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照射在台階上,一切是那樣的沉靜,靜得使人有些發慌,丁棄武四肢舒展,平平的躺著,臉色蒼白得像紙,白采萍還沒來得及細問於碧青,卻聽得她突又失聲地大叫道:「完了,他也死了!……」
白采萍又是大吃一驚,反至俯身細看丁棄武時,不由也是一陣心慌,原來丁棄武氣如游絲,口唇也由青轉白,分明是垂死前的一種跡象。
於碧青俯下身子,握住了丁棄武的一隻右手,聲淚俱下的道:「我們再也沒辦法救他了!」
白采萍心如刀戳,但她沉思半響,忽然急急叫道:「你先別哭,雖然不見得能救得了他,但還有一個救急的法子,也許能使他再多延上一刻的生命。」
於碧青急急忙道:「快說,是什麼法子?」
白采萍皺眉道:「於姐姐家學淵博,難道沒有聽說過『玄元歸渡』之法?」
於碧青先是怔了一陣,繼而定了定神瞧著白采萍.流露出一片欣慰與感激之色,喃喃的道:「但是,那要使我們每人都耗去一半以上的功力,而且,最多也不過使他多活上三五個時辰……」
白采萍談談的道:「莫非於姐姐不肯?」
「不……」
於碧青一疊連聲的道:「休說耗上一半的功力,就算是為他而死.我也是心甘情願的,但是你……你為什麼也要這樣做?」
白采萍歎息一聲,苦笑道;」我是報答他救了我爹爹的恩惠!」
於碧青瞧著她道:「但他的本意是要殺你爹爹的。」
「我知道……」
白采萍仍是苦笑的道:「但結果卻是他救了我爹爹,我還是該報答他……因為這樣才能使我心安……」
於碧青點點頭道:「好吧,雖然是你要報他的恩,但我還是會感激你的……」
白采萍顯得出奇的平靜,淡淡的道:「那顆龍延參實的效力已經差不多消失了,既然決定要以『玄元歸渡』的辦法救他,就該快一些了!」
於碧青含淚點點頭道:「好吧,咱們動手!」
於是,兩人各出右掌,分別抵上了丁勞武的左右氣海穴,施出了武林中從來很少人願用的療傷手法『玄元歸渡』。
兩股不同的內力彙集在丁棄武的丹田之中,互相激盪、沖克,這樣既不會震動了他的傷勢,又可以使兩人的內力化為他所用,幫助他聚斂心頭的真氣。
這種手法的害處,是兩人消耗內力太大,如果造詣稍淺,甚至可能造成虛脫而致死亡。
但她們兩人都沒有顧忌到這些,雖然「玄元歸渡」也只能使丁棄武多延長三五個時辰的生命,但她們還是這樣做了。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只聽白采萍輕聲叫道:「於姐姐,該停止。」
於碧青瞧了她一眼,道:「收。」
兩人在同一時刻,內力齊收,停了下來。
丁棄武呼吸果然大了一些,口唇上也泛起了一些紅潤的顏色。
白采萍幽幽的叫道:「於姐姐,我的內力比你差太多了,不能不停止,我……很難過。」
於碧青定定的看著白采萍,只見她面色白中泛黃,口唇也蒼白得沒有血色,而且還在微微顫抖。
一陣激動,於碧青忍不住叫道:「白妹妹……」
同時張開雙臂,緊緊的擁住了她。
兩個人都嗚咽著哭了起來。
終於,兩人收住了哭聲,白采萍歎口氣道:「真元歸渡雖然已經收效,但頂多也不過多延長幾個時辰,幾個時辰之後,又怎麼樣呢?」
於碧青招搖頭道:「只怕再也沒有辦法了!」
白采萍近乎虛弱的喘了口氣道:「方纔於姐姐說那老巫婆死了,究竟……」
於碧青道:「她的屍首還在院子裡……」
白采萍掙扎而起道:「走,咱們再去看看。」說著向前走去。
於碧青急忙伸手拉住她道:「別忙,等我先去開門。」
原來於碧青的內力果然比白采萍深厚許多,自采萍已經力衰氣竭,而於碧青卻還綽綽有餘。
白采萍沒有開口,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於碧青越牆而入,很快的打開了大門。
白采萍相繼而入,見狀不由吃了一驚。
只見一個鬢髮皆白的老太婆,伏在房門外的一隻水缸旁邊,面目青紫,早已氣絕多時。
白采萍匆匆瞥了一眼,訝然叫道:「這就怪了……」
於碧青道:「什麼怪了?」
白采萍道:「看她的臉色,分明是中了劇毒,當毒素發作時,感到口渴難耐,她才跑到水缸旁邊來喝水,可憐她只不過掙扎著爬到缸邊,就氣絕而死了!」
於碧青點點頭道:「白妹妹說得很對,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微微一頓,又道:「這山上大約少不了毒蛇,也許她是被毒蛇咬了。」
白采萍搖搖頭道:「不可能!」
於碧青道:「為什麼不可能,難道白妹妹有更好的解釋!」
白采萍皺眉道:「我只覺得奇怪,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解釋,這老巫婆,不但精於巫術,也深通醫理.就算被毒蛇咬了,她也有的是解毒之藥……」
於碧青道:「這果然很怪……」
眸光一轉,又道:「反正她已經死了,只憑猜想,絕對猜不出個所以然來,不去管他算了,白妹妹,丁棄武……」
白采萍皺皺眉頭道:「這要於姐姐作主。」
於碧青揩揩眼淚道:「看情形,他不會支持上多久了!
這地方乾乾淨淨,我想就在這裡陪著他……」
白采萍點點頭道:「既是這樣.先去把他搬進來,」
於自青揩揩淚漬,果然把門外的丁棄武抱了進來,使他躺在她的懷抱之中,而她則坐在了院中的一株虯松之下。
白采萍也在她對面坐了下來,兩人的眸光都集中在丁棄武的臉上,一時陷於沉默之中。
時光悄悄的逝去,已不知過了多久。
忽然——眼前突見黃影一閃,一個大袖飄飄的老尼姑突然到了院落之中。
白采萍與於碧青自然都清楚的看到了她,但兩人心頭沉重得像壓著沿塊,精神巳快麻木了,並沒有如何的去太注意她。
那老尼姑也僅是冷漠的掃了兩人一眼,目光迅快的落在了老巫婆的屍身之上。
只見她白眉深鎖,喃喃的念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終於,老尼姑停止念佛,緩緩的向白采萍與於碧青面前走來。
於碧青雖也看了老尼姑一眼,但又立刻回到了丁棄武臉上,似乎是要在丁棄武臨死之前,多看他一眼。
白采萍奇怪的看著那老尼姑.沒有開口。
老尼姑先是定定的看了兩人與昏迷在於碧青懷中的丁棄武一眼,低沉的道:「你們為什麼在這裡?」
白來萍苦笑道:「我們本是來找那位老人家的,沒想到她已經死了!」
老尼姑點點頭道:「大約你們是來求她醫病的……」
目光微轉,又道:」奇怪了,施主為什麼面色如此蒼白?」
白采萍苦笑了一聲,沒有回答。
老尼姑雙目威稜的看了白采萍一眼,又把目光投在丁棄武及於碧青臉上仔細的看了一陣,又誦聲佛號道:「貧尼明自了!」
於碧青也對老尼姑發生了興趣,與白采萍定定的瞧著老尼姑,同聲道:「老師太明白了什麼?」
老尼姑道:「兩位女施主想必方纔曾用『玄無歸渡』之法,救治過這位負傷的施主.方才弄得真力大虧,對麼?」
於碧青忙道:「一點不錯,老師太也深知玄元歸渡之法……」
白采萍也搶著接口道:「老師太一定也是一位武林高人,否則如何能看得這樣清楚?」
老尼姑點點頭道:「武林高人.貧尼愧不敢當,只不過常在江湖上略略走動.多少懂一些江湖上的事兒而巳!」
白采萍心中一動,突然又浮起了一絲希望,急急的道:「老師太一定也懂得醫理,不知……」
於碧青搶著叫道:「老師太慈悲慈悲,救救他吧!」
老尼姑誦聲佛號道:「出家人慈悲為本,如能夠救得了他,貧尼自然可以盡力,不過……」
又俯身瞧了丁棄武一眼,道:「這位施主眼角溢血.內傷的嚴重,已到了心脈將斷的程度,貧尼只怕無能為力了……」
白采萍含淚道:「老師太說得不錯,他實在……已經快不行了,老師太縱然救不活他,小女子等也只盡盡人事,不會抱怨。」
於碧青也哀求道:「死馬當活馬醫,老師太,你多慈悲吧!」
老尼姑輕輕點了點頭,道:「好吧,貧尼盡量一試……」
說著伸入寬大的袍袖之中,拿出了一顆龍眼大小的藥丸道:「先給他服下這顆藥去試試,看他是否能把內腑的淤血吐出來。」
白采萍連忙雙手接過,幫著於碧青點開丁棄武的結喉穴,立刻把那顆藥丸給他服了下去。
藥丸服下之後,白采萍與於碧青緊張的盯注著丁棄武的反應。
老尼姑搖頭一笑道:「你們用不著這樣緊張,這顆藥丸對他是否有效,至少要等半個時辰之後才能看得出來……」
微微一頓,又道:「不用這樣抱著他,把他輕輕翻轉過來,使他平靜的俯臥在地上.也許反而能對他好一些!」
於碧青躊躇了一下,但卻終於依照老尼姑的話把丁棄武輕輕的放到了地面的花哇之上。
老尼姑目光輕動,道:「兩位施主如何知道這位劉老施主善於為人醫病?」
白采萍道.「小女子只是聽人說起的,其實我連她老人家姓什麼也還不知道。」
老尼姑歎了口氣道:「如此說來,施主對她的事是一無所知了?」
白采萍點頭道:「我們的確是什麼都不知道,只是聽人說起過望夫山住了一個巫婆,精通醫理……」
幽幽的投注了丁棄武一眼,又道:「為了急於給他醫傷.我們才連夜趕了來,想不到……」
歎息一聲,住口不語。
老尼姑道:「兩位施主年紀輕輕,卻帶了一個年歲差不多的青年男子.連夜趕來找人療傷,不知……」
於碧青皺眉道:「老師太對我們懷疑……」
老尼姑沉疑的一笑道:「江湖之中,什麼事過都會發生,貧尼並不懷疑什麼,而是想知道你們之間的關係!」
於碧青怔了一怔,一時倒有些吶吶的不能出口。
白采萍眸光轉動,忙道:「他們兩人是一對未婚夫妻,我……我跟於姐姐結義姐妹!」
老尼姑點頭道:「這就難怪了……」
白采萍岔開話題道;「老師太為什麼到望夫山來?」
老尼姑又向老巫婆的屍體投注了一眼,黯然的道:「貧尼是為了她而來,想不到卻來晚了一步。」
白采萍道:「老師太跟她一定是朋友了?」
老尼姑苦笑道:「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白采萍微微一征,道:「她老人家精於醫道,料不到卻會中毒而死,我們猜她是被毒蛇咬死的,大約猜得不對吧?」
老尼姑嗯了一聲道:「你們絕猜不到,是我害死她的!」
「啊……」
白采萍與於碧青俱皆大吃一驚,道:「是……你害死她的?」
老尼姑輕輕的點了點頭。
白采萍與於碧青的一顆心俱皆沉了下去,一個老尼姑會用毒害人,她的心地不間可知。
像這樣的一個人,還期望她救活丁棄武,豈非近乎緣木求魚?
白采萍忖思著道:「老師太想必與她有深仇大恨。」
老尼姑卻搖搖頭道:「沒有。」
沒有仇而害人.這老尼姑更是一個心狠手辣的魔頭了。
只聽老尼姑輕吁了一聲,道:「你們可願知道我與這劉老施主的關係?」
白采萍投注了於碧青一眼,忙道:「只要老師太願說,我們自當洗耳恭聽。」
老尼姑又是一聲長吁道:「這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
白采萍接口道:「四十多年前你們就認識了?」
老尼姑點點頭道:「可以說認識,也可以說不認識。」
白采萍怔怔的道:「老師太說話怎麼總是摸稜兩可,認識就認識.不認識就不認識,為什麼可以說認識,也可以說不認識?」
老尼姑苦笑道:「小施主不必性急,等我說完之後,你自然就會明白……」
白采萍沒有再插口,老尼姑停頓了一下,道:「那時貧尼並未出家,像你們一樣,是個二十來歲的女孩,貧尼俗家姓楊,名叫方霞,家中世代習武,所以我從小也學了一點武功……」
話鋒做頓,幽幽的歎了一口長氣,又道:「問題大約也就是因為我會那麼一點武功,才造成了一生的不幸……」
白采萍頗有同感的道:「老師太說得對,練功習武雖不一定是壞事,但有時的確會給人招來一些想不到的麻煩……」
老尼姑誦聲佛號道;「這麻煩是貧尼自已招來的,因為我自覺武功已經練的不錯,很想到江湖上走走,增加一些閱歷.但因為得不到父母的同意,所以我只好偷偷離家出走……」
白采萍不由為之一震。
因為她立刻想到了自己,她的情形也與這老尼姑差不多,也是瞞著爹爹私自溜出來的。
忖念之間,只聽老尼姑又道:「不幸的事情就在我離家不久之後發生了,在一個偶然的機緣中,我認識了一個在江湖中已經頗負盛名的少年俠客,他叫龍應年……」
於碧青忍不住接口道:「這種事情多得很,也算不了是什麼壞事!」
老尼姑歎口氣道:「也許是因為我的命運不好,所以這件事就變成了一件天大的錯誤……」
於碧青急急的道:「為什麼呢?」
老尼姑苦笑一聲道:「因為他已經有了妻子。」
於碧青沉默了下來,不知道說什麼好。
白采萍皺眉道:「但這與這位楊老人家又有什麼關連呢?」
老尼姑道:「這關連可大極了,因為龍應年的妻子就是她。」
「噢……」
白采萍與於碧青俱皆噢了一聲,齊把目光投注到老巫婆的屍體之上,她們可以想像到四十多年前悲劇的大概情形。
老尼姑停頓了一陣,道:「更不幸的是龍應年已有妻子,卻又愛上了我,而我,也深深的愛上了他,我們發誓永遠廝守,就算天塌下來,也不顧了!」
白采萍苦笑的道:「楊老人家知道這件事麼?」
老尼姑搖搖頭道:「不知道,但是我見過她,而她卻沒見過我,所以我們在四十多年前可以算是認識,也可以算是不認識……」
自采萍道:「後來呢?」
老尼姑歎口氣道:「龍應年能夠狠心拋開他的髮妻不要,我們之間還會好得了麼,只可惜我當時執迷不悟,不曾想到這一點而已。」
白采萍試探著道:「莫非老師太跟他也分手了?」
老尼姑苦笑一聲道:「當時他表示願意為我做任何事,甚至於為我去死,他發誓只愛我一人,直到海枯石爛,地老天荒……」
目光淒涼的一轉,又道:「可惜這種情形只維持了兩個月,他又遇上了另一個使他傾心的女子,那女子不知姓甚名誰,只知過她有個綽號叫做紅蝴蝶,他毫不憐惜的離開了我,像兩個月前離開他結髮的妻子一樣,與那紅蝴蝶遠走高飛……」
白采萍道:「老師太再沒見過他們?」
「沒有……」
老尼姑咬咬牙關道:「當時貧尼發誓要殺了他們,但經過了一年多的尋訪,始終沒有聽到他們的一點音訊,而且,這一年多以後,貧尼在心靈上也有了重大的改變,因而削髮為尼,遁人了空門之中!」
白采萍忍不住咬牙道:「那龍應年實在該死!」
老尼姑歎口氣道.「茫茫人海之中,有好人也有壞人,像龍應年那種見異思遷,寡情薄義的人,世上多得是,只怪貧尼瞎了眼而已!」
話鋒一頓,瞑目不語。
於碧青與白采萍一時都沒有話說。
於碧青心頭暗忖:自己對丁棄武如此傾心,寧可為他而生,為他而死,但他如果真的傷勢復原之後,對自己又會如何?
白采萍的心情更加複雜,她與丁棄武的童年,以及丁棄武向爹爹尋仇,與自己搶救爹爹,因而負傷,被丁棄武抱到洛水之旁廢寺中的情形,—一都回味了一遍,苦辣酸甜,一時竟不知心中究是什麼滋味。
良久之後,白采萍幽幽的道:「老師太還沒說為什麼要毒死劉老人家的呢?」
老尼姑搖搖頭道:「說是貧尼害死她的則可,若是說貧尼毒死她的,事情就有了距離……」
白采萍恍然道:「這麼說,是她自己服毒而死的了?」
老尼姑點點頭道:「不錯,但貧尼本想助她脫離苦海,那知道反而鑄成大錯,等貧尼悟出事情不對,急急趕了回來時,她巳是返魂無術了!」
白采萍困惑的道:「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呢?』老尼姑道:「當貧尼皈依我佛之後,想到了被棄的龍應年的髮妻,貧尼動了惻隱之心,想知道她的近況,於是找到了她的住所……」
白采萍道:「相見之下,那必定十分尷尬。」
老尼姑搖搖頭道:「貧尼當時並沒有找到她,三年之後,貧尼再度去找她,方才見到了她,那時已經憔悴得不成人形,原來她是離家去找她的丈夫,經過了五六年的時間,走遍了天涯海角,終於絕望而回……」
於碧青接口道:「那種薄情寡義的人,還要找他做什麼?」
老尼姑歎口氣道:「龍應年雖然狠心拋棄了她,但她並不知道,她認為龍應年仍然對她癡情,他的失蹤一定是在江湖上出了意外!」
於碧青咬牙道:「可憐!」
老尼姑道:「貧尼本想把真相說出,但看到她的情形之後,卻實在不忍相告,於是,貧尼只是與她結了一段善緣,並未道破身份……」
微微—頓,又道:「而後,貧尼差不多每年總會去看她一次,她仍然惦念著她的龍郎,但是性情上卻有了不少改變。第一,她從故居遷到這山上,這本是一座無名的山崗,但她卻定名為望夫山,第二,她開始學醫,研究巫術,因為那是—種打發時間最好的辦法,貧尼也鼓勵她去學,漫長的三四十年就這樣過了下來,直到前天……」
白采萍急道:「前天怎樣?」
老尼姑道:「前天貧尼又來看她,我們談了一夜的話,貧尼發覺她內心之中仍為四十多年前的情愛所苦,她並且深深自責……」
於碧青奇道:「她自責什麼?」
老尼姑道:「她太多情了,她自責當時不曾陪在龍應年的身邊,如果當時陪著他,她認為就不會使龍應年出了意外……」
白采萍道:「龍應年背叛了她四十多年,她仍然這樣癡情的想著他,這太不公平了,老師太為什麼不把真相告訴她?」
老尼姑歎口氣道:「貧尼當時和施主的想法一樣,這太不公平了,貧尼決心把一切的經過告訴她,詳詳細細的向她說了一遍。」
白采萍道:「她聽了之後說過什麼?」
老尼姑道:「她只說過兩句話,是『原來如此,這倒乾淨了!』第二天貧尼辭去,但走到半路,突然想到情形不對,所以才又趕了回來……」
白采萍道:「我明白了,雖然她為情所苦,但她的心靈還是充實的,因為她深愛龍應年,她想龍應年也一定愛她,雖然她已經六十多歲,她仍想著能有與龍應年見面的一天,等她知道了真象,一切都成了空幻.所以她才說這倒乾淨了,她沒有再活下去的必要,所以才自殺而死!」
老尼姑歎口氣道:「一點不錯,情形就是如此!……」
微微一頓,又道:「這是我害死了她!」
於碧青皺著眉頭道:「如果老師太不見怪,我倒有句話想說!」
老尼姑點點頭道:「施主有什麼話,儘管直說不妨!」
於碧青道:「像她這樣重於情感的人,四十多年來,不知受了多少痛苦,這樣死了也好,總算是得到解脫了!」
老尼姑誦聲佛號突然指著丁棄武道:「這人靠得住麼?」
於碧青震了一震道:「人心隔肚皮,誰能完全知道呢?」
白采萍突然站起身來,轉開了頭去。
老尼姑瞧著於碧青道:「如果他不幸死了,你會怎樣呢?」
於碧青低下頭去道:「最好我也陪他去死,反正我已經喜歡上了他,我的性命也跟他連成了一條,他死了這世界對我也就沒有多大意義了!」
老尼姑道:「施主聽了方才貧尼跟龍應年的事之後,難道一點都沒有警惕?」
於碧青道:「老師太是說他也很可能成為龍應年?」
老尼姑道:「人心目肚皮,正如施主方纔所說,這是誰也無法保證的事!」
於碧青沉默了一陣,幽幽的道:「縱然是那樣.我也只好認了!」
老尼姑點點頭道:「我知道,年輕人的夢是很難醒的。」
又轉向白采萍道:「施主與這男孩子沒有別的關係吧?」
白采萍愕然一震道:「老師太為什麼會問出這種話來?」
老尼姑苦笑道:「沒有什麼,我不過隨便問問而已!」
白采萍忙道:「我巳經說過了,我和於姐姐是結義姐妹!」
老尼姑點點頭道:「果然如此,施主實在是一個很夠義氣的女孩子,太難得了……」
白采萍連忙岔開話題道:「他服下藥去這麼久了,為什麼還是沒有一點反應?」
原來丁棄俯臥在花硅上,一直沒有移動,出了背部有些微起伏之外,簡直像已經死了一般。
老尼姑笑笑道:「貧尼的醫術並不是最高明的,能不能救得了他,實在沒有多大把握!」
於碧青歎口氣道:「我知道了,但求老師太盡力而為……」
眸光投注著丁棄武,又道:「他……他……」
老尼姑苦笑一聲道:「他的傷勢實在太重了,雖然服下了此藥下去,依然沒有催得動他,貧尼必須再施用一點手術!」
自采萍幽幽的道:「老師太多費心吧!」
老尼姑點點頭,走向丁棄武.又忖思了一下,徒然伸手向他背心上重重的拍下一掌!
白采萍與於碧青同時大吃一驚!
老尼姑出手又疾又重,欲想阻止業已無及,兩人情不自禁,一齊閉上了眼睛。
只聽老尼姑格格一笑道:「兩位施主不必害怕……」
白采萍與於碧青終於睜開了眼來,只見丁棄武呼吸似乎大了一些,背部在不停抽動,老尼姑的雙手則按在了他的肩頭之上。
於碧青吶吶的道:「老師太,他……他……」
老尼姑平平靜靜的道:「貧尼說過,他的傷勢太重了,內腑之中有不少淤血,這些淤血如不使他吐了出來,是無法救得了他的性命的!」
白采萍困惑的道;「但老師太那一掌不會……震斷他的心脈麼?」
老尼姑笑笑道:「這很難說,貧尼這一掌自是十分冒險,但如不冒險拍下這一掌,他是根本沒有活的希望……」
微微一頓,又道:「其次,貧尼看得出,他的修為很深,體質特殊,也許能受得下貧尼這一掌!」
說話之間,忽聽丁棄武哇的一聲,一塊黑色的血塊吐了出來。
老尼姑吁了一口長氣,喃喃的道:「還好,看情形貧尼那一掌並沒有震斷他的心脈……」
目光一轉,又道:「你們既會『玄元歸渡』之法,大約也學過『行血聚氣』的推拿手法吧!」
白采萍與於碧青相顧一眼,點點頭道:「我們會。」
老尼姑欣然一笑道:「很好,你們兩人一左一右,助貧尼一臂之力,開始用『行血聚氣』的推拿手法替他慢慢推拿!」
白采萍與於碧青急忙同聲應道:「是……但要……」
老尼姑道:「不到貧尼要你們停止的時候,絕對不可停止,因為如果有一點點淤血存留在內腑之中,都會有危及生命的危險!」
白采萍與於碧青又連忙應了一聲,立即開始替丁棄武推拿。
她們的手法十分輕柔緩慢,像是深怕因此傷害到丁棄武。
老尼姑的手法則是又快又狠,雙手扳動著他的雙肩,不停的起落。
只見丁棄武呼吸更加粗重,大口大口的黑紫淤血就在老尼姑雙手一起一落之間噴了出來。
白采萍與於碧青雖是江湖武林中的兒女,但看到那種黑血狂噴的情形.不禁又閉起了雙目。
大約過了頓飯光景,方聽老尼姑叫道:「可以停止了!」
白采萍與於碧青連忙同時停下了手來。
定神看時,丁棄武的呼吸又已變得微弱不堪,面色也自得如紙,連嘴唇上都沒有了血色。
於碧青忍不住叫道:「他……不行了……」
老尼姑卻微微—笑道:「他好了!」
「好了?……」
於碧青與白采萍幾乎同時跳了起來,於碧青困惑的叫道:「但是他氣色不對,呼吸也快……快停止了!」
老尼姑笑笑的道:「他的淤血已經吐光,不會有生命危險了,至於氣色,一個受了重傷的人,氣色自然不會太好,呼吸當然也不會太大……」
微微一頓,又道:「不過,只要靜靜的調養,以他的內力而論,大約十天左右,就可以完全復原了!」
於碧青有些不信的道:「老師太,這……這是真的?」
老尼姑哼了一聲道:「貧尼沒有騙你們的必要……」
微微一頓,又道:「這孩子體質特佳,這樣重的傷勢,如果換在別的人身上,就算在八條命,也是保不住了!」
白采萍忖思著道:「眼下是在這望夫山,我們又不能在這裡長住,如果……」
老尼姑立刻接口道:「絕不能搬動他,現在他的身子虛弱極了,內腑的創傷如果因為搬動而再度出血,可就不好救了!……」
於碧青道:「看情形我們要在劉老人家這裡至少住上十天半月的了!」
老尼姑點點頭道:「反正她老婆婆已經死了,你們就暫時住下來吧!」
長長歎吁了一聲,又道:「為了處理她的後事,貧尼大約也要有一兩天的逗留!」
於是,於碧青又以最輕柔最小心的手法,把丁棄武抱到了房內,使他平躺在老巫婆的床上.老尼姑又取出了三顆赤紅的藥丸,交代於碧青每天替丁棄武服用一顆,三日之內不必進飲食,但三天之後,就可以用水用飯了。
第二天。
老尼姑把老巫婆葬在了小院之內,並且在她的墳前豎起了一方石碑,寫的是:「烈婦劉向葵之墓。」
老尼姑收拾清了老巫婆的遺物,慎重的一樣樣儲存了起來,而後向於碧青與自采萍告辭。
這時,白采萍方才想到還沒有請教老尼姑的法號如何稱呼。
老尼姑笑笑道:「貧尼法號無心。」
白采萍與於碧青都怔了起來,很奇怪她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法號。
無心師太並沒有多說,立刻飄然而去,像一片落葉一般的飄走了。
白采萍望著無心師太的背影出神,同時她也明白了為什麼她要叫無心師太。
雖然她已遁入空門數十年,但她並沒有忘了當年的事,她並非無心,至於她為什麼取名無心,那是因為她的心已被龍應年帶走了。
白采萍不由怦然心驚,男女之間的情愛會有這樣大的影響,巳經是幾十年前的事了.但她分明還在為這件事痛苦。
同時,她也想到了自已,她究竟是愛丁棄武還是在恨丁棄武?
她甚至無法分析出自已的悲喜,愛與恨竟是如此接近,接近的像是同一件事。
丁棄武果然一天比一天好轉,三天過去,他面色紅潤了不少,一切差不多都恢復了原狀,但是他仍然在昏迷之中。
第四天晚上,白采萍坐在院落中出神,看著在虯松之下老巫婆的墳墓,心中總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忽然—一隻見於碧青由房中跑了出來,興奮的叫道:「白妹妹,白妹妹.他……」
白采萍吃驚的道:「他究竟怎麼樣了?」
於碧青喘吁了一下,道:「他醒過來了.而且能開口說話了,無心師太真是活神仙,果然把他的傷勢治好了!」
白采萍心中也是一喜,但她略一沉忖,急急拉了於碧青道:「我們到外邊去談談!」
於碧青有些困惑,但卻依言隨著白采萍走出了大門之外。
於碧青皺眉道:「白妹妹,你究竟怎麼了,為什麼有話還要跑到門外來說?」
白采萍勉強一笑道:「他真醒過來了嗎?」
於碧青點頭道:「是啊,他已經可以開口說話了!」
白采萍道:「他說了些什麼?」
於碧青著笑道:「他只是剛醒過來不久,問我這是什麼地方,我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就出來找你……」
白采萍歎口氣道:「隨便你跟他怎麼說,只是不要提起我來,我要走了!」
於碧青握住白采萍的手道:「這是為了什麼?」
白采萍平靜的道;「不為什麼,他本可殺了我爹爹的,但結果卻救了我爹爹,所以我才悄悄的跟了來,其實,我也沒有幫上什麼忙,只不過略盡心意而已!……」
微微一頓,又道:「如今,他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他的,我沒有理由再在這裡久留下去!」
於碧青著急的道:「你不能走,他跟你爹爹有仇,也許因為你的關係就可以化解了兩家的仇恨,為什麼你不留下來勸勸他.我可以幫你!」
「不必了……」
白采萍淡淡的道:「如果他想得通,他會放過我爹爹的,如果他一定要報仇,那也沒有辦法的事,因為我的留在此處,也許反而會使他為難,這又何必呢,隨他去吧!」
於碧青長歎一聲道:「你真的要走?」
白采萍肯定的點點頭道:「我已經離家幾天了,我覺得有些對不起我爹爹,我不的再要他老人家為我多擔心!」
於碧青終於含淚道:「好吧,白妹妹……」
但她又緊緊的握著白采萍的手道:「雖然我們並沒有正式的結拜,但我願意對你像親妹妹一樣。」
白采萍幽幽的道:「我也是一樣!」
她緩緩的伸出了雙手,道:「於姊姊保重!」
於碧青激動的道:「你更要保重。」
於是,白采萍放開腳步,頭也不回的下山而去,不久就失去了蹤影。
於碧青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回房內,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丁棄武已經坐了起來。
於碧青大吃一驚,急忙叫道:「你不能起來……」
說著就要去扶他躺下,但丁棄武搖搖手攔住了她,道:「沒關係,我好得多了……」
目光投注在於碧青臉上,急急又道:「於姑娘,快告訴我,究竟是什麼人救了我,難道就是姑娘……」
於碧青忖思著道:「救你性命的人是一個法名無心的老師太,她使你嘔出了內腑的淤血.又給了三顆療傷的丹藥,果然你就此漸漸的好了起來!」
丁棄武道:「雖然救我性命的人是那位無心老師太,但如果不是姑娘,大約我也是活不成的,真正應該感謝的,還是姑娘……」
於碧青心頭掠過一陣甜甜的感覺,但卻紅著臉低下頭去道:「你跟我還客氣什麼呢?」
丁棄武不自然的轉轉眼球道:「不,姑娘是我丁棄武的救命恩人,有生之年我不能忘了姑娘的大恩!」
於碧青覺得這話十分刺耳,但一時之間卻想不出合適的話來說。
只聽丁棄武又道:「方纔姑娘是跟誰在談話?」
於碧青苦笑道:「你聽到了?」
丁棄武頜首道:「雖然我聽到了姑娘跟人說話,但是卻並沒聽得清楚!」
於碧青沉凝的道:「雖然她囑咐過我不要告訴你,但我還是忍不住要說,她是白采萍……」
「白采萍……」
丁棄武大為震動的道:「她為什麼也在這裡?」
於碧青不再隱瞞,於是把一切的經過都仔細的說了一遍。
丁棄武雙目緊閉,一聲不響。
於碧青幽幽的道:「現在我把一切都告訴你了,究竟你打算怎麼辦呢?」
丁棄武雙目蘊淚,咬牙道:「別的事什麼我都答應,但是我不能不報仇,要不然我有什麼臉面見我死去的爹娘!」
於碧青一震道:「究竟你跟他有多大的仇恨?」
丁棄武歎口氣道:「白展堂親手殺死了我的爹爹,這還不夠麼,記得我母親在世的時候,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但她都是默默的忍受著,她老人家只希望把我撫養成人,……」
於碧青道:「她老人家是要你報仇雪恨?」
丁棄武沉默了,他的母親不但不要他報仇,而且不要他習武,因為丁家七世單傳,她要給丁家留下一點後代香煙!
於碧青幽幽的道:「你怎麼不說話了?」
丁棄武痛苦的道:「她老人家不叫我報仇,但她老人家畢竟是一個女人,如果站在我的立場,一定會贊成我報仇的,……」
微微一頓,又道:「父仇不報,何以為人?……」
於碧青沒有再說什麼話,良久之後,方道:「白妹妹也盡了很大的心力救你,難道你一點都不感激她?」
丁棄武咬咬牙道:「這使我為難,但我寧肯報了父仇之後,再在她面前自殺謝罪!」
「啊……」
於碧青大驚道:「如果你真的那樣做,豈不是坑殺我了!」
丁棄武一怔道:「姑娘,你……」
於碧青含淚道:「你別裝糊塗,我為什麼不顧一切的救你,難道你當真一點都不明白?」
丁棄武道:「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永遠感激姑娘,希望有報答姑娘的一天!」
於碧青皺眉道:「你不必報答我,但是……」
下面的話,她無法說得下去,紅著臉又停了下來,歎了口氣。
丁棄武心頭怦怦亂跳,他惹的麻煩夠多了,白采萍、小桃,如今又是於碧青。
他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但又無法逃避過這個使人苦惱的問題,一時之間,實在大感為難。
終於,於碧青開門見山的道:「丁棄武,我必須和你明說,我是清清白白的人家的女兒,這樣跟你相處,而且……
還會一再抱著你趕路,難道你就這樣把我推開了……」
丁棄武痛苦的道:「我很對不起你,但是,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於碧青緊盯著道:「為什麼沒有辦法?」
丁棄武歎口氣道:「第一,我父母之仇未報,此身很可能死於刀劍之下,就像在平安鏢局發生的事情一樣!如非姑娘相救,我豈非早巳死了!第二……」
說到第二卻又沉默不語。
於碧青道:「第二,又怎樣呢?」
她已經雙眉微抖,聲調也已極不自然,眼淚又撲簌簌的掉了下來。
丁棄武黯然道:「第二,是我應該算是已經有了妻子!」
「啊……」
這話像沉雷一般.使於碧青差點為之昏了過去,良久之後方道:「是誰,莫非是……白采萍?」
丁棄武搖搖頭道:「不是她。」
於碧青緊盯著道:「那麼是誰?」
丁棄武苦笑道:「是一個你所想不到的人.自然,我井沒有討她為妻之意,但是,怪我自己做錯了事,說錯了話,才弄得無法收拾!」
於碧青眼前發花,但仍幽幽的道:「你們訂親了?」
丁棄武道:「沒有,但是我卻把我的寶劍留給了她,這是賴不掉的事……」
於碧青靜靜的呆了一下,突然失聲大哭道:「天啊,為什麼我的命會這樣苦?」
丁棄武無法安慰她,只好低低的道:「姑娘,雖然我們不能結為夫妻,但我卻永遠會把我們的關係當做兄妹……」
於碧青大叫道:「你不必說不去了!……」
丁棄武果然閉口不語,於碧青伏在桌上嗚嗚咽咽哭泣不止。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一個聲音叫道:「於姑娘不必再哭了!」
這聲音來得十分突然,以致丁棄武與於碧青都不由為之吃了一驚!
原來兩人心情沉重,連視聽之力也像受了影響,顯得遲鈍起來,不待來人開口,竟然沒有發覺。
兩人同時轉頭看去,只見一條小巧的纖影已經進入了房間之中。
丁棄武啊了一聲道:「是你,小桃?」
原來來人竟是長青夫人的侍婢小挑。
小桃點點頭,平靜的一笑道:「是我。」
丁棄武道:「為什麼你離開了萬花山莊?」
小桃苦笑道:「長青夫人死了,我們變成了無主的奴才,自然只好離開……」
眸光幽幽的一轉,又道:「我的目的是找你,好歹總算被我我到了!」
於碧青面色鐵青,一語不發的轉開了頭去,丁棄武也是尷尬萬分。
只聽小桃又道:「你的傷快好了麼?』丁棄武點了點頭。
小桃幽幽的又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麼這樣急著找你?」
丁棄武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小桃強笑道:「我只是想把劍還給你,因為這是—柄寶劍,放在我手上,也許會遺失!」
於碧青聞言霍然轉過了頭來。
丁棄武也大感驚奇的道:「但……這劍是……」
小桃打斷他的話道:「不必說下去了,你走了之後,我又把我們兩人的事細細的想了一遍,我覺得還是把劍還你的好!」
丁棄武道:「為什麼呢,我並不是薄倖小人,如果你聽到了我跟於姑娘的談話……」
小桃接口道:「我是聽到了,我也知道你對我不會失信,但是,我還是覺得我們不大相配。……」
微微一頓,又道:「我只是一個丫頭,又是巳經被殺的長青夫人的丫頭……」
丁棄武忙道:「人都是一樣的,不該分貧富貴賤!」
小桃點點頭道:「我知道,可是我還是覺得我們不能相配,勉強結合在一齊,並沒有什麼好處!」
丁棄武吶吶的道:「這……這……」
小桃甜甜的一笑道:「這正是我找你的目的,我們過去的約定可以一筆勾銷,這是你的寶劍,你可以收回去了!」
說著果然把雙手捧著的一柄寶劍遞到了丁棄武面前,丁棄武並未伸手去接,但小桃卻又輕輕的放在了他的床榻之上。
丁棄武困惑的道:「小桃,我真被你弄糊塗了!你……」
小桃強忍著滾動的淚珠道:「這沒有什麼,丁公子你多保重,我……要告辭了!」
丁棄武急道:「小桃……」
但小桃不管丁棄武還說什麼,身形一轉,向房外大步就走。
丁棄武大聲叫道:「小桃,小桃……」
同時掙扎下床,就向門外追去。
於碧青咬牙叫道:「丁棄武,如果你不想死,最好別下床!」
但丁棄武似乎沒有聽到,依然踉踉蹌蹌的向外追了出去。
他畢竟大傷初癒,跑出房門,立刻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小桃早巳沒有了影兒。
於碧青把他扶回了床上。
丁棄武瞑目喘吁,一言不發。
於碧青面孔鐵青,但是卻沒有再說一句話。
丁棄武繼續療傷,匆匆又過了七天,算來整整十天了。
在這七天之中,於碧青像個賢慧的妻子一般,為丁棄武張羅衣食,但卻什麼話都不再說,什麼事都不再談,像是要把一切都完全忘記掉。
丁棄武很覺得奇怪,但是他卻不便多問.雖然他心中一直在為這些事而苦惱。
那天傍晚.丁棄武巳經完全復原。
於碧青燒過一餐最後的晚飯,平平靜靜的坐在丁棄武對面道:「你的傷已是完全好了,我們也該分手了!」
丁棄武吶吶的道:「姑娘似乎……」
於碧青面色一正道;「似乎什麼?」
丁棄武苦笑道:「似乎有些生我的氣。」
於碧青笑笑道:「我不會生氣,因為生氣並不能解決問題,我才不會做那種傻事……」
微微一頓,又道:「七天之前,我本來就想離開,但我小時候爹爹曾經教訓過我做事要有始有終,所以我才又多住了七天,如今總算是圓滿的結束了。」
丁棄武道:「說來說去,姑娘分明還是在生我的氣。」
於碧青搖搖頭道:「隨你怎麼說吧,反正我們就要分手了!」
丁棄武吶吶的道:「姑娘對我有大恩大德,而姑娘以前曾因為小桃的事煩惱,如今……」
言下頗有接受於碧青的情愛之意。
於碧青初時面泛喜色,但最後卻要了搖頭道:「我不是自私的人,你還是去找小桃吧!」
丁棄武一怔道:「什麼.姑娘叫我去找小桃?」
於碧青點點頭道:「雖然她表現的十分大方,但是我看得出來,她的心中在流血,也許就是因為她聽到了你和我的談話,才決定放棄你的!」
丁棄武道:「但我好像並沒有說錯什麼。」
於碧青道:「說到你與她的關係時,你曾經說過並無意討她為妻,而是因為做錯了事說錯了話,才弄得無法收拾。」
丁棄武點頭道:「想是我那幾句話傷了她的心!」
於碧青道:「你明白就好……」
微微一頓,又道:「小桃是個可憐的人,我不能跟她爭你,……院子裡有一座墳,裡面埋著一個可憐的女人,還有那給你治好了傷的老尼姑,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
丁棄武不知她在說些什麼,但卻也不便回答,終於,於碧青長吁一聲,又道:「我不願蹈她們的覆轍,我要走了,你還是去找小桃吧!」
丁棄武吶吶的道:「你……」
於碧青哼道:「你用不著管我,……」
說著邁步就向外走去。
丁棄武跟在於碧青的後面,堅定的道:「不論姑娘對我印象如何,反正我感激你的救命大恩,早晚有報答姑娘的一天!」
於碧青根本沒有回答,獨自頭也下回的走了,嬌小的影子漸漸消失在夜色之中。
丁棄武踱回院中,看到了那座墳,墳前的石碑上刻著「烈婦劉向葵之墓」,他對老巫婆的事情知之不詳,但由烈婦兩個字上卻可以知道一個大概。
他心情十分煩亂,坐在墳墓之前,久久沒有移動,但他腦海中卻晃動著—個人影,那是白采萍,他渴望再見她一面。
平安鏢店裡,白展堂的輕微傷勢已癒,但白采萍的失蹤卻弄得人心惶惶,紛亂而更不安。
白展堂時常暗暗咬牙,他知道白采萍為什麼出走,這是家醜,所以他根本不提。
儘管白展堂不提,胡白風卻不能不問,因為他身為大師兄,又是平安鏢局的局主,一切的責任都在他的頭上,所以他暗暗派出了不少人手,去尋找白采萍的下落,自然,一連幾天都沒有頭緒。
就在平安鏢局紛亂不巳,大家焦灼的期待之中,白采萍卻巳平安而返。
她很大方,並沒有什麼不安,白展堂避免談這件事,對她離家的幾天提也不提,胡白風等人更是不便相問,只有伺候白采萍的奶娘許嫗,悄悄的和白采萍談過這件事。
那是白采萍回來的當天夜晚,許嫗伺候著白采萍睡下之後.試探著間道:「小姐,別怪我囉嗦,你可是我一手帶大的,有話別瞞著我……」
白采萍皺眉道:「夜深了,睡吧!」
許嫗把頭搖得像貨郎鼓一般的道:「現在還不到二更天,我老婆子陪小姐隨便談上幾句,只要小姐肯能對我說幾句實話,我立刻就走。」
白采萍歎口氣道:「說吧,你究竟想問些什麼?」
許嫗道:「就是那一天平安鏢局出事的時候,小姐也走了,你這幾天究竟在那裡?」
白采萍雙目直視,咬咬銀牙,沒有開口。
許嫗又道:「你小時候的事我都記得,你跟誰都玩不來,只有跟小順子兩人最投緣,……」
白采萍叫道:「不要提他……」
許嫗怔了一怔道:「為什麼不要提他,我就偏要提,……」
微微一頓,又道:「你說,這幾天是不是跟他在一起?」
白采萍沒有否認,等於是默認了。
許嫗長歎一聲道:「小順子是個好孩子,可就是命苦,小時候真把你們當成一對兒,就像金童玉女一樣,可是……
唉,誰知道後來發生了那些事……」
白采萍暗暗彈去了兩滴珠淚。
許嫗忖思著又道:「事情已經過去了,再提也沒用處,……」
她顫抖著雙手握住了白采萍露在被外的右手,眼淚汪汪,像慈母一樣的道:「小順子也已經有了心上人,那個女的大約就是他的妻子,何況他記恨著老爺,這門親事是萬萬不能成功的了,……」
白采萍叫道:「奶娘,你想到那裡去了?」
許嫗歎氣道:「我不放心,不能不胡思亂想,……」
目光緊盯著白采萍又道:「為什麼你總不肯對我說實話,這幾天你究竟到那裡去了,聽說那天小順子傷得重,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白采萍搖搖頭道:「他沒死。」
「沒死?……」
許嫗緊跟著道:「你是說這幾天你當真跟著小順子,否則你怎知他未死?」
白采萍終於點點頭道:「我跟他小時候的事情拋開不提,那天他總算是救了我爹爹,他傷得那樣重,我不能拋開不管!」
許嫗道:「他當真好了?」
白采萍道:「自然是好了,總算他命不該絕,遇上了一個世外奇人,治好了他的傷!」
「阿彌陀佛……」
許嫗不停的念佛道:「這就好,小順子那孩子從小受苦,他爹爹死得冤,他娘更是苦命,總算老天有眼,給丁家留下這麼一條後代根芽!」
白采萍道:「你喜歡他?」
許嫗怔了一怔道:「小時侯他是和你一塊長大的,那孩子伶俐、聽話,我真的很喜歡他,只是為什麼老爺做出那個糊塗事,殺了他爹,才弄成這個樣子,要不然該有多好,你們才是天生的一對!」
說著說著,竟然哭了起來。
、白采萍也忍不住嗚咽,叫道:「奶娘,別再說這些了,我聽了心煩!」
許嫗歎口長氣,揩揩淚道:「好吧,還是不說了吧,你也別再惦記著這件事了,九華山的路姑爺和他爺爺就要來了!」
白采萍神情一動,道:「你聽到了些什麼?」
許嫗道:「前天來了個急訊,是路老爺子派飛騎來的,說是已經起程,三兩天之內就會來到開封府,小姐,聽說路家那孩子也是挺體面的……」
白采萍咬牙道:「別說了,別說下去了!」
許嫗皺皺眉頭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麼不該說的,就快當新浪子了,還是這麼一般孩子氣!」
白采萍拉起棉被蒙住了頭,她終於哭泣了起來,多少天的鬱悶,無盡的委屈,都在這一哭中發洩了出來,淚水像決了堤的河水,再也收斂不住,棉被、枕頭都濕了老大一塊。
許嫗的話不錯,第二天,路九重祖孫就到了開封,浩浩蕩蕩的進人了平安鏢局。
全本書庫獨家連載 寒星子嘔血OCR、排版、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