心腸,加害本庵不懂武功的尼姑,毫不希奇!
無情公子張鹹在茅屋中環顧一眼,他那一身華服在這座陋樸的茅屋中顯得極不調和。
他隨即走出茅屋,道:「宮兄,那邊牆下的人是誰?」
宮天撫道:「也是玄陰教的香主,姓王名-,是泰山一梟王格的後人,已被兄弟收拾過啦!」
「好極了,」張鹹說道,「今晚先翦除玄陰教的得力爪牙,遲些日子才找鬼母晦氣。」
牆外突然有人接口道:「張鹹你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你總共才有幾年道行,居然發此大言?」
人隨聲現,兩條人影躍上牆頭。
茅屋內透射出的燭光,正好照到牆上,因此那兩人的面貌身量看得十分真切。但見右邊的一個身量矮胖,面色紅潤,頷下一部銀髯,長達胸口。
右邊的一人身量中等,眉目間威稜迫人,背上分插著兩支判官筆。
張鹹緩緩掃瞥他們一眼,漫不經心地道:「是山右銀髯叟衛浩ど?這幾年在玄陰教中學了些什麼功夫?」
他口中竟不提右邊的那人,燭光下但見那人面上怒色泛湧,可是卻又不發一言。
銀髯叟衛浩為昔年大內三供奉之一,在武林一眾魔頭之中,所練內功最是正宗精純。其後離開大內,被鬼母羅致旗下,特地為他及交趾阮大娘兩人在原有的內三堂外三堂之外,增設天龍天鳳二堂,地位更在六堂香主之上,可見得鬼母對他武功之賞識。
但不幸數年前碰上石軒中二次出世,練成了崆峒派無敵天下的「伏魔劍法」,一場苦鬥,被石軒中把胸前銀髯削去一尺之多。
銀髯叟衛浩這時才服服帖帖,回碧雞山後下苦功死練……
至於他右邊的人,也是玄陰教香主之一,姓秦名昆山,外號火判官。此人因昔年曾經敗在張鹹手底,為了保存威名,竟不惜乘機暗算九指神魔褚莫邪,所以張鹹不理睬他,他雖然怒氣填胸,卻不敢發作。
銀髯叟衛浩派頭甚大,站在牆上掠瞥院中戰況一眼,竟不下來助陣。
宮天撫這刻已使出「太陽神功」,朱紅的左掌接二連三地劈擊出去。
鐵臂熊羅歷似乎也極為忌憚他的凶焰,不敢正面封架。可是他倒有護身之方,原來這時他右掌上已使出一路奇異掌法,每一招用的都是「卸」字訣,化卸對方炙熱如火的神功真力,同時羅歷的右掌上所用的掌力,與普通內家真力微有不同,此所以能夠迎上對方的神功而加以消卸。如是普通的內家真力,碰上宮天撫這種太陽神功,初則削弱,繼則不能再運用自如。那時等如棄械任人攻擊。
銀髯叟衛浩道:「羅香主的護身神功精妙極了,不過以本座所知,太陽神功的威力應不止此,目下看起來宮天撫他還未練到家哩!」
宮天撫被他一激,口中冷笑數聲,右手青玉簫的招數突然加強。須知他的玉簫每一招出手,均是天下名山大派的秘傳絕藝,威力不同凡響。加上他一身功力,深厚無倫。饒那鐵臂熊羅歷在玄陰教中乃是前數名幾個特強高手之一,但碰上宮天撫忽而施展太陽神功,忽而使用右手青玉簫這種稀世罕睹的打法,心頭不禁泛起難以繼續拚鬥之念。
銀髯叟衛浩突然大聲喝道:「請秦香主下去,邀鬥張鹹。假如張鹹能在你雙筆之下走上二十招,本座即親自出手取他性命。」
無情公子張鹹一聽此言,想起以前在碧雞山谷內侮弄秦昆山的舊事,不由得放聲大笑。
火判官秦昆山應了一聲,掣出雙筆,飄落院中,冷冷道:「張鹹你先接完本座二十招之後再笑不遲。」
無情公子張鹹道:「二十招算得什麼,但本人有點不大明白的,就是那銀髯叟衛浩的口氣好像能指命你們,他目下是什麼身份?」
火判官秦昆山道:「你先別多管閒事,等到接完本座二十招以後,想問什麼均無不可。」
張鹹縱聲大笑,叫道:「宮兄可聽見這廝吹的牛皮?」
宮天撫攻勢略緩,道:「兄弟聽到了,覺得真是噁心。」
火判官秦昆山被他們挖苦得面紅耳赤,但又不敢出言辱罵。
鐵臂熊羅歷突然跳出圈子,洪聲道:「張鹹你這人怎的婆婆媽媽,要打就打,你就算在口舌上贏了,又中何用?」
無情公子張鹹冷漠地道:「羅香主這話有理,宮兄為小弟押陣如何?」
宮天撫頷首道:「張兄今晚不妨放手多宰幾個,好教鬼母忘不了咱們。」
火判官秦昆山喝聲「接招」,雙筆一掄,分取張鹹上下兩盤大穴,雙筆上發出的風聲勁烈異常。張鹹和宮天撫都為之微微一凜,發覺此人筆上的功力比之數年以前大有進境!
無情公子張鹹不動則已,一動就是拚命的招數,只見他迅速如風般撲入秦昆山雙筆威力圈內,左手不知幾時已多出一支長約二尺的匕首,刀身上寒芒耀目,分明不是常見的凡物。
火判官秦昆山見他近身肉搏,真不知對方存著什麼心思,按理說張鹹不是那種視命如塵土的人,但這種出手卻又分明有心以命換命。
銀髯叟衛浩及鐵臂熊羅歷都看得眉頭一皺,敢情連他們也測不透張鹹此刻的心意。
火判官秦昆山空有一身驚人武功,此時卻無法不疾閃開去。
無情公子張鹹得理不讓人,如影隨形,跟蹤疾撲,手中匕首連發七八招,直把秦昆山打得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銀髯叟衛浩冷冷一笑,道:「這兩個小伙子當真有一套,羅香主準備一下,不拘是哪一個,碰上就打。」
羅歷躬身道:「謹遵嚴命,但尚祈諭示是否要生擒這兩人?」
銀髯叟衛浩哼了一聲,道:「羅香主問得好,像他們這等桀驁成性,自負不凡的人,擒之何用,一概當場格殺便是。」
鐵臂熊羅歷轉眼望著宮天撫,暗暗運功蓄勢,準備出手。
這時火判官秦昆山已被無情公子張鹹迫得腳下連退,兩次三番險險死在匕首之下。
宮天撫乃是聰明絕頂之人,一見羅歷向自己虎視眈眈,心念一轉,已明白此人用心,不覺微微一凜。須知目下的形勢已十分明顯,那鐵臂熊羅歷武功雖強,但對付起宮天撫,決無法取他性命,另一方面火判官秦昆山已陷險境,本應立即出手救援才對,何以反而轉移力量,白白花在一個無法取勝的強敵身上。
這兩個疑點迅如電光石火般掠過宮天撫的心頭,頓時已悟出羅歷出手之意,志在牽制住自己,銀髯叟衛浩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然夾攻張鹹。目下玄陰教諸人之中,定以這銀髯叟衛浩功力最強,他不親自出手對付宮天撫,而夾攻張鹹,從這一點推測,可知秦昆山本來尚有實力,但今晚之戰一時放不開手而已!
若然任得這一局勢形成,無情公子張鹹固然岌岌可危,而宮天撫的處境也無不同。銀髯叟衛浩等人勢必於收拾張鹹之後,合力向他環攻。但若宮天撫此時出手邀戰銀髯叟衛浩,鐵臂熊羅歷極可能設法助秦昆山放開手腳之後,再抽身過來合力對付他……
目下的局勢就是估計銀髯叟衛浩的武功比張、宮兩人都高了一點,因此衛浩出手對付任何一人之時,再加上羅歷或秦昆山相助,便變成壓倒之勢。暗處的朱玲想來想去,心中一急,緩步從茅屋後裊娜走將出去。
白鳳朱玲這一現身,玄陰教之人及無情公子張鹹都大吃一驚。
張鹹倏然躍出圈子,停手轉目凝視著白衣飄飄的朱玲。
銀髯叟衛浩飄身下來,抱拳道:「今夜驚動玲姑娘大駕,甚感不安。」
朱玲冷冷哼了一聲,道:「玄陰教只有你們四人來此鬧事麼?」
銀髯叟呵呵一笑,道:「憑我們四人,自信可以去得天下任何地方。玲姑娘這一問是什麼意思?」
朱玲冷冷道:「看你氣焰迫人,難道在玄陰教中地位已經擢升在香主之上?」
銀髯叟笑道:「玲姑娘猜得真對,本座雖然不才,但承蒙教主青眼相加,擢拔為本教副教主之職,玲姑娘想不到吧。」
朱玲哂笑一聲,道:「就算你做了教主,也不關我事。不過瞧你這種沾沾自喜的神態,我不妨預先告訴你,假如玄陰教冰消瓦解,你這個副教主所遭遇的苦頭,定然較別人大得多。」
宮天撫突然大聲道:「衛老頭你在此地張牙舞爪了半天,究竟有什麼絕藝誰也不知道……」朱玲接口道:「我卻知道他的銀髯被削斷的故事。」
銀髯叟衛浩竟受朱玲輕輕一言,面目漲得通紅,厲聲道:「哪一個想考一考本座的出身?」
朱玲得理不讓人,接著道:「你不怕再度割須棄袍麼?」
鐵臂熊羅歷一直沒做聲,這時插口道:「玲姑娘如果不介入這場是非之內,可否暫時讓開,免傷和氣?」
銀髯叟衛浩到底是老薑辣桂,儘管一腔怒火,卻不發作,暗自盤算等會如何如何報復。
白鳳朱玲浮起美艷動人的笑容,道:「你以為我和玄陰教尚有和氣可言麼?羅香主你如肯聽我相勸之言,最好趁早脫離玄陰教,洗手退出江湖。」
羅歷笑一笑,道:「敝座雖不能遵從玲姑娘相勸之言,但盛情已心領。敝座卻以為玲姑娘脫離本教實乃不智之舉。」
「過去的事,不必再提啦!」
這時宮天撫與銀髯叟衛浩兩人已是弩張劍拔,一觸即發之勢。
無情公子張鹹躍到鐵臂熊羅歷面前,冷冷道:「你手底不俗,可堪一戰,咱們較量一場如何?」
羅歷道:「本座自然奉陪。」於是這兩人各自凝神運功,準備出手。
宮天撫存心要試一試那玄陰教副教主的功夫究竟如何,此時相隔尚有尋丈之遠,便運足「太陽神功」,遙遙向銀髯叟衛浩擊去。
一陣熱力湧到銀髯叟衛浩身上,那老魔頭卻居然無動於衷。
宮天撫傲然喝道:「你再試一試第二掌的滋味」喝聲中第二掌已凌厲擊去。
一陣巨大的熱浪應掌而生,院中其餘的人都感覺得到。銀髯叟衛浩冷笑無聲,雙掌急搓數下,驀地平推出去,他雙掌之力非同小可,登時狂飆旋激,砂飛石走,聲勢極為驚人。
兩股力量一觸,「蓬」地一響,銀髯叟衛浩退了一步,但宮天撫也被對方雙掌凝重如山的潛力迫退一步,同時感到對方掌力之內似乎蘊含一種特別的威力,竟能抵住自己苦練而成的「太陽神功」,情形和鐵臂熊羅歷相似,但銀髯叟衛浩的功力卻厚得多。
宮天撫還不死心,須知他當初練成太陽神功之後,重返中原,碰上幾次出手,都是在舉手之間便取敵性命。今晚一挫再挫,教他如何肯就此甘心!當下運足神功,突然擊出第三掌。
朱玲心頭暗凜,真不知異日石軒中碰上此人之時,能不能破解他這種百世罕見的上乘功夫!
銀髯叟衛浩接了對方一掌之後,這才知道對方功力之強,大大出於意料之外。連忙也運足全力,雙掌平推出去。
「蓬」的一聲,雙方身形一齊搖晃。終於各各退了一步。
鐵臂熊羅歷暗暗驚心,立即向火判官秦昆山示意,要他準備隨時出手,夾攻敵人。
宮天撫已知道光憑太陽神功無法取勝,右手抽出玉簫,冷冷道:「掌上功夫果然不錯,只不知招數上如何?」銀髯叟衛浩應聲道:「等到知道之後,你已後悔莫及!」
無情公子張鹹縱聲笑道:「宮兄趕緊取他項上人頭,好教鬼母別小覷天下人物。」
院牆外突然傳來一個清朗悅耳的口音,道:「本庵乃是佛門善地,是誰妄結殺孽?」一道黑影隨聲飄入院中,朱玲叫一聲:「師父。」走過去依在本庵庵主清音大師的身側。
無情公子張鹹雙眉一挑,正要答話,但一見朱玲喊她做師父,形跡如此親密,便突然忍住口中之言。
清音大師顧盼雙方一眼,道:「諸位施主擅闖庵堂,本就不合規矩,為何尚加害本庵不懂武功的弟子?」她雖然不是疾言厲色,但神態莊嚴,無限慈悲自然流露。使人竟不能無理以對。
銀髯叟衛浩自矜身份,不肯作聲。那宮、張兩人對望一眼,也露出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的神色。
白鳳朱玲道:「師父,你老來得正好,他們一邊是玄陰教的,一邊是……瓊瑤公主的……」她突然住口,轉眼望著宮、張兩人,道:「我有沒有說錯?」
宮、張兩人齊齊垂下眼光,雖不說是,也沒有否認。朱玲繼續道:「師父,這兩批人都是覬覦茅屋內的藏寶,我敢斷定必是一雕三熊故意洩露消息。」
清音大師道:「哦,就是那四個和尚?」
「不錯,師父一念慈悲,放了他們逃生,結果惹來這兩批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現下請師父准許由徒兒向他們詢問誰是兇手如何?」清音大師點點頭,朱玲先是望著銀髯叟衛浩,道:「你肯不肯回答我的話?」
銀髯叟衛浩遲疑一下,心想自己目下已是玄陰教副教主的身份,在江湖上簡直是高不可攀的人物,豈能由得她審訊似地問話?
不過話又說回來,關於她提及什麼兇手問題,口氣中透露出極為重視的意味。自己這一方的確沒有任何行兇之事,何必背上這個黑鍋?
除此之外,假定她問出兇手乃是對方宮、張兩人,到今晚自己這一方大可坐山觀虎鬥,先等他們拼上一場,然後才出手,總是有利無害。
他迅速地考慮過其中利害之後,便點頭道:「玲姑娘請隨意發問!」
白鳳朱玲面上登時籠上一陣憂色,想了一想,道:「你們可是分兩撥先後來到本庵?」
鐵臂熊羅歷插口道:「玲姑娘這一問離了題啦!」
朱玲細長的眉毛輕輕皺一下,道:「你別打岔,他答應隨便我發問的!」
銀髯叟衛浩道:「不錯,羅香主不必插嘴……本座及三位香主乃是一齊到達此庵的!」
她哦了一聲,道:「據我所知,卻是羅香主和受傷的王-香主先行到此,其後無情公子張鹹出面,你和秦香主才現身牆頭。」
「玲姑娘信與不信,本座並不干涉。但事實上本座等四人乃是一齊抵達本庵,先由羅、王兩位香主進庵,其後因聽到宮天撫長嘯之聲,我等方始進來替羅、王兩位助威。」
白鳳朱玲道:「你如今身為副教主,想來此言字字不假。」
火判官秦昆山接嘴道:「副座領率群倫,所說的話自然句句是真!」
宮天撫冷笑道:「張兄你聽見沒有?這些人拿著雞毛當令箭,兄弟平生最瞧不起這種人。」
無情公子張鹹收起匕首,道:「宮兄之言深合我意,他們不過是搖旗吶喊之輩,但口氣比之鬼母好像還要大上幾倍。」
玄陰教三人都怒容滿面,正要發作。朱玲已朗聲道:「你們兩位的話是什麼意思?」
玄陰教的三人一看這敢情好,朱玲的口氣居然偏幫著這一邊,看來到底曾是鬼母弟子,因此不肯讓別人說長說短。
清音大師心裡也感到訝疑,她深知朱玲對玄陰教絕無好感,同時那宮、張兩人便是與她曾經發生過感情的人,無論從任何角度來說,她都不應該偏幫玄陰教的人。
宮天撫和張鹹四目交投,怔了一陣,各各歎口氣,卻都不出言回答或反駁。
隔了一陣,朱玲冷笑一聲,道:「你們這兩位武林高手怎麼啦?難道看不起我朱玲,連解釋也嫌費事?」
宮、張兩人都變了顏色,再次對望一眼,然後又歎口氣。於是一個仰首望天,一個垂頭看地,表情各自不同,而且也不說話。
朱玲等一陣,見他們毫無回答之意,心中又是憤恨又是羞慚。
憤恨的是從這形勢看來,本庵六個女尼之死,必是這兩個漠視人命的人所為無疑,其中最可恨的一點,便是那六個女尼都不懂武功。
羞慚的是這兩人仍不做聲,分明是默默承認瞧不起她,所以不肯加以解釋。她當真沒有想到自己在宮天撫和張鹹心中的地位竟是這等渺小可悲!
清音大師誦聲佛號,道:「玲兒你最好直接詢問,何必提起別事?」
宮天撫和張鹹忽然一齊望著清音大師,嘴巴齊齊張開說話。
但他們隨即發覺彼此搶著說話,突然又齊齊住口,相視一笑。宮天撫向張鹹拱手道:「張兄有話請先說出。」
張鹹拱手還禮道:「還是宮兄先說。」
朱玲一肚子怒火,尖聲道:「我們沒工夫等你們謙讓,反正都是—丘之貉,有話快說。」
宮、張兩人聽了她的話,怔了一怔,對望一眼,忽然又都沉默起來。
銀髯叟衛浩冷笑道:「真是難纏得很,最好的法子莫如一刀一個,都宰了就沒事啦。」
宮、張兩人大怒,齊聲喝道:「放你的狗屁。」他們不但齊聲喝罵,竟然還一齊出掌向銀髯叟衛浩擊去。
銀髯叟衛浩雙掌齊發,但兩手的招數各不相同。只聽「蓬」
的一聲,他兩掌已分頭接住宮、張兩人的掌力,但見他頷下銀髯飛揚,身形只微微搖晃一下。
宮、張兩人合力出手,俱用了八成以上的功力,但那老魔居然能夠接住,不由得都暗暗一凜。心想這銀髯叟衛浩擢升為玄陰教副教主之位,敢情真有驚世駭俗的能耐!
鐵臂熊羅歷突然大喝道:「副教主切勿中了這兩人之計,他們分明害怕回答玲姑娘的問話,因此故意尋事出手。」
銀髯叟衛浩何等老練,是時借階落台,縱開一邊,冷笑道:「羅香主之言有理,本座豈能讓他們利用。」
宮天撫、張鹹心頭甚怒,都想放開手大幹一番。可是假如這麼一來,朱玲勢必認定他們真是借此逃避她的責問。故此被迫強抑怒氣。
張鹹大聲道:「可惜今晚處處有人掣肘,否則非把玄陰教這幾個混蛋收拾了不可。兄弟最近只喜歡與武功高強之人動手。」
宮天撫接嘴道:「張兄,說的不錯,兄弟也要碰上對手才肯出手,這幾個混蛋還可以將就對付一下。」
白鳳朱玲突然縱過去,青冥劍一揮,刷刷連聲,分向宮、張二人凌厲進擊。口中怒聲道:「你們雖瞧不起我,但我卻偏要先打一場,且看究竟是誰行誰不行。」
她怒火一起,不但沒有尋味宮、張兩人的話,手中的青冥劍更是凌厲無匹,但見青濛濛一片光幕,電罩兩人身形。
宮天撫和張鹹分頭疾退,他們的眼力都高人一等,是以一瞧朱玲的身法出手,便探知朱玲隔別數年之後,一身功力,大有精進,尤其在劍術招數上,蘊含有天地之玄奧,加上那柄青冥劍乃是一代神物,更加不能有半點忽視。故此一邊縱退,一邊迅如電掣般亮出兵器。宮天撫照例是青玉簫,無情公子張鹹則是金龍鞭,左手並且拔出那柄寒芒四射的匕首。
他們一齊運足功力,抵禦朱玲迅雷掣電般的劍招,手底毫不留情。但朱玲鋒銳難當,竟把他們一連迫退六七步,宮、張兩人方始穩住陣腳。
清音大師見朱玲出手威勢不凡,心中甚為寬慰。她乃是得道之人,禪心湛明,智珠在握。故此已發覺宮、張兩人的話含有深意。她極快地忖想道:「從宮、張兩人對玲兒的神態舉止看來,他們不但毫無敵視之心,反而表現出唯恐朱玲不理睬他們。如果此說不假,則他們焉肯在言語上大大得罪玲兒?那麼他們的話究有何意?為何都急急表示只喜與武功高強的對手拚鬥?我佛慈悲……難道他們弦外之音,乃是暗示玲兒說他們決不會向本庵六名不懂武功的弟子下手?但如是這樣,為何不直截了當說出口來?」
那邊銀髯叟衛浩、鐵臂熊羅歷、火判官秦昆山與及已經恢復過來的王-四人,都已躍上牆頭,以便騰出地方,讓朱玲施展。
他們都暗暗為朱玲精奧的劍法感到驚心,只因朱玲的劍路仍然是以玄陰十三式為底子,但奇詭毒辣的招數之中,不時會發出三四招連環絕招,這等招數他們沒有一人曾經見識過,所以無法叫出來歷。而這些夾雜在玄陰十三式內的招數,看來完全一反鬼母所傳毒辣奇詭的路子。正因她招數間忽邪忽正,各走極端,配合起來,神妙得難以言傳,威力之大,無與倫比。
宮、張兩人打得束手縛腳,雖然抵禦時都各出全力,但偶爾應該以攻為守之際,卻都不敢放盡。旁觀的人自然都明白他們的心意是恐怕失手傷了朱玲,可是這麼一來,就算他們有通天本事,也不易抵擋住朱玲無堅不摧的青冥劍。
片刻工夫,朱玲奮起全力,疾攻了十二三招,青冥劍聲東擊西,翔動靈活,又把宮、張兩人迫得沿著院牆退了六七步之多。
這一來形勢忽變,那宮、張兩人已退到院子角落,擠在一起。更加施展不開。朱玲卻劍勢大盛,一劍接一劍,凌厲迫攻。
銀髯叟衛浩他們暗中都替朱玲用力,直是希望她一劍把宮、張兩人劈死,這樣今晚取寶之事,只有那清音大師和朱玲作梗,便可穩握勝算。
宮、張兩人明知朱玲怒火攻心之際,劍底毫不留情。可是誰教他們碰上這個對手,今晚就算死在她青冥劍下,也只好自認倒霉。
清音大師突然叫道:「玲兒收劍回來,為師有話對你講。」
她的聲音清勁圓勁,悅耳之極,朱玲聽了劍勢一緩,宮、張兩人趁這機會齊齊拔上院牆。
銀髯叟衛浩等人暗中大叫可惜,卻聽宮天撫厲聲道:「衛老兒你們做下命案,卻不敢承認,枉為玄陰教副教主,若教天下之人知悉,必受唾罵。」
衛浩頷下銀髯隨風飄動.也厲聲道:「住口,本座自從出道以來,殺的人豈在少數,就算多殺十個八個,又有什麼希奇。如若是本座等人下的手,豈有不敢承認之理?」
清音大師低聲對朱玲道:「玲兒可聽見麼?以為師看來兇手不會是他們兩撥之中任何一撥。」
白鳳朱玲猶有餘怒,道:「他們敢瞧不起我,非教他們吃點苦頭不可。」
無情公子張咸仰天冷笑道:「衛浩你既然看重自己的身份,今晚之事,你我都陷於含冤不白之境,日後傳出江湖,勢將為天下人物恥笑,說我們殺人不敢認賬。因此張某有個建議,只不知你們敢不敢做?」
銀髯叟衛浩道:「本座向來沒有不敢做之事,不過你先說出來聽聽。」
張鹹道:「為了洗刷冤枉,我們立即分頭去抓捕真正兇手,限一個時辰之內做到。假如都抓不到兇手,那就不用說了,兇手不是你們就是我們,咱們屆時便作生死之鬥。如果有一方抓回兇手,哼,哼,空手而歸的人便是頓腳離開本庵,你看我這意思怎樣?」
鐵臂熊羅歷輕聲道:「副座不妨答應,咱們四人俱比他們閱歷豐富,決無失敗之理。」
銀髯叟衛浩一聽有理,立時隨口應諾。轉眼之間,這六個夜闖尼庵的人都離開此院。
朱玲大感迷惑,道:「師父,他們好像當真都不是兇手呢!」
清音大師道:「不錯,兇手另有其人,以為師推想,兇手乃是有意做成此等局勢,好教本庵也參與其內,和這兩撥人拚個玉石俱焚。你可猜出了眉目?」
朱玲道:「如果是一雕三熊他們所為,這一回決不能讓他們活下去,但他們有這等本領麼?」她隨即把巡視到後面時見到三個房間突然一齊亮燈的事說了出來。然後又道:「假如是一雕三熊所為,憑他們的身手,決逃不出我的跟蹤追查,而且後來我又見到一條黑影-然飄入院後竹林之內,此人身法之快,只有在我之上,所以我當時決定不徒勞追趕了!」
清音大師肅然點頭,道:「事情由一雕三熊而起,必無疑問,但行兇之人,也可斷定不是他們。當今之世,腳程能凌駕玲兒你的寥寥無幾,相信總可以算得出來。如今我們先解決一件事,便是本庵這座茅屋之內的大批藏寶。」
「哦,師父你以前早已知道了?」
「當然知道,否則為師不會在此蓋搭這間小茅屋了!」
正說之時,牆頭突然出現一條人影。清音大師和朱玲揚目一瞥,只見那人乃是火判官秦昆山。
秦昆山抱拳道:「敝座奉副教主之命,特來敬告兩位,此庵中又有三名女尼暴斃房中。我等適才縱起趕往查看那六名先已斃命的女尼時,即又瞥見三個房間同時有燈火點亮外映,但未有發現敵蹤。」
清音大師朗朗誦聲佛號,朱玲卻歎息一聲。
火判官秦昆山又道:「目下敝教及宮、張兩位均在查驗諸尼死因中。」
他說完之後,抱一抱拳,便轉身縱走。
清音大師緩緩道:「真想不到清靜沙門,今晚忽遭大劫!」聲音沉痛異常。
朱玲道:「師父,我們也趕去瞧瞧如何?眼下可見得兇手決不是那兩撥人!但誰有這等高強的武功而又不惜向不懂武功的佛門弟子下手?他下這毒手是什麼用心?」
清音大師仰首向天,凝眸尋思了一陣,緩緩道:「為師也想不出其中道理,但覺這兇手卑鄙成性,手段毒辣,此舉必定含有深意在內。只不知那兇手用心是衝著本庵而來?抑是為了別人?」
白鳳朱玲道:「若是因玲兒、軒中而惹來這個可鄙的兇手,我們真不知用什麼面目見師父你。」
清音大師道:「你不須自責過深,生死之事原本關乎天數,不是人力所可左右挽回。那兇手不一定會衝著你們夫婦而來,極可能與玄陰教或宮、張兩人有什麼瓜葛牽連,反正目下很難確定。」
忽聽牆上傳來衣袂掠風之聲,兩人舉目一看,卻是以前的飛雲莊莊主,如今玄陰教的香主王。
王-道:「此庵九位遇難的女師傅死因經已查驗出來,乃是被人以劍氣震死,因此除了兩眉眉心處留下一絲淡淡的淺紅痕跡之外,別無傷痕!」
朱玲立刻道:「劍氣傷人致死,不少人可以辦到,但如果只在雙眉眉心處留下極淡的痕跡,放目當今武林,恐怕只有兩三個人能夠辦到!」
她的話聲微頓,想了一想,又接著道:「這兩三個具有這等絕世功力之人,誰都數得出來,你們這個斷語會不會弄錯了?」
王-道:「會不會看錯也很難說,說不過這結論卻是敝教及宮、張兩位經過細心查驗之後一致公認,我等並因此同意將緝捕兇手的時限延長。」
朱玲哦了一聲,道:「這樣說來,相信一定錯不了。你們可曾提及心中所疑的兇手的姓名?」
王-道:「這一點恕敝座不能奉告……」說罷,逕自轉身走了。
朱玲向清音大師道:「這兇手多半是個瘋子,否則以他劍上功力,就算跟誰過不去,也大可以堂堂正正現身出來!」
清音大師悲痛地歎口氣,舉步向禪房走去,朱玲緊隨身側,又道:「目前武林之中,使劍的大概只有軒中,猿長老和碧螺島主於叔初等幾人有此功力。軒中和猿長老自然不會是兇手,就算碧螺島主於叔初為人古怪驕傲,行事不近人情,但他也不會加害幾個不懂武功的佛門弟子。論到其餘的有名劍派如峨嵋、武當等,大概除了他們的掌門人親自出手,才勉強可以這等取人性命之外,別的高手劍上造詣最多也不過和我差不多,雖然能發出劍氣取人性命,但留下的痕跡決不會只有一絲紅痕。」
清音大師點點頭,道:「不錯,所以為師請出三年前封存的白龍令符,那兇手除非沒有機會碰上,若然撞在為師手中,為師決心不惜大開殺戒,為世人除去此害。」
這時玄陰教四人及宮、張兩人,已分頭出庵搜索敵蹤。玄陰教的四人均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道,大家心中有數,明知這個敵人不好鬥,因此商議好四人作三路,在劃定的範圍內細加搜索。
銀髯叟衛浩則不負搜索之責,專門在此劃定範圍內忽來忽往,準備呼應馳援。
他們略一相度地勢,發覺這菩提庵南面不遠便是山嶺叢林地帶,最便於藏匿形跡。假定那兇手在本庵附近逗留的話,多半要藏身在哪一面。
於是他們劃下十里方圓的地區,由鐵臂熊羅歷,火判官秦昆山及王-三人先包抄到劃定區域的邊緣上,然後逐步向中心收縮。
銀髯叟衛浩等那三人出發之後,遙見宮、張兩人分向西北兩方奔去,暗忖:「這兩人不知天高地厚,輕舉妄動,居然把實力分散,萬一碰上那兇手,以一敵一的話,必吃點苦頭無疑。」
他等了一陣,便按照計劃向既定區域的邊線疾奔而去,一路盡力設法隱藏身形。不久工夫,已走了一匝,並且與羅歷等三人都聯絡過,知道未有什麼發現。
第二次所走的圈子可要小得多了,首先與鐵臂熊羅歷交換過暗號,繼而和王-聯絡上。再兜回來時,忽然火判官秦昆山發出一聲長嘯,忙忙尋聲趕去。可是那嘯聲已經停歇,夜深風大;四下黑影幢幢,一時竟找不到秦昆山在什麼地方。
銀髯叟衛浩久歷風浪,這刻雖知火判官秦昆山多半碰上敵人,但仍不忙亂。先停步寧神調息,運起千里視聽之術,過了一陣,果然發覺在右側的山坡那邊,隱隱有異響隨風傳來。
他左手掣出旱煙袋,右手摘了一把樹葉,立時騰身而起,逕向山坡那邊悄悄縱去。
這位老魔頭身法之快,疾如閃電,轉眼間已繞將過去。月光到處,只見一道白光宛如龍蛇飛舞般圈住火判官秦昆山在其中。
那道白光一望而知乃是劍光,使劍之人居然已達到身劍合一的境地,是以一時看不出他的身材面貌。
銀髯叟衛浩這時才明白秦昆山嘯聲突停之故,敢情因對手太強,無暇分心求援,方自一凜,疾撲過去時,那道劍光突然飛開老遠,秦昆山卻倒在草地上。
銀髯叟衛浩振吭大呼道:「兇手休走!」
那道劍光乍落又起,帶著輕嘯之聲,驀地已投入不遠處的樹林中。
以銀髯叟衛浩那等眼力,這刻仍瞧不清那使劍之人的面貌,只知是個身量中等的男人。
衛浩心念一轉,想到日後此事傳揚出去江湖,說是玄陰教副教主銀髯叟衛浩眼見手下香主秦昆山栽倒於敵人劍下,但連對頭的樣子也沒看見,自己這張老臉真不知往什麼地方放好。再說教主鬼母得悉此事之後,極可能覺得他能力太差,不但重罰臨頭,說不定連副教主之位也會因而失去。
正因事關重要,所以連銀髯叟衛浩這等精打細算,從來不肯輕舉妄動之人,這刻已顧不得本身安危,也不管林內還有沒有埋伏幫手,厲嘯一聲,橫空追撲而去。
那片樹林高大綿密,身入其中,光線漸覺暗淡,令人感到四下浮蕩著陰森肅殺的氣氛。
銀髯叟衛浩耳目並用,靈巧如狸貓,眨眼已深入林內。這時四周圍一片漆黑,就算追上對頭,面對面而立,大約也瞧不清彼此的面貌。
他突然停住前進的身形,寧神靜息,仰頭用鼻子向空中嗅吸一陣。
在他周圍雖然寂靜無聲,但他卻嗅到一陣淡淡的人體的氣味。
對方一定也看不見他的動靜,所以停下來用心查聽。這本是銀髯叟衛浩反客為主的好機會。可是他一定下心神,查出對頭就在左側不遠處之後,忽然想到對方劍上功力這等厲害,以火判官秦昆山的一對判官筆,尚且走不上多少招便敗倒地上,可見此人的武功最少也和自己不相上下。若以常理推斷,此人武功練到這等地步,年紀總不在自己之下,也可以斷定是個閱歷豐富之人。
假如他也同樣在氣味中發現了自己而故佈疑陣,等自己迫近去方始忽然發難豈不大糟特糟。
他略一盤算,終覺不宜冒險,當下悄悄轉到一株大樹後面,突然發話道:「尊駕武功不凡,既敢下毒手行兇傷人,為何又藏頭縮尾,不敢現身決一死戰?」
果然左側樹後傳來一聲冷笑,但隔了一陣,那人仍不說話。
銀髯叟衛浩發話之後,立即躍到另一株樹後,以免被人家猝加暗算。這時等來等去還不見對方回答,便要開口說話,驀地發覺對方身上的氣味竟然就在左邊數尺之外傳來,這一驚非同小可,右手揚處,那蓬樹葉電掣射出。
他把那蓬樹葉用摘葉飛花的手法發出之際,這才突然明白對方要是無意之中逼到近處,他無疑的也是發出冷笑之後,生怕人家繞襲,故此即速離開原來位置。不過事有湊巧,兩人都向同一方向移動,故此這一下便湊得極近。
道理想通時,數尺以外已傳來一聲冷哼,跟著勁風飄然一響,銀髯叟衛浩身前的大樹已被什麼東西擊中,並且全部擊入樹身。
銀髯叟衛浩不須查看,已知乃是對方將自己發出的樹葉擋回來,擊中了大樹樹身。當下不由得為對方這等功力而微微一凜,疾然斜閃開去。
漆黑中但覺對面也是風聲颯然,相距甚近。原來那人也移開原位,這一來正好碰上。
銀髯叟衛浩右掌掃出去,掌力如山,勁烈異常。左手那根旱煙管卻疾如電光石火戳向對方中盤。
這一招賊滑凶毒兼而有之,已是銀髯叟衛浩畢生功力所聚的得意八招之一。
他出手固然夠好,但對方也絲毫不比他慢,只見白光陡然如靈蛇亂掣,剛一出現,便化為十數點暗白寒芒,迎面急灑而來。
銀髯叟衛浩萬萬想不到對方一出手,也是這等有死無生的毒辣招數,而劍上功力之深,也是平生罕見。這一瞬間他已深知假如不即速撤回招數,急謀閃避的話,就算自己旱煙袋可以點中敵人,可是自家咽喉胸口等處也得連中數劍而屍橫就地。
就在雙方招數剛一接觸之際,陡然間兩下都一齊錯閃開去。
敢情暗中那人也感到不值得換命,是以撤回劍招。
兩人這一錯開,相距已在兩丈以外,漆黑之中,誰也瞧不見誰。
銀髯叟衛浩自從出道以來,除了曾敗在石軒中劍下以外,從來未碰過這種凶狠硬敵。須知像他們這等頂尖高手,只要接上一招半式,便可測知對方為人性情與及武功造詣。適才對方的一招,已充分表現出此人冷酷狠毒。而目下銀髯叟衛浩已掙到玄陰教副教主的地位,權隆勢重,比之昔年在大內出任供奉之職,更為崇高。因此,可以說得上「功成名就」四字,大凡一個人到了這等地步,便會愛惜羽毛,等閒不願打沒有把握之仗。故此銀髯叟衛浩試出對方武功絕強而又為人狠毒之後,心中不知不覺已萌生怯意。
那人突然又嘿嘿冷笑兩聲,衛浩等了一會,不見他說話,暗想今晚就算沒有擒住此人,但好歹也得查知他的來歷,退一步說,縱然問不出來歷姓名,也得弄到一點線索,以後方可著手偵查。
當下也冷哂一聲,道:「本座銀髯叟衛浩,如今效力於玄陰教內。閣下敢不敢報出姓名?」
四周圍寂靜無聲,生似那人已經遠。銀髯叟衛浩厲聲道:「你連一句話也不敢說,難道只會冷笑?以本座看來,大概江湖上下五門小賊的骨頭也比你硬得多!」
這些話委實太難聽了,銀髯叟衛浩口氣雖然凶厲,但口角卻含著微笑,心想對方必定出口反罵不可,目下就怕他不開口,只要說話,哪怕是破口大罵,總能套出一點線索。
哪知等了一陣,四下毫無聲息,真像是那人業已離開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