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仇緣 八十一
    這時,白衣人在一塊巨石前停住了身形,自語道:「怪!怎麼又轉了彎?」

    又忖道:「這兩個,明明是當年『烏蒙五魅』的老大,老二,十多年未知去向聽他們口口聲聲稱『主公』,又是什麼『帝君』,必是他們上頭的人,當今之世,誰能驅策這五個傑傲不馴,無惡不做的魔頭呢,看他們突然中途轉彎,難道已知道我在盯梢?」

    這不可能吧?一定是來路上那串半月形的綠色焰火作怪!

    不由心頭一寒,暗道:

    「竟會有人發現我?而對大二兩魅加以警告?這人是誰?好深沉的心機,好利害的手段連『烏蒙五魅』也只有當奴才聽命的份兒。」

    他當然不肯放棄這種難得的線索,一定要盯到底,看大二兩魅到底弄什麼鬼?

    他不願現身,也就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想弄清楚二魅是向誰「報告」。

    身形一閃,他又緊盯上去。

    眼看大二兩魅,一聲不響地在夜空中如箭飛射。

    二魅雖然表面上吊而郎當,好像急著去找女人,說句笑話,由這裡到「大同府」,還有千百里呢,真虧這兩個色中餓鬼,好大的興致。

    實在,二魅心中正在發毛。

    由於看到了綠色焰火,他二人雖未發現白衣人在追蹤,卻知道「主公」

    一反常例,中途命令他們改向,必有重大原因。

    二魅也是出名奸詐,連頭也不回,只顧趕路,他二人,無非故示從容,沒有起疑而已。

    他二人,一口氣馳出十多里,老二常百樂向老大嚴百川傳道:

    「老大,我已回頭看過,並無異狀,不知主公」

    「住嘴!」嚴百川急促傳聲道:

    「千萬別回頭,如有人跟蹤的話,那能瞞得過我們兩人?如果能瞞得過,我們兩人那是人家的對手?你若亂回頭,被人家發覺我們已經注意了,是自找麻煩上身!」

    常百樂一凜,真的不敢回頭亂瞟了,只顧緊迫老大嚴百川之後,低頭飛奔。

    白衣人暗想:

    「這兩個混帳,自己騙自己,看你們怎樣逃出我的手去?」

    嚴百川和常百樂,只知向北,但他們忘記了自己說的話,露出破綻。

    那因為,「大同府」位處三晉之北,靠近「萬里長城」已近塞北大漠,由「輝縣」穿過「太行山」,到大同,至少有一千六百里,常人要步行半月以上,武林人物,以輕功行程,最快也要五天。

    然嚴常二人的口氣,他們是要到「大同」找樂子,為大同的小腳女人,惜千里奔波,連夜趕路,在不近情理,稍有頭腦的人,一聽便知道是遁詞,也可當作笑話。

    約在初更過後,二更未到時分,已到了「臨淇」。

    以白衣人的身手,如果他要對付嚴常二人的話,根本用不著跑了這多冤枉路,只由舉手投足之勞,就可把二人截住。

    可是,白衣人一路盯下,一點沒有動靜。

    因為,他的目的,並非對付嚴百川與常百樂二人,是想看他二人的最後落腳點在何處?想由他二人身上找出他們「主公」的線索,最好是能夠和他們「主公」面對面。

    也只有白衣人能這樣耐煩,沒有一點急燥,不發一絲火氣。結果還是嚴百川和常百樂沉不住氣。

    常百樂放緩了身形,吸口氣,低聲道:「老大,別唬人,自己和自己過不去,憑我們,還怕了誰?」

    嚴百川也因毫無發現,不見一點有人追蹤的動靜,也以為是自己庸人自擾,眼看市鎮在望,村舍相接,犬吠可聞,已入平原地帶,「淇河」就在幾里外,回顧百十丈外,絕無人影,也心神弛,緩下了身形。

    嚴百川驚疑不定地沉吟道:

    「老二,主公發出『半月』形旗花,明明是表示不能直接見面,這種事,還是第一次,主公心思縝密,必有所見,我們應該怎樣?」

    常百樂道:「現在,一點苗頭也看不出來,只有繼續開路,或者,就在前面村子裡找個地方歇宿。」

    嚴百川點頭道:「就到臨淇下棧好了,我肚子也要塞塞了。」

    常百川苦笑道:

    「我們由『藥王廟』一直釘到『嘯台』辛苦了大半天,該好好的吃喝一頓了。」

    說著,兩人放開了腿,一直進了「臨淇」大街,找了一家「悅來」棧,仍是沒有遇上岔眼的事。

    叫酒叫菜,抹過臉後,嚴百川道:「大約是主公本身有急事,臨時抽身了,叫我們吊了半天的心,下一站,該往何處?」

    常百樂道:「老大,你要考考我?依我看,主公原約定我們去見面後,有所指示,既然臨時改變了,當然由我們自己決定到何處,碰到我們的人,再趕路不遲,如主公有事差遣我們,一定會有安排,或叫老三他們來找我們的,擔什麼心?還是叫兩個粉頭,將就過一夜吧。」

    嚴百川搖頭道:「不行,老二,越是這樣風平浪靜,我越覺得不對頭,心底老是發毛,你有什麼感覺嗎?」

    常百樂道:「沒有什麼,老大怎麼啦?你今天怎麼變得這麼膽子小了?」

    嚴百川沉吟道:「連我自己也莫名其妙,依照我多年的經驗,一定有什麼事故要發生了。」

    常百樂也有點心神不定起來了。

    倏地,馬蹄聲入耳,由東而西,一到了大街,就放緩了疾馳之勢。

    嚴百川道:「夜行騎客多半是道上人,或有急事,可能也準備下棧的。」

    常百樂道:「老大,你說得不錯。」

    聽來,蹄聲越來越近,就在離「悅來棧」十丈左右停住了。

    因為那邊有一家「平安」棧。

    常百樂道:「我去瞧瞧。」他離座出棧。

    只見他要棧門抹了一下臉,側目一瞥,突然一呆,迅即回頭走進。

    嚴百川閒閒地道:「有熟人?那一路的?」

    「老大,他們來了你說是誰?」

    嚴百川問:「幾個人。」

    常百樂打了一個手勢。

    嚴百川說:「三個人?」

    常百樂點頭示意。

    常百樂接著道:「只是阿璧不見阿玉,卻是阿璧和另外兩個小伙子正在一起,已經在那邊下棧了,牲口也被夥計牽進槽屋了。」

    嚴百川嗯了一聲:「別管這些,快點吃喝。」

    常百樂會意,大吃大喝起來。

    在「平安」棧下店的,正是連城璧。

    常百樂口的另外二個「小伙子」、就是傅震宇和史家鉞。

    他們三人,為何來此?

    他們本是一路北上洛陽,可惜白費氣力,毫不發現,不但沒有再見到「不知先生」蔣淡如,安家姊姊與東方兄弟的蹤跡,連想找「正主」東方青白及他手下的人聯絡,也茫無頭緒。

    一行四個人中,各有心事。

    在傅震宇而言,以其說是追蹤劫奪東方兄弟的「點子」,不如說是想由這件事上找到他心目中最希望得到,也最緊要的線索,但他不能說出來,表面上,還只是一種江湖間的「道義」而已,由於毫無所得,使他瞭解對手十分扎手,對自己的計劃進行也特別困難,當然十分焦慮,但他能鎮靜自如。

    史家兄弟,則因乃父史釗已落人手,不知死活,骨肉關心,當然心急如焚,又悔又恨,也特別情急。

    本來,他們兄弟還擔心著乃妹史家璇,還是傅震宇心不忍,抽個便,透露了一些「情況」給他兄弟,他兄弟聽說乃妹竟被安琪姑娘帶走,雖同樣憂心,到底總比原來以為她已被炸死在大江船上的好,感愧之餘,當然不能怪傅震宇當時會把妹交給安琪姑娘手上的,依照當時情況,傅震宇又不知安琪的底細,乃妹先向他下手,既被傅震宇所擒,如換了別人,乃妹早已輕則受傷,重則葬身江底了。

    其中最輕鬆的,還是連城璧,東方兄弟的死活,與他無關,他所關心的,還是「盯」住傅震宇,靜候師命,另外,他對那三船金銀珠寶很有興趣,一肚子的密圈,思忖著如何把它吃掉?

    反正已有尉遲玉留在揚州,還不必急於下手。

    他四人略一商議,唯恐留在揚州的尉遲玉與林光華久候不耐,先讓史家鎮南下通知。

    因此,只剩下他們三個人了。

    三人再一研究,這樣盲人找瞎馬,不是辦法,由史家鉞提議,一同到「太行山」朝天堡找宮鵬去。

    因宮鵬與史釗一北一南,友情甚篤,又曾有合作密議,大江以北,正是宮鵬兜得開的地方,找以宮鵬,可以請宮鵬協助,以「朝天堡」人手之多,如果再由宮鵬出面,向各路朋友打個招呼的話,就不難事半功倍了

    依傅震宇的意見,以他的身份,他沒有去「朝天堡」的必要,何況又當宮鵬壽期,這個時候去不合傅震宇的身份,免被別人當作傅家後人有攀附逢迎之譏。

    連城璧呢?本是無可無不可的,再聽史家鉞提到東方青白一定上「太行山」,正好利用這個時候去和東方青白談談,立即贊成,並慫勇傅震宇同行,還加上一段話,他對傅震宇說:「傅兄,難得有機會,同上太行山,對傅兄大有好處?」

    傅震宇笑問:「有什麼好處?」

    連城璧道:「第一、藉此機會,可以向東方青白交代清楚,乃是他自己不對,誤了事,與咱們無關,咱們不向他追究沉船之罪,已太客氣了,就叫老財奴,啞口無言,就此撤手,了結了這件臭事」

    史家鉞紅著臉,剛叫了一聲:「連兄」

    城城璧又道:「第二,咱們到了『朝天堡』,趁群雄雲集祝壽之便,見機而作,說不定能使傅兄贏得群雄注目,等於向北方道上宣佈,泰山傅家的後人」

    傅震宇靜靜聽著,這時截口道:「連兄,我謝美意,第一點,還可考慮,第二點,這和無謂的招搖,非我所為者」

    連城璧笑道:「傅兄,那末,你此次到『錦繡別墅』不是為了顯示身份而去嘛?」

    傅震宇沉聲道:「完全是另一因事,我找東方青白,只是靈機偶觸,逢場作戲,讓東方青白心疼肉痛,以示對老財怒的懲戒而已,絕無出風頭,亮旗號之意」

    他一頓,慘然一笑道:「連兄,你想,我以劫後孤子之身,家破之痛,父仇未報,飄泊無家,有什麼值得顯示的?再說,我豈是那種淺薄的人麼?」

    連城璧忙道:「傅兄,別誤會,咱是一片好意,放下這些不談,就算去看那些江湖道,多認識幾個人也好,何況,家鉞兄為了救父」

    傅震宇接口道:「好吧!」

    史家鉞稱謝道:「小弟先謝過了。」

    「不過。」傅震宇道:

    「到『太行』可以,必須在宮某人正壽之日的下午再進『朝天堡』,或者,由二位先去,我後一步再去。」史家鉞剛一楞,連城璧會意道:

    「行,咱們也願太委屈自己,以種的身份,既未接到請帖,更不是代表師門尊長,用不著去湊人家拜壽的熱鬧。

    史家鉞也懂得了,忙道:「拜壽,另一回事,決不會為了小弟,讓二位太委屈。」

    連城璧道:「是麼?因為咱們和傅兄的身份,和你兄弟不同。」

    史家鉞點頭道:「當然,我們就走吧。」

    等到他們一行趕到「太行山」,已是宮鵬正壽日的午後,還來不及登山,有人大鬧「朝天堡」的消息就比風還快,沸沸揚揚,到處可以聽到一片議論之聲。

    傅震宇等三人也為之大吃一驚,感到意外。

    那因為宮鵬的聲威,那少年的驚人行動,實在皆叫人不可置信。

    傅震宇唯恐是「誤傳失實」,還特地由幾處分別仔細打聽過。

    結論是雖然有這邊添帶葉,那邊加油添醬之處,但事實十不離九不會錯了。

    連城璧目射精光,一迭連聲地表示要趕快上山,一會那位少年人。

    史家鉞卻是啼笑皆非,進退兩難。

    如此就上山吧,「朝天堡」已經遭此大變,自己又在這個人家倒霉的時候去向宮鵬與東方青白報告喪氣的消息,豈非不識相?

    如不上山吧,老遠的趕來,白跑一趟,心念乃父安危,不知如何才好?

    傅震宇卻在一旁,沉吟不語。

    連城璧道:「傅兄,如此大事,如此奇聞,豈可坐失良機,當面錯過?」

    史家鉞也苦笑著向傅震宇「請問」如何?

    傅震宇反問連城璧道:「連兄,你現在上山,就可以碰到那位鬧事的朋友嗎?」

    連城璧道:「那位仁兄真了不起,咱們即使不能碰到他,就此順便看看『朝天堡』的『事後』情形,也不虛此行。」

    傅震宇談淡地道:「連兄,我認為在這個時候上『朝天堡』,好有一比,抬棺去拜壽,有心咒人,這種事,不是我們可以隨便的。」

    連城璧黯然皺眉,嘖嘖道:

    「可惜!那位仁兄已下山了,如能找到他,多好?」

    傅震宇道:「連兄,似乎又欠考慮了。」

    連城璧道:「如何?」

    傅震宇道:「這太簡單了,此君顯系?心生事而來,他一走,依情依理,他不會在這個時候再公然到處招搖要找他急切問是無法可想的。」

    連城璧側目道:「傅兄,這位仁兄既然是存心生事,他的意思,也即是借此成名,為了殺人揚威,以及證實是他,多半自會在附近現身的。」

    傅震宇道:

    「連兄,多說無用,我們不妨打個賭。」

    連城璧道:「好的,賭什麼?」

    傅震宇道:「這樣吧,我們在這一帶逡迓,以三日為期,如果此君再次出面的話,一定立時驚動許多人,我們就可找到他,就是你贏了。」

    連城璧點頭欣然道:「就這麼辦,反之,咱就輸了,賭注!」

    傅震宇道:「必須說明一點,就是必須證明是此君,有人指證或他自己承認,我們三人也看到或聽到才算,如果沒有根據的捕風捉形,就當作謠言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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