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葉太濤葉太濤,某早便說過你的〔血夜大法〕,終必會是你的大患。果不其然呀!」天縱橫孤然至矣…彷彿蒼生在其之下,任他傲情擺佈──棋局之生之歿,俱是由他。
〔魔-月〕和血-夜一經撞實,高下立判!
天縱橫不過是身子微微一震。
至於葉太濤,可就慘極。這一擊讓他差點沒將體內的血,悉盡嘔出。形相極慘。
天縱橫得勢不饒人,「依某看,你僅能發出一次血-夜。這回之後,不論是敗是勝,還你總是無關了。」看他四平八穩的立著,彷彿可以這麼樣一直站到永恆的盡頭──直若是天地的顯像體。
而葉太濤卻是歪歪斜斜,支立不住。
「無謂讓你這等苦撐。便讓你受死於某的〔魔-空〕下罷!」天縱橫敲響喪鐘。
葉太濤的喪鐘!
然則,〔夜梟〕葉太濤再怎麼說,畢竟都是【魔之宗】除了「魔天縱橫」的當代強者。
他又怎就甘於如斯!或而,的確天縱橫所言不差。他葉太濤這一式之後,便再無可能生還。
但他還是不得不拼。只要能夠擊斃〔魔〕,甚至連神魂盡銷、永世不得超生,他亦都不懼。
葉太濤深深、深深的吸口氣。血-夜重新凝聚──但已不復先前那濃酬暗紅的模樣。而只是稀稀薄薄的一膜血色罷了。看來,他真是氣數已盡!
而天縱橫卻還是魔機盎然。殺氣像是春風一樣撫慰著大地。詭異的違和感!
──〔魔-空〕。
驀然而然,天縱橫忽地騰空了。
並不是他運勁,以起身躍跳。
而是因為他「輕了」。
浮升式的「輕了」。
像是空氣注滿體內,而輕然漂浮。
形體猶在。內裡已非。
魔-之-空。
方纔的〔魔-虛〕,還只是天縱橫的肉身透明化。而如今的〔魔-空〕,卻是〔魔〕-整-個-人忽-然-的-就-空-了。那情境怪異無儔。非親身經歷著,無可想像。〔魔-虛〕可以說是〔魔〕的隱形體。而〔魔-空〕呢?〔魔-空〕該如何界定之?………
天縱橫像是空蕩無一物一樣的,「飄往」葉太濤。
那種情境,瞧來真是讓人齒冷不已、寒毛直豎。
天縱橫看似和之前毫無不同。但明眼人皆知,他的確「不同了」。
肉體的「虛象化」。
軀體只剩下一個概念。一個由眼睛判斷,而傳輸至腦域分析為肉體的概念。
但實則,天縱橫的肉身,已然不在。──不,應該說是,他變空了。
輕蕩因於空。
──被挖空的肉體。
「軀殼」一詞,最可表徵天縱橫而今的狀態。
天縱橫跟汽球根本沒兩樣,款款漂於半空。
葉太濤兩眼突睜,像是禿頭老人頂上的光華,可笑而悲涼。
天縱橫緩緩「逸向」葉太濤。
葉太濤拼出生命最後能夠使盡的力勁,不停地擊往天縱橫。他顯然懼極!
然而,所有的勁力,都若泥牛入海,一發即不可收拾。不可收拾的去了。
被吸收了一樣。
就像天縱橫真的是「空」──
水氣一樣的空。霧氣一樣的空。空氣一樣的空。
空-的-最-極-致。
天縱橫飄步不停,逕自蕩向葉太濤,沒有或止。
葉太濤再不能忍受。他暴然一吼,兩手遽地往自己的太陽穴插去。狠烈的插去!
「哦…〔精魔狂噬〕麼!葉太濤你也真是窮途末路。竟然使出這等魔技。哈!」
「技」不同於「功」。
所謂「技」,是技巧。
所謂「功」,是功法。
「技」是外在的象與貌。
「功」則為內底的柢實。
「技」不外乎「正奇之變」。
「功」首重於「樸實之修」。
以一株榕樹而言,「技」便是那枝葉茂密。而「功」嘛…就是深埋土中的根。
於是乎,「功」即是「練息轉氣」的功夫。那是肉身之「內」的修為。
至於「技」,則不消說,求的是關乎肢體──肉身之「外」──的化變運使。
這不論是在〈魔門〉、〈邪系〉、〈佛脈〉、〈道派〉四大系統來說,都是這麼樣的。
是以,雖四大系統的各大「本宗」,各自又分出許多支脈,可再怎麼來說,「技」雖已因各自的發展以及鑽研,導致繁花盛開的百家爭鳴之景。可「功」終究還是不離這四大系統的「本宗」。
所謂四大系統,只是為江湖眾多派門的內勁修習方式,做一個大致的厘分。並不是那麼強迫式的硬性規定著。何者〈魔〉,何者〈佛〉,不過是練功途徑的迥異使然。〈魔〉者,霸極之剛;〈邪〉者,陰絕之柔。〈佛〉者,剛底孕柔;〈道〉者,柔間生剛。〈魔〉、〈邪〉,向趨於速成以及極端。而〈道〉與〈佛〉則是浩浩乎正然,緩慢而求根厚。這四大系統,約莫有這麼些的別異。然而,由於彼此勢力的消長,與及理念的差距,致使〈佛〉〈道〉〈邪〉〈魔〉四大系統,再統合於「正道」及「異道」兩種綱目之下。
〈道〉〈佛〉為正;〈邪〉〈魔〉是異。說到底,終究只是運使法門的差異,到了後來,卻變為光與暗的鬥爭及拉鋸。尤其是關乎「技」的探索、發明,更是刺激著雙方。這是由於「異道」不論對己或對敵,都採取著十分強烈──殘戮肉體──的姿態。而這與「正道」提倡愛好生命的立場大大相違,而以致於兩造自是互有爭議與及撻伐。雖則,歷經數千年以來,不少大智慧者,意欲化去這種潛埋於武林人腦內的意識征伐。可總是根深蒂固,非等閒可以銷解之!以是,所謂「善惡」、「正邪」、「光暗」等等的競逐及刨分,乃與〈道〉〈佛〉〈魔〉〈邪〉等四大系統,連成一氣,成為武林內「理念的型態」團體。
天縱橫的嘲諷,精準刺入葉太濤──他的耳、他的心。葉太濤根本還沒真正動手,卻已被〔魔〕那直若能夠穿透物質的洞悉眼力識破。葉太濤又怎能無動於衷!不由自主的,他停下動作。
葉太濤怒。且悲。
怒由於對〔魔〕的恨;悲由於對〔魔〕的懼。
魔恨、魔懼──恨魔、懼魔。
葉太濤無可自拔、騎虎難下。他勢必得使出這同歸於盡的至高魔功──即使「魔天縱橫」有法子解這麼樣的一式!他亦不能放棄。因為,這是他最後能夠對自己生命底的恨及懼,作出報復和抗駁的最後一回機會。葉太濤沒道理就這麼樣拋捨。
一咬牙,他隨即又出手了。
中指首先遭遇頭部,「蓬!」氣勁翻飛,並掌嵌入。
渾身的血液,倒流式的,逆衝往他的腦際──腐爛的屍魂──葉太濤這一插,等於將自己推入萬劫不復的境地。死不但死定了。而且會極慘;死得極慘。慘極。〔精魔狂噬〕可是【魔之宗】的密技之一。在【魔之宗】底有麼一說──關於〔精魔狂噬〕:「與死神交換暗黑力量的死之狼吻。」那是把全身肉體所蘊藏的「精」,悉數釋放的曠世魔技之一。
「精」,即是最末一絲殘餘於生命的「息」;或者說是「最後之息」。「息」是人與生俱來有的──那是生-命-的-基-素。失之,則人便亡之。相反的,不論是怎麼樣沉荷的傷勢,只要還有一余「息」存在,死亡之刃便猶被拒於生之外。而這「最後之息」便稱之為「精」。江湖人所謂「氣府」,首要便在於吸收散於四肢百骸的「息」,以煉化為「氣」,方足可發「勁」傷人。想當然耳,一般人正由於缺乏鍛煉呼吸門徑而成的「氣府」,是以自不得「功」就。
武林也者,或許可以目之為一種自成格局的特殊社會階層。非常人可涉。
而「息」不僅存於人軀。更廣漫於天地之間。甚至,可以用氾濫來形容。而這天地之息嘛…亦有個正式的名謂:「息髓」。將種種結合來看,不難明白「氣府」的重要功能──昭然若揭──換個角度來說,也就是「氣府」所扮演的角色,乃是轉換的媒介、運使的主樞、儲蓄的倉管等等三大方面。總之,「精」是人體的「最後之息」。這一點若殆無可疑,那末「精」之重要,某斷層來論,幾等於「生之質核」。確是至乎緊要的。
葉太濤反手插入自己腦中後,強烈的刺激,使得心臟的運輸機能,陡然間,呈現十倍的跳升。速度疾快得一如雲空驚電、怒龍奔光。於是,血-夜霎時變得稠密非常──四處紛紜散亂的線頭,密密麻麻地織續為絲綢。
〔精魔狂噬〕與〔血夜大法〕的混用式!
血-夜驟然間膨大起來。猶如滾雪球般,愈積愈是巨實。宛若石巖。
「嗯…好個葉太濤!怪你有那許自信,膽敢犯上某。原來,你竟將兩種技法凝一。有此破天荒的密式,自不畏某。可你依然錯了。若你以為這樣便足夠,那你便錯得愚蠢、錯得該死。你忘了麼,某可是無上之〔魔〕──至高無上的〔魔〕!」
天縱橫幾乎可以說是「滑翔」的,欺侵往葉太濤。
葉太濤兩手箕張,擒著漫佈於空虛的血-夜,有死無回,逕往天縱橫抱去。
血-夜被這一衝,激得是駭浪濤天、紅漬雷滾,頓時有若萬頭之蛇──撲襲!
天縱橫無驚無懼。猶然不舉一手一足的飄過去。像沒有任何防備與攻擊的意欲。
葉太濤帶著血-夜穿破天縱橫。
彷彿透過一簾水幕似的。
天縱橫動也不動。
空-闊-的-神-殿。
葉太濤像是闖過空無一物的殿堂。
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
沒有半分的延遲的穿透──
穿透軟滑的薄膜!
葉太濤驚駭欲絕。他的血-夜啊…
天縱橫立在葉太濤身後一尺處。
葉太濤被時間之杖點住──花朵枯萎之際的靜態──石化一般。
天縱橫灑意,淡淡然的問:「你可後悔了?」
葉太濤兩眼濺滿駭然之色。他不語。
兩人都不動。
但一者是欲動又止的「飄著」。畫軸的枝上棲禽,好若隨時可破捲飛離。
一人卻是被「定住」。不動的殺機,「淹滿了」他式的定住。
「你──後悔不?」
葉太濤木雕般的臉孔,猛然爆滿恨意──牙齦崩碎般──「我絕不後悔!」葉太濤悍然吼道。說完背一拱,往後擠去。一公尺的距離,迅速短縮。只剩三十公分。然後,突一個轉折,翻起,兩拳擂出。
天縱橫正覷著他──
在葉太濤完成一堆神妙的動作之後,卻見天縱橫嘴角噙笑,正覷著他!
天縱橫什麼也沒做。他就只是轉了個身。
可這轉身,比諸葉太濤緊切而不凡的綿密動作,並不遑多讓。須知,葉太濤的拱背、身擠、翻折,都各有意義的。當他背拱起撞往天縱橫,便布下一道血-夜,不冀望鎖住天縱橫,但求能暫時拌住〔魔〕。而身擠亦是同樣的理由。可見得葉太濤對天縱橫的悸畏,居然連續埋下兩股勁力,只盼著能延緩天縱橫的動作。然後,再是凌空騰翻,意欲擊落天縱橫的後腦。但──如今他面對的卻是天縱橫的眼。
魔-之-眼!!!
一切的一切,都被弭平。
「轟…」
葉太濤立跌了下來。
天縱橫眼底是一片澈然的清。活在水面上的虛月一樣。他跨出一步。
走──步。
然則,這一步對葉太濤來說,卻是終止。
連靜止、凝止都會被終結的終止。
葉太濤彷彿被一個空氣之繭,完完全全地裹合著。
他摔落之後,便再也動彈不得。
而後,天縱橫「走穿」了他。
天縱橫像是煙霧般,漫過葉太濤。輕輕然、悄悄然的,天縱橫從葉太濤的身軀,滲透進去。彷彿一個無形體之靈,任意的穿牆入壁。非物質。接著,又好若一隻陷入黏稠膠液間的鷹鷲,振翅一揚,擠將出來。
同時──
吸-走-了葉太濤能夠稱之為「活著」的一切。
精神、意識、真勁、………甚而,內臟五腑之類。
魔空;空魔。
好個不思議之〔魔-空〕!
天縱橫「走過」葉太濤之後,看也不看葉太濤,去了。
很快的,便去遠了。
葉太濤怒視天縱橫的背影。滿眼的不甘及狂怨。然則,一切都沒了。潰散式的沒了。天縱橫走後沒多久,葉太濤就像煙塵般,漸次化為灰。由頭到腳,慢慢、慢慢的被「某股力量」支解了。
葉太濤,死。
沒有任何余痕可以顯示出他曾經活著。
那是比化為灰燼都還要更乾淨的死法。
「魔尊天下,百鬼夜行,天地齊悲!」
確然是公允之語。
鐵毅正待追出,驀然,「大哥!」耳裡鑽入絲縷的語聲。
「是飄弟?」鐵毅楞住──就在宇凌心逸然飄去之際,他的耳中傳來雲飄的聲音。
兩人擅長的,宛若默契的虛象化──言語──〔靈神互傳大法〕,畢竟有距離的限制。
往往他們都是在危險之時,才運用之。是以,而今鐵毅「聽到」雲飄的語聲,不消說,自是雲飄便匿伏於近,以「傳音」之法對著鐵毅「說」。
「別驚疑!正是你的飄弟。」
鐵毅點點頭。卻沒有說話。
鐵毅之不語,並非他無話可說、無疑可問。乃是由於「傳音」之法的限制。
「傳音」是武林人特殊的聯繫方式。那是將自己的語聲,凝若一束微若氣息的震動脈波,以之傳遞至所欲者的耳傍。好猶響於耳際的蟬鳴,四面八方、無所不有。但卻又僅單事人可以得聞。隱密的訊息傳播!
語聲不外是嘴之張合、舌之翻抑等等空氣震動所致。因之,對擅長馭氣化勁的江湖高手們,自不會是問題。但「傳音」卻有一繁瑣處。那便是需要鎖定該人的耳。是以,若是沒能把握對方的位置。「傳音」等同虛置,無法可用。
自然,「傳音」於各家各派,都有不同的使勁法。但大抵不出於「束氣為聲」、「媾息放鳴」、「化勁解語」、「凝一破虛」等四個大方向。而這四大方向,自是與江湖練氣四大系統,相互結合的。
畢竟說到底,「傳音」與「力息氣勁功」可是表裡之分、一體復面啊…
所謂「束氣為聲」,即是將氣運至喉頭,再由口送出,於空虛劈出一「坦蕩小徑」,宛若隧道一般。之後,再將訊息傳出便是。只這法子,有一缺處,因於需事先造出一條「通道」;所以,一旦「通道」消失,則訊息自亦被空氣支解而分。無可傳輸。不過,這當然是指初學者而言。對真正的高手,這個缺點,因他們的氣脈悠長之故,自被補足。總之,雖「束氣為聲」有此缺點,但其訊息傳遞的精準度,到底是「傳音」四大方向內,最為純然的。一般來說,修習道派>內功者,常施用斯法。
而「媾息放鳴」,則是〈魔門〉的密法「傳音」。「媾音放鳴」之「媾」者一字,正是該法的精義。〈魔門〉慣走偏鋒,因斯此法的奧秘,便是將聲音與勁氣揉合一體,以螺旋氣狀,同時放出。此法雖極為迅速,幾乎具備「立即性」──但所謂「求疾必失確,失確枉廢然」,「媾息放鳴」恰若此諺,往往會由於太過快速,致使聽者左耳進、右耳出,有時根本不及聽清。且螺旋之音的密集發出,更導致有時聞者會過於刺激,猶如遭雷轟擊。但這闕漏,依然不在〈魔門〉高手之限。甭說至上之〔魔〕,光是〔四妖〕、〔夜梟〕之輩,便有能力將語聲之大小,全操之於他。
〈邪系〉的「化勁解語」,講的是把語句融匯於一大塊的勁氣,直接崩往對方。而於耳際之傍,自會寸塊落零,猶如秋葉落林之迴旋,蕩入聽者耳裡。這法子的精妙,在於「化」
之一字。但顯然的,其問題亦是茲。換言之,勁既化若落葉;那麼,會有飄搖不定的情景出現,自不用意外。以是,此功的壞處,就在隨著勁之崩落,而傳出無可避免的語聲,亦會像是被解構一樣的,晃晃然然於耳際,紛紜失聲。所為「解」語者,正可看出〈邪系〉初初摸索出這個方向的先覺者,亦早發現這等弊漏,可倒也無力解決之,便此懸了下來。此外,「化勁解語」優於他法之處,是頗有化聲萬千,如置天地四方的遼闊感。這優點用於對敵之際,更可發揮得淋漓盡致。並且,「化勁解語」亦是「傳音」四大方向中,唯一能夠同時對好幾人用上的密法。其餘的,大多只能一對一的說。自然,功高者,一如〈魔門〉、〈道派〉,是不會被囿於斯的。
憑藉雄渾真氣,將語字一回一個漸次傳出的「傳音」之法,乃是〈佛脈〉的「凝一破虛」。「凝一破虛」首重的是「凝」。所謂「凝」,自是把勁力先於嘴內氣脈處,凝成一片,再輸入句語,憑氣穩字,衝口闖出,破入空虛,以達對方之耳。此法不可免,亦存有缺憾。其失,在乎緩慢。因為,每一個字都得和勁氣凝合,當然會致使速度緩慢異常。然而,它同時卻最是厚實。不論在如何惡劣的自然環境,「凝一破虛」一經使出,都有九成九以上的成功率。比其他三大方向的半成機率,是好過太多了。亦即,〈佛脈〉「傳音」之法的適應性,是四大方向底最高的。不過必須強調的是,老話一句,修為至高者,當然能夠迅速凝出氣息攙和字詞。該敗處自不成其敗。
因斯,「傳音」四大方向可謂各有其利弊。不論如何,總有優處,亦存在著壞處。無一能沒有任何闕敗。總有某種限度橫擱於練武者之前。便彷彿〈佛〉〈道〉,初初修習往往不及〈邪〉〈魔〉的速成。但日久漸深,「正道」者總是於精純以及本厚的層面上,遠遠超過「異道」者。這似乎密合著某種流液於生命之內的至高法則。雖則「傳音」四大方向,皆有弊壞,但總還是有能加以突破的。而那經常便是浸淫既深,以臻峰顛者。如斯的剔闕存菁,正合天地至理啊!
雲飄所用的「傳音」,是由其師傳下的〔靈聲細語〕──歸屬「束氣為聲」,為【元力之道】,〈道派〉系統,足可將千言萬思匯通的奇妙之法。鐵毅習練的,則為〈佛脈〉一脈【因果系】的〔一語之懺〕,使來頗有穿透腦髓敘說的清然澈悟感。
清清靈靈的──「為免敗落行跡,恕弟不言所在處。」
鐵毅搖搖頭。表示不妨。
「大哥須得小心。我和瞳兒會就近援助。大哥快去罷…」
鐵毅張了張嘴,悶悶的,唇掀了掀,無聲之語──「這是因何?可是旁生枝節?」
「這嘛…因為──所以──唉、唉…總之,大哥謹慎些就是了。」
「嘻嘻…」月心瞳亦飄入耳內。有些幸災樂禍。
忽然的,不遠處,枝葉飄搖。似乎正在打鬧………
鐵毅聽得不明不白,微皺眉。但如今非是細較這些事的時候。只得點頭。去了。
夢幽音也沒細想。一臉的恍惚。隨著鐵毅逸往莊後。
宇凌心的言語,及時阻止識一青的狠招之發,免卻「俠者莊」莊人傷於槍下。
〔驚天槍決絕〕──
這套槍法,畢竟是近來江湖頗負盛名的絕藝。端是凜厲無方。非等閒可以擋得!
「卻因何緣故,識兄要闖將門來,做這等魯莽事?」宇凌心兩眼精光射去,問。
可識一青卻二話不說,槍行電轉,便欺了上來,逕往宇凌心衝去。
這時,鐵毅和夢幽音恰便來到。
鐵毅眉頭一皺,人一閃,迅若驚鴻,擋於宇凌心之前。
同一時間,暗之刀出。
暗瞬息入手,且劈出!
「鐵」與「亂」的殺決──
暗之刀和驚天槍──
刀槍之決!!!
忽然的,雪──零落。
且,風──起。
就在兩大《俠帖》高手甫一對戰之際,已然被墨色塗滿的夜空,開始飄雪。
雪飄飄。
同時,大風張揚,猶若怒意箕拔的厲虎。
於是,風愈狂。
於是,雪愈淒。
大風──
大雪──
夜之風雪………
「喂喂喂……」
「………」含糊的歌聲,隱隱約約,猶若嵐雲從山外吹響悲風。
「喂喂──」
「………」
「喂!」忽然好大聲的。
「呃,怎麼?」駭了一跳。愕然的語調。
「你這歌唱得──哼、哼,可真是好大的興致啊…」
「………」語焉不詳。
「你說什麼來的?」
「沒………我並沒說什麼。」
「哼、哼。咕咕噥噥的,你這廂倒真賞雪起來了。」
「這嘛…嗯、嗯。」
「嗯──嗯?臭雲飄,你嗯什麼來的?」
「哎,瞳兒又怎麼了?」
「人家快悶死了啦…無趣、無趣死了嘛…這縮頭烏龜究竟要扮多久?」
「噓、噓──」
「噓你個大頭鬼啦…噓什麼噓?」
「哎呀,瞳兒我們可是伏兵。你這麼大聲嚷嚷,很容易敗──」
「我才不理呢…更何況就准你可以唱歌,瞳兒卻不能嚷嚷呀?」
「話不是這末說。我──」
「你什麼你!臭雲飄、死雲飄。害人家躲這兒。既無聊透頂。又窩囊。哼!」
「哎呀,我這歌是唱給你解悶的。倒沒想到瞳兒不愛聽來的。罷、罷、罷。」
「真對瞳兒──這生好?」遲疑的。
「那當然。不對我的瞳兒好。可會遭天打雷劈的。」
「哼,那可不是。你這………如果啊不對人家著意點,我便………哼、哼!」
「瞳兒大可寬一百個心。我雲飄又豈會對你………」
「嘻、嘻。真開心哩,飄飄。」
「小聲點兒。人家聽著呢…」
「這又打什麼關係?飄飄便飄飄羅…哪個敢有意見?」
「是、是。你大小姐說的做的,都是天底下最對的。誰都不會有意見的。」
「哼,那當然。」
之後,一片沉寂。
「喂…」
「嗯?」
「好像不太對耶…」
「哦?是麼?什麼事不對了?」
「飄飄,你──」
「瞳兒,我們打個商量,好不?」
「嗯。說來聽聽。」
「這嘛──」
「如何?」
「要是有別人在場,你可別那麼喚我喔…」
「別人──在場?那麼──喚你?我怎麼喚你了?」
「就是──嗯、嗯──飄──飄。」
「為什麼?飄飄這聽來挺好的。噢…?難不成堂堂雲飄雲少俠也會羞羞麼?」
「荒唐!」
「………」
「總之,你別那樣喚我就是了。」
「………」
「瞳兒怎麼了?幹啥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誰人欺負你了?」
「哼…」
「快嘛…趕緊說給我聽。好讓我為你出口氣。」
「還有誰──不就是你這只臭雲飄!」
「我?我──這隻?」
「你還想賴?」
「這──我沒有呀…」
「還說沒有?」
「可我真是──」
「才說要對人家著意點。卻又馬上變了個樣子。原來你都是騙瞳兒來的。」
「誰人騙你了?」
「嗚嗚…」
「好好好。你都是對的,好不?隨你這麼叫都行。你就別『假哭』了。」
「哼,這還像是那麼一回事。嘻。」
「唉…我算是服了你。用這麼明顯的『假哭』,也能逼得我投降。」
「這也沒法子。誰教本姑娘月心瞳,恰恰是你雲飄雲少俠的剋星。」
「哈。那我只有認了嘍…」
「那還用說!你早該有覺悟了罷…」
停頓了一陣之後,驀然的,「哈哈哈…」明朗的和狡黠的笑聲,織合在一起。
好一會兒,「肚子笑得好痛喔…」
「嗯、嗯。我也是。」
「喂──」
「嗯?」
「我們這樣大聲笑鬧,沒關係嗎?」
「呃…糟了。」
「怎麼?被人發現了?」
「倒不是。這麼大的風雪,只有高手級的人物,才能夠發現我們。」
「那你糟什麼糟?」
「我是在想,那潛匿著的那人,是否聽得到我們的嬉鬧?」
「聽到便又如何?」
「聽到,就能讓………有顧忌,不至於驟然侵襲大哥。」
「噢…那這有什麼好糟的?我們愈大聲,不是愈好麼?」
「或者我多慮了。以………的實力,絕對可捕捉到我們的聲息。應不至於──」
「即使這麼大的風雪?」
「這──應該沒問題罷…」
「不理了。總之,下面打得這生熱鬧。到底什麼時候,才輪我們倆出場哩?」
「別急別急。」
「啊,啊,喂!所以你剛才唱那歌的意思,就是為了讓………知道羅?」
「是。我便是要讓人『知道』我倆在此。」
「那──你還騙我說,你是唱來是為解瞳兒悶的?」
「雲飄幾時騙你了?我確然是為解你悶兒唱的──嗯,有一大半啦…」
「一大半?瞳兒該高興麼?」
「可總有為你唱的意思,對不?」
「噢?是──嗎?」
「哎,瞳兒怎地不信我?」
「人家可沒這麼說。」
「是麼?我想也是。瞳兒該是這世上最信我來的。沒錯罷?」
「你──」女子顯然有些氣煞。
「怎麼?」
「嘿…飄飄你倒也很伶牙俐齒嘛…」
「好說、好說。這可還得感謝瞳兒尊師的引領哩…」
「哼!油嘴滑舌。歌既是為我唱的,便給瞳兒唱完了。」
「哈…這有什麼問題。」
於是,歌聲飄搖於風雪之間。
「………」
宛若縷縷散散,幽懸不絕的星輝,忽明忽滅,出沒於夜的縐褶。
惆悵更惆悵。寂寥更寂寥。
風雪裡的歌,帶起一繪奇妙的圖騰──
關於武林強者爭殺霸斗的圖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