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荒道,紅雲幫總壇又近在里餘,羅成擔心的就怕天星宮主提早知道雲大娘的消息,故看清對方竟是女子,雖衣著不像天星宮人物,也提起了警惕之心,沉聲道:「你是誰?」 
黑衣蒙面女子卻一言不發,向羅成招了招手,轉身向一片林中逸去。 
這種詭秘的行動,使得羅成好奇之心大起,提起真元,就向蒙面女子追去。 
穿過一片樹林,竟見一座孤零零的茅屋,屋中燈火螢然,那女子已站在門口等候。 
相距三尺,羅成飄然停步,沉聲道:「弓俄來此,有何指教!」 
蒙面女子舉手輕輕揭開臉上蒙巾,露出秀美端莊的臉蛋,柔聲呼了一聲:「成兒!」「啊!媽……」羅成大叫一聲,向前撲去,他想不到竟是自己朝夕夢思的母親,心情激動地撲到母親身前,抱住膝蓋,高興得流起淚來。 
羅夫人也緊緊抱住羅成,半晌,才道:「成兒,進屋再談吧!」 
羅成這才站起來,偕同母親進入茅屋,目光一掃,見只有一床一桌及幾把竹椅,佈置簡陋,彷彿是農家貧戶,不由問道:「娘,你怎會在此地?」 
羅夫人道:「我是暗跟三環先生莫於道到此,租賃了這間小屋……」 
一聞此言,頓時大怔,羅成急急道:「莫賊在什麼地方。」 
羅夫人訝道:「你自紅雲幫中出來,難道不知道?」 
「奇怪!」羅成愕然道:「賈幫主告訴我已很久未聞莫賊消息,怎麼會在紅雲幫中。」 
羅夫人歎道:「我們羅家如今一蹶不振,風吹雲散,他怎會與你講真話。」 
「不,娘,以賈幫主剛才與兒談話的神態口氣。」羅成沉吟道:「可能他也不知道莫賊已經潛入。」 
羅夫人頷首道:「這話也不無道理,他可能還不知道如今的正義幫主就是『三環先生』莫於道。」 
羅成心頭大震,倏然起立道:「娘,你說正義幫主『賽諸葛』尚子義,就是莫賊!」 
羅夫人道:「成兒,你難道還不知道?」 
「娘,我一直在查探莫賊蹤跡,怎麼也想不到『賽諸葛』與莫賊竟是一人!」 
羅夫人道:「這就是他奸滑高明的地方!但我早晚要找個機會當眾揭穿他的假面具!」 
「但是『賽諸葛』確有其人,這人又到那裡去了?」 
「那就要問莫於道本人了,若無把握,他也不敢公開偽裝「賽諸葛」在江湖上出現。」 
「對……」羅成說到這裡,倏頓腳道:「糟了……」 
說著,轉身就欲出門。 
「且慢!成兒,到底什麼事?」 
「娘,我剛才還送『賽諸葛』的夫人到紅雲幫,本意是讓他們夫妻團聚,豈知這位『賽諸葛』是假的,這一來豈不送羊入虎口,反而害了人家!」 
羅夫人道:「時刻尚早,你不要衝動,若是打草驚蛇,反而不好。」 
羅成急道:「可是莫賊若為了防止別人揭穿他偽裝面目,對『賽諸葛』夫人暗下殺手,這豈不糟了。」 
羅夫人道:「聽你口氣,那位賽諸葛夫人與你關係不淺,她是誰?」 
「她不但是孩兒的恩人,而且娘也認識,就是天星宮中敬事堂堂主雲大娘。」 
「啊!」羅夫人驚呼而起。一原來是雲姐,她難道脫離天星宮了?」 
「是孩兒花了無數口舌,勸她離開的,若她有個三長兩短,我何以向她女兒交待!」 
「的確耽誤不得,娘陪你一起去!」 
母子二人立刻離開了茅屋,向紅雲幫總壇飛掠而去。 
自羅成與「笑面財神」賈不為退出那間三進院客房後,房中倏變得靜默起來。 
雲娘靜靜望著正義幫主,後者也呆呆地盯視著前者—語不發。 
在雲娘來說是久別重逢,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昔年鍾情,一夕纏綿珠胎暗結,千辛萬苦地把香雲撫養長大,每日面對女兒,何嘗不思念他,但形格勢禁,環境睽閡,原以為今生一世再難相晤,豈知二十年恍眼即過,如今又重逢,撫今思昔,恍如一夢。 
疑是幻夢,眼前情境卻是真實,眼前的人,左圖重瞳隱現,正是二十年魂縈的丈夫。只可惜臉上蒙巾,猶如一堵白色的牆,使她覺得相隔咫尺,仍似從前一樣的遙遠。 
不過她的心靈是充實的,也許是幸福的感覺驟然塞得滿滿地,以致滿腔欲傾訴的情愫,不知用什麼話表達。 
可是在正義幫主的心裡卻完全不同,他自知是冒牌貨,是以不敢輕易開口,唯恐露出破綻,啟人疑竇。 
暗中卻咬牙切齒地恨著羅成,覺得羅成這一招太絕,居然帶來一個諸葛夫人想充作魯仲連。 
若這個女人只是普通女人,他正義幫主早已上前一掌了結再說。但這女人卻是天星宮中的頂尖一流高手,若是一擊不中,情勢會變糟,是以心中雖躍躍欲動,卻又不敢冒然出手。 
想起自己與瓊娘昔日一段情孽,變遷至今,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想先絕羅家之後,再逼瓊娘就範。開始按計步步實施,倒也順順利利,但自香芸出現,自己一心想利用,反而失敗後,情勢卻漸漸逆轉,就變得礙手礙腳起來。當初不如殺了香芸,或許還不會讓瓊娘脫逃,變成今日局面。 
當斷不斷,自貽勝契,「三環先生」莫於道此刻心中是又悔又恨,面對雲大娘,不知該如何下殺手。 
二人心中各有所思,在局外人看,情人久別重逢,無聲勝似有聲,可是誰又知道這二人之間,危機洶湧,雲大娘身處死亡邊緣,尚自不覺。 
靜默終於打破了,是雲大娘先開口:「子義,二十年來你好嗎?」 
雖是普普通通的一句問候,但語聲中充沛了甜情蜜意。 
「三環先生」莫於道微微頷首,輕輕道:「你也好。」 
雲大娘倏淚水盈眶,心情有點激動,道:「子義,你為什麼要蒙面巾?」「呃!我……只是為了自身安全。」天星宮主再履江湖,這的確需要顧慮,雲大娘情不自禁地點點頭,道:「可是二十年不見,你不能取下面巾,讓我仔細的看看你嗎?」「三環先生」莫於道想了一想,終於取下臉上蒙巾,現出三綹青須與清秀臉龐!雲大娘癡迷地注視著,含淚笑道:「你還是老樣子,絲毫未顯得老,想必武功更加精進了。」 
「三環先生」微微一笑,道:「你也一樣!」 
雲大娘移步走近,依近「三環先生」胸前,道:「我們以後再也不會離開了,假如香芸在這裡,她不知會多高興!」 
「三環先生」輕輕擁著她,鼻聞幽香,心中倏起淫念,他覺得雲大娘的容貌並不比瓊娘差,若能一沾雨露,在床上想必另有一番情趣,他漸漸用力拖緊雲大娘,心猿意馬起來,口中曼應道:「這丫頭野得很,如今我也不知道她在何處!」 
「她在峨嵋!」雲大娘被「三環先生」一抱,心中充滿了溫暖,笑道:「芸丫頭野,還不是你慣的。」 
「嗯,雲娘,你這次脫離天星宮,天星宮主知道嗎!」 
「此刻可能還不知道,不過我們不必太擔心,羅少俠得了冷家萬象心法,天星宮已不足威脅我們安全。」 
這對「三環先生」來說,又是得到一樁寶貴的消息,他暗暗忖道:「難怪自己新練成的陰陽真經奇學竟奈何不了她!」 
門口倏響起一陣卜卜敲門聲,雲娘忙輕輕推開「三環先生」,雙頰泛起二朵紅雲,只見一名大漢,掌燈而入,把燈放在桌上,哈腰道:「敝幫幫主已在大廳設下酒宴,恭請二位入席。「回覆賈幫主,稍待片刻就去。」「三環先生」說完揮揮手。那名紅雲幫徒應聲躬身而退。 
雲娘臉上紅潮未褪,含羞道:「咱們光顧說話,渾不覺天色已黑,賈幫主即已設宴,我們就快些去吧!」 
「三環先生」卻靜立未動。他生平心機沉沉,經掌燈幫徒一打擾,淫念消散,機心遂起,想起自己面目可變,身軀構造,卻無法掩飾,若在床上露出馬腳,豈不就變起肘腋。羅成未定,屆時內外遭敵,等於自掘墳墓。 
這一想,立刻改變了主意,也想出了毒計。 
雲娘見他呆呆沉思,不由問道:「子義,你在想什麼心事?」 
「三環先生」道:「我在想你脫離天星宮後,天星宮主早晚會發覺,故而還是不要公開露面的好。」 
輕輕一番話,把自己機心掩飾過去,卻說得雲娘怦然心動。 
「三環先生」接著問道:「天星宮主現在駐腳何處?」 
雲娘回答道:「洛陽城外大悲庵中。」 
「三環先生」點點頭,手指陡然飛出,點了雲娘軟麻二穴! 
變生意外,雲大娘毫無防範,頓時摔倒地上,她大驚失色道:「子義你……」 
「三環先生」嘿嘿冷笑道:「雲娘,我並非『賽諸葛』尚子義,你的丈夫十年前就死在我三環之下,如今屍骨怕不都已變成泥土了。」 
雲大娘如遭雷擊,神容大變,抖聲淒厲道:「你是誰,為什麼要殺他!」 
「三環先生」冷冷一笑,道:「這些你都不必問了,只怪羅成無緣無故把你送上死路,倒使莫某有了妙計!」 
話說完,一掌就向雲大娘心窩印去。 
紅雲幫主大廳上擺著一桌山珍海味,紅雲幫主「笑面財神」賈不為正在來回踱步二旁站著手下六位堂主,他們正在等候正義幫主入席。 
廳中神案上一對紅燭高燃,正中掛著紅幔喜幛,佈置得喜氣洋洋。可是「笑面財神」久候正義幫主不至,不由心煩,叫道:「來人啊!再去催一次!」 
引客堂堂主卻接口道:「幫主,依屬下之見,還是再等候片刻吧!想尚幫主與夫人初次重逢,必定卿卿我我,有許多情話傾訴,再去催豈不是擾亂了人家情話!」 
這番話說得眾人哄堂大笑,「笑面財神」也不禁莞爾會意,那知正義幫主卻已匆匆走出大廳,他臉上依然蒙著面巾。 
「笑面財神」一見雲大娘並沒有跟著出來,不由問道:「尊夫人呢?」 
「三環先生」目光一掃,不答所問,卻問道:「羅成呢?」「笑面財神」回答道:「他已經離去!」三環先生目光倏如電芒一閃,厲聲道:「該死,我不是請賈兄看住他嗎?」此言一出,廳中所有紅雲幫高手的笑容齊都消失,「笑面財神」更是愕然,弄不懂是怎麼回事?「三環先生」目光一掃又道:「我奉告各位,拙荊已經死了!」「笑面財神」神色大震,接口道:「剛才不是還好好與你在說話嗎?怎麼倏然間死了?」「三環先生」冷冷道:「我正想問問羅成小子,可惜賈兄卻把他放了!」「笑面財神」臉色又是一變,道:「我……」不等他說下去,「三環先生」已搖搖手道:「我自然不能怪賈兄,但你可知道貴幫如今又大禍臨頭?」「笑面財神」已被「三環先生」說得糊糊塗塗,不由問道:「尚幫主是指何而言?」「三環先生」道:「拙荊是天星宮中人,如今卻死在貴幫總壇,這消息如被天星宮得悉,賈兄請想想,將有什麼後果?」「笑面財神」神色一變,方寸大亂,急急道:「尚幫主千萬出個主意,賈某自當封鎖這件消息,不使外洩!」「三環先生」冷冷道:「人口難塞,不過主意我倒有一個,只是請賈兄必須聽我吩咐!」「這個自然。」「附耳過來!」「笑面財神」立刻上前,「三環先生」低聲在「笑面財神」耳旁叮囑起來! 
也就在這時候,三進院臨空降落二條人影,現出羅成母子二人。 
羅夫人飄落院中,低聲問道:「成兒,雲大娘在什麼地方!」 
羅成一指靠西三間房屋,道:「孩兒送她來時,就在那屋中與莫賊見面,燈火還亮著,不妨先去看看!」 
母子二人輕輕掠落門邊,傾耳一聽,毫無聲息,輕輕推門而入,房中果然沒有人,但那口棺木卻還放著。羅夫人詫聲道:「這不是你帶來的那口棺木嗎?怎麼不見人呢?」羅成搖搖頭,道:「可能與莫戚一起上了別處,不過孩兒相信他們還不會離開紅雲幫。」羅夫人喃喃道:「奇怪……」「娘奇怪什麼事?」莫於道與雲大娘既然離開了此地,紅雲幫為什麼不把這口棺木抬走?」羅夫說著已走近棺木,輕輕一掀棺蓋,目光一瞬,突然輕輕驚叫起來:「棺中有人!」羅成一震,急忙跨前一步,把棺蓋整個移開,赫然見雲大娘躺在棺木中,一對眼睛依然張著,可是目光卻空洞得可怕,身軀也一動不動。「大娘!」羅成心神俱顫地輕輕喚了一聲。 
羅夫人伸手在雲娘臉上晃了一晃,一歎道:「已經死了!」 
羅成心神俱震,臉色大變! 
雲大娘所以敢脫離天星宮主,來到紅雲幫,完全是接受了自己的說詞慫恿,而自已一片善意,反而造成這般悲慘的結局,豈非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可惡!可恨!」羅成憤憤然吐出這四個字,轉身就欲向房外衝去。 
「且慢!」羅夫人輕聲道:「你要幹什麼?」 
羅成血脈賁張,咬牙切齒地道:「我要去找莫賊,今天非宰了他不可!」 
「不要衝動!」羅夫人低喝道:「事已如此,恨也無用,你先回過身去,我要先查驗雲娘傷處。」 
母親這麼說,羅成自然不能不聽,只能強抑心頭怒火,靜靜轉過身去,只聽到身後一陣衣衫悉蟀之聲,接著聽到母親輕歎一聲,道:「雲娘已被內家真力,震斷心脈……」羅成接口道:「以雲大娘一身功力,若非無備,怎會被人震斃,孩兒愈想愈恨……」話聲未落,陡聽到母親驚咦了一身道:「雲娘心頭有餘溫,可能還有救!」 
一聽有救,羅成顧不得禮數,正想轉身望望,倏聽到屋外隱隱有一陣步履之聲,自遠而近。「娘!有人來了!」羅夫人疾速道:「你快出去應付他們一陣,若非莫於道本人,對雲娘之死別提一字,我要把雲娘偷出去!」羅成立刻衝出房外,屋中燈火倏然而滅,他展動身形向腳步聲迎去。只見「笑面財神」帶著五六名手下大步而來,後者倏見羅成臉泛殺氣,在迴廊中迎面掠至,不由一怔,停住腳步,道:「想不到羅少俠去而復回。」羅成一哼問道:「正義幫主與雲大娘呢?」「笑面財神」冷冷道:「尚幫主有急事已經離開,至於尚夫人,嘿嘿,那得問少俠自己了。」羅成厲聲道:「賈幫主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實面財神」狂笑道:「你用什麼手段殺了尚夫人自己應該清楚,何必問我!」羅成聞言大怒道:「放屁!」 
「笑面財神」又是一陣大笑,可是他身後一干幫徒知道幫主笑聲愈響,心中殺機愈盛。果然,笑聲一落,「笑面財神」已揮手道:「弟兄們,上!」刷!刷!刷!七名幫徒立刻向前撲去,掣出兵器,把羅成團團圍住。羅成冷冷笑道:「幫主翻臉翻得真快!」「笑面財神」依舊笑意盈然道:「本幫主素仰少俠為人,但你暗算尚夫人之舉,卻做得太絕,依江湖規矩,你與正義幫主縱有天大仇恨,也不該對付一個女流,作為報復,如此做實在令人齒冷!」 
羅成正自怒火填胸,想不到被人倒咬一口,開口正想駁斥,倏又閉口不言,他想起雲大娘被母親搬走,辯到頭來,豈不反讓對方發現屍體失蹤,此念一轉,覺得對方可能也被莫於道蒙在鼓裡,自己又何必多事耽擱!於是鼻中一哼,身形陡起,騰上屋頂,飛掠離去。 
「笑面財神」知道羅成的份量,追上去也討不了好,於是對手下喝道:「自現在起,你們看守三進院那間客房,任何人不准接近那口棺木。」 
他怎知道棺中屍體已經失蹤,看守一口空棺又有何用? 
洛陽城外的大悲庵坐落於關林附近,四周竹林圍繞,景色秀美而寧靜。 
這幾天,大悲庵寄居了一位大施主,僕從如雲,出手之豪,使得大悲庵主持每日笑逐顏開,命庵中十餘女尼侍候得無微不至。 
其實被大悲庵看成名門閨秀的財主,就是威懾江湖,天下武林側目的天星宮主。 
整個後庵,包括主持的靜室,都變成了天星宮主的洛陽行宮。 
此刻,在靜室中,艷麗無比,年華不過雙十的天星宮主正坐在椅中,黛眉輕蹙,顯出滿腔心事。 
二旁的二位侍者,八大院主皆靜靜地站著,她們目光卻是偷偷觀視宮主臉色。 
天色已過午時,靜室垂簾倏啟,彩雲走進來,肅身道:「啟稟宮主,行囊已整,請示幾時起程!」天星宮主道:「今天不走了,我們再候雲堂主一天!」彩雲也是一名外宮堂主,但比起屋中請人,身份相差太遠,聞言愕了一愕,不敢多問,應了一聲是,恭敬退出。 
天星宮主目光一掃,道:「約好在此相會,然而我們在此已等候五天,仍未見雲堂主影蹤,爾等看是否出了什麼意外?」話聲方落,室外陡起一陣嬌叱道:「什麼人擅闖後庵!」發話的分明是屋外職司警戒的女弟子。天星宮主怔了一怔,還沒有說話,一個男人聲音已在院中響起:「聞天星宮主仙駕駐此,武林末學莫於道特來投止,請姑娘通報。」天星宮主道:「傳他進來。」瑤光侍者立刻走到門口,傳達命令,頃刻「三環先生」莫於道進入,他依然是戴著「賽諸葛」尚子義的人皮面具,看去頗有風儀。天星宮主冷冷地望著他拱手如儀後,道:「你有何事要見我?」「三環先生」初睹絕色,心中砰然而動,回答道:「江湖傳言宮主再履江湖,為的是追捕一干逃出宮外的武林高手,莫某昔日也是苦力堂中苦回,素知宮主威儀,自覺終日東避西躲,不是辦法,故來自投!」 
天星宮主目光一閃,道:「明知本宮追回苦口必定嚴厲懲處,你竟還敢來自首,倒是個奇人,莫非你不懷好心,另有詭謀!」「三環先生」莫於道大笑道:「宮主是多猜疑了,莫某思量自行投止,客主諒必令人寬容優待!」天星宮主冷冷道:「你希望本宮如何寬容?什麼優待?」「三環先生」道:「宮主再履江湖,必具雄心大志,若容莫某在座前效勞,三年以內,中原武林,將皆是宮主裙下之臣。」 
天星宮主道:「沒有你,本宮難道就辦不到了嗎?」 
「三環先生」此來早已胸有成竹,聞言哈哈一笑道:「縱然辦得到,結局將完全不同,臣服宮主裙下者只有死人。」 
天星宮主道:「就如你所言,本宮規律,只收女子不容男人,又能奈何?」 
「哈……宮主此言差矣,凡事拘束成規,豈能成大事,規律是人定的,為應時宜,那有不能更改之理?宮主為光大天星宮門楣,縱然改了行人造律,歷代天星宮主英靈諒也不會責怪。」天星宮主冷冷道:「話雖不錯,但我怎知道你心中所謀,是忠誠抑是奸詐!」「三環先生」大笑道:「這太簡單了!」天星宮主道:「人心難測,你倒說分辨簡單,不妨表白試試!」「三環先生」道:「欲觀其心,先觀其行,這是察人觀心不易之理,宮主以為然否?」「不錯。一故而莫某此來,也帶來了二件重要消息,而且這二件消息都與宮主有關!」「你先說第一件。」「天下第一幫奉羅家小子之命,已傳檄天下,號召武林對抗天星宮!」「哼!憑那些老而不朽之徒?」「宮主雖看不起『滄浪神刀』等人,但切莫輕視羅家小子一身功力!聞其已得冷家『萬象心法』真傳,據江湖傳言,這萬象心法正是天星學之剋星。」 
天星宮主口中倏響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笑聲充滿了不屑之意。 
「三環先生」一怔,他覺得天星宮主的笑容,猶如百花怒放,看得心曳神搖,不禁暗暗忖道:若能有此美女相伴,也不枉人生一場! 
天星宮主笑畢道:「你把羅家小兒看得太嚴重了,可知他卻是本宮手下敗將,掌下遊魂?至於江湖傳言萬象心法是天星宮武學的剋星,已是過時之見,本宮這番再履江湖,正要鬥鬥冷家的萬象心法!」 
「宮主太輕視羅家小子了!」「三環先生」淡淡一笑道:「那小子昔日雖曾敗在宮主掌下,然以莫某十天前與他相搏時觀察,再度遭遏,焉知宮主不會敗在他手下!」 
「你與他動過手?勝敗如何?」 
「交手一招,未分優劣!」 
天星宮主美目瞪大,冷笑道:「哦!說來說去,原來是兜著圈子自抬身價,你何不直截了當地說本宮主武功還不如你!」 
「三環先生」忙拱手道:「莫某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有這種想法,但莫某斗膽,還是要請宮主賜答一件事!」「什麼事?」「天星宮中,除了宮主,以誰武功最為深厚?」天星宮主道:「本宮之下,功力深厚者有數十位,有的留守宮中,有的就在本宮左右,你要我一一指名嗎?」「不必,就請宮主就隨身左右舉一代表性人物。」「隨本宮左右而功力深厚者,當推敬事堂堂主雲娘。」「三環先生」含笑道:「若宮主要殺那位雲堂主,需要幾招!」「百招左右。」「但羅家小子殺雲堂主,卻不過輕飄飄地一掌!」「哼!你體得危言聳聽?」「三環先生」微微一笑道:「若非親目所睹,豈敢下這斷語!」天星宮主橋容一變,倏自椅中站起來,尖聲道:「你是說雲堂主已命喪羅成手中?」「雲堂主屍體尚在紅雲幫總壇,這正是在下要說的第二件消息。」此言一出、二大侍者,八位院主都變了臉色,天星宮主更是嬌容鐵青,尖聲道:「侍者傳令下去,整理行裝,前往紅雲幫!」「三環先生」道:「雲堂主已死,宮也不必急在一時,羅家小子掌斃雲堂主,分明是向天星宮示威,宮主倒應該想個辦法,先除此心腹大患!」天星宮主一哼,道:「對付區區一個羅成,本宮自信尚有把握,用不到傷腦筋!」「三環先生」暗忖道:「這丫頭剛愎自用,我何不先讓她吃些苦頭,到她力竭計窮時,不怕她不移樽就教!」 
轉念至此,微微一笑道:「宮主既有把握,莫某也不便多言,就請起程,前往紅雲幫。莫某先走一步,在紅雲幫中整冠以待。」 
茅屋中孤燈搖曳,床上雲娘直挺挺地躺著,羅夫人坐在床邊以金針刺著雲娘胸前五大重穴,施展「金針聚元」法,希望把雲娘的一條命自鬼門關口拉回來。 
羅成站在旁邊更是緊張焦急地望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是。 
已經過去了二個時辰,雲娘胸前長長短短的銀針不下三十餘支,羅夫人汗浸兩鬢,目光已露出疲乏的光芒。銀針並未起出,羅夫人已吐出一悠長的氣息。羅成早已等不及了,見狀急急問道:「怎麼樣?」羅夫人愴然地搖搖頭。「是沒有救了?」羅成的心已往下沉。 
「也不是說完全沒有。」羅夫人輕歎道:「她先被人制了軟麻二穴,是以無法提起一口真元,護住心田,不過在生死邊緣,她卻拚力暗中施用了『天地心法』中的『移魂盜髒大法』,硬將心田沉下一寸,冀能在內家真力震襲下,護住心脈,但莫賊這一掌力道太強,心脈依然被震斷,不過卻護住了心田,未被震碎,假如服下天星宮的沉香龍涎膏及『鬼醫』的八寶續命散,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娘,你是說只要這二種靈藥中的一種,就能使她死而復生?」 
「不,二種靈藥,缺一不可,『鬼醫』八寶續命散只能使她心臟歸位,沉香龍涎膏才能使她接續心脈,恢復生機。」羅夫人說著輕輕一歎道:「其實這辦法也只是說說罷了,『鬼醫』雖近在彭城,使他品格邪異,八寶續命散珍如性命,輕易不願送人,龍涎沉香膏又在天星宮主手中,更難求取,何況我這金針渡元,只能使雲娘心氣延續三天,過了三天,縱有仙藥也是枉然了。」 
羅成道:「此去彭城,急趕半天就能到達,難就難在天星宮主行蹤無定。」 
羅夫人道:「若能先求得八寶續命散,就能使雲娘多活十五天。」 
羅成精神一振,毅然道:「如此說來,還有希望,孩兒就是拼了命也要設法救活雲大娘,時不宜遲,孩兒這就動身,娘好好照顧她。不論能否得到八寶續命散,我一定早回來。」 
說完,走出茅屋,提起真元,向彭城疾掠。 
天色如墨,夜涼如水。在這二更無人時光,正適合於施輕功趕路。 
他一路不敢耽擱,捨命飛掠,趕到彭城,已經是天明卯時。 
「鬼醫」王元孔以一手出神入化的醫道名馳武林,他早已有耳聞,只因此人醫道雖高,醫德品格卻令人不堪領教,所以往日黑白殊途,並無交往而矣。 
趕了一夜路,羅成不但汗透重衫,腹中也早已飢腸轆轆,所以就在靠城門邊一家豆漿店裡,叫了一大碗豆漿,十隻包子,開始狼吞虎嚥起來。 
剛吞下三隻包子,倏聽得街上有人叫道:「出人命啦!出人命啦!」 
人都是好奇多事,豆漿店的掌櫃老漢立刻衝出門,攔著人問道:「鄉親,什麼地方鬧人命啊?」 
「唉!周老爹,小五被人打死啦!」 
「喔,就是那個整天閒蕩,沒爹沒娘的陸小五啊!究竟被誰打死啦?」 
「被宏生參行的夥計一拳斃命!」 
豆漿店的周老爹唉聲歎氣道:「小五子也真是的,怎麼跑到宏生參號去惹事呢?這不是雞蛋硬找石頭碰,找死嗎!」 
「老爹,聽說小五子是為了同伴到宏生參行去找王大夫,為了診金多寡,一言不合吵了來,想不到一吵一鬥,就動了手,送了一條小命!」 
「唉!」周老爹歎息道:「宏生參行也太凶橫得不像話了,古人行醫為善,他們卻是行醫斂財,老漢看他們早晚要得報應……」 
這些談論,羅成聽得一字不漏,他急忙把剩下的半碗豆漿灌人肚中,掏出一把制錢放在桌子上,就衝出店門向東大街的宏生參行奔去。 
他並不想多事,可是宏生參行的店東正是聞名江湖的「鬼醫」王元孔,使他不得不急著趕去看個究竟。 
宏生參號是彭城首屈一指大藥號,三開門面,裡面二行檀木藥櫃,氣派堂皇,此刻門口已擠滿了圍觀熱鬧的閒人,有的瞪大的眼睛靜觀,有的在竊竊私議。 
羅成擠進去一看,地上橫著一個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年屍體,旁邊門板上還躺著十五六的小子,蓋著一幅破布,四周圍坐著六個小叫化,一動也不動,這些小叫化年齡都一般大小,神色個個悲愴已極。再看藥行的三個夥計卻都已三四十歲,太陽穴隱隱鼓起,分明都有一身不俗武功,此刻俱都手叉著腰,臉色陰沉沉地盯視著這些小化子……。 
這強弱大小懸殊的淒慘場面,看得羅成怒從心頭起,幾乎想挺身而出,代那些小叫化出口惡氣,但他終於抑制住滿腹憤怒,為了雲大娘生死,他不能有所顧忌。 
卻見正當中的馬面夥計已陰沉沉地開口道:「你們這些土蛋子,到底滾不滾?」 
一個圓臉大眼,透著機靈的小叫化道:「咱們來是請大夫救人的,如今你們不救人反而殺人,不還個公道,休想叫咱們走!」 
馬臉夥計冷冷笑道:「你們這批不長進的小子,在彭城到處訛吃訛喝,宏生參號可不是好訛的地方,只怕你們今天找錯了對象,要打人命官司,就上府衙提狀子去,若想賴著不走,要敲一筆,嘿嘿!自找死路。」口氣一付有恃無恐的樣子。 
圓臉小叫化子一哼,道:「掌櫃的,跟你講是白講,許多事驚你也作不了主,叫你們店東出來!」 
左邊的蟹臉夥計插口道:「哈!你們這批乳臭未乾的小子還想見我們店東?我穆老三勸你們別再磨菇了,惹惱了咱們柳大哥性子,只怕你們半個都活不了!聽我好言相勸,快到前街王記棺材鋪去取口薄皮棺,把小五子抬到城外埋了,棺材錢就記在我賬上,算我穆老三行善……」 
圓臉小叫化一哼,道:「殺了人這麼便宜了當,那你不妨把頭伸出來,讓我萬小寶砍下來,也送你一口薄皮棺材!」 
他年紀雖小,神態語氣卻像個老江湖。 
穆老三臉色一變,道:「你小子好像老奶奶吊頸嫌命太長,老子已經好話說盡,你莫非真不想活?」 
萬小寶一哼,道:「不想活的並不是我一個,只要你們能下得了手,把咱們六個小兄弟都殺光,就不會再有什麼麻煩了。」 
敢情這批小破爛自知無法抵抗,乾脆以死相持,泡上了。 
羅成不禁暗暗頷首,覺得這批小傢伙為了同伴,竟不顧生死,雖然跡近盲愚,但這份義氣與勇氣,連大人都不如,真的令人敬佩。 
這一招也確實絕,那三名身懷武功的夥計雖然殺機盈眉,目露凶光,還真不敢動。 
一來他們怕激起公憤,到底對方都是些未成年的小孩子,縱然佔了天大的理,也不能再動手殺人。 
二來六條小命,非同兒戲,除非不想再耽在彭城,否則也難以對官行交代,為了幾個小把戲,失去一個立足點,也實在划不來。 
這三名夥計怔怔站著,一時還真沒了主意。奇怪的是「鬼醫」王元孔至今仍不露面。 
這是個僵持之局,羅成再忍不下去了,排開眾人,上前向馬臉夥計一抱拳道:「請問老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馬臉夥計先打量羅成一眼,才拱手道:「回小哥話,這幾個小無賴要本號王大夫看病,卻拿不出診金,揮之不去,反在店裡起哄,在下忍無可忍,出手之下,誤傷了一個,他們竟在此賴上了,你說氣不氣人!」 
萬小寶一哼,道:「誰說咱們拿不出診金,只是診金不夠,也說過賒上二三天就奉上……」 
馬臉夥計截口笑道:「嘿!賒上二三天,你小子倒是說得好聽,幾十兩銀子,你們到哪裡去找!」 
萬小寶道:「縱然如此,你們也不能見死不救!」 
馬臉夥計道:「都像你們這樣,宏生參行早已賠光關門了。再說彭城行醫的藥鋪不止咱們一家,你們為什麼不到別家?」 
羅成眼見雙方唇槍舌劍,吵下去也不會有結果,忙搖手道:「二位不必再吵,能否聽我一言!」 
萬小寶見羅成氣宇不凡,倏匍匐地上道:「求大爺作主,為我們小兄弟伸冤!」 
羅成忙上前扶起道:「小兄弟千萬別行大禮,公道自在人心,我會有適當處置!」 
馬臉夥計見狀,冷冷道:「這位大爺要怎麼處置?」 
羅成微微一笑,道:「依理說雙方都有不是之處。」 
說到這裡,臉色倏然一沉,對萬小寶道:「宏生參號是將本求利的買賣,診金多寡是規矩,你們錢不夠,人家願意商議是善主,不願意商議是本份,所以你們吵鬧就首先理虧,怪不得別人惱怒。」 
萬小寶不禁一呆,他原以為羅成會幫忙主持公道,不料反道一頓責斥,滿腔怨憤不由化作一眶淚水,滾滾而落,正欲開口抗言,羅成又轉臉對馬臉夥計笑道:「這位老哥貴姓!」 
馬臉夥計聽了羅成這番話,陰沉的臉色變成滿臉笑容,抱拳道:「在下柳三變,大爺明白事理,令兄弟欽佩無已,咱們受雇於人,也是為了飯碗,想不到出了這種事!」 
羅成笑道:「其實柳大哥也過份一些,他們終究是一批小孩子,何必與他們計較。這件事就由我作主,死的人已無法挽回,但病人不能不救!尚請柳大哥看在區區薄面,請大夫出來診治一下,診金多少由區區代付。」 
轉首又對萬小寶道:「那位死的小兄弟有家屬嗎?」 
萬小寶委曲地搖頭。 
羅成掏出五十兩紋銀,道:「人死了,放在這裡也不是辦法,這五十兩銀子請收下作為殮裝費用,算是我奉送的。」 
說完見萬小寶猶自不肯罷休,立刻施用傳音入密,道:「聽我吩咐,暫時委屈一下,餘事以後再說。」 
萬小寶呆了一呆!望了羅成臉色,倏叩了一個頭道:「多謝大爺!」站起身來一揮手道:「咱們走。把小五子與大哥抬回去。」 
羅成忙道:「小兄弟,那位有病的不是要大夫診斷嗎?」 
萬小寶搖頭道:「宏生參號大夫的醫術再好,咱們也不要他醫了,吃了他們的藥,病好了也像搖頭擺尾的狗!走!」 
六個小叫化抬著一死一病二個同伴頓時離開了宏生參號。 
柳三變這時才對羅成道:「大爺聽聽,他說的話像人話嗎?說他們年紀小,但字字如刀,真會把人氣死!」 
羅成笑道:「大人不計小人之過,柳掌櫃就忍一忍吧!」 
柳三變拱手道:「多承化解,待我告知啟東,向大爺拜謝!」 
話聲方落,裡面已踱出一個穿著團花長袍的瘦枯老者,老鼠眼,頦下一撮黃須,背著雙手,樣子雖然猥瑣,氣派卻大得很,只見他精光一門店門口未散的閒人,沉聲問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呢?聚了這麼多人?」 
柳三變忙上前哈腰道:「東主,剛才不過是幾個小無賴鬧事,虧得這位爺幫忙打發了。」 
一聽這話,羅成知道這枯瘦老兒就是「鬼醫」王元孔了,心中不由暗暗冷笑!早不出來,晚不出來,事劇了結出來了,真是個奸滑之徒。若非今天有事相求,現在就饒不了你。 
「鬼醫」哦了一聲,打量了羅成一眼,拱一拱手道:「小哥兒貴姓?」 
羅成也還禮道:「在下姓羅。」 
「羅小哥請裡面坐!」「鬼醫」說著又對柳三變道:「把閒人趕一趕,咱們這裡是買賣場所,可不是戲院子。」 
柳三變與穆老三連忙到店門口趕人,「鬼醫」讓羅成在診案邊落坐,桀桀乾笑道:「剛才多承小哥幫忙,稍待老夫備一桌水酒,聊表謝意。」 
羅成拱手道:「區區數言之勞,何敢望謝,不瞞大夫說,區區是有求而來。」 
「鬼醫」目光一問道:「小哥兒求什麼?」 
「在下有一同伴命在頃刻,此來欲求一帖八寶續命散,萬望老丈成全!」 
「鬼醫」怔了一怔,道:「能知老夫有八寶續命散,想必也知道老夫是誰了!」 
「老丈一手醫道,名傳江湖,區區早已久仰!」 
「哦!那麼小哥兒也是武林中人了,但不知台甫如何稱呼?」 
「在下江南羅成!」 
「鬼醫」臉上立刻間過一絲驚容,起立道:「原來是名動江湖的羅公子,老夫倒失敬了,不知你哪位同伴得了什麼病?」 
羅成道:「不瞞老丈說,在下同伴被內家真力震碎心脈,非八寶續命散,無法活命!要多少藥費,區區如數奉上。」 
「鬼醫」歎口氣道:「公了來得不巧!」 
「不巧。」羅成不由一驚! 
只見「鬼醫」道:「老夫的八寶續命散剛剛用完,新藥未配,請恕有心無力!」 
羅成一呆,大急道:「老丈能否立刻配製?」 
「鬼醫」搖搖頭道:「公子諒也耳聞老夫這帖八寶續命散的神效,若能輕易配製,老夫也不會推托了,只是店中還少了二味重要的藥材,故而三月之內,無法再煉。」 
羅的心不由下沉。他不信這麼巧,鬼醫的八寶續命散會剛好用完?但縱然確實用完,雲大娘又怎麼辦?愈想愈急,不由急出一陣躁汗。 
羅成茫無目的到在街上躊躇著,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離開宏生參行的。 
事實上,他踉蹌離開宏生參行已經有二條街了。這時他只覺得天地一片灰色,心頭空洞得可怕。 
其實此刻連午時都沒到,陽光正直射在頭頂上,眼見著時間一寸一寸地溜過去,羅成的心裡益發空洞而茫然。「就這樣空了手回去嗎?」 
他默默地想著,感受上倏怕再見雲大娘那僵直的身體,更怕見朝夕思念的母親起來。 
走著,走著,倏覺後面衣衫被人輕輕一拉,回頭一看,卻是剛才在宏生參行裡見過面的小破爛萬小寶。 
「啊!小兄弟,是你!」 
萬小寶跟上幾步低聲問道:「公子去何處?」 
去何處?羅成自己也不知道,苦笑著搖搖頭。 
萬小寶道:「剛才多承贈銀相助……」 
羅成忙接過口道:「一點小意思,用不到言謝,只是你們年紀還小,以後千萬不可與大人鬥氣,否則只有自己吃虧!」 
萬小寶道:「多謝公子忠言,公子若是無事,我家幫主有請。」 
「你還是在幫的?」他以為小破爛是丐幫中人。 
萬小寶神秘地笑了一笑,拉著羅成衣袖就走,口中道:「公子去了就知道了。」 
羅成身不由已地跟著走,邊走邊問道:「貴幫幫主召見我有什麼事?」 
萬小寶道:「敝幫幫主久仰公子為人,早欲拜見,再說公子剛才暗中勸我們離開宏生參行,想必另有辦法,為我們已死的兄弟伸冤,故而敝幫主要同羅公子商討一番。」 
自己的事情還沒有著落,又牽上了一樁煩惱,羅成有點哭笑不得,於是岔開話題道:「那已死的小兄弟埋了嗎?」萬小寶悲切地點點頭。「那位有病的呢?去找大夫看過嗎?」萬小寶紅著眼眶,道。「那不是病,是受了重傷,剛剛不治嚥了氣,也埋了。」羅成歎了一口氣。 
安慰道:「不要難過,告訴我,是怎麼受傷的!」萬小寶道:「稍待敝幫主自然會奉告。」看他那付老練的神態語氣,羅成不覺好玩,笑了笑道:「你怎麼知道我姓羅?」「我們有個兄弟就躲在藥鋪子旁邊,故公子與那老王八蛋說的話,他聽得清清楚楚,回來報告後,敝幫主就要我匆匆趕來找羅公子。 
羅成失笑道:「你們真是人小鬼大,偷聽人家談話有什麼好處,假如被那三個夥計看到,豈非又麻煩了。」萬小寶做了一個臉道:「咱們本意只想探探公子究竟是什麼身份,及知公子來意後,卻頗為公子不平!」羅成一怔問道:「為我不平?」「當然,公子幫著那老王八排解糾難,他卻不肯送一帖八寶續命散,豈不氣死人!」「人家是用完了,你怎麼知道人家不肯?」萬小寶卻一指前面道:「到了,咱們幫主會詳詳細細告訴公子的!」說完,三腳二步向前奔去。 
羅成抬頭一看,原來是彭城東荒郊一座土地廟。他跟著走進廟中,目光一掃,頓時一呆。 
破落的小上地廟,此刻坐滿了十幾個小破爛,中間神案上卻端坐著一十七八歲的少女。 
這少女雖然也是滿身破爛,髒兮兮地像個小叫化,但一對大而靈活的眼睛,顯得頗為慧黠而秀氣。 
這些難道是丐幫弟子? 
羅成正是愕然,萬小寶指著少女道:「羅公子,這就是咱們幫主駱大姐!」 
少女手一按神案,跳落地上,咭咭一笑道:「大家來見過羅公子。」 
十餘個小破爛倒蠻像回事,齊都站立,恭恭敬敬地齊齊一禮,朗聲道:「見過羅公子。」 
強自忍住笑,羅成也拱了拱手,忙道:「不必客氣,各位小兄弟請坐,請問姑娘,貴幫是怎麼稱呼?」 
駱姓少女肅然道:「咱們是破衣幫,都是一些無父無母,無家可歸的孤兒,為了能相互照應,才聚在一起,倒叫公子見笑!」 
「哪裡,哪裡!」羅成口中客氣著,看她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心中還真想笑。 
少女擺擺手道:「公子請坐下講話!」 
廟中無椅無墊,羅成只能一撩衣衫,席地而坐。 
少女也跳下神案落坐,道:「小兄弟們見過公子英字不凡,卻見公子掏腰包幫宏生參行的兔崽子說話,心中奇怪,後來知道公子另有苦衷,所以一體決心要幫公子的忙!」羅成惑然道:「幫什麼忙?」少女笑道:「幫公子取八寶續命散啊!」羅成急急道:「什麼地方還有續命散?」「當然只有那個『鬼醫』老王八才有。」羅成頹然苦笑道:「鬼醫親口告訴我剛用完……」少女咕咕一笑接口道:「公子怎可相信那老王八的話,就在今天清晨,城西何富紳還拿了一百兩黃金,向老王八買了一帖續命散救治兒子的重病。」羅成愕然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嘻嘻,公子別瞧不起咱們這個小小破衣幫,打架雖然不行,但彭城每天發生的大小事情,沒有一件能瞞過我們耳目。」 
羅成皺眉道:「但鬼醫為什麼要對我撤謊呢?他能賣給別人,為什麼不能給我?」 
少女道:「若我料得不錯,那老王八必是公子的死對頭。」 
羅成心頭一震,瞪著少女道:「我與他素無交往,無冤無仇,怎可能是對頭……」 
少女道:「江湖人物並非有仇,才會變成對頭冤家的,公子走的橋比咱們路多,諒也不必我細說了。」 
羅成道:「話雖不錯,但是……」 
「但是推測之言需要證據,是嗎?其實我倒並非全憑猜測,而是有所根據,產生聯想!」駱姓少女說著掏出一隻荷包,凌空丟給了羅成:「公子不妨先看看這件東西。」 
羅成接過一看,這只四四方方的荷包分明是男人裝銀錢的東西,用上好的織錦緞製成,一面用金錢繡著四行端正的字體,像是一首詩: 
「橫空鞭影瘦 
摩雲傲龍游 
變化七十二 
鬼避神亦愁」 
看完這首詩,羅成心頭大震,這首詩指的不正是昔日一同逃出天星宮功力未復的患難知交「摩雲神鞭」邱振飛老丈嗎? 
急忙抬目急急問道:「這只荷包是哪裡來的?」 
駱姓少女道:「這件事是小寶兄弟目睹的,荷包也是他撿到的,小寶,還是你來說給公子聽吧!」 
萬小寶立刻接口道:「就在十天以前,咱們幾個兄弟兩天沒有吃飽過肚子,晚上睡在廟裡餓得荒,我就一個人悄悄跑出去,原想偷兩隻雞回來烤化子雞吃。哪知剛剛到城牆邊,倏然從茅舍邊冒出一條黑影。當時嚇得我一跳,還以為人家知道我要偷雞,早已埋伏那邊準備抓我,正要回身奔逃,那知肩膀已被人按住,回頭一看,卻是個鬚子花白的老頭子,他沉聲道:『小兄弟你想幹什麼?』我哆嗦著告訴他只不過想偷隻雞填飽肚子,他倏笑了笑,說你也別偷雞了,老夫給你十兩銀子,替我辦件事!」 
他說到這裡,才透了口氣,繼續指手劃腳地道:「當時我一呆,問他是不是這戶人家的主人?老頭子說道:我只是個過路人,此刻已被仇家包圍了,快,你小子到底尚不肯?聽他口氣異常著急,可是我展目四顧,卻沒看到半個人影,還以為他遇上鬼,但有十兩銀子,足夠咱們兄弟半個月生活,哪能不要,於是也不問他什麼事,點點頭。哪知就在這時,四周倏早冒出五六條黑影,嚇得我幾乎叫起來。 
那個老頭子臉色大變,把我拖倒地上,掏出這個荷包塞在我手中,匆匆叮嚀了一聲,就狂笑一聲,長身衝出去,一眨眼,他手中多了一根長長的繩子。」 
駱姓少女立刻糾正道:「不是繩子,是長鞭!」 
萬小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呃……是鞭子……」 
羅成道:「這麼說來,那位老丈就是昔年名震大江南北的『摩雲神鞭』邱振飛大俠了。」 
萬小寶瞪著一雙大眼睛,道:「江湖英雄,我也知道得不少,怎麼沒聽到過『摩雲神鞭』這字號?」 
羅成不由失笑,「摩雲神鞭」成名之時,這批小傢伙還沒有出生,怎麼會知道!但他急著聽下文,也沒有解釋了,急急問道:「後來怎麼了?」 
萬小寶道:「老頭子一根鞭子舞得風雨不透,就與那些黑衣人打成一團!」 
羅成截口道:「你知道那批黑衣人是什麼來路嗎?」 
「那些黑衣人個個臉蒙黑巾,詭秘得很,自稱是金環門,有的拿劍,有的拿鉤,武功都高得很……」 
羅成皺眉道:「江湖上怎麼又出現一個『金環門』?難道又是個秘密組織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