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如血半天紅。
三人一進市街,便聽到蹄聲震耳不絕。
只見馬上騎客個個繃緊著臉,眉目間,怒火與殺氣隱隱,也有僵硬得毫無表情的,卻不見一個有笑容的。
這種反常的現象,一種使人窒息的沉悶氣氛,使人心慌。
都是馬頭向東,縱轡飛鄧,急同救火,忙如奔喪。
不用說,每一個騎客,都是道上人,且都是內外兼修的高手,可由他們的眼神與鼓凸的太陽穴看出。
傅震宇作欣賞熱鬧狀,目遂滾滾蹄塵,半瞇著眼,毫無表情。
冷眼留神,卻已瞥見吳百用面上,掠過一抹難測的陰笑,連城璧目射異采。
傅震宇心中有數,暗暗好笑,也暗暗心驚。
好笑的是連、吳二人「欲蓋彌彰」,尚沾沾自喜,以為把他矇混得好。
心驚的是一定又發生了極大變故,才驚動這麼多的緣林豪客,道上「硬生」。
不過一頓飯的時間,已有三十多騎過去。
連城璧突然問道:「傅兄,你可看出什麼?」
「沒什麼。」傅震宇淡淡的道:「大約這班朋友生意茂盛,有大油水可撈,難怪爭先恐後。」
連城璧奇怪地側目看著傅震宇道:「傅兄,以咱看來,多半是出事了,有人踢了江北道上的盤子,才激起眾怒啦。」
傅震宇哦了一聲:「連兄,你知道他們是那一路的人馬?」
連城璧斷然道:「十九是燕雲十八寨的哥兒們。」
傅震宇笑道:「能打聽一下才知道。」
「傅兄何不問問。」
「連兄,看他們個個紅眼綠眉,好像要吃人,或去拚命討債,豈可自找釘子碰?」
「傅兄真會玩笑,不敢惹這班人?」
「然也。」
「真叫咱有點失望!」
「只好瞻似連兄一展神威了。」
「只是問句閒話不打緊,傅兄何必危言聳聽?」
「但願和和氣氣,我在看著。」
連城璧哼了一聲:
「好吧,看咱的。」
他一挑眉,下了馬。
恰好,有兩騎怒馬,聿聿驕嘶著騰飛馳過。
連城璧揚聲叫道:「馬上朋友,借問一聲」
兩騎怒馬,飛躍正急,倏地,前蹄■立,又輕輕落下,二騎同時文風不動,好精深的騎術。
馬上是一胖一瘦兩個中年人,都是密扣大褂,掛著披風。
胖的白面,瘦的黑面,四目一注連城璧,又掃了傅,吳二人一眼,胖的欠欠身,道:「老弟有何見教?」
真是蠻客氣的。連城璧欣然抱拳,道:「二位行色匆匆,能惠教何往麼?」
對方二人同時神色一緊。
「大名!」瘦的吐出二字,很乾脆。
連城壁飛快地道:「咱姓連一一一」
「連兄。」傅震字接口道:「這位老兄說的是地名。」
連城壁才知自己一時會錯意,表鍺情,有點尷尬地笑道:「謝教了,不知有什麼急事?」
「當然有事廣那瘦漢子冷笑丟地一轉馬鞭,道,」有興趣不妨同行。」
胖漢子適時於笑道:「三位看來也不是『外人』昨夜出了大亂子,三位不知道?」
連城壁搖頭道:「實在不知!」
胖子神色一慘,凜聲道:「昨夜在『新鄉』城外,橫屍三十一具,都是咱們江北道上弟兄」
連城壁哦聲道:「原來如此,難怪大家生氣,是誰如此辣手?大膽妄為!」
「一個少年人!」聲道:「咱們急於趕路,三位如無意同行,就此別過。」
左手已抖絲僵,要放馬了。
胖子深注了三人一眼,低聲道:「這骨節眼兒上,弟兄們都是肝火大,對年輕如老弟的,都不順眼,咱招呼一聲,下回見!「\瘦子已經馳出數丈,胖子也加了一鞭;捲起一片黃塵。
連城壁等人在江湖,當然能知江湖話,不用多說,也明白胖子的言外之意了。
傅震字剛道:「我們先下店吃喝」
蹄聲震耳,三騎黑不溜秋,如三道輕煙滾滾而來。
漣城壁剛飄身上馬,只聽一聲斷喝:「好小子,挑個旗兒來.是要他報名?
三騎黑馬,蕩起大蓬灰土,在數丈外打著急旋,正是當頭一個虯髯壯漢揚鞭發話。
連城璧雙眉一剔,理也不理,向傅震宇一笑道:「咱們走。」
虯髯壯漢怪叫道:「兀那小子,大爺問你」
連城璧目光一射,厲聲道:
「鬼叫什麼?你是誰的大爺?」
壯漢吼道:
「好小子呀,你敢不敢到『方家堡』去?」
「有什麼地方不敢去?」
「好呀,有種,開路吧。」
「只是咱沒有這份興趣。」
壯漢怪叫:「不去也得去,大爺要霸王請客啦。」
人已驟馬向連城璧衝來。
連城璧雙眉一立,道:「世上有這種莽撞鬼?」
傅震宇也大為奇怪,起初,他還當作對方有什麼誤會?或認錯了人,所以如此冒失。
越看越不對頭,眼看那壯漢倏地由鞍上竄起丈許高,身如巨鷹,向連城璧疾撲,連城璧一揚馬鞭,右掌一翻,冷知一聲:
「滾!」
轟隆大震!
那壯漢也變抓為掌下按,雙方掌力相遇,發為巨響。
連城璧雙腿一夾,牲口竄出丈許,壯漢怪叫一聲:「那兒去?」
半空振臂挫腰,橫空再撲。
連城璧俊目噴火,哼了一聲:
「憑幾把蠻力,也要找死?你這笨牛!」
他霍地竄起,閃電般向壯漢迎去。
又是震言巨響,兩條人影,同時下墜。
大股急旋,捲起大片驚塵,牲口為之驚嘶猛跳。
壯漢怪笑起來:「好小子,真有幾下子,難怪咱們少堡主會失手,再接大爺三掌試試。」
連城璧玉面血紅,喝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什麼意思?」
壯漢獰聲道:「小子招子不亮,自己做了,不知道?還要反穿皮襖裝羊啦?」
「慢著!」是吳百用開口了:「朋友可是方大俠手下『五虎將』之首?」
虯髯壯漢豪聲道:「咱家正是狄雷,你是誰?」
傅震宇適時笑了,他淡淡地道:「那麼,三位要怎樣才相信?」
紫面壯漢斬釘截鐵的:「請三位移駕去見咱們堡主。」
「如果我們不願呢?」
「只有得罪了。」
狄雷虯髯一炸,翻眼道:「大爺沒有錯下手吧,嚇嚇!」
傅震宇笑了:「看樣子,我們要走一趟方家了?」
狄雷嘿嘿:「還算識相,請吧!」
他翻身躍上馬背。
傅震宇輕搖馬鞭道:「閣下一廂情願,未免欠缺禮數。」
狄雷瞪眼道:「你說什麼?」
傅震宇威嚴地道:「如果貴堡主確有誠意邀請,就請回堡轉報,請他專人持帖來,我們可在鎮上耽擱一宿。」
「什麼話?」狄雷怪叫道:「憑你這小子」
傅震宇一鞭揮出,淡笑道:「莽撞無禮,略示小懲!」
大吼聲中,狄雷滾鞍下馬。
黃面與紫面漢子同時色變,雙雙飛身而起,落在狄雷身邊。
狄雷哇呀呀地怪叫著,一鋌而起,一手掩臉,暴跳如雷。
只見他齊眉斜過鼻樑,直到左頰,一條血痕墳起,鮮血冒出,涔涔成滴,他左手掩著的,正是右眼。
狄陣雷怪吼一聲:「砸碎這小子!」
鐵腕一翻,呼地一聲,撤下了腰間皮袋,金光閃處,海碗大的一對八解金錘已飛閃而出。
黃面和紫面漢子也幾乎同時抖腕,也是同樣的八角金錘。
狄雷勢如瘋虎,向傅震宇馬前竄來,一指,大吧:「小子下來!」
連城璧剛一軒眉,傅震宇神色安然地道:「我久聞方不同手下有『五虎上將五雷陣』之說,惜未見過,你們只有三人,未免美中不足,我看,你們還是快回堡」
狄雷怪叫道:「小子接傢伙!」
呼呼響處,八角金錘猛砸傅震宇。
黃面與紫面漢子子響斯應,同時出手。
強烈破風之聲,隱有悶雷之威。
連城璧剛叫:「豈有此理!傅兄小心」
人在馬上,要想應付六柄金錘,難!
至少,牲口會完蛋。
電掣!人影疾退!
狄雷等三人蹬蹬急退八步。
同時的,都是兩手下垂。
金光斂處,六柄金錘,已糾結在一起,錘索交纏在傅震宇的馬鞭上。
目不及瞬中,連城璧也沒有看清,傅震宇如何出手的,這種八角金錘乃精鐵白金紫銅事鑄,列入重兵刃中。每上重達六十四斤,能用這種兵刃的,行要有千斤神力。
三對,已近四百斤,傅震宇一鞭在手,由鞭梢到鞭尾,筆也似直,不見一點彎曲下垂,顯然系鞭身貫注了內勁所致。
叫好的暴采驟起。
原來,又有五六匹牲口先後馳到。
馬上騎客因眼前有人「開片」,停馬觀望,傅震宇露了這一手,所以他們脫口叫好。
傅震宇左手繃指,連彈數指,六個金錘,好像瓜熟蒂落,冬!冬!墜地。
都是錘索劉柄處中斷。
傅震宇一旋馬鞭,六條白金錘索,纏在鞭上,他徐徐道:「所謂五虎將,不過爾爾,值得不同一張帖子麼?你們走吧,如果方不同盡地主之誼,錘索當面交回,我可以等到明天辰時,過時不候!」
向連、吳二人一抬下巴,道:「走。」
二馬一驢,魚貫進入大街。
狄雷等三人滿頭大汗如豆,神色大變,連金錘也不要了,翻身上馬,低頭放轡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