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百川剛哼了一聲倏地,他雙目一直,側身向來路看去。
那個知客僧人早已走出大門,但因看到這四個黃衣人在說話,他一時未敢打岔,這時,他合掌口宣佛號:
「阿彌陀佛,今天進香的施主不少,而且都來得好早,善哉」
說著已加快腳步,向前迎上。
真的,有人來了。
在知客僧人眼中,凡是來客,都是進香拜佛的施主,禮當恭迎。
嚴百川等四人所以注意者,卻是來的人大出他們意外也。
何謂「意外」。
一則他們因為附近路口都已經布下了「卡子」,尤其是正面,為了阻止來進香的善男信女,曾留下四個人守在路口,怎會讓人直闖進來而不加攔阻呢?
除非是自己人?
或者,是來人已把四個「卡子」挑掉了?
來人一行,已經越來越近。
常百樂脫口一咦:
「老大,會是他?」
嚴百川一呆,有點意外中又意外的道:「那不是南宮護法麼?」常百樂促聲道:「老大,聽說他咱們得小心些,怎會來得這麼巧?」
來人,已至數十丈外,且加快了腳步。
可不是,為首者,正是「賽留候」南宮秀。
他後面,有老有少。
看清楚了。
老的是個一腳帶跛的。
兩個美少年。
還有一個少年,在和走在最後面的一個醜小子邊走邊談。
近了,看得清楚了。
常百樂又脫口一咦:
「老大,那不是阿玉麼?」
是呀,和醜小子邊說邊走的正是尉遲玉,方才由於他只顧和醜小子說話,不時扭頭,所以沒有看清楚。
嚴百川忙沉聲道:「好傢伙,怎麼會走在一路?難道他們和咱們南下的人兩下錯過了?來得這麼巧」
一頓,疾聲道:「老二,不准輕動。
也不准亂開口,讓咱和卜老六,谷老七先上去探下風向」
人已大步迎上去。
那知客僧人已經迎著南宮秀一行,連宣佛號:
「阿彌陀佛施主們好早,請請」
嚴百川哼了一聲:
「來的可是南宮先生?」
「賽留候」
南宮秀一怔,「哦」聲道:「原來是嚴朋友?幸會。」
好「陌生」的口氣。
嚴百川卻認為對方不愧為「七智盟」中人,能以這種與外人說陌生話的口氣出之。
嚴百川一抱拳笑道:「正是在下,請問南宮先生,怎地來此?
南宮秀接口道:「我們由南而北,由前面路過,恰巧碰到我們的朋友,得知嚴朋友等皆在這兒,就順便來敘敘契交尉遲玉叫道:「走得腿脹,先進去坐著再敘契交吧」
嚴百川驚疑不定,忖道:「怎麼一回事?前面的四個卡子,怎麼這樣糊塗?在這個時候放這些人進來大約是南宮秀這廝賣弄一把歪嘴?以『護教』名義『混』進來的?唉!這廝到底」
他思忖未已,南宮秀已拱手笑道:「我們先進寺去進過香,再敘話如何?」
嚴百川一時想不出措對的話,訊忖道:「不管南宮秀如何?反正事已至此,不進去,反易使他們起疑,不如趁此一同進內,看看魏世才和姓符姓傅的怎麼樣勾結?
他口中飛快的道:「也好」
於是一行迅速進入了寺門。
嚴百川瞅個空子對常百樂傳聲道:「老二,你快去知會他們,把全部人手調來,並發出十萬火急訊號!」
常百樂一愣,迅即傳聲答道:「怎麼?這傢伙也吃裡扒外?」
「這傢伙」者,當然是指「賽留候」南宮秀也。
嚴百川冷厲的橫了他一眼,常百樂連忙向後轉
卻不料,不知是有意?抑是無意,那個醜小子本來拐著羅圈腿,走在常百樂後面的。
常百樂轉過身的剎那,猛古丁,醜鬼一頭撞到他面前。
練家子講究的是眼明手快,常百樂算得是道上一流身手,不知怎的,意閃避不及,猝然間,連想退步也遲了,只覺得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吸力「牽住」
他,竟不能自主的往前直撞。
這不是彼來我往硬碰硬的「喜相逢」麼?
可是,常百樂是在「無備」
之下,真正是措手不及。
醜鬼卻是好刁鑽,也不知他打的什麼鬼主意,用了什麼陰損缺德的鬼手法?只見他好像小孩撲人娘懷的樣兒,怪叫起來:
「撞魂呀?走路不長眼睛,怎麼突然一個轉身?撞得老子頭昏眼黑」
他這一嚷,大家都停身回頭。
嚴百川以為是常老二心急失神,在突然轉身拔腳剎那,失了分寸,把醜鬼撞了?
他暗恨常老二太膿包了,這麼一來,豈不引人注意?可能誤了大事,忍不住轉身過去,一瞪常老二,喝道:「你,還不快向這位小兄弟陪個不是?」
常百樂卻在直翻眼,只有由目光中透出他的驚恐,竟像啞子吃黃連,有苦難言。
為何?
他在閃避不及,欲退嫌遲之下,只覺得眼前一黑,冒失的醜鬼明明已經撞到他胸前,他剛本能的想出手一架剎那,醜鬼卻又像醉漢一樣腳下亂劃了幾下,他還沒看醜鬼搗什麼鬼?又覺得腰眼上的帶脈「天樞」
穴上如蟲爬行了一下,頓感真氣欲散,一點功力也發揮不出,腰軟如折,整個身形,好像一堆綿花糖,沒一點勁兒。
顯然,是著了醜鬼的暗算,也不知醜鬼用的什麼鬼門道。
就在他空自急怒之際,醜鬼已經嚷開了。
嚴老大又來排椰他,他雖然明知老大是來給他解窘,好讓他下台,偏偏不爭氣,張口無聲,敢情,連啞穴也被制住了。
嚴百川大約也已發覺有異?他迅即傳聲急問:
「可是醜鬼使了壞?」
常百樂只有點頭的份兒。
嚴百川駭怒之下,剛向醜鬼一注目
南宮秀笑道:「常老二,讓我來引見一下,這位老弟就是不久前與傅少俠震字及尉遲少俠,連少俠大鬧『錦繡山莊』的龍少俠」
倒也乾脆,完全是以「局外人」的口氣,來了個親口招供。
嚴百川神色連變,驚上加驚,怒上加怒,他欲阻不及,暗道:「罷了!
好個南宮秀,為何在人前稱名道姓?單這一點,就犯了教規,難道是存心說給裡面符某人聽的,要符某人知道是咱們來來?」
他忍不住陰聲冷笑接口道:「謝過引見了,只是,介見得遲了些,老夫要向這位龍老弟要個交代」
人已冷酷地向醜鬼龍武欺去。
南宮秀故作駭聲道:「嚴老大,不可,不可,千萬別誤會」
又轉為傳聲道:「嚴兄千萬莫誤大事,這幾個小子,好容易被我引誘來此,千萬別把他們驚走了!我身邊的一老一小,正是林家的林浩與林起濤的狗種,名叫光華!醜鬼正是龍在田的孽子,我們最好聲色不動,把他們引到主公面前,豈不是大功一件?」
這番話,又把嚴百川聽得一頭霧水,疑神疑鬼的舉棋不定起來。
他只好一面緩住身形,一面迅即傳聲問:
「南宮先生可知刻在殿裡的可能就是符振揚與傅家小子傅震宇麼?常老二已經吃了啞巴虧?
南宮秀呵呵連聲:
「嚴兄,請看薄面,小弟自有交代」
他一轉醜鬼,含笑道:「龍少俠,請你」
「可是要請俺龍某人喝幾杯?」
南宮秀笑道:「當然,不過現在是在佛門淨地」
龍武飛快地接口道:「請俺吃齋也行,俺的肚皮快貼到背脊骨上啦。」
醜鬼真會纏夾。
南宮秀無可奈何的湊近醜鬼,作附耳狀。
醜鬼忙一手招在耳朵邊,作鴨子笑:
「南宮先生可是有什麼好吃的美味告訴俺?」
南容秀附耳悄聲:
「請先放過一遭,他們是區區的老友呀。」
「什麼?」
醜鬼裝模作樣地:
「放過什麼?」
嚴百川實在掛不住臉了,憑他「烏蒙五魅」
之首的萬兒被一個醜小子當作兒戲,實在蹩不下這口烏氣。
他也顧不得被「可能」
的符振揚聽出他的口音,他陰沉地瞪著醜鬼,冷冰冰的:
「小老弟,別反穿皮襖啦,在咱面前,切了韭菜充大蒜,未免太不夠意思了!你要怎樣,閒話一句,劃下道來,老朽奉陪。」
他已「叫開」了。
也就是說,這老魅為了「面子」
要憑手下了斷了。
還有一層意思,是臨陳之威,表示他不好惹,實在,他不願再耽擱了,眼前事,必須速戰速決,泡不得麻菇。
他說時,已向卜老六,谷老七遞了眼色,要他二人戒備,注意內外。
卜、谷二人是老江湖了,這個懂得的,馬上移步封死了前後兩面。
嚴百川是準備豁出去了。
一則,眼前的事,太使他難堪了。
二則事已至此,不論如何,即使因此引起符振揚的注意,出面干涉,他也可以藉此「勘定」是否真是符振揚假扮進香老頭?
如是,是禍躲不過,放著不少同黨在附近,一呼即至,未嘗不可放手一搏。
如不是,那就更篤定泰山了,非先把眼前的「塌台」場面挽回不可。
他不愁符振揚等,甚至魏世才也因此出面或趁此由左右或寺後脫身。
及正不論是那一處動了手,立即互相策應。
那因為,這時的「東大寺」已經是在重重封鎖包圍之下,青天白日,夢魂也飛不出去,大可放心。
南宮秀剛叫了一聲:
「嚴兄」
醜鬼已衝著嚴百川滋牙一樂,吊而郎當的:
「喂,醜老兒,你是對俺『拉條子』?」
嚴百川哼了一聲:
「你明白就好。」
醜鬼笑了:
「好啦,陰天打孩子,反正閒得沒事做,俺醜鬼一不燒香,二不拜佛,元宵玩花燈喜歡熱鬧,來吧,俺就同你比劃比劃,這叫做熱滾水泡繡球痛快!」
說著,人已退後數步。
一副摩拳擦掌,唯恐打不起來的氣人樣兒。
嚴百川殺機雲湧,暗道:「先幹掉這醜鬼,也費不了什麼事!這個場面非找回來不可,若不,常老二豈不等於報廢了?」
因為,常百樂明明已被醜鬼制住了。
直挺挺站在那兒出醜,嚴百川心中有數,如果是一般的點穴制穴手法,根本奈何不了常老二。
既然能使老二這樣狼狽,必系醜鬼的獨門手法,解鈴還得繫鈴人,除了憑手下工夫,逼迫醜小子就範外,法有其他法子了。
嚴百川既然明白這點,他當然不致於出手解救常老二,免得連自己也再出一次丑。
他一面凝聚獨門毒手,準備一擊奏功。
一面卻向南宮秀笑:
「南宮先生,各位都是現場見證,並非嚴某人以老欺小,這是逼不得已的」
醜鬼怪笑著,接口道:「是呀!二外公就是要逼你這老灰孫子磕頭認輸。」
嚴百川斷喝一聲:
「小子接老夫一招!」
話未出,手已先揚。
他一出手,就是仗以成名的「天魔弄影追魂手」。
只見他右手閃電般揚起,五指箕張,驟然一抓,開合間,五道陰風如網撒出。
醜鬼龍武一聲:
「來得好,側柏龍冬槍!」
鑼鼓「點子」順口溜,倏地左掌一罪狀,劃了個弧形。
同時,右掌緩緩的揚起,道:「有來有往,禮也!」
嚴百川已右掌旋風般連抓三下。
原來,他左手出招,是虛,不過是引開龍威的眼神而已,右手連環三抓,才是十成十的力道。
也可說是嚴老魅一身功力所聚。
雙方都是先出左手。
這一眨眼間,是嚴百川搶佔了先機,掌握了主動。
因為,龍武雖然揚起了右掌,卻嫌太遲了。
全場為之一凝目!龍武突揚怪笑:「好個灰孫子」
好像猝不及防,手忙腳亂,腳下羅圈腿七歪八倒一陣亂踩,同時,左手斜劃,揚起的右手一收又一放,如漁翁撒網式。
奇哉!二人之間,起了一個斗大的氣旋。
電也似疾,轉了幾轉,隨著一陣銳嘯,消失。
認定已經得手的嚴百川,陰笑一聲:
「小子躺下呀!」
他自己卻直向前衝,似要向龍武再下殺手?可是,全場皆是大行家,一看即知是這老魔「身不由主」,好像老牛穿了「卷」,被人牽著鼻子走!不錯!這剎那,嚴百川只覺得有一股極大的吸力,把他「拖」著向龍武衝去。
他想沉住馬步,不行!他想順勢再向龍武發招下殺手,竟不能提聚真氣,全身輕飄飄的被「吸」著,好像懸空似的。
卜老六脫口駭呼:「大有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