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發問的人大概是做了一個疑問的表情,因此陰陽童子龔勝繼續道:「所謂『情』的一字,乃是指石軒中為了極愛朱玲,不想她因他自己去和人家拚命而擔憂和痛苦,於是甘願放棄了一切諾言和爭名之心,挈了朱玲隱居起來……」
牆角後的金瑞忖道:「想不到玄陰教的內三堂香主,也不曾歪曲石軒中大俠的用心!只不知玄陰教怎樣對付石軒中大俠。」
那邊飄送過來龔勝的口音,道:「教主她老人家當然不能忍下石軒中兩度上碧雞山尋事的氣,而且外面的人不知道,還以為因石軒中後來聲名大著,故此教主不敢惹他。這種誤會不能任之存在,因而教主等一切部署妥當之後,才去找他。這是一方面教主極為疼愛朱玲,雖然她曾對教主大不敬但教主寬宏大量,並不深究,這回也是看她面上,讓他們安居幾年……」
毒翁方克的聲音忽然響起來,他道:「龔香主談起石軒中,弟子等都甚感興趣……這個大仇家近況如何?香主可曉得?」
陰陽童子龔勝道:「本座當然知道 本教已派出上百的人,設法住在石軒中附近,甚至在他家中,也在我們的人呢……前年他生了一個兒子,如今已算是三歲,他和朱玲兩人從不踏入城市,日夕在家中看看書,吹蕭下棋,或是和八子嬉玩。最多也不過在附近山光水色佳處,倘樣觀賞。他可算得享盡人間清福,令人聞而生羨……」
大家都不則聲,陰陽童子龔勝歇了一會,又道:「真真是享盡人間清福,令人羨慕……」
金瑞暗中忖道:「石大俠的生活,連老魔頭也不住流露出嚮往之意。古往今來,武林中江湖上多少人名震一時,天下驚服。但要找出一個像石軒中這等連敵人也羨慕敬佩的人,實在找不出一個人來。可見得他最成功之處,還不是在他的武功劍術……」
龔勝的聲音又飄送入他耳中,那老魔頭道:「這三年來,他倒是過得十分清靜,可是最近本座得到的消息說,已經有過幾撥人去找他,有些是同聲同氣的人,想設法勸服他出山,和我們教主決一雌雄。有些是最近才出道的年輕人,他們都自命不凡,要見識見識石軒中和朱玲。還有些是黑道中人,也是想把他引入江湖,和教主作對。希望本教垮台,他們好搶佔地盤。總之凡是去找他們的人,懷的什麼心思都有……」
毒翁方克緩緩道:「龔香主,弟子不是說洩氣的話,這廝如果重入江湖,首先便一定是咱們玄陰教遭殃,除非他一出山,教主便出手把他除去……」
陰陽童子龔勝笑一笑,道:「你不用忙,本座的話尚未說完。教主有意思要留住石軒中,待她自己收拾。一方面也怕他一入江湖,對本教大為不利。故此早有佈置,凡是想找石軒中的,只要查出來意不善,有設法弄他踏入江湖之意,便先得過本教設下的三關,方能見到石軒中……」
金瑞聽了此言,起先覺得很奇怪,玄陰教居然會保護石軒中,不讓他受到侵擾?
但轉念一想,不覺啞然失笑,忖道:「是了,這陰陽童子龔勝雖然說得好聽,但其實那玄陰教主鬼母冷綱也不願意真和石軒中再拼一次。尤其是歲月蹉跎,石軒中大俠的武功一定精進不少,鬼母自然更沒有把握贏得石大俠了……」
毒翁方克問道:「那麼誰都見不到石軒中了?」
「這也不然,你們要記住,武林中永遠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像那史思溫,三年前還是石軒中徒弟時,還不怎樣,但三年以後,連本座也得極為小心地對付他才行。他且不說,另外尚有不少年輕好手,相繼崛起江湖,碰上這等初生之犢,才得多加小心呢」
他沉吟一下,又道:「我們說回來,像那石軒中,昔年他初上碧雞山時,才只二十左右。可是三年後二度上碧雞山,功力便大不相同,不久以後連碧螺島主於叔初也打不過他,可知歲月之功,無法度測!你們大概沒有注意到剛才那個崑崙派的金瑞……」
說到這裡,金瑞不禁側起耳朵,用心傾聽。
「這姓金的最多不過三十歲上下,可是他一身武功,已盡得崑崙高手鍾先生真傳,功力之高,令本座大為震驚。玄陰教碰上這種敵人,算得是運氣不好,甚是倒霉。本座記得崑崙派除了鍾先生以外,在武林中尚有一個人赫赫有名,便是昔年領袖大內群雄的乾坤子母圈諸葛太真。不過諸葛太真不敢打起崑崙旗號,而且聽說他不是鍾先生嫡傳,而是鍾先生另一位當了和尚的師弟聖諦大師的高徒。他只學到聖諦大師一半功夫,便被逐下崑崙。是以細究起來,諸葛太真除了頭腦智計比金瑞高出一等之外,論起一身武功,此刻的金瑞可絲毫不弱於諸葛太真。方堂主你千萬要對此人多存戒心才好。」
金瑞聽得胸中熱血沸騰,幾乎想長嘯一聲,躍將出去,把他們驚得魂不附體。但他當然沒有這樣做,心中喜悅地想道:「我三年來隱居崑崙絕頂的苦功真沒有白費,啊,敢情聖諦師叔還有這麼一個弟子,我一向還以為他不懂得武功哩……可惜他駐錫的龍隱禪院相隔太遠,我只在三年前第一次返山時去過,此後見過師叔幾次面,都是他到師父的石屋來,根本沒有接近請益的機會……噫,奇怪,奇怪!他們為何老在閒談?史思溫怎樣了?他們既不提及,又不進陣找他,是何緣故?」
但他只好悶在心裡,因為這時龔勝又道:「我們說到哪兒去了?對了,剛才是你問起石軒中,因本教有人保護設了三道關口,故此你以為沒有人能夠見到石軒中,對麼?」
毒翁方克道:「香主你老詳細點談談如何?」
陰陽童子龔勝道:「本座不是說過後浪推前浪麼……」
躲在轉角後面的金瑞,此刻也急起來,暗自在心中催促道:「老魔頭快點說不可以麼?啊,我應乘此機會入屋設法營救史思溫,可是一來我既想聽聽在玄陰教徒口中關於石軒中大俠的近況。二來像我這樣入陣,絲毫沒有聽到有關此陣的秘密,縱然入陣,也是無用。只怕連我也得同陷陣中,那才冤而又冤……」
那邊龔勝的聲音傳來,道:「物換星移,新人輩出,我們派駐在洞庭湖濱的許多人,雖是設下三道關口,但闖過的並非沒有,因此石軒中依然受到侵擾……」
毒翁方克道:「龔香主,弟子這座輪迴毒陣如搬到洞庭之濱,有沒有用?」。
陰陽童子龔勝陰笑一聲,道:「這座毒陣雖然厲害,但大凡敢去找石軒中的,不但本身武功不弱,師門更有許多淵源。我們設在那邊的三關乃是活的,方堂主你的毒陣乃是死的,無法搬走,勢非叫人一把火燒光不可……」
毒翁方克點頭道:「香主訓示極對,弟子可沒想到這一層。」
「因此教主最近已加派一位地位極高的本教好手到洞庭之濱去。這位好手因石軒中夫婦未曾見過面,是以不怕他們認出來!」
他們的談話至此告一段落,龔勝轉而詢問方克道:「史思溫怎樣了?」
金瑞把眼睛都瞪大了,一面凝神偷聽,一面留心細察各處,微感焦灼地忖道:「現在是最要緊的時候了,千萬不可有玄陰教的人走過來才好……」
屋角那邊乃是一塊曠場,輪迴毒陣第三座屋子的末端,有一扇出陣用的門戶,此時關鎖住。
門外尋丈之處,站著七八個人,有六個排列在門戶的牆邊。另外在數尺之外,站著三人,一個是陰陽童子龔勝,一個是毒翁方克,一個是矮矮胖胖,身作商賈打扮的人,面上自然流露出凶悍之氣,教人一見便知這個商人做生意時一定不會很和氣。
此人正是鄂西分堂總巡查殷告,因常日出外巡視,故而裝扮商賈。
毒翁方克得意地笑道:「那廝被弟子的七枚紫水晶所佈的七星阱所困,至今尚在其中,無法脫身……」
轉角後的金瑞方想:「七星阱是怎麼一回事?紫水晶又是何物?」
龔勝又問道:「方堂主輪迴毒陣之中,最神奇就是這七星阱了,可惜那廝輕功特佳,只是被困而已,記得方堂主所謂紫水晶,乃是關外長白山稀世之寶,天下只有該山特產此物,但仍不易發現,方堂主從何處弄得來?此寶有什麼妙用?」
毒翁方克笑一下,道:「弟子尚有一塊紫水晶,乃是在那七枚當中砰裂出來,弟子沒有用毒藥煉過,可以嵌成珍飾,價值連城。這塊紫水晶就在弟子寢室中,待弟子命人取來,香主一看,便知其中奧妙。這塊紫水晶就請香主收下把玩……」
陰陽童子龔勝道:「這等希世異寶,本座也不敢據為己有,待本座攜回碧雞山主壇,獻與教主,定然博得教主歡心……」
毒翁方克大喜道:「香主忠心耿耿,弟子欽仰之極!何發,到我房中,把桌子上那方大墨硯取來……」他跟著又向龔勝解釋道:「弟子把那顆紫水晶藏在硯中,以保萬全……」
一名手下應了一聲,躬身行禮,然後向轉角處走去。
金瑞此刻十分緊張,極快地思索自己該怎麼辦。他目下雖已聽出一點端倪,卻仍難以下手營救史思溫。假如不讓敵人發覺了自己已聽了不少機密,尚可從容設法營救。假如對方發現了自己的蹤跡之後,勢必立下毒手,對方本來能想生擒史思溫,故此留他活命。如果因自己蹤跡敗露,這一來下毒手把史思溫置諸死地,豈不糟透?
這些念頭解釋時費時費事,但在金瑞腦中,也不過一剎那的事。那個名叫何發的玄陰教徒,輕健地向屋角走去。晃眼已走到屋角。
毒翁方克瞧著他的身形,面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道:「龔香主一看便明白了,弟子正在想,假如生擒了史思溫,便不愁那石軒中不向本教低頭!」
龔勝道:「此乃方堂主不世殊功,若然生擒了史思溫,除了重賞之外,定可擢為外三堂香主之位,同時教主將會授以玄陰門絕技……」
說到這裡,那何發已轉過屋角,身影隱沒不見。
陰陽童子龔勝又道:「方堂主竟忘了還有一個崑崙派的高手,這人如能生擒,功勞不在擒住史思溫之下呢……」
屋角那邊傳來極低微的哼聲,龔勝矍然道:「各位可曾聽到?」
毒翁方克忙笑道:「何發素有疾疾,香主不須多疑」。「陰陽童子龔勝這才釋然一笑,繼續道:「史思溫是本教死對頭的門徒,又是一派掌門,如能生擒,自然是奇功一件。但崑崙派的金瑞,卻足以增強本教實力,功勞亦復不小!」
毒翁方克恍然道:「哦,本教有意網羅此人麼?可是……」
陰陽童子龔勝已接著道:「本座知道堂主之意,便是疑惑那廝會不會替本教效力?這一點卻不關堂主事,教主她老人家自會安排,相信必無問題……」
「那就太好了!」方克喜不自勝,笑容滿面地說,「弟子運氣真不錯,恰好得到香主駕到,不但不為強敵所乘,還能為本教建功……哈……哈……」
「再候片刻,本座親自出手設法擒提那史思溫。」 陰陽童子龔勝道,「除非他的罡氣已練到上上之境,若然的話,本座也無能為力……」
轉角處的金瑞此時脅下挾著一人,敢情就是奉命去取紫水晶的何發,這個本是毒翁方克的心腹親信,此時四肢癱瘓,耳目失靈。
他適才一轉過屋角,忽然瞥見面前不及三尺之處,站著一人,正是崑崙派高手金瑞。這一驚非同小可,方自張口,意欲大呼,腰間摹地一麻,全身便失去力量,耳目也自失靈,只哼了一點兒氣,已被對方挾起。
以金瑞這等身手,不則一聲地突施暗襲,自然是手到擒來。
他膽勇過人,挾起何發之後,仍然在原地偷聽,頗為心涼那陰陽童子龔勝耳目之靈,頭腦之縝密。幸而方克說了一句話,他們這才沒有過來察看。
現在龔勝已說他等一會兒便親自出手,看這情形,他們已不會提及「七星阱」
了。
金瑞當機立斷,疾忙後退,退到兩屋之間的院落外面,長身一躍,縱人院中。
放目一瞥,只見毒陣最末的那座屋子,大門上落著粗大的鐵閂,連那小門也一併閂住。
他極快地躍到門邊,一掌拍在何發後心,何發雙目一睜,已恢復了神智。
金瑞低聲道:「何發你放明白一點,若然你敢不聽我的命令,擅行逃走或妄想呼救,我要你在玄陰教高手群集之下,仍然無法解救地看著你輾轉呼號,三日三夜之後才斷氣慘死」
何發被他威嚴有力的說話駭得連連冷戰,話也答不上來,只能連連點頭。
金瑞又道:「你是方克親信,對這輪迴毒陣當然熟悉,曉得如何趨吉避凶。現在你助我入屋救人,如果成功,我自有重賞,而且安排好一切,使方克決不能疑心你曾洩漏機密!」
何發這時驀地想起玄陰教的慘酷刑法,不由得又連打寒顫。
不過死神煞星就在眼前,玄陰教的酷刑總離得遠點,當下啞聲道:「金大俠手下留情,小的無不遵命……」
金瑞在心中鄙視地罵一聲「軟骨頭」,便指一指大門道:「先設法進去……」
何發道:「小的力量不夠……」
金瑞冷冷道:「你儘管動手,我會幫你……」
何發上前托住那根奇粗的鐵門閂,用力向上一托。金瑞見他果然托不起,便貼著他後背,伸出雙手,托住何發在門閂上的雙掌,暗運內力,向上緩緩托起。
那裡沉重的鐵閂,竟如稻草般緩緩上升,轉眼間已卸下來。
何發道:「大門內尚有暗鎖,金大俠除非把此門擊裂散開。」
金瑞冷笑道:「你想哄我驚動龔勝他們麼?這兒是鑰匙……」
何發面色微變,接過鑰匙,卻躊躇不插入小門的鎖孔中。
「哦,這裡面有古怪?快點……」他變得十分嚴峻地說,「想拖延時候麼?」
何發終於把鑰匙投入鎖孔中,那根三寸長的鑰匙,只剩下半寸左右露在外面。
他把衣襟拉起來,設法裹住鑰匙柄,然後轉動開啟,開啟時的動作異常謹慎小心。
轉了六七下,這才找對了,只聽「滴答」一聲,暗鎖已開,何發一頭冷汗地取出那根鑰匙,交還給金瑞。
金瑞道:「這鑰匙上沒有古怪?」
何發搖搖頭,抹一下冷汗,道:「沒有,說起來該死,這還是小的出的主意。這根鑰匙一共可開六道門戶,除了入陣時第一道門戶之外,其餘五道小門的鎖孔上,都有極幼極尖的鋼針,長僅兩分,浸有極毒,因為每個鎖孔只有三根,數目既少,又是附在鎖孔旁邊,顏色一樣,所以再好的眼力,也看不出來。這五道門戶的鎖頭均經特別設計,誰也無法一下子便打開。因此入陣之人,開鎖時多轉幾下,必定在不知不覺中吃毒針刺破手指皮膚。一個時辰之後,便無緣無故碎然倒斃……」
「為何要一個時辰之後,毒方發作?」
「這是方堂主的意思,他認為人陣者有時不止一人,假如是幾個人的話,開鎖的人過這麼久才淬然倒斃,可以把其餘的人大大驚駭一下,同時鎖上的機關也不會洩露。其餘的人仍有被鎖上毒針害死的機會……」
金瑞心中也暗暗佩服這毒翁方克心計陰毒,的是思慮周到。
那扇小門輕輕一拉,便打開了。
金瑞推何發先進去,再低聲囑咐道:「你別妄想逃走,否則便活不成了……」
屋內甚是黑暗,但因小門猶自打開,故此透人光線,只見入門之後,便是十尺寬闊的寬廊,一直通到對面牆壁,長達三丈七八。
金瑞登時明瞭這座寬達兩丈,長達四丈的屋宇,乃是由一堵牆壁,把整座屋子中分為二,入門既在左邊這一條闊巷,出口定在隔壁。
再細細一看,當中的牆上開著好些門戶,數了一數,竟是七扇。
「那邊就是七星阱了,史思溫現在失陷在那邊。只不知這一邊又有些什麼埋伏?」
何發忽然雙膝跪下,哀哀求告道:「金大俠高抬貴手,饒了在下吧……這裡面小的從未進來過……」
金瑞見他這樣子,認為可能乃是實情,便點頭道:「那麼便先躺在一旁。」
那何發驚惶道:「小的躲在一邊,決不敢逃跑或者做聲,不必躺在地上……」
金瑞轉念一想,登時冷笑道:「好大膽的賊子,竟敢在我眼前矇混。你既是方克的親信,焉有連輪迴毒陣的七星阱也不知道之理?方克斷無事事均由自己動手的道理,不必多說,試一試便知!」
何發面無人色,敢情對方連「七星阱」也曉得,這座輪迴毒陣哪能困得住他,當下忙忙哀求道:「金大俠別生氣,小的平日難人此陣,但其時一切埋伏皆未發動,小的實在不大明白毒陣發動之後,有何變化。」
金瑞道:「你且告訴我七星阱是怎麼一回事,若有一字失實,一事隱瞞,你就準備慘死吧……」
何發立刻道:「這七星竟阱是七個毒水阱,分別設在這七道門戶後面,每一個毒水阱彼此都隔開,各以一顆由長白山天雷宮得來的紫水晶嵌在牆上,透出光線。聽說這些紫水晶,乃是天地罕見的寶物,能夠迷惑敵人眼神,因而自陷毒水阱中……詳情究竟如何,小的確實未曾試過,不知怎樣會迷惑眼神。金大俠你老高抬貴手,饒了小的一命吧……」
金瑞心中叫聲僥倖,敢情此地有這等玄妙不過的機關。
當下道:「我且問你,除了七星阱以外,此屋便沒有其他埋伏麼?」
何發連連搖頭,又跪下去。金瑞暗怪這個玄陰教分堂堂主的心腹手下,何以這等膿包?
疑心一動,故意仰首向天,詐作思索。
那何發不但跪下,還叩起頭來。金瑞在心中冷笑一聲,十分看不起這人。
忽然發覺有異,迅速低頭一瞥,只見何發已藉著下跪叩頭的動作,向橫移開兩三尺,又就勢向旁邊滾去。到金瑞發覺時,他已滾開四五尺遠。
金瑞施展出內家大騰挪身法,墓地移形換位,閃到那廝身邊。
何發身軀忽然向地下沉落去,金瑞怒道:「鼠輩敢爾!」
喝聲中一腳向他身上踏下去,雖然沒有用上全力,但那何發已慘叫一聲,似是負傷不輕,身軀直向地底急墜,晃眼已失蹤跡。
金瑞見那處地上敢情是個精巧的翻板機關,人一墜下,便自動閉上。心知那何發吃自己踩了一腳,多半已活不成,便轉目去瞧那七扇門戶。
他躍到第一道門戶,卻不立刻推門入內,自個兒極快地忖道:「何發說過長白山特產紫水晶能夠迷惑敵人眼神。所說雖怪,卻不可不信。想那史思溫乃是一代劍俠嫡傳弟子,功力深厚,也失陷在內,可想而知何發並非虛言恫嚇……」
屋中十分靜寂,因此可知牆壁門戶都隔得十分嚴密,內外不通聲息。
金瑞用右手長劍點在門上,輕輕一推,那道厚厚的木門根本沒有下鍵,因此應劍而開。木門上有彈簧,是以他不能收劍,否則木門便自動關閉。
木門開後,毫無異動,目光到處,只見左面牆上,開著一扇門戶,門上嵌著一盞燈,光線甚暗,不過卻足可以照清楚這間長約十幾,寬約六六尺的房間中的一切。
地上乃是地板,光光滑滑,毫無半點可疑之處。
金瑞覺得奇怪起來,四顧又不見紫水晶在何處,心想要不是牆上這盞燈便是紫水晶的話,那就是此房並非七星阱中的一阱。
他想進去瞧一下,順便查究那盞小燈。但心念一動,認為當急之務,應該先找尋史思溫下落,等救出他之後,才慢慢查究不遲。
心念一決,立地收劍縱到第二道門口以劍推門一瞧,只見此房大小如一,也是有一盞燈嵌在牆上,燈下有道門戶。不過這道門戶卻開在對面的牆上。
有一點最使他感覺不解的,便是隔壁的第一間房中,在左邊開了一道門戶,因此應該即是在此房的右邊牆壁上,有一道門戶才對。可是在牆上卻空空如也,竟不解是何緣故。
他幾乎要進去查個明白,瞧瞧燈下的門戶是否假的?還有那塊紫水晶可是嵌在燈內?
不過這個念頭一下子便消失了,他收劍又躍向第三道門戶。
這第三間房仍然像前兩間一模一樣,房中門戶開在對面偏右的牆角邊。
第四間房也僅僅是房內門戶地位不同而已。他覺得反正滿腹疑團,不妨一齊悶住,等找到史思溫再說。
到了第五間房門時,用劍推門一看,卻使他幾乎要大叫出聲。
原來在對面的牆上,一個人貼牆而立。可是此人站得奇怪,乃是背貼壁上,雙腳離地尚有四五尺。
那盞小燈嵌在右面牆上,燈下照們開有一道門戶。
那人道上裝束,一望便知正是他所要搜尋的史思溫。
金瑞為之大喜,輕輕叫道:「玉亭觀主……你沒事麼?」
史思溫本是閉目而立,聞聲立刻睜眼,道:「是金施主麼?貧道甚感慚愧,竟然失陷於此……」
金瑞聽他的聲音傳來,似乎相距較遠。前面已經提過,這些房間全部是十尺左右之長,七八尺寬。每間房都是一樣,由門口望進去是七八尺寬,兩頭長約十尺。
可是史思溫的聲音傳來,似乎不止在七八尺那麼遠,恐怕有十尺以上之遠。
金瑞詫問道:「你何故貼在牆上凌空而立?能夠躍過來嗎?」
史思溫道:「這裡十分古怪,請問金施主現在估量貧道相距多遠?」
金瑞見他不即答自己的問題,料來其中必有緣故,當下應道:「大約有七八尺遠……」
「這就不對了,貧道來回躍過兩次,估計最少也在十尺以上!」
「不錯,我也有這種感覺,因為聽的聲音,卻似乎不止七八尺遠……」
「那麼現在貧道出來,但請施主小心,這裡頭的埋伏太奇怪了,往往出人意外!」
金瑞道:「不妨,你快點出來,陰陽童子龔勝和毒翁方克馬上要進屋來了……」
話猶未畢,倏然火光大起,照得整座屋子都大放光明。
金瑞回眸一瞥,只見那分堂總巡查殷告雙手各持一支粗大的火炬,火光熊熊。旁邊的毒翁方克,手中火折尚未吹滅,看出是剛剛把火炬點燃的樣子。
在毒翁方克前面,站著那形如童子的老魔頭龔勝,手中持著那柄馳名武林的陰陽扇,凝目同瞧著他。
金瑞最不明白的是對方何故不乘機偷襲?反而點燃火炬,使得全屋光亮,教他和史思溫驚覺?
但還有一件令他更不明白的便是火光起後,史思溫尚未躍出來。
這些疑問一連串地閃過他心頭,但他卻無法細加忖思,只因陰陽童子龔勝已一步一步向他逼來,不過卻不開口說話。
金瑞覺得太過古怪,不由得有點毛髮驚然。越是這等沉默的形勢,越是令人戒懼。
這時他已無法回頭去看史思溫何故不躍出來,但也不肯立刻收劍護身,以免那道木門自動關閉,史思溫因而無法出來。
同時木門一旦閉上,史思溫便瞧不見外面形勢,更加無法應變。
眼見那老魔頭陰陽童子龔勝面含冷笑,一步一步迫近來,真不知如何是好。
他決不能在敵人面前叫史思溫趕緊逃出來。但又不能回頭去看史思溫為何不動的緣故,心中只好希望史思溫乃是故意按兵不動,等到對方追到可以出手攻擊自己的範圍之內,才突然飛縱出來。
這時在對面的毒翁方克眼中,形勢似十分緊張。目光如從那扇打開的木門射進來,房中一片眩目光華,只有萬道彩光,千重霞影,根本就看不見任何東西。
這並不是毒翁方克眼花,在那持炬高照的總巡查殷告眼中,那個房間也是這等模樣,彩光霞影,眩目生輝,看不見別的東西。
原來這正是那顆紫水晶的奇處,這顆紫水晶在強光之下,能使十尺方圓之內,彩光奪目,雲蒸霞蔚,看不出任何事物。
假如在微弱光線之下,例如房內的小油燈,燃光透過那顆紫水晶,則可以令人視線發生錯覺,以近為遠,以遠為近。
在這種情形之下,更可以利用陰影的強弱,令人發生錯覺而以為是某種物件。譬如每間房中,油燈之下例必有道門戶,其實不是門戶,只是牆上因燈台留下的影子,便使人誤以為是一道門戶。
史思溫便吃過這種大虧,他入房之後,走了一步,第二步便踏個空。說是「踏空」還是形容得不對,因為與踏在實地上時比較也不過相差不過三四分而已。可是在史思溫這等內家高手的敏銳感覺中,已宛如常人無意中一腳踏在大窟窿中那種踏空吃驚的心情相彷彿。
史思溫吃一驚之後,硬生生暫時定住身形,低頭看時,地上毫無可疑。
但因他身形已向前傾去,這一下也不過是暫時停上一停,電急瞥探地上一眼而已,終究身形已向前傾去,那隻腳如不踏下去,就只有斜向前面縱去的一個辦法。
百忙中史思溫閃電也似地取出長劍,往地上一點,劍尖到處,碰到的竟然是水。
他不能再停留,提氣一縱,身形直飛向對面七八遠的牆上。
這一下前縱之勢,不敢過猛,只是估量好距離,恰恰到達便行,留下餘力,以便應付牆上的消息埋伏,或是必要之時,借一點力便退回去。
哪知到了五尺時,挺劍向牆上一點。連同劍的長度已一共有八尺,劍尖應該點在牆上,卻點個空。
好個史思溫在吃驚中依然不曾自亂心神,再提一口氣向前一-,身隨劍走。
「嚓」地微響,劍尖已點在牆上。牆壁完全是用石頭築成,因此極為堅硬。
史思溫真力流到劍尖,健腕一送,劍尖已插人石中兩寸許深。
他的身形暫時掛在劍上,心想從門口縱到牆邊,最少也有十尺以上,但剛才卻看著只有七八尺,寧不可怪?
回頭一瞥,不由得為之愕然,敢情此時重新估計遠近,仍然只有七八尺光景。
出去的門已經自動關閉,他記得在門邊有一步長的地方是實地,想了一下,便鬆開五指,掌心輕輕一按劍柄,人已退飛向門邊。
他這一下已有準備,果然過了八尺,仍然未碰上木門,一直到十尺左右,他才落向地上,恰好是站在木門前一步之內。
這道理一時無法想得通,他並不深究下去,只見門上有個把手,便伸出鐵掌,五指箕張,相隔尚有半尺,虛虛一抓一拉。那門上把手響一下,卻是彈簧轉動那種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