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獨孤寂心勇闖「問天樓」,燕孤鴻大挫域外聯軍的同時,一向允稱平靜的黑土,也發生一件令人想不到的事件,相當使人意外的事件。
一個本是默默無名的少年,用他那染滿血的手,推開一道修羅之門。
一道驚慄蒼天的修羅之門。
這道門的揭開,將會掀起天下的另外一場腥風血雨。
那是修羅之力釀造的結果。
「修羅冰心」。
「修羅」寒冰心。
冷極的名號,也在同一夜,震徹武林。
這個相當沉靜的夜晚。
單單這一夜,便發生三件令人血脈沸騰的生死決鬥。
「橫虹立威」。
「問天之役」。
「飛雪修羅」。
這三役合稱「寂夜三戰」。
寂寥已久的武林,又開始風雲狂湧、激浪濤蕩。
這是得聞這三件大事的人心中確切的想法。
截然不同的世界。
飛雪連天。
朵朵細雪,緩緩飄墜。
純白。
是大地惟一的妝扮。
一個寂靜蕭瑟的湖,是不小的湖。
卻有著一個非常、非常寒邪的稱號。
「修羅海」!
它,橫長零點五桑距(約等於一百五十公里),縱長一桑距(約三百公里),水波曼妙,魚蝦尚稱富足。
但湖面常有莫名氤氳旋繞著,即便是嚴冬桂臨,將湖面凍結,仍舊可見似有若無的煙氣,四處迥蕩著。
這終年不絕的煙氣,成了不祥的徵兆,便如鬼域般森冷陰恐。
當地居民稱為「修羅海」。
距「修羅海」一帕常(約三公里)處。
一座緩升的丘陵。
聚集有數百人,那是一群自號為「激驍部」的賊人。
「激驍部」。
遊走於黑土與北漠交接處的黑幫組織,以掠奪他人財物,及接受暗殺工作為業。組織大約分為三層。
最上層是部長「厄鞭」劉英禹。
其次是四隊:刑隊「冷面」王尉;奪隊「裂山斧」成初;殺隊「疾箭」孫鑫巾;智隊「曲恨解愁」蔣阜。
每隊各置有六、七十人。部長劉英禹則有百餘人,總數加起來大抵有三百多人。
劉英禹租糙的聲音響道:「這次,可是咱們大撈一筆的好機會。」
蔣阜英俊的臉上,浮現陰狠的神情:「部長,指的是……」
劉英禹邪笑道:「在『修羅海』附近,咱部下發現居有一富人家。」
頭上紮著一張虎紋巾、生性謹慎的孫鑫巾,立即問道:「這消息可正確?會不會有人要引我們出洞?」
滿臉鬍髯的成初囂笑道:「孫小子,你怕了?」
孫鑫巾變臉喝道:「成隊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成初怪笑幾聲,帶了過去。
劉英禹解圍似地道:「鑫巾不用多慮。這事是咱隊手下溜去『黑土,找樂子,於無意間發現的。據說那戶人家的居處可算是華棟偉房。內裡人俱是麗裳羅裙。並且,還有十餘個美人兒。哈!」
幾道咆哮聲揚起。於深然的黑夜裡,更添邪氣。
那是一個突兀的存在,非常突兀的存在(相對於其他人而言)。
他仍保持著相當的清靈、澈淨的眸光。
他是,「冷面」王尉。
「激驍部」中唯一可算作正派的人。
他並不似同夥人那般酷愛殺人。據說,他總愛以黑吃黑,奪的是黑錢,殺的是惡人。他的手下遊魂,從未是普通百姓。
王尉這樣的特異行為,自然不受容於「激驍部」其他隊長,連劉英禹也多有不滿。
畢竟黑吃黑,容易捲起黑道其餘人士的公憤,將來極難善了。
但王尉的武功,屬為「激驍部」第一。有許多大事,都需用他的武力鎮壓。所以,彼此間除看不對眼外,倒也不至於有明顯排擠的狀況出現。
王尉本身也明白,入了黑道,就休想有漂白的機會。
但就如他所言:「無愧於心。」
他只是堅守這個最底線的原則而已,並沒有太大的理由與正義。
這樣一個人,如何會進「激驍部」?這實在令人生疑!
據聞,他加入「激騎部」,是為報那劉英禹隨手間救了他的恩情,誰知,他一頭栽進去,從此再也出不來。
這是非常可悲的解釋。然而,也是惟一的解釋。因為他從不說明。
這次的計劃,使王尉心頭泛起一陣不適。他十分厭惡一再重複的劫奪、殺戮與貪婪。
同時,有一種危殆的感覺,自然而然湧起。
這對他而言,已是非常陌生的感覺,竟莫名地於此時燃起。
這次的行動,可能有危險,相當的危險。他想。
也好。也該是自己墜入地獄的時候。
滿手血腥的自己,越來越可厭。
下黃泉休息,是他累了,之後,惟一的期盼。
王尉於無聲的靜默裡,思考著死亡的美味。
「修羅海」!
不祥的湖。
住著一個即將,名動江湖的少年俊傑。
「激驍部」所屬,經過兩天的佈署,很快來到「修羅海」。
他們將這個大湖團團地圍住(他們自以為完滿的包圍)。
劉英禹大手一揮。
手下眾人立即快速移動,將排立在「修羅海」旁的一串美屋圍起。
劉英禹與王尉等人,則來到當中一個掛有「修羅海」書刻的匾額的房堂。
氣勢非凡的建築風格,以及獨書「修羅海」三宇的匠額,在在顯露出主人傲比天高的雄放豪氣。
這時,亮麗的燈火,由屋內透射而出,更顯輝煌與燦亮。
談笑聲油然自屋內傳出。其中交雜著一片鶯聲燕語,令人欣羨。
劉英禹醜陋的嘴歪了一歪,低喊:「給咱上。」
手下領命,正待衝入時,一聲清喝響起:「站住。」
只見一個俊朗至極,面如寒玉,形態瀟灑,年紀約在十八、十九的男子,卓立門前。
這男子全身白裳,再加以星目含煞,臉色又極之蒼白,整個人流露出一股淒厲的氣勢,使人心寒。
劉英禹不禁呆了一呆。但旋即在心中暗自咒罵,怎地自己竟會給個孺兒嚇倒!頓時殺意大起。他命令道:「宰了。」
他的部長直屬隊,當下便有人撲出。十數道人影,齊抓向那俊美少年。
少年冷哼一聲,潔白的雙手,如刃豎起,隨意一揮,千百掌影紛然飄出。
「啊!」慘哼聲連響。
撲前的人,全部倒跌回去,且當場命絕。
一招致命。致命於胸口。
他們的胸前,都被割了一道血痕,一道像是被實刀砍過的血痕。
「激驍部」一眾,幾時看過如此快絕的殺人招式,當場楞住,全不知該如何反應。
對這些以殺戮為樂的人而言,他們從未想到會有被人擊倒的一天。
所以,他們總是想出各種殘忍的酷刑,來教訓他們眼中的「懦夫」。
他們存有一種心理,那就是,欺殘弱小是天經地義的事,是屬於他們這些強者所特有的權力。
但是!他們忘了。他們忘了,或許有一天他們也會遭逢更強的嗜殺者。在那個苦劫來臨的時候,他們該如何自處呢?這樣的思索,並不存於他們的意識範圍內。
現在!
此時,正是他們體驗的時刻,用他們的身軀與血脈體驗生死的時刻,已然來到。
如果說,「激驍部」是平民口中的妖魔,那麼,現在這個年輕人,將會成為他們永難忘懷的,由地獄而來的「修羅」,一生一世都將深深地刻鏤在他們心中的狠絕修羅。
當然,向凶狠慣的他們。還未察覺到這點。
還未察覺。
「裂山斧」成初哇哇大叫:「好小子,你吃了狗膽不成?」
那少年俊俏的臉,瞬時飛滿狠酷的厲色。他一字一字沉凝地道:「你,說,什,麼?」
霎時!
場上竟驟然升起一種十分酷寒,宛若置身冰山之間的氣流。
成初張狂的氣焰,也不由地全然滅息。
少年語氣中蘊涵的殺意,竟如此厚重,厚重到令得這些手中沾滿血腥的邪徒,也不由得凜於他的沉雄氣勢下。
然而,血沒有聚河狂流,他們便不會覺悟。所以……
殺!
少年的心,滿滿的是殺機。
森冷沉重的殺機。
成初低罵一聲:「活見鬼!」又高聲咆哮:「娃兒,快叫你老子出來拜見。嘿!嘿!順便把裡面的美人兒叫出來,好讓我好生疼惜、疼惜。」
少年劍逸峻拔的眉頭,緊縮。他寒聲道:「你若再口出不遜,就休想滾回去。」言下之意,便是要成初「躺」著回去。
成初連連暴叫,聲如狼嚎。
忽然,屋內一陣吼雷似的聲音傳出:「少主,什麼事?」
「沒什麼。只是一群雜碎闖進來。」
少年不把他們當作一回事的態度,徹底地激怒「激驍部」一眾。
「激驍部」幾乎全部的人,都換上禽獸的臉,急欲前撲。
悶雷的語聲又說道:「少主,讓屬下來料理這些廢物。」說話的人,已開始移動。
但少年拒絕。他道:「不用。你好好招待客人。這些狗雜碎,我來對付就好。」
「激驍部」的人更是憤慨。他們已是按捺不住,恨不得立即上前,一刀劈翻這狂傲小徒。但他們的首領還未下令。所以,還不能動。
另一個雄勁的語聲,插入道:「寒少俠,怎的有客來訪,卻不介紹給我等認識?」
姓寒的少年,那凜如千年寒冰的目光,緩緩掃過眼前一眾。他淡逸地謝道:「依我看免了。若見著這等人,恐會擾了貴客雅興。就請諸位內裡休憩。存下馬上便來與黑老伯對飲千杯。」
那聲音豪邁笑道:「既是如此。老夫一等便先入酒室,煮熱酒,候著寒少俠開懷。」
一番應對後,寒姓少年寒星似的眼眸,射出一道厲芒,冷硬道:「你們的意圖為何?」
孫鑫巾拍箭筒,道:「取你性命嘍!」
寒姓少年撇了撇嘴:「既然你們來到此處,自然就不能令你們空手而回。你們這群渣滓,準備烙下本人的死亡印記!我倒要看看,爾等能有幾人存活?」少年完全無視於敵多己寡的劣勢,還一再挑釁著。
少年頓了頓後,又道:「往死亡的屠戮之前,你們理應知道,是誰送你們下地獄的。記住了!我是,寒冰心。『修羅』寒冰心。好好牢記!因為,這名號將會讓你們永生難忘,直到死滅的終點,亦抹拭不掉。」
寒冰心話一說完,身形立即展開。
一股凌厲的殺氣盛極、淒極地狂襲全場。
「激驍部」彷彿見到了從地獄暴衝出來的修羅。
寒氣異常龐大地充盈著,令人心驚。
「殺!」
彷彿要消去內心恐懼似的,宛若由陰暗角落發出的悶吼。
成初狂吼衝前。
「奪隊」隊員也隨著撲向寒冰心。
飛躍中的寒冰心,那冷漠無情的笑意,浮掛於臉。
他眸裡煞氣滿佈,瘦長的身子,好似不受天地常規的束縛,於空中任意自在地飛騰、彈跳。
他那修長白皙的雙手,駢掌如刃,灑出,帶著一陣陣的激嘯,奔往面他面來的倒霉鬼。
慘嚎聲大起。
「奪隊」部眾四散跌開。
迎面來的成初大斧揚起,砍下,化作一道鐵練,氣勢狂猛,直劈寒冰心。
寒冰心右掌蕩起,波浪似地飛襲成初,一片掌幕登時升起,抵住勁狂的裂山斧。
寒冰心左手隨即探出,由掌幕中溜出,一道狂飄竄起,猛然印往成初。
成初駭極回斧。他雙手握緊大斧,淬然間,只來得及以斧面迎抵那奪命一掌。
「呼!」
氣勁交擊聲大響。
成初大斧堪堪擋住寒冰心驚人的真氣爆發,但他那賴以生存的大斧,卻也凹進一個可怕的雕鏤似的掌形。
正暗自慶幸逃過一命的成初,忽然面色大變,驚駭欲絕。
因為一道冰冷的笑意,緩緩,緩緩地攀上寒冰心的嘴頰。
一種極度不祥的預感,泛滿成初的心頭。
快退!是成初膽喪下惟一升起的念頭。
但就在成初腳往後急錯開一步之際,不幸地!他的預感果然成真。
寒冰心空著的右手,由下往上倏升!再一個翻折,猶若一條肆橫天際的銀龍,驀然直衝大地的刺往成初。
那正是寒冰心的絕命招式:「修羅九絕」的第一式「鬼界迷」。
「呀!」一聲嘶嚎,倏起即沒。
成初後撤的勢子,再加上寒冰心的掌勁,更是一退不可收拾,他整個人拋跌倒飛,一如斷線紙鳶地墜向遠處。
「碰!」
沒有生命跡象的仆倒聲飄起。
成初適才兀自張狂的大臉的眉心,有著一條紅絲,鮮明地烙印。
「噗!」
碎塊聲起,紅絲處開始蹦裂,漸漸地,變成一大口傷痕。
血泉,噴出。
濃烈的血腥味,飛盈全場,令人間之欲嘔。
寒冰心翻身落地。他冷寒著臉,面無表情地望著眼前諸人,真如從地獄奔出,來到人界復仇的修羅一般。
頓時,現場一片滯凝的氣氛。
狠絕辣絕快絕的殺人!
這才是殺人。真正的殺人。
於那一刻,許多「激驍部」的人心中,都掠過同樣的想法。他們的心,宛若侵人冰心裡,一陣一陣地發寒著。
方纔,霎時間的一輪拼戰,「奪隊」便少了包括成初在內的五十餘人。
寒冰心下手之快、之辣、之烈,簡直是「激驍部」這些號稱嗜殺者的千百倍強。
「激驍部」首度嘗到,驚駭的恐慌與被殘的痛楚。
在他們而言,傷害別人總是愉快的。他們沒有殘人人反殘的觀念。
這也是普遍存在於武林的價值觀。所以,武林紛爭永難平息。
血,從未停止,流!
「好狠!……」
「妖怪!……」
「瘋了!這小子殺人殺瘋了!……」
不知道是誰,喊出這樣的字句。一時間,「激驍部」的人,紛紛咒罵著寒冰心的殘忍辣手。
他們似乎忘了,他們也曾經如此;甚至更凶殘的殺害他人。他們好像真的忘了?
他們總是以團體,對付弱小人寡。理所當然,他們通常如此認為。
他們欺弒他人是天理,那是合理的求生活動。
然而,由另外一面看來,以雷霆千鈞之勢壓倒他們的強人,卻十分不合理地被視為妖、視為魔、視為鬼。
這實在詭異得使人忍不住發噱。
但那樣的想,卻是事實,普遍存在的事實。
那不僅僅是「激驍部」的想法。就連其他的武林人土,也大多作如斯想。
所以,獨來獨往的人,並不見容於武林。
即使是如燕孤鴻這等高手,也是相同。
江湖人對那些孤單來去的超級強者,總是抱著一種敬畏的心理,和只要殺了他們就能成名,而不必拘於任何形式的奇怪心態。
死,是恐怖的!
對許多會武的人而言,死亡依然具備絕對的魔囂霸力。
但那只會發生於廢人的身上,「絕」不會威脅到勇敢、無敵的他們。
而像寒冰心這樣的強人,卻因為殺他們的手段過快過狠,就憑空被冠上一個嗜殺者的稱號。
真是諷刺啊!
殺人的人,反而不准他人殺人。
寒冰心冷冷笑著。他全不在意「激驍部」一眾對他的評論。因為他很清楚,今日若換成是他武藝不佳,眼前這些眼露懼光的敗類,絕不會比他更客氣更收斂的。
他太明白,這些人口中的妖怪與瘋狂,都只是一種遮掩他們害怕的借口與掩飾。他們己陷入深深的恐駭裡。
但殘殺的凶性,以及關於色與財的貪婪,很快便會壓過那瞬間被釋放的一縷懼意。他們很快便會殺將過來。寒冰心知道。
於是,真如寒冰心所料的,「激驍部」已開始準備另一波的攻勢。
另一波更強更猛更血腥的攻勢!
「曲恨解仇」蔣阜取出一根鐵製大筆。他強力催勁,預備作一生死博鬥。
孫鑫巾緊握著他的「飛弓」。他背後的箭筒,隱隱顫動著,那顯示出他已急聚他的真氣,他預備要全力一博。
劉英禹衣袍,無風自動。他的兩眼,射出森森的凶光。
其餘的部眾,雖厲氣稍減,但彼此一瞧,見身旁還有兩百多的同伴,及武藝高強的部長、隊長時,也就重新摩拳擦掌,預備要圍死寒冰心。
惟有一人,沒有任何動作。
那人是,「冷面」王尉。「激驍部」裡,只有他依舊毫無所動。
他只是神色古怪地望著現場。
那是一種很難說清楚,既像苦澀,卻又歡欣的古怪神情。
寒冰心一眼便注意到王尉。他很訝異於王尉眼中的清澈,以及那臉上滿滿的悲欣交集。
嗯。有意思。寒冰心已經對王尉產生興趣。
寒冰心環看四周,他們已快準備好。沒有必要讓他們先出手。寒冰心決意一下,身形立動。他一聲厲嘯,逕沖九霄。
隨著嘯聲的飄揚,寒冰心的人,亦飛掠出去。
第二次的殺戮,隨即展開。
孫鑫巾絕快地搭箭、彈弓,飆出六箭,一箭接著一箭,緊湊、幾無空縫地射往前衝的寒冰心。
劉英禹矮身,轉體,縛在腰側的成名兵器「厄鞭」,如毒蛇般跳出,於空中圈了三圈,套往寒冰心。
蔣阜大筆一劃,揮出他的著名技藝「亂風掃」筆法,數十道筆影,立刻飛起,捲往寒冰心。
寒冰心卻驟然落地。他右足獨立,左腿一伸一彈,掃開劉英禹厄鞭,復又做一個大翻旋,藉著蹴住厄鞭的力道,奇絕地蕩起,身形停頓於半空。
是以,孫、蔣兩人的攻擊,都很自然的落空。
寒冰心對於時間的掌握,沒有分毫的浪費。他的軀體,一止於虛無空間,他便右腳飛起,直踹劉英禹頰面。
劉英禹速退,厄鞭疾抽回身,一逸又出。劉英禹猛注真氣,貫入厄鞭,厄鞭鞭梢翹起,悄悄點向寒冰心背脊。
孫鑫巾一轉一蹲,箭連珠再射出。他這次一下便射出十八箭,乃是他自創的奪魂招式「十八追」。
寒冰心慎地察覺他的背後氣流發生異動。他聲冷哼,收腿,同時憑空一翻折,避開劉英禹厄鞭。接著,他右手彈出,點到鞭梢,厄鞭受寒冰心真氣催發,反撲劉英禹。
此時,孫鑫巾的十八箭已到。
寒冰心不慌不忙,他收手、扭腰,讓過十八箭,隨即左足跳出,輕佻第十八箭。
受寒冰心勁力踢發的第十八箭的箭尖,驀地向前飛去,恰恰頂到十七箭箭尾,繼兩一箭尖抵一箭尾的,連續十八箭加速標往前方。
陡地!連結的十八箭,於虛空陡然定止。
正當人人驚疑時,鳴鏑聲響,十八箭霍然散亂射落。
猝不及防間,「激驍部」眾,登時又傷了三十餘人。
劉英禹則在自己的兵器反撲下,鬧了個手忙腳亂,暴跳連連。
寒冰心飄下,安然著地。
倏地,一道陰風襲來。原來是蔣阜偷空,掃出一筆。
寒冰心頭也不回,左足往後一挑,正中筆尖。
排山倒海的凌厲勁氣,一瞬間摧發開來。
咬牙強撐住寒冰心掌大的蔣阜,一個踉蹌,立足不穩。他搖搖晃晃地跌往一旁。
寒冰心身形疾起,弓背退往蔣阜。
蔣阜大駭。他勉強站穩,吸氣,兩手握紹,怒喝出擊。
寒冰心右掌後拍,層層掌勁,浪翻潮湧,蕩往蔣阜。
而他的左掌,則虛印於天。
這即是「修羅九絕」第四招「渾沌變」的起手式。
蔣阜竭盡全身真氣,才勉強擋住那一掌裡蘊有的寒冰心一道強過一道如浪濤湧生不竭般的氣勁。
蔣阜正暗呼出一口氣時,赫然看到寒冰心冷霜似的雙眸,忽爾一亮。
亮得令人心凜。亮得令人心冰。亮得令人心痛。
卻原來,不知何時,寒冰心已轉過身來。
蔣阜驚駭欲絕,還來不及有所反應時,寒冰心方才虛擊的左掌,竟在空中劃過道弧線,氣勁不弱反加強地隨著寒冰心的轉動,襲向蔣阜。
這便是「渾沌變」的詭妙之處。
原本背後出掌,已是很出人意料之外。那知,寒冰心竟還能將虛發的掌氣,作一大迴旋,一氣呵成地,不減其勢地,撲往敵人。這就更使人驚異不已,自然也就更防不勝防。
高手過招,勝敗成負,常在一線之間。
所以,蔣阜的失誤,只有付出代價,最昂貴的代價。
那就是,死神的造訪與生命的驟逝。
一個慘嗥,發出半聲,便即終止。
蔣阜昔日那凶厲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下來,換為無神、死魚般的眼色。
四大隊長,又一人掛終。
「鏗鐺!」大筆落地。
寒冰心腳足不停,又往他人殺去,僅留下胸膛凹裂的蔣阜,緩緩跌墜於雪盈的大地。
雪染血。
血滲紅。
紅透身。
身滅亡。
亡即死。
瞬息裡的變化,竟如斯之巨。
兀自手忙腳亂的劉英禹,萬料不到,在他設法穩住厄鞭時,又已喪失一個得力助手。好不容易,他穩住了陣腳,卻看到寒冰心正從亂兵中殺將過來。
寒冰心所到處,莫不帶起一片血雨。
「激驍部」眾,連連受創於他的厲招下。
眾人看著寒冰心那宛如千年寒巖的俊臉,越發覺得驚心駭魄。
寒冰心已撲到劉英禹身前。
劉英禹狂叫一聲,厄鞭急速揮動,幻起百千鞭影,恰如它的招名「千蛇出洞」一般,便若群蛇出籠般地直噬寒冰心。
一旁的孫鑫巾也未閒著,又是十三箭隔空射出。
寒冰心冷笑。他單手深出,劈掌奪過厄鞭的前端。隨後,他催勁破入厄鞭。
劉英禹心想:「要拼真氣?哈!這乳臭未乾的小子,不過是靠著招式精妙,僥倖贏得成初等人。如今,他卻不知天高地厚,竟想與我比拚真氣。哼哼!真不知死活。」
劉英禹體內數十年精修的真氣,狂瀉而出,毫不保留地注入厄鞭,襲向另一頭的寒冰心。他務求盡速除去眼前這可惡的小鬼。
兩人的真氣,交擊於厄鞭中央,相互激盪下,厄鞭立即被撐個蹦直。
不久後,劉英禹叫苦連天。
原來,寒冰心的真氣,竟猶如利錐,長驅直入,深深地嵌進劉英禹的體內。劉英禹在真氣的比鬥中,失地連連,根本難以抗衡寒冰心。
但這時,劉英禹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喜悅。
寒冰心看在眼裡。他瞭然於胸。
因為,孫鑫巾的十三箭已至。
寒冰心嘲諷似地撇一撇嘴。他蹬地,跳起。
橫排一列的十三箭,由他腳下,飛了過去。
接著寒冰心右手猛圈,被他握在手上的厄鞭鞭稍也跟著劃圓,漩渦似的氣流,隨厄鞭逆上,反彈劉英禹。
劉英禹虎口狂震,掌握不住,厄鞭脫手。
寒冰心旋身拉鞭,厄鞭隨著疾掌一弧,又一個甩動,挾帶氣勁,掃飛十三箭,且餘勁不衰地,鞭柄猛然穿過猶愕然呆立於原地的劉英禹的身體。
劉英禹瞪眼,望著破體而過的厄鞭。
他瞪大著眼,不能置信地看著。
「噗。」
劉英禹口中鮮血暴吐,倒地。
他兩眼大大睜著,死不瞑日。
這時,驚恐徹底征服在場諸人的勇力。
余剩一半人數不到的「激驍部」眾,個個口定目呆,互相覷望。
寒冰心撤手,放鞭。他腳沾地又起,再縱往孫鑫巾。
孫鑫巾駭極。他抽出筒中最後三箭,施出「救命三箭」,三隻形狀異於平常的箭,急射寒冰心。
寒冰心瞧著眼前那軌跡下甚穩定的三箭,他的眸裡,顯然有些疑惑。
倏地,三箭箭端俱自蹦開,飛出無數小箭。
寒冰心朗目厲芒狂閃。他雙腳猛地下壓,急速落地,恰好小箭呈網狀襲至。他一個大仰身,避過由頭上飛過的箭群。再一個躺身,背伏於地。
他擰腰彈起,頭下腳上,兩腳腳尖,準確快捷地夾住箭群末端的一枝落單小箭。
接著於浮空間一個直身,風車般轉了一圈。兩膝一彎,人弓起,再一個拉體,兩腳蹦挺。
寒冰心雙腳一錯,一扭,小箭強力射出,刺往正帶頭鼠竄的孫鑫巾。
不知性命己岌岌可危的孫鑫巾,使出渾身吃奶的力氣,拚死奔逃。
就在小箭快要啄入孫鑫巾背內時,他終於察覺利風襲體。
孫鑫巾回頭一望,頓時魂飛魄散,不知人間何世。
因為,箭,已迫在眉睫!
忽地。
一隻蒼白的大手,探了出來,輕輕鬆鬆接過小箭,解了孫鑫巾的危機。
原來是一直未曾出手的「冷面」王尉。
是他。
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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