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棄武離開了平安鏢局,心中像塞上了一塊巨石,故而當他躍奔到開封城的城牆上時,又停了下來。
他早已找到二楞子與胡瘤子,並且已經使他們躲到了距開封城十里外的臥虎崗,他是準備見白采萍一面之後,立即帶領二僕遠走他鄉。
但他此刻卻又在城牆上停了下來。
城牆很寬,也很潔淨,他靜靜的坐著,任由晚風吹拂,心頭不由一爽。
明月已升,然而開封城內的萬家燈火,別有一種淒涼之味。
他可以清楚的眺望到平安鏢局,而他的目光也就一直停留在平安鏢局的方向。
從與白采萍的童年,一直到如今分手,往事一幕幕不斷的在腦海中重演。
時光就在這種靜坐默思之中消逝了過去,已不知過了多少時間。
忽然—一他大大吃了一驚,原來他看到了平安鏢局中大火沖天。
他不暇細忖,立刻展開輕功提縱身法,又向平安鏢局撲了回去。
平安鏢局已是一片火海,丁棄武輕車熟路,立刻找到了白采萍的新房。
他不顧烈火與濃煙,立刻撲了進去。
自然,他看到了胡白風等人的八具屍體,也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白展堂。
李白玉已經甦醒,正設法去救白展堂,然而在濃煙的醺襲之下,他巳搖搖欲倒。
白采萍同樣的全身浴血,正扯著白展堂的衣角嚎哭,她也快支持不住了。
丁棄武目光一轉,伸手一拍李白玉,喝道:「你自己衝出去,我來救他們!」
李白玉在危難之中遇上了救星,果然,閉氣,縱身一躍,衝出了已被烈火所封的房門。
丁棄武更不怠慢左手挾起白展堂,右手扶起白采萍,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向火窟之外衝出。
但院中也已成了一片火海.原來所有的平安鏢局人手,眼見大火已起,又認為白展堂以及胡白風等俱已殞命,俱皆在匆忙之中攜帶細軟,逃出了火窟,並沒有一個救火之人。
丁棄武並不停留,身形疾掠,向開封城外馳去。
他縱躍如飛,不大時光就到了與二僕所約的臥虎崗下。
二楞子與胡瘸子見狀俱皆大驚,一時呆呆的不知如何是好。
丁棄武並未放下兩人,卻向二楞子道:「崗上可有能歇腳的地方?」
二楞子忙道:「回稟爺,崗後有道山谷,谷中有座山洞,
以前像是有人住過……」
丁棄武道:「現在呢?」
二楞子道:「現在空著,正好可以借用。」
丁棄武急急的道:「快些帶路!」
二楞子喏喏連聲,立刻與胡瘸子當先而行,向崗後急急走去。
一如二楞子所言,崗後果有一道山谷,谷中果有一座山洞,雖然山洞不大,但十分於淨,而且也有一張石床,上面還鋪了不少乾草。
丁棄武連忙把白展堂輕輕放在石床上,白采萍傷勢不重,就斜倚在床邊養息。
丁棄武無暇開口,首先要做的是替兩人上藥止血,等一切弄完,方才坐在床前,向白采萍道:「這些事是怎麼發生的!」
白采萍哭得像淚人一般,一五一十,把事情的經過說了個大概。
丁棄武咬牙道:「有心人……我早該殺了他……」
認真說來,他想不到有心人會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來。
胡瘸子與二楞子都被丁棄武支了開去,他們分別去買辦藥草、食物,以及衣服被褥等物。
白展堂巳經清醒,但卻還沒弄清是被誰所救,一睜兩眼,立刻喃喃叫道:「萍兒,萍兒……」
白采萍連忙握住他的右手.叫道:「爹爹,我在這裡!」
白展堂喘吁了一陣,又道:「白玉呢,李白玉他……」
白采萍忙道:「九師哥逃出來了,但是……逃出來之後我們又分散了!……」
白展堂喘吁著道:「還好,總算多留下了一顆復仇的種子……」
但他喃喃了一陣後道:「萍兒,這是什麼地方,我們是怎麼逃到這地方來的?」
白采萍哽咽著道:「多虧了……丁棄武,是他趕回去冒險救了我們的!」
「啊……」
白展堂吶吶的道:「丁棄武!……他的人呢?」
丁棄武湊到床邊,苦笑道:「晚輩在這裡……」
停頓了一下,又道:「只怪晚輩去得晚了一些,才發生了這件想不到的禍事……」
白展堂擠出了兩滴眼淚,顫抖著握住了他的右手,叫道:
「小順子,我……對不起你……」
丁棄武誠摯的道:「前輩不要想得太多,還是安心養傷要緊……」
微微一頓,又道:「過去的事情也就不必提了,一切隨它去吧!前輩,您的傷……」
白展堂掙扎著道:「我的傷只怕不行了,可是我……」
苦笑了一笑,又道:「死不瞑目!」
丁棄武也知道他的傷勢嚴重,但卻只好竭力安慰他道:「前輩只要靜下心來調養,一定很快就會復原的……」
白展堂仍是握著他的手道:「小順子,你當真不恨我?」
丁棄武低下頭道:「說老實話,我一直是恨著您的,我一直想給我爹爹報仇,但是後來我終於想通了,我也記得您殺我爹爹時是流著眼淚殺的……」
白展堂哽咽著道:「只怪我太糊塗,我一直是如此糊塗,才造成這些大錯!」
丁棄武苦笑道:「已經發生的事情已是不可補救的了,前輩還是不要多想它吧!」
白展堂搖搖頭道:「我自己心裡明白,我的傷勢已嚴重到無可救藥的地步,眼下不過仗著一口未散的心頭真氣強行支持,到心頭真氣—散,就算想說話也說不出了!」
白采萍著急道:「爹爹,您別這樣想,您的傷一定不要緊,很快就會好的……」
白展堂分別握著白采萍與丁棄武,掙扎著叫道:「我放心不下就是萍兒!」
丁棄武不便開口,白采萍則哽咽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白展堂喘吁了一陣.悠悠的叫道:「小順子……」
丁棄武忙道:「晚輩在這裡!」
白展堂道:「老夫仍然記得,你們小的時候,時常在一道玩耍,是麼?」
丁棄武點著頭道:「是的,難得前輩還記得。」
白展堂道:「聽說你現在對萍兒仍然很好,是麼?」
丁棄武只好點頭道:「是的。」
白展堂道:「老夫是不行了,我很想把萍兒交給你,不知你可願意?」
丁棄武吶吶的道:「這……這……」
白展堂痛苦的道:「如果你不肯,可以坦白告訴我……」
微微一頓,又道:「我知道現在是晚了一些,但如果你可憐我們父女,也許還是一樣可以收容她!」
這話說得十分哀傷.丁棄武忍不住也流下了淚來,道:「我當然願意,只要我活著一天,我就會照顧萍妹一天,而且……」
他沉凝無比的接下去道:「我願對天立誓,一定要找到有心人,把他碎屍萬段……」
白展堂吁出一口長氣,顫抖的雙手移動,把白采萍與丁棄武的手移到了一起。
白采萍與丁棄武用都明白他的意思,兩人的手也緊緊的握了起來。
白展堂喘吁了一下,又道;「小順子……」
丁棄武忙道:「前輩……」
白展堂雙眉微鎖,又道;「小順子—一」
丁棄武怔了一怔,但他始於懂了白展堂的意思,略一遲疑,吶吶的道:「岳……父……」
白展堂的兩眼閉了起來,但唇角間卻泛起了一絲笑意。
白采萍大吃一驚,急忙叫道:「爹爹……爹爹……」
但白展堂沒有應聲,唇角間的笑容漸漸消失,雙手開始冰冷,臉上也沒有了血色。
白采萍大哭道:「爹爹,爹爹……」
但任憑她如何哭喊,白展堂再也不會聽得到了,他去世了。
丁棄武也是雙淚滾滾,瞧著白展堂的屍體,他有很多的感慨。
終於—一白采萍收住了哭聲,卻又倒在丁棄武的懷裡哽咽不已。
第二天。
山谷矗起了一堆新墳,白采萍與丁棄武披麻帶孝,哀哭盡禮。
二楞子與胡瘸子也跟在一旁吭聲飲泣。
白采萍的傷勢還未全好,她臉上包了許多布條,有心人那一劍夠狠,差一點劃去了她的一隻眼睛。
丁棄武與白采萍就在那石洞中住了下來,二楞子與胡瘸子則在谷口搭了一間茅屋。
一切衣食,都由二僕輪流到街市中去買,丁棄武只是與白采萍在洞中談笑、下棋、看花、看月亮,和說些只有兩人才懂的話,就是在白展堂的墳前哭上一場。
這種生活似是枯燥而又趣味無窮,但兩人卻每天都面有笑容。
二楞子與胡瘸子也有他們的天地,那是吃與喝,每天二楞子都會買來好酒、好萊與胡瘸於喝得昏天黑地,也是其樂無窮。
丁棄武也曾與白采萍談過報仇的事,那就是要等白采萍的傷勢好了之後,一同去找有心人。
使白采萍擔心的是有心人會尋到那宗武林至寶,那其中一定有神功秘笈,如果被他習練成功,一定會武功大進,也許會使丁棄武不再是他的對手。
丁棄武忖思著道:「萍妹可見過那件天鳳圖?」
白采萍點點頭道:「見是見過,但是看不懂,那上面有一幅模糊的圖畫,是一幅山水,有水有橋,如此而已,那四
句詩是按圖索驥,但是如何索法就不得而知了!」
丁棄武道:「那東西在岳父手中有了那麼多年,可見岳父也沒有想通那畫的含義,有心人不見得就能如此順利的找到,我們大可不必為此擔心……」
微微一頓,又道:「但是他……」
雙眉微鎖,住口不語。
白采萍道:「那麼你擔心的又是什麼?」
丁棄武道:「我只擔心找不來他。」
白采萍也沉默了。
因為這實在是一個頗為棘手的問題,有心人一切如謎,看來他早打好了主意,只要弄到了天鳳圖,立刻改頭換面,誰能再知道他是有心人。
良久之後,丁棄武咬咬牙關道:「不論如何,只要他還活在世上.我就有辦法找到他。」
白采萍的傷勢終於好了,但撕去布條之後,她即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原來那劍傷的疤痕不但在她臉上留下了一條印記,而且也使她的五官改變了形狀,由極美而變成了極醜。
幸好洞中沒有鏡子,白采萍並不知道她真正的面容是什麼模樣。
丁棄武瞞著她,只說她風采依舊,同時,他也嚴厲的吩咐二僕,不能提起這件事來。
丁棄武本想和她離開山洞,但由於這層緣故,反而一天天的拖了下去。
白采萍催著他一同去找有心人報仇,丁棄武仍在竭力延宕,他不知道應該如何使她知道她已是一個醜女,而能使他不會傷心。
幸好,當丁棄武覺得無法再托的時候,白采萍有了身孕。
這是最好的理由。
白采萍也不再提起急著報仇的事,她快要生下她和丁棄武共有的孩子了。
在這段時間中,丁棄武更是加倍的愛她,兩人形影不分,使白采萍體會到她確實獲得了幸福,往日的苦難終於得到了報償。
時間很快的過去。
白采萍懷胎十月,竟然順利的生下了一名男嬰。
兩人的欣悅自是不難想像,白采萍把孩子取名小武,並要使孩子將來像他。
又是半年過去了,白采萍再度提到報仇的事,丁棄武以孩子太小的理由為藉口,要再拖時間。
白采萍動了疑心。
她問丁棄武:「為什麼?」
丁棄武忖思著道:「我說過多次了,是因為孩子大小了!」
白采萍不以為然的道:「如說孩子小.要等到幾時孩子才能長大呢,總不能等上十年二十年吧?」
丁棄武點頭道:「娘子說得很對,我也想了一個辦法……」
白采萍道:「什麼辦法?」
丁棄武道:「你帶著孩子等我,我一人去找有心人報仇!」
白采萍道:「不行,我不放心!」
丁棄武著急的道:「你該相信我,憑我一個人,一定可以順利的殺掉有心人,把他的腦袋拿回來祭岳父的在天之靈!」
白采萍苦笑道:「我不是信不過你的為人,也不是信不過你的武功,但是……」
丁棄武道:「這有什麼但是,如果你希望我能安心,好好的在這裡教養孩子,才是上策!」
白采萍皺眉道:「為什麼你一定要我住在這裡?」
丁棄武苦笑道;「住在這裡有什麼不好,而且有胡瘸子他們兩人,什麼都不必你操心……」
白采萍叫道;「但是我寂寞,而且,我也有一些事要做……」
丁棄武皺眉道:「你……」
白采萍道;「平安鏢局雖然燒了,但我也該去看看,找找我那九師哥也找找我那奶娘,另外,我還想先去一趟洛陽,看看家裡的老房子……」
丁棄武低謂無語。
他知道,事情總有一天會拆穿,她總有一天會知道她已是一個很醜的女人。
他猶豫著想要告訴她,然而卻仍是開不了口。
白采萍懷中抱著六個月的丁小武,在燈下瞧著她的夫君,皺眉道:「你有什麼事好像一直在瞞我?」
丁棄武忙道:「沒有啊……」
白采萍道:「我白天和你說的事情,怎麼樣,我想離開這裡,這裡實在太寂寞了!」
丁棄武無可奈何的道:「好吧,我們……明天走!」
他終於做了一個痛苦的決定。
然而,他沒有想到,悲劇在第二天一清早就發生了。
那夜他心事重重,睡得很遲,等到醒來之後太陽巳斜斜的照進了洞內。
他翻身而起,方才發覺白采萍早已起床。
他輕輕喊道:「娘子……」
沒有應聲。
他又放大了聲音叫道:「娘子……采萍,采萍……」
但洞中靜靜的,也許他的聲音大了一些,睡在一旁的小武被吵醒了,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白采萍還是沒有出現。
這是很不平常的事情,若是往常,白采萍會很快的從洞口跑回來哄著小武,唱著山歌,或是替他穿好衣眼,要他起床。
丁棄武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急忙目光四轉,但洞中一切都很寧靜。
然而他終於發覺在洞角上有一條白布飄著,那是血書。
丁棄武大驚失色,急忙提過血書看時,只見上面寫道:
「棄武夫君:
我躊躇了很久,很久,我留夠了眼淚,雖然我捨不了你和小武,但最後,我還是不得不狠狠心拋下你們,我去了!
我知道你為什麼不讓我離開這裡,你的苦心我是很感激的。
但我終於發覺了,我巳經是一個世界上最醜陋的女人!
棄武,也許你不能諒解,你會說:我不說你為什麼你不能活下去呢?
但是你不知道,這影響對我太大了,我不能使你有一個這樣醜陋的妻子,也不能使小武有一個這樣醜陋的母親!
我離開你們,才是最明智的決定。
你會再找到一個合意的妻子,如果她愛你,一定也會愛我們的孩子,我很放心!
我知道你會替我爹爹報仇,我對你有信心,這件事就寄托給你了。
棄武,最後我願告訴你,雖然我難過,但我卻很安心,一年多以來,你對我的愛,已是很夠很夠的了!
後面還寫些什麼,丁棄武已經看不清楚了,因為淚水已經使他的視線模糊。
他大叫:「糊塗……糊塗……」
顧不得哭著的小武,拔足就向洞外跑去。
然而,畢竟晚了,只見胡瘤子與二楞子正向山洞跑來。
胡瘸子的臂彎中平躺著白采萍,但卻早巳氣絕多時,返魂無術。
二楞子雙淚交流,吶吶的道:「主母……是在河裡……淹死的!」
丁棄武終於放聲大哭起來。
胡瘸子、二楞子同樣的痛哭失聲,三個大男人哭成了一堆。
在白展堂的墳墓旁多添了一個墳墓,那是白采萍的新墳。
胡瘸子權充保姆,負起了餵養小武的責任。
他上了幾歲年紀,做事很有耐心,小武又特別乖,彷彿他知道自己是沒有娘的孩子,平常不太哭鬧。
丁棄武沒有心腸再住下去,於是,他帶了小武與二僕再度踏上了征途。
他惟一的目的,就是要找有心人,他恨恨的發下了宏誓,要把他碎屍萬段。
首先,他們又到了開封城。
平安鏢局的廢墟仍然空在那裡,那裡已成了無主的土地,由於燒死了不少人,沒有人願意花錢在那裡蓋房子,恐怕鬧鬼。
丁棄武觸景生情,心中更加難過,他踏上了一家酒樓買醉。
酒樓上對於平安鏢局的傳說,仍是大家談論的好材料,大家各執一詞,添枝加葉,說得更加神化。
然而一般說來,對於白展堂皆有好評,都說那不速之客是一個江湖的魔頭。
自然.他們不知道白展堂以及白采萍還會遇救,雖然他們終於還是死了。
丁棄武心中一動,暗忖:「有心人既然不知道自己曾經重入平安鏢局,也許認為自己真的已經遠走邊荒,不會再提防自己會找他算帳,那麼。現在他也許正忙於奔走各地名山,在尋找天風圖上的藏寶……」
於是,他決心在離開開封之後,就去各處名山,訪尋有心人。
這樣一主二僕,又帶了一個週歲不到的小孩子,難免十分扎眼,丁棄武也想僱用一個奶娘,但他又怕奶娘行動不便,所以沒有真的實行。
胡瘸子並不在意別人看他,小武哭了,他就一面拍,一面在酒樓上走來走去。
於是,這情形就更惹得很多人注目。
丁棄武心中在盤算別的,同時,心中也為悲傷所填滿了,對這件事也沒有如何放在心上。
正當丁棄武酒意醺熱的時候,忽見一名五旬開外的老者湊了過來。
丁棄武所注意的是有心人,雖然他也沒有看到過有心人的真正面目,但卻知道他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所以對這老者倒並未放在心上。
只見那老者大刺刺的坐到了丁棄武桌上道:「朋友是路過此地麼?」
丁棄武點了點頭,沒有開口。
他淡淡的瞥了那人一眼,除了發覺他也是個武林人物之外,根本沒有看到別的。
那老者淡淡一笑道:「尊駕心思不屬,憂形於色,想必一定是遇上了什麼困難!」
丁棄武皺皺眉道:「多謝老丈關心,在下並沒有什麼困難!」
那老者又微微一笑道:「四海之內皆朋友,尊駕莫非嫌棄我麼?」
「不……不……」
丁棄武如夢初醒的道:「在下失禮了!」
那老者歎息一聲道:「老夫也是因為遇上了一樁不大如意的事,才離家出外散散心的……」
微微一頓,又道:「尊駕雖無困難,但至少也像老夫一樣,總有些不大順心的事,是麼?」
說著向胡瘸子與他懷中的小武投注了一眼。
丁棄武歎口氣道:「那是小犬,他母親新喪不久!」
那老者點點頭道:「這就是困難,帶孩子是女人的事情,把他交託給一個老僕人,這如何能行!」
丁棄武又歎了口氣,沒說什麼。
那老者忖思一下,又道:「想必令夫人是死於道路之上,而尊駕正想回婦家鄉是麼?」
丁棄武搖了搖頭。
那老者一征道:「莫非老夫猜錯了?」
丁棄武苦笑道:「老丈是猜不到的,因為在下根本沒有家,無家可歸!」
「可憐……可憐……」
那老者停頓了一下,又道:「為了孩子著想,尊駕縱然無家,也應該找一個家才對!」
丁棄武點點頭道:「老丈說得對,但那是以後的事,而目前……」
那老者搖搖頭道:「我說的就是目前,難道尊駕要帶著一個週歲不到的孩子浪游天涯!」
丁棄武已經有些醉意,聞言咬牙道:「雖非浪游天涯,卻是要找一個不共戴天的仇人,然後才能談到安家的事!」
那老者又打量了丁棄武一眼道:「不知尊駕的仇人是誰,又有些什麼仇恨,使你這樣恨他?」
丁棄武悚然一驚,道:「這個,請恕在下不便相告。」
那老者苦笑道:」對了,交淺言深,是老夫失禮了……」
微微一頓,又道:「敢問尊駕貴姓大名?」
丁棄武不假思忖的道:「在下丁棄武。」
「什麼?……」
那老者頓時雙目大睜,叫道:「丁棄武,你就是丁棄武?」
丁棄武愣然的道:「在下正是丁棄武,不知老丈……」
那老者大叫道:「你不認得我?」
經他這一叫,整個酒樓上的座客都轉過了頭來,目不轉瞬的瞧著兩人。
丁棄武皺眉道:「在下與老丈似乎是素昧平生。」
「素昧平生……?」
那老者怒沖沖的道:「老夫是泰山於家堡的只手翻天於大剛。」
「啊……」
丁棄武果是大吃一驚,連忙離座而起,雙拳一拱,道;
「原來是於堡主,在下失敬了!」
於大剛沉聲道:「現在你認得我了!」
丁棄武低聲道:「晚輩久仰大名!」
於大剛咬牙道:「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丁棄武,你知道老夫為何離家而出?」
「這……」
丁棄武吶吶的道:「在下無從知道。」
於大剛怒道:「為了找你!」
丁棄武苦笑道:「不知前輩對晚輩有何指教?」
於大剛哼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故裝糊塗?」
丁棄武道:「晚輩是真的不知,前輩為何不明白的說了出來?」
於大剛咬牙道:「很好,我的女兒呢?」
丁棄武一怔道:「難道於姑娘沒有回家?」
於大剛歎口氣道:「不錯,我女兒是回家了,可是她完全變了,那是受了你的害!……」
丁棄武痛苦萬分的道:「於姑娘是自己走的,她……當時對我十分決絕!」
於大剛指指在胡瘸子懷中的丁小武道:「這是你和誰生的孩子?」
丁棄武道:「是我的妻子。」
於大剛怒道:「我知道是你妻子,我是問她是誰,是誰家的女兒?」
丁棄武歎口氣道:「想必前輩也聽說過,就是白展堂的女兒白采萍!……」
於大剛兩眼—瞪道:「她不是燒死了麼?」
丁棄武搖搖頭道:「就在她快要燒死的時候,我把她救了出去,我們結成了夫妻,但她還是死了!」
於大剛道:「就留下了這孩子?」
丁棄武點點頭道:「正是如此。」
「好吧……」
於大剛忖思了一陣,道:「我不管你這些事,你知道老夫只有碧青一個孩子,如今……」
忽然擠出了兩滴眼淚,住口不語。
丁棄武心如刀戳,吶吶的道:「於姑娘究竟怎麼了?」
於大剛終於吐出一口長氣道:「她還好,但是她卻非當尼姑不可,巳經住進了松月庵。」
丁棄武心頭怦的一震,道:「前輩……為何不勸勸她?」
「不勸?……」
於大剛憤憤的一敲桌子道:「老夫為何不勸,不怕你說,我夫妻兩人不知勸了多少好話,怎奈她總是不聽!」
丁棄武無可奈何的道:「那麼,前輩是……」
於大剛怒沖沖的道;「老夫這次離家固然是為了散悶,但主要的是為了找你……」
微微一頓,又道:「老夫曾發下重誓,找到你之後一掌把你砸成肉醬!」
丁棄武苦笑道:「現在呢?」
於大剛道:「現在我覺得你也很可憐……」
目光又向懷中的丁小武投注了一眼,又道:「也許這是你的報應。」
丁棄武點點頭道:「也許……」
忽然—一
於大剛一躍而起,大叫道:「我昏了頭了,快,快跟我走!」
丁棄武苦笑道:「前輩要我去什麼地方?」
於大剛道:「自然是在松月庵,找我女兒去。」
丁棄武皺眉道:「只怕她仍在恨著我,不會見我,而且,既然她已經出了家,我去見她也不會再有什麼用處!」
「不……不……」
於大剛一疊連聲的道:「我那女兒雖然進入了松月庵,但是帶髮修行,還沒有剃成光頭,而且我也不是要你再娶我女兒,也許她現在會聽你勸。」
丁棄武道:「前輩叫我去勸她?」
於大剛道:「如果你不肯,老夫仍然要一掌劈了你!」
丁棄武連連點頭道:「我肯,我肯,這是我該做的一件事!」
於大剛叫道:「既然你肯,就要趕快,我們走!」
不等丁棄武表示意見,立刻一併算清酒錢,與胡瘤子、二楞子等人一齊匆匆走下了酒樓。
酒樓之外有四名健僕在等候,原來於大剛並不是一個人出來的。
於大剛匆匆吩咐了一聲,使隨行的僕人交出了四匹快馬,催促著丁棄武等人上馬,立刻一馬當先,向開封城外駛去。
儘管駿馬如飛,也在第三天黃昏光景方才到近了泰山之下。
松月庵就在泰山之下的一處山坡之上。
松月庵四外都是巨松,風景秀麗,倒是一個修行的好地方。
此刻夕陽欲下,庵中隱隱傳出木魚梵唱之聲,使人塵念盡消。
於大剛急急上前打門。
不久。
山門打了開來,一個老尼姑合什迎了出來。
她是認得於大剛的,只見她喃喃的唸了一聲阿彌陀佛,方道:「於施主又來探望令嬡了麼?」
於大剛點點頭道:「她還好麼?」
老尼姑又誦聲佛號道:「好得很,於姑娘一天吃齋念佛,……」
於大剛道:「現在能看她麼?」
那老尼姑忙道:「當然能!於施主隨時隨地都可以來!」
於大剛伸手一指丁棄武等人道:「老夫還有幾個朋友,也想一齊去看看小女,使得麼?」
老尼姑沉吟了一陣道:「若是別人,自然是不行的,但既是於施主的朋友,就一塊請進來吧!」
於是,在那老尼姑引導之下,眾人一同進入了松月庵內。
想是於大剛施捨在庵中的銀錢不少,故而於碧青在庵中得到了極好的待遇。
她獨自住在一座小院之內。
當丁棄武等人進入院中之後,正好看到了於碧青的背影。
雖然的還未落髮,但卻穿上了一件黃色的法衣,看起來十分刺目。
她正在禮佛誦經,根本不知道有人到了院內。
等她停下了誦經,於大剛方才輕輕的叫道:「青兒,青兒……」
於碧青震了一震,霍然轉過身來道:「爹爹,這麼晚了,您……」
但她話未說完,卻又發現了丁棄武等人,她先是震了一震,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等她看清了真是丁棄武時,卻嚇了一大跳,同時急急起身,把房門牢牢的閂了起來。
於大剛急叫道:「孩子,青兒……你這是怎麼了?」
於碧青堅決的叫道:「爹爹,你不該帶他來!」
於大剛皺眉道:「都是為了他的關係,你才要出家當尼姑,為什麼不能叫他來?」
於碧青在房中著急的道:「爹爹,你不懂,我本不願意見他!」
於大剛道:「爹爹也不是有意去找他,而是湊巧碰上的.是在一家酒樓上……」
微微一頓,又道:「眼下他也很可憐,他老婆也死了,拋下了一個不到一歲的小孩!」
正在這時,丁小武哭了起來。
於碧青似是吃了一驚道:「小桃死了?」
「什麼小桃?……」
於大剛叫道:「他討的老婆是白展堂的女兒!」
「啊……」
於碧青有些意外的叫了一聲道:「這倒是我想不到的事,為什麼你不要小桃,卻又討了白采萍我的白妹妹?」
丁棄武不能再沉默了,長吁了一聲,道:「於姑娘,人間的事變化太多,我無法詳細告訴你,因為那也許要說上一天一夜!」
於碧青激動的道:「白妹妹當真死了?」
丁棄武可以聽到於碧青的哽咽之聲,當下也忍不住,一陣鼻酸道:「她是自殺的!」
房門打了開來,於碧青滿臉煞氣的走了出來,定定的盯視著丁棄武,喝道:「白妹妹嫁了你,結果她卻自殺了,這為什麼,快說!」
丁棄武歎口氣道:「話要從頭說起,只怕姑娘沒有耐心聽!」
於碧青咬牙道:「有關白妹妹的事,再長我也聽得下去,這些日子來,我一直在想著她,想不到她卻已經做了古
人……」
說著不禁哽咽出聲。
丁棄武只好從頭到尾的仔細的說了一遍。
於碧青靜靜聽完,巳是前襟盡濕,她把胡瘸子手中的小武接了過去。
丁小武本來一直哭泣不止,但一到了於碧青的手上,卻乖乖的不哭了。
於碧青流淚道:「這就是我白妹妹生的孩子?」
丁棄武點頭道:「他叫小武,才六個月。」
於碧青大哭道:「白妹妹,你為什麼這麼傻,就算醜一點又有什麼關係?」
良久之後,於碧青方才收淚道:「丁棄武,現在你準備怎麼辦?」
丁棄武沉凝的道:「不論天涯海角,我也要把有心人找到,替采萍報仇!」
於碧青慨然道:「好吧,你可以安心去報仇,孩子交給我,我暫時替你撫養!」
丁棄武忙道:「多謝於姑娘!」
於大剛面露喜色,道:「孩子,這裡是尼庵,養孩子似乎不大方便,倒不如……」
於碧青攔住他的話鋒道:「好吧,我只有和爹爹回家!」
於大剛欣然道:「對,對,這才是我的好女兒!」
於碧青凝重的道:「不過,爹爹先要答應我,回家之後隨我怎麼樣,不能干涉我的清淨,更不能找些媒婆來向我說親,要不然我還會回來!」
「行……行……」
於大剛滿口應承的道:「只要你肯回家就行,什麼事爹爹都完全依你,完全依你……」
於碧青重回於家堡,負起了撫養丁小武的責任,丁棄武也就安心的帶領著兩名僕人再度上路。
由於丁棄武判斷有心人必是在設法找尋天風圖上的寶藏,因而離不開有山有水的地方,於是他首先找遍了泰山,而後是狙徠山、蒙山、沂山最後則到了魯東的嶗山。
就這樣,已經費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但仍是沒有有心人的影子。
那天,丁棄武與兩名僕人坐在嶗山的白雲峰下,正在煩躁不已。
白雲峰下沒有賣吃食的地方,是一片人跡罕至的荒山。
偏偏丁棄武等人巳經一天未進飲食,而此刻又已到了黃昏日落之時。
二楞子舔舔嘴唇,吶吶的道:「爺,該下山了!」
二楞子接口哼道;「下山?……下山至少有五十多里,而且要白天走,夜晚走非迷路不可!」
胡瘸子抓抓肚皮道:「可是……一天沒吃東西,行嗎?」
二楞子哼道:「難道只有你餓,我也餓了,爺大約也餓了,……」
微微一頓,又道:「餓歸餓,不能不忍著點,沒有三天餓肚子,還能算是窮漢?」
二楞子對胡瘸子有些顧忌,在他的說法是胡瘸子根本不講理,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理他。
倒是丁棄武微吁一聲道:「下山路遠,此地又沒有人家住戶,說不得只好找家廟宇借個宿,弄點吃的了!」
一言提醒了二楞子,只見他恍如夢醒的叫道:「對,對……找家廟宇吧,山裡沒有別的,一定有廟!」
果然。
正當眾人計議要找一處廟宇借宿之時,就偏偏聽到了一棟廟宇中傳來的晚鐘之聲。
丁棄武辨別了一下鐘聲傳來的方向,與二楞子、胡瘸子一同奔了過去。
大約半里之外的一處高峰之下,果然有一座頗具規模的寺院。
山門上有三個斗大的金字。
「白雲寺」。
由於時間已晚,白雲寺山門已閉,從鐘聲中可以聽得出來,寺僧正在做晚課。
二楞子迫不及待,首先上前敲門。
不久,
山門打了開來,一位身著灰衣的中年僧人向三人瞧了一眼,道:「三位施主是……」
丁棄武忙道:「在下等是遊山迷路之人,想請大師父慈悲慈悲,借宿一宵,明日早行!」
灰衣僧人合什道:「施主不必客氣,請隨小僧來吧!」
於是,丁棄武等被引入了客房之內。
客房是一列兩排,共有十餘間之多,可以想到這廟的香火不錯。
灰衣僧人讓三人進入客房,笑笑道:「三位施主既是遊山迷路,想來還不曾用過晚餐吧!」
二楞子連忙接口道:「不瞞大師父說,我們連早餐也還沒吃,就請大師父慈悲……」
目光一轉,又道:「我們爺會多付香火錢的!」
灰衣僧人忙道:「小僧就去預備!」
說著匆匆退了下去。
果然,那灰衣僧人不久就搬來了不少素萊與米飯,雖然沒有葷腥,但三人跑了一天,吃起來倒是香甜可口,由於數量極多,三人俱皆吃了一飽。
灰衣僧人招待得倒是十分周到,又送來了一壺松子茶,然後方才退了下去。
由於時間尚早,而兩茗房中也只有丁棄武等三人住著,寬敞清靜,飯後三人就坐在院中啜飲松子茶一面低聲聊天。
二楞子忖思著道:「嶗山已經找了三天,看情形那小子沒來,再往東走就要下海了,咱們……」
胡瘸子叱道:「你擔心的事可真多,不論往哪走,你跟著就是了。」
丁棄武笑笑道:「反正是聊天說說,也沒有關係……」
微微一頓,又道:「既然嶗山也找不到他,只好回頭走,奔汝南一直向大行山一帶找過去……」
二楞子先瞧了胡瘸子一眼.方才吶吶的道:「這樣找下去那可費了勁了!」
丁棄武歎口氣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就算找上十年二十年,我也非把他找到不可!」
二楞子道:「我倒有個主意,不知道爺覺得怎麼樣?」
丁棄武道:「你有什麼主意?」
二楞子道:「如果那小子還沒有找到藏寶,這辦法也許可行,如果那小子已經找到了藏寶,這辦法可用不管用了!」
胡瘸子叱道:「究竟你有什麼主意,你倒是說呀,賣什麼關子?……」
二楞子笑嘻嘻的道:「除了那小子以外,就只有白家老爺和故世的主母知道那叫天風圖,對吧?」
丁棄武點點頭道:「不錯。」
二楞子道:「那小子一定認為白家老爺和主母都死在平安鏢局的火窯之中了,咱們找個有山有水有小橋的地方,就揚言是天風圖的藏寶之處,江湖上消息傳得快,那小子一聽到必定犯疑,一犯疑心定會很快的找了去!」
丁棄武良久沒有開口。
胡瘸子哼一聲道:「餿主意!」
丁棄武笑笑道:「這主意自然不算高明,但也可以試用一下,至少可以使那小子疑神疑鬼!」
忽然,正當三人計議之間,丁棄武突然神情一肅,靜靜的聽了起來。
原來他聽到了一種異聲。
那是一種近乎歌唱,又近子哭泣之聲,而且似是出於婦人女子口中,但似斷似續,隱隱約約,很難聽得清楚。
丁棄武向二楞子與胡瘸子投注了一眼道:「你們聽到了沒有?」
二楞子與胡瘸子似是仍在凝神傾聽,臉上俱有一種困惑的表情。
胡瘸子連連點頭道:「像是女娃子的哭聲,又像在唱小曲兒,真是怪極了!」
二楞子則抓抓頭皮道:「我倒聽得像是貓叫……」
微微一頓,又道:「爺的功力比我們深厚得多,難道您就沒聽清楚是什麼聲音?」
丁棄武忖思著道;「這白雲寺附近並無居民住戶,寺中理應都是和尚,哪來的這種聲音?」
二楞子吶吶的道:「別是這寺裡不乾淨,鬧鬼吧!」
丁棄武笑笑道:「如果這廟裡當真有鬼,我倒要看看這鬼是個什麼樣子!」
二楞子四下裡張望了一陣,道:「爺還等什麼,咱們按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找去看一看不就成了?」
胡瘸子也慫恿道:「這聲音來得古怪,是應該找去查查看。」
正當三人意欲起身之時,忽見一條黑影緩緩而出,竟是那名灰衣僧人。
二楞子當先迎上去,道:「大師父還有什麼事麼?」
灰衣僧人搖搖頭道:ˍ「山上天氣冷,小僧因見三位施主衣衫單薄,特意送來幾條棉被。」
原來他身後還有一名小沙彌,抱了三條棉被,顧自送入了客房之中。
丁棄武忙道:「多謝大師關心……」
灰衣僧人誦聲佛號道:「寺廟受十萬香火,招待施主,原是應該的……」
目光微轉,又道:「但願三位施主覺得舒適,如果三位還缺什麼,儘管告訴小僧。」
丁棄武拱手稱謝,試探著道:「敢問大師法號如何稱呼?」
灰衣僧人忙道:「小僧上天下心,忝為本寺知客。」
丁棄武道:「原來是天心大師,請恕在下冒昧,有幾件小事不知可否請問?」
天心和尚欣然道:「施主儘管請問,小僧是知無不言。」
丁棄武道:「不知貴寺中有多少僧人,方丈大師是誰?」
天心和尚目光奇怪的向丁棄武及二楞子、胡瘸子—一掃了一眼之後,方道:「白雲寺中原有僧人四十餘人,但目前只有二十八之多了……」
目光緩緩一轉,又接下去道:「至於敝寺方丈,上元下果,是三個月初來到本寺的。」
丁棄武道:「貴寺僧人既有四十多人,為何忽然減少了一半?……」
天心和尚微吁一聲道:「不瞞三位施主,本寺自現任方丈蒞臨之後,半數門人紛紛要求出外募化,所以眼下寺中只剩下二十幾人……」
丁棄武緊盯著道:「這是為了什麼?」
天心和尚苦笑一聲道:「這是出於各人的心願,小僧如何知道,不過……」
微微一頓,又低低的道:「也許他們對敝方丈有些誤解,認為職司的安排有些不太公允,以致憤而離去!」
丁棄武十分困惑,這知客和尚為什麼會把寺中的隱密隨意說了出來,而且看他言辭神色之間,似乎還有一種暗示的意向,不由更加動了疑念。
當下忖思了一下,又道:「貴寺前任方丈呢?」
天心和尚誦聲佛號道:「先師不幸三個月前圓寂了!」
丁棄武道:「元果方丈是由何處而來?」
天心和尚目光四處一轉,見兩個小沙彌早已離去,方才低低的道:「敝寺本是五台禪院的下院,元果方丈自是五台山派來的。」
丁棄武點點頭道:「請恕在下妄言,想必元果方丈不太受寺中大師們的歡迎……」
天心和尚微微變色道:「任何寺廟的主持方丈一向難做,這也怪不得元果方丈!……」
輕輕誦了一聲佛號,又道:「夜色已深,三位施主早些歇息吧!」
丁棄武搖搖手道:「且慢,在下還有一件事想動問大師。」
天心和尚又收住腳步道:「施主還有什麼話要問?」
丁棄武道:「貴寺附近可有民宅住戶?」
天心和尚搖搖頭道:「據小僧所知,除了敝寺之外,五里之內並無人煙。」
丁棄武微微皺眉道:「這就怪了……」
天心和尚強自一笑道:「施主奇怪什麼?」
丁棄武道:「貴寺之中,除了修持的僧人之外,想來不會有另外的人吧?」
天心和尚笑笑道:「如果有的話,那就是三位施主了……」
微微一頓,又道:「不知施主因何生疑,莫非……」
丁棄武道:「方纔在下明明聽到了婦人女子之聲,似哭似唱……」
說著忙去觀察天心和尚的神情。
殊料天心和尚十分坦然,淡淡的道:「施主當真聽到了那種聲音?不會是一種錯覺,聽錯了麼?」
丁棄武凝重的道:「不瞞大師說,在下等均是習武之人,視聽之力要較常人敏銳一些,如何能夠聽錯?」
天心和尚誦聲佛號道:「山川之中,每多鬼怪,也許施主是聽到了鬼怪之聲!」
丁棄武朗然一笑道:「在下自有生以來,素不信鬼,如果真的有鬼,倒是很想遇上一個!」
天心和尚面部竟擠出了一層難掩的喜色,悄聲道:「想是施主們天性好動,聽到了什麼不對,一定要查個清楚?」
丁棄武點點頭道:「不瞞大師說,在下確有此意。」
天心和尚聲音更低的道:「三位武功很高強麼?」
丁棄武微怔道:「武功一道,並無止境,任何人都難說是否非常高強,因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高強的遇上更高強的,就會變成不高強的了!」
天心和尚點點頭道:「施主說得是……」
微微一項,又道:「但施主等攜刀佩劍,聯袂遠行,在江湖道上一定也很有些來頭了?」
丁棄武皺眉道:「大師為何定要追問這事?」
無心和尚微微一驚,連忙陪笑道:「這……因為施主們如果萬一有什麼變故,小僧擔待不起。」
丁棄武道:「這是說這白雲寺中果然是有些奇怪了?」
「不……不……」
天心和尚連忙搖手道:「小僧並未如此說,只不過山林之間,難保沒有山靈鬼魅,如果萬一遇上,也許會有不測之事……」
丁棄武道:「請恕在下追問一句,在下等可否在寺中活動,查查那聲音的來源!」
天心和尚道:「實不相瞞,小僧之所以請問三位武功高低也就是為了這個……」
目光綏緩一轉,道:「三位若是平安無事.自是甚好,但如萬一有意外發生,請別扯上小僧,到時休怪小僧說謊,只能推說三位是闖了進來,而不是小僧留客……」
丁棄武皺眉道:「大師這是什麼意思,莫非這寺中……」
天心和尚打斷他的話道:「小僧的話只能到此為止,請恕小僧失陪了……」
說著舉步就走,但走出三步,又復收住腳步,轉身微微一笑道:「其實,三位最好還是好好的睡上一夜,養足精神以便明日趕路,何苦為了聽到一點聲音而苦苦追查?」
不待話落,急急大步而去。
三人一時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丁棄武冷冷的哼了聲道:「這禿賦十分狡猾……」
二楞子接口道:「爺說得是,這老禿頭看起來過有些奸詐,好像話裡有話?」
胡瘸子輕聲道:「依老奴看來,這禿賊是想利用咱們!」
丁棄武點點頭道:「你說得對,他想必已知道我們聽到了那種異聲,才借口來進棉被而再與我們攀談……」
二楞子睜著一雙大眼道:「爺,這話我可就糊塗了,他也是這廟裡的和尚,為什麼要暗示咱們去查?……」
他畏怯的四外投注了一眼,又道:「別是他這廟裡當真有鬼,這裡頭故意拿話激咱們去替他抓鬼的吧?」
丁棄武一笑道:「你怕鬼?」
二楞子啊了一聲,抓抓頭皮,忙道:「不,不……我才不怕!」
丁棄武笑笑道:「既然不怕就不必管他是什麼用意了,反正不論他激與不激,我都想查上一查!」
然而此刻那種似唱似哭的聲音卻又聽不到了。
二楞子道:「那種聲音又聽不到了,怎麼去查?」
胡瘸子覺得不顧眼,應聲叱道:「一切有爺作主,你多嘴多舌的幹什麼,乖乖的跟在後邊就是了!」
二楞子不伯爺,但卻不能不怕胡瘸子,胡瘸子本領比他大,若是動手,他準吃虧,不然他也不能動手,因為爺說過,胡瘸子比他年紀大,該尊敬他,所以二楞子暗暗咬牙,但卻沒向胡瘸子頂嘴。
丁棄武皺皺眉頭道:「走,咱們一路查下去!」
於是,丁棄武縱身當先,二楞子與胡瘸子隨後,三人一齊竄房過脊,向寺後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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