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句假話,南宮秀必喪命今夜!」
史釗又是一陣沉默,南宮秀暗暗奇怪,迅忖道:
「這個老鬼,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卻又不敢吐出心事,難道」
他心中一涼,不敢多想,更不敢輕動一下。
只聽背後史釗深沉的歎了口氣,傳聲道:「老弟,彼此是同病相憐。」
南宮秀心神大震故訝然不解狀。
「老弟。」史釗唏噓著:「你該明白了吧?老夫也是受人挾制,不得不如此,實非老夫本意,你要體會此意。」
南宮秀心慌,忙傳聲道:「史老是幾時受制?」
「老弟,老夫也是和你一樣,有苦難言,弄不清是何人暗算?噢!就是這次參與截擊符,章二家眷之後,說來令人難以相信唉,老弟,為了保全我們自己的身家性命,只有全力下手,奉令行事了,千萬不可大意,一個不好,不止你完了,老夫也難保,說不定挾制我們的人已經在暗中監視我們了!」
南宮秀全身如浴,心是冷汗,剛才,史釗隨時可以一言不合,把他震斃,他還可鎮靜自己,這時,卻差點全身發抖起來。
史釗突然敞聲笑道:「南宮老弟,如何?只管放手做去,大丈夫就應當機立斷!」
南宮秀會意,也笑道:「史莊主,在下服了你,真是神機妙算!」
史釗撤了手附耳道:「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南宮秀沉聲道:「塗鎮江靠得住?」
史釗道:「這只『獨眼龍』,就是水底來得!放心好了。」
南宮秀低聲道:「伍震東他們五人,要招呼一句?」
「不行?」史釗道,「不能顧到婦人之仁,我們自己要緊?」
「可是!」南宮秀道,「其他四人還沒大要緊,伍震東卻是」
史釗接口道:「老弟,你又糊塗了,這是移禍江東之計」
「哦!我明白了!」南宮秀低聲道:「是想借此激出『神力宮』主人?」
「心照不宣,心照不宣!」
「佩服,佩服。」
「老弟,自家人,不有客氣?來,天快黑了,我們好好喝幾杯。」
南宮秀一拍掌,叫:「來人。」
那四個大漢和兩個俏婢聽到呼喚,忙暴喏應聲而入,伺候著。
史家兄弟與姑娘,聽出乃父和南宮秀「密議」已完,也先後回到中艙,史家兄弟還不怎樣,史姑娘兀自坐在一旁生悶氣。
史釗也不理會她。
南宮秀心事重重,內心雖然緊張慌亂,天人交戰,表面上仍是那麼好整以暇和史釗談笑風生。天黑了,江面上的船隻,紛紛靠岸停泊過夜。
如無特殊急事,大江上的船舶很少有黑夜行船的,一則不易看清「水路」,二則雖然大江上沒有礁石,不虞觸礁,卻最怕潮夕時的一種「半夜水旋」,一個不好,就有翻覆之危,迷信的傳說,是「江神」作怪。
前面,就是「武穴」,快近贛北的南昌(九江)。
這一帶江面寬,水清浪急,直到「小姑山」,是江面最浩瀚地帶,下水船,能早發漢口,晚抵「武穴」,已是最快的了。
所有的下水船,都紛紛向「黃石」與「石灰窖」一帶告岸,最快的,也泊向「田家鎮」。
只有傅震宇的三樓船和那艘雙層樓船始終在前後相差不足十丈的距離直向下駛。
陰雨天氣,天黑得快,三條大船,走的是江面中間靠右的水路,那艘雙層樓船則是江中靠左的水路。
史釗等三艘船,則是緊釘著前面的三隻船的水道而下。
那些船家,當然全是東方青白的手下,不但熟悉水路,而且都是有一身武功底子的,當然比一般船家行船更快更穩。
連城壁已看出船家沒有靠岸停泊的意思,完全是日夜兼程趕下揚州的樣子,他也不開口。
傅震宇呢,吃過晚飯後,他和林光華已經在後艙入睡了。
連城壁和尉遲玉同在中艙,師兄弟也是滿肚子的心事,在燭光下,互以傳聲交談。
尉遲玉道:「老大,依你看,此行如何?咱們應該怎樣才對?」
連城壁道:「在未奉到師尊再下令之前,當然是遵照上次的命令行事。」
尉遲玉道:「奇怪!師尊為何直到現在,不再派人聯絡?」
「不必多疑,照師父的意思做就不錯,師尊日理萬機,也許對他們二人有深意,借此行考驗一下咱們的能力。」
「老大,咱奇怪的是師尊,竟為符章二家保駕,又失去南下的蹤跡,依你看師尊的意思」
「不必猜測,師尊有鬼神不測之機,曾經對咱們說過,『錦繡別墅』對咱們未來有大用,只未到時機而已,以咱的看法,師尊必然是已經北返洛陽。」
「北返?那麼師尊一定也會陪著雲中惠,萬方儀回洛陽了,這不是自露行藏嗎?」
「師尊行事,一向是莫測高深的,直到事後,咱們如不經他指點提醒,還想不出所以然呢。」
「老大,如果師尊北返的話,為何近日沒有消息?怎樣瞞過那多道上人的?」
「這個,咱也無法知道,反正將來會明白的,用不著猜測?」
「昨天,聽老史說的,那個符振揚的孩子,發出那種揭貼,老大覺得好笑嗎?」
「這個,也要等事實證明了,依咱判斷,咱們的行蹤,師尊一定知道,這幾天,必然有指示下來。」
「老大,姓傅的急著要見師尊,你能知道他的用心麼?」
「大約他是想由師尊處打聽一下他家被毀的線索?」
「他怎麼又不再提起,反而急著趕下揚州呢?」
「只有他自己知道了,等咱設法探問一下。」
「他和姓林的小子睡得那麼安穩,好像篤定泰山似的?」
「老二,如咱判斷不錯,今夜可能會出事!」
「出事?老大是根據什麼?」
「就是根據他二人早早睡下來」
「咱不懂!」
「老二,他二人不過是裝糊塗,養精蓄銳,好應付夜間有事而已,否則,他二人用不著這樣。」
「老大,依你看,今夜會出什麼岔子?」
「那要看如何發展了,咱們也躺下來,警醒些,跟咱同進退,不要亂開口。」
連城壁說罷,真的躺下來。
尉遲玉也因凝氣傳聲說話,感到費力,也四仰八叉的和衣躺下。
真的是夜行船,除了浪聲拍船外,只有兩岸的燈火閃爍,很靜。
連城壁與尉遲玉卻已感覺得到,船在轉舵了,難道是要靠岸停泊?
估計一下船行位置,已經過了「石灰窯」,要靠岸的話,必是「田家鎮」
或「武穴」。
他覺得船在向左方斜駛,他爬起身來,挑開蓬窗一角,一望之下,江水滔滔,一片迷茫,數里外的遠處,燈火閃動,尉遲玉也欠身坐起,連城壁輕聲道:
「奇怪,他們好像是想轉入蘄水,進入蘄河?到底弄什麼鬼呢?」
不錯,前面的船正斜斜地向著江河合口處駛去,燈火閃動處,就是「蘄春」,也即古「蘄州」。
後舵的傅震宇與林光華也已發覺了,傅震宇一聲不響地扎束著,附在林光華耳邊,叮囑了機宜後,他投入了大江,連一點響聲也沒有,好高的水性。
離岸越近,船行越緩,前面雖是「蘄春」靠江這一帶,卻是十分荒涼。
傅震宇好像游魚一樣,先由船底巡迴了一遍,再潛游向第三艘船。
使他感到「起疑」的,就是一艘雙層樓船,已經泊向江河合的左岸。
在後面的二里許處,也有三艘船,正在斜斜駛來,似乎也準備在附近靠岸。
傅震宇趁著伸頭水面換氣的當兒,一面傾聽經三艘船上的動靜,一面盯著後面的三艘船。
終於,他瞥見後面的第一艘船上閃爍著燈光,三明三暗。
同時,這邊的第三艘船上也由後舵間出現了三明三滅的燈光,竟是那個姓塗的獨眼大盜。
傅震宇忙悄無聲息地投入水中。
心中暗道:「好傢伙,果然不出我預料,只是,這種拙劣手法,太笨了,即使能夠沉船,揚州之約看又如何交代,豈非把東方兄弟的性命當作兒戲?」
傅震宇只能想到對方可能會中途由水底搗鬼,把船沉掉,但絕未料到「錦繡別墅」已經有變,東方兄弟已被人挾走了,「旋風刀」史釗不但沉船,還要把他毀掉。
傅震宇只能斷定他們決不敢明攻,只能暗算而已。
這時,那艘雙層樓船已經在距離岸邊的十多丈外拋描泊住,知道已經到了淺灘邊沿了。
伍震東出現在第一艘船頭,也在距離雙層樓船的幾十丈外拋錨。
第二艘,第三艘也相繼靠攏拋錨。
只聽伍震東沉聲道:「傅少俠,你們四位是否要吃宵夜?」
後舵中林光華打了欠呵,道:
「不用了,他已睡熟了」
在中艙的連壁也道:「不必了。」
這時,正是初更已過,快近二更時分,後面的那三艘船越來越近,卻在二百丈外的地方停住,拋了錨。
傅震宇正想潛游過去查探一下,猛聽第三艘船上的左弦輕響,一條黑影,投入江中,也是入水無聲。
傅震宇暗吃一驚,忖道:「好傢伙,水性不在我之下?」
倏地,又瞥見第二艘船上的中艙蓬窗開處,也有一人投入江中,中不知是連城壁,抑是尉遲玉?」
傅震宇隱身在第二艘船舵邊,只露出半個頭,只見江水中隱約看到兩條水紋,一先一後,向泊在二百丈外的第一艘船掠去。
這是泳術中最高明的「踏水穿波」法,全身隱在水面二尺之下,只平分雙臂分水,雙腳一曲一蹬之下,就能竄進一二丈,在這下黑沉沉的深夜,不易看出水中有人。
傅震宇更不敢遲延,猛沉身,以「魚潛浮萍」之法,由水底直游,水面上,一點痕跡也沒有。
他由水中的船底晃動,知道已經到了,他先露出半面,一看,那三艘船一字排開,他正在靠右第一艘船的左舷之下。
他聽到嘩啦水響,是有人由右舷上了船。
他忙用「踏水法」,直立水中,以右耳貼近浮蕩的船板,只聽史釗低沉的聲音:「老塗,這一地點妥當麼?」
一個沙啞的聲音道:「這裡是蘄水入江口,泥土沉底太多,只有這一帶是沙底,打撈方便,不過,這艘雙桅船兒可疑。」
「有什麼可疑?」
「這兒不是靠泊地方,過去三里多,才是碼頭,它怎麼會恰好停泊在這兒」
「這是很簡單的事,在劫難逃,連它一併沉掉好了,這是命中注定的,怪不得我們。」
「您老有所不知,它停泊的地方吃水不深,面底不足一丈,不好下手!」
「那麼,等下再派幾個人去,把船上的人制住,或者乾脆喂王八好了。」
「那就交給伍震東他們去做好了。」是南宮秀插上一句。
史釗冷聲道:「不行!」
南宮秀道:「為何?」
「老弟。」史釗道:「你好糊塗?那幾個,如果一動,就會立即驚動那四個小子,何況,他們五個,除了雷家兄弟外,全是旱黃牛,誤事有餘!」
「老史的意思是」
「這很簡單,老夫等下再派幾個水底來得的,由水底去,那不過舉手之勞。」
南宮秀道:「老兄,如果那邊船上都是行商婦孺的話,不必太過份,點了他們穴道就夠了。」
史釗沉聲道:「非做得乾淨不可!老弟,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如不滅口,必有後患。」
沉寂了一會,傅震宇暗恨道:「姓史的老賊,好狠的心腸!」
只聽史釗冷聲如刀地:「南宮老弟,該輪到你了。」
南宮秀道:「恭候史老吩咐。」
史釗道:「你與塗老弟同去,一同進退,老夫和大家接應,可以保證做得乾淨俐落,四個小狗,插翅難飛!」
南宮秀道:「遵命。」
史釗笑道:「這完全是老夫為你設想,不止於表現而已,事過後,老夫好向老白交代,你可遠走高飛了。」
南宮秀道:「謝過史老成全。」
史釗道:「老塗,你都已準備好了!」
沙啞的聲音道:「只等下手!」
史釗笑道:「塗老弟,全看你大展神通了,老夫備酒恭候,等你慶功。」
沙啞的聲音道:「咱走了。」
只聽兩聲輕如魚躍的水響,有兩人下水了。
傅震宇反而停身不動,他正想翻身上船,先把史釗制住問個清楚,猛聽後艙輕響,有人下水。
傅震宇心中一動,正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