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青白細眼連眨,道:「只有這樣,也該睡了」
「你還是去渡人的春宵吧。」
東方青白苦澀的一笑,在門口分了手。
一條人影,由屋簷下的暗處,一幌而沒。
是傅震宇。
他如一縷輕煙,飄向了賓館。
連城璧和尉遲玉已在,都沒睡下,連城璧悄聲道:「傅兄,如何?」
「聽到了姓史的胖子說話,竟是家務事,家常話。」
尉遲玉冷聲道:「傅兄,家常話,何須在半夜談?」
「是不可告人之事,他二人懷疑南宮秀與內眷不清白。」
嗤!嗤兩聲連城璧與尉遲玉笑了。
傅震宇道:「二位有何發現?」
連城璧笑道:「人言色膽包天,咱今天才相信。」
「什麼?」
尉遲玉哼了一聲:「南宮秀進了後面的『倚紅樓』大約現在還沒出來?
咱和老大不耐煩,懶得管這種臭事,只好回來。」
傅震宇噢了一聲:「不成話,真大膽!東方胖子剛剛回到後院去呢?」
又搖搖頭,道:「胖子是永遠抓不到證據的。」
連城璧打了一個呵欠,道:「亂七八糟,烏煙瘴氣,是人家的事,咱們睡吧。」
四更左右。
整個「錦繡別墅」很靜,很靜。
在後山那片林子裡,先後出現兩條人影。
先到的輕輕七擊掌,後到的也擊掌相應。
兩人迅即會合一處。
竟是南宮秀與匡總管。
匡總管冷聲道:「老弟台,剛由熱被窩出來,不怕著了涼麼?」
南宮秀笑道:「蔣兄,還有閒心取笑。」
「你已和她們聯絡好了麼?」
「還差那一塊。」
「事急了,有姓史的一來,恐怕更難下手了。」
「蔣兄可是看出苗頭?」
「老王八似乎還不知道,我想,姓史的是出名的老狐狸,難免會疑心生暗鬼,胡思亂想的。」
「蔣兄意見如何?」
「那張圖,證實中間的那一塊,是老王八另藏在一處秘密地方,只是他一人知道。」
南宮秀神色一變,訝聲道:「蔣兄如何得知?」
「是剛才聽到老史說的。」
「老狐狸怎會知道?又在這時說出?莫非有詐?」
「不管他,反正要,等十天後,據老史的口氣,是要老王八取回,來回得要十天左右。」
「老王八同意了?」
「只看他們這十天內的行動就可判斷了。」
「話出自姓史的老狐狸口裡,靠不住。」
「老弟有何高見?」
「先下手為強,我想,不如就此攤牌,向老王八霸王硬上弓,逼他吐出來。」
「恐怕不行,我們等了這多年,又何在乎多等十天?」
「還有一計,趁外人困擾他的這個時候,我們把三個小狗劫走,再以外人的口氣,留字逼他獻圖,贖回三條小狗性命!」
「這個麼?」匡總管沉吟道:「恐怕不妥當吧?」
「這叫做破釜沉舟。」
「似非萬全之策。」
「蔣兄有何高見?」
「如照老弟之意見行事,有很多礙難處。」
「那方面?」
「第一,老弟明知老王八是何種人?他如一橫心,別說三個小狗的命不值錢,就是要他的性命,也是寧願死的,這多年了,你還沒看到他是死拖活賴硬撐著。」
「嗯,有理。」
「第二,有了傅家小畜生在此,他又有諾言在先,我們雖弄不清這小子到底打什麼算盤,無疑的,如果我把老王八逼急了,他一定會向小狗求助,豈不白費了我們多年的心血,這點最不智。」
南宮秀矍然道:「是麼,我就是顧慮這一點,還有,姓史的早不來,遲不來,在這時來此,一定也是存心不良,老王八最聽他的話,如果我們露了馬腿,被姓史的抓住了小辮子,一樣是全盤輸掉了,我才不得不先下手!」
匡總管沉吟道:「原則上不失為一策,細節上要商討,我們是不打無把握的仗的,萬一失手,栽在幾個小狗的手上,才是張天師被鬼迷了呢。」
南宮秀道:「蔣兄,你把他們估計過高了,如論力,姓傅的小子果然難惹,如論用智,哈哈」
「老弟有幾成把握?」
「九成!」
「能先具體說說麼?也好打個商量。」
「正要請教。」
「我聽著。」
「這可從兩方面來講。」南宮秀以近乎耳語的聲音道:「一方面,主要看這兩天中的變化,如果那個敲五百萬兩竹竿的傢伙要錢不要命,老王八的佈置有效,你想想,是個什麼局面?」
匡部管點頭道:「那傢伙如果中計入井,大可燥燥姓傅的小子,他三人一定負氣而走,無顏再留,或者,我們再相機對付他們,別忘了,這也是大功一件。」
「是麼?」
南宮秀目光一閃,道:「能擺佈姓傅的,四大絕學中的一種就有了結果,確是不世之功,值得我們多用一點腦筋。」
「依我看,傅小子不簡單,不用非常手段,是弄巧成拙,自找麻煩。」
「這個,可以等下再研究。」南宮秀突然悄聲說:「假定老王八馬失前蹄,那傢伙居然福命兩大的話,當然是老王八的破財消災,反正是慷老王八之慨,我們索性要老王八大方點,依照那三個小子的要求,照數打發,她們三人一定會馬上離開這裡了。
匡總管連連點頭。
道:「不錯,一正一反,皆對我們有利,只要傅小子走了,就是我們的天下,可以放手作為。」
南宮秀笑道:「就算他們滿載而去,也不過放馬外廄,我們可以再相機弄回,何況,還可以對外公開,使道上朋友對這幾個小子輕蔑」
「對!」
「再說我們這一方面,憑著我倆,加上早已佈置好的暗卡,想下手的話隨時皆可行動,老王八也只有乾瞪眼了。」
匡總管一掌拍在南宮秀肩上,道:「老弟,此留候所以為留候乎?」
還的挑大拇指。
南宮秀道:「此知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乎?」
「彼此,彼此,心照不宣。」
「其實」南宮秀道:「小弟有自知之明,如論用智,對別人不敢多讓,在『不知』兄面前,甘拜下風」
「老弟,幾時學會戴高帽子了。」
「說真話,單憑你來此十多年,老王八隻知你是『匡濟時』一個能幹精明的總管,竟不知是你,這一點,小弟就五體投地了。」
「不知先生」蔣淡如淡淡一笑道:「好說,老弟剛才是『一體撐天』過了?」
南宮秀耳根一熱,失笑道:「這是什麼時候?我只是對她們指示機宜,老王八就回轉後院了,還能做這種事麼?」
「說來也真滑稽!」蔣淡如道:「依我判斷,老王八竟茫然無知,也真是笑話?」
南宮秀心中一動,道:「蔣兄,他真毫無所覺麼?別是奸在骨子裡,想利用我們,等到他認為可以時,再對付我們?」
蔣淡如微笑不語。
兩人都是心中有事,各懷鬼胎。
南宮秀是想到這種不可告人的醜事,自己以為做得神鬼不知,把東方青白瞞過了,可是,一想到競被林浩等洩機密,也不禁一陣迷惑,愧怍。
蔣淡如則是另有打算,雙方都用了心機,表面上,仍是莫逆於心,各展機謀,暗中卻在等著「算計」對方而已。
沉寂了半晌,蔣淡如化名的匡總管,仰看了一下天色。舉手道:「此地不宜久留,見機行事,好在我們可以隨時聯絡,佔了天時,地利,人和三者,量那幾條小狗也作不了怪。」
南宮秀欲言又止,沉重地吸了一口氣,掙出兩句:「不可輕覷,小心為是」
兩條人影,一左,一右,騰空而去。
東方已麻麻亮,又是一天的黎明。
可是,卻一片黝暗,烏雲過處,下起雨來。
內張外馳的「錦繡別墅」打由一早開始,就陷入一片緊張中。
昨天派出的「追蹤」的人,一無所獲,卻聽到漫天謠言,他們只呼東奔西跑,等到發現十多處所謂「可疑」的目標都是道上朋友,卻根本與要找的「點子」無關時,幸好沒有動手,只好以江湖禮數,請邀那些人到「錦繡別墅」作客。
折騰了一天,也都陸續回來,依照慣例,都一一先向南宮秀和匡總管匯報了。
只有那班在「錦繡別墅」作客的道上人,卻是得其所哉,死人不管,在「迷宮」「鏡殿」中大作其樂,不知天南地北。
最緊張的就是「江漢一蚨」東方青白和內眷了。
因為,東方玉,東方英,東方俊三人,除了心頭還輕微跳動外,那絲欲斷未斷的游氣黃臘似的面色,僵硬的手腳,完全與死人一樣。
看三人的樣子,何能延到三天之期?隨時皆會氣絕身亡,東方青白雖然一肚子的鬼胎,但一想到那人可能不出面上鉤,或者萬一被那人發覺中計時,讓別人逃走的話,他就要絕後了,事大如天,安得不緊張
他的屬下,因為奉到密令,忙著佈置,面對大敵,將有不可測的後果,也叫他們沉不氣。
好容易,一直到午時,未見一點風吹草動,表面上一片平靜,東方青白的神色卻越來越沉重,心也更下墜。
他幾次與南宮秀等商量,如何才能讓那人自行現身出面?用揭貼麼?太丟人了,悶聲不響麼?又叫人窒息,萬一那人一溜了之,又如何」
南宮秀卻竭力要東方青白咬緊牙,沉住氣,等。
而且,他還要他若無其事的參與午宴,和群雄應酬。
東方青白面對這位給自己戴了綠頭巾,壓上石碑的師爺,老弟,真有王八好作氣難受之感,幾次恨不得對南宮秀下手。
可是,形格氣禁,史釗的再三叮囑,他也只好咬緊牙關,沉住氣,等了。
在那塊「狀元石」上在濛濛細雨中,柚洞布包住幾大堆東西,如果揭開來看的話,會嚇你一跳,使你眼紅,那是十足赤金打造的四隻金箱子。
如果再揭開箱蓋子的話,能使你目瞪口呆。
內面儘是珍珠,鑽石,祖母綠,翡翠,貓眼石,金鑽剛等等,如能擁有一二件,已夠你吃幾輩子,面團團作富家翁了,因為每一件,都有「傳家寶」
的資格,何況是四大箱呢?
可是,並無人看守,上顧迷茫,除了雨濛濛外,不見一個人影。
真的沒有人看守麼?不過藏身在目力不及的地方罷了,而且,全是「錦繡別墅」中一等一的好手。
依照東方青白等估計,如果「點子」是為貪財而來,一定會注意「狀元石」的動靜,如發現有「目的物」在,一定會來窺探。
只要「點子」一現身,東方青白,就要採取文來和武去兩條路,或者,還文武並用,軟硬齊施,以他們的如意算盤,第一個目標,就是要「點子」
先解救兄弟三人,而後再走下一步棋
終於,有人來了。
沿著山邊小徑,一人踽踽而行,由東而西,似似沿著「狀元石」登山。
看清楚了,還打著桐油布的雨傘哩。
因此,也無法看清來人的面目,直到越來越近,才隱約看出是一個黑面的英挺少年。
藏身在連夜趕工,挖成的地道石穴中的東方青白等不認識來人。
只有一人認識就是「賽留候」南宮秀了。
他一眼便認出,來者正是昨夜對他露了一手「一麟半爪」的林光華。
他心情驟感緊張,想起了昨夜的談話經過,迅忖道:「姓龍的醜小子不來,卻派他來,何意?」
東方青白正在南宮秀身邊,似要表示。
南宮秀忙低聲道:「東翁切勿輕動。」
只見林光華已大步登上山徑,看也沒看「狀無石」一眼。
難道竟是冒雨遊山的人?未免太雅了吧?
這時,分別藏身在附近的,除了東方青白和南宮秀外,匡總管在家中坐鎮,沒有來,只有「旋風刀」史釗帶了二子一女隱身在三丈外,另外,就是特別選出的八個高手,傅震宇與連城璧,尉遲玉三人卻被安排在百十丈外的山林中,這是南宮秀的意思,非到雙方干戈相見。而形勢危急時,不勞他三人出面。
安琪姐妹被留在「錦繡別墅」。
如此,實際上只有六人和八個東方青白的手下在現場,眼看林光華已拾徑上山,並無可疑之處,真叫人沉不住氣。
南宮秀心中一動,低聲道:「我去探探風聲,東翁千萬不可此時出面。」
東方青白只好頷首。
南宮秀一長身形,先掠出七八丈,才放緩腳步,哼了一聲,算是打招呼,表示還有他這個遊人。
已經走上二十多丈的林光華果然聞聲回頭。
南宮秀老遠拱手道:「請兄台等等。」
林光華冷冷的說了一聲道:「有什麼事?」
南中秀道:「這天氣,雨越下越大,想與兄台共傘。」
林光華不搭腔,身形卻停住了。
南宮秀快步走上了登山石極,沉著蹬道一直走到林光華面前,才笑一笑道:「借光了。」
林光華仰面道:「我幾時答應你了?」
真叫人好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