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青白震聲道:「這是什麼話?老弟?」
南宮秀沉聲道:「東翁,此人不簡單,是存心衝著我們來的,他既有意找麻煩決不會就此罷手,這是我推斷他會來的原因。」
「為什麼又說」
「說他可能不會來的原因,困為對方已經和我們訂有三日之約,他要來,也必在三天後,他這樣鬼祟祟,目的在惑亂人心,使我們風聲鶴立,時時為他擔心著,他必然隱身在不易發現的地方,好教我們空自緊張,此乃『孫子』攻心之計」
雙目一亮,握緊頭一揚道:「此人可說是我們當前勁敵,切不能因他只一個人現身而輕敵,稍一疏忽,後果難料!」
安琪姑娘點著螓首道:「前輩分析得道理,我妹妹也有同感,只是,對方已和你們訂了三日之約?」
東方青白直看著南宮秀,又眨著金魚眼。
南宮秀忙向東方青白傳聲道:「東翁放心,她姐妹大可利用,沒有隱瞞的必要,說不定大有所得。」
東方青白金魚眼一轉,沒吭聲。
南宮秀已笑道:「在二位姑娘面前,我們無不據實奉告請東公翁」
東方青白揮袖取出那封訃聞似的柬貼,欠欠身,遞給安琪姑娘,接口道:
「真是存心敲詐!」
安琪姑娘纖指微探,接過展閱。
「雙梟」與「鐵臂金剛」相顧一眼,他們是奇怪這二位陌生姑娘來得突兀,東方青白和南宮秀為何把她倆當作可以推心置腹,儼如一家人看待?
安琪姑娘和紅衣姑娘並肩看過柬貼,安瑤姑娘脫口道:「好大的口氣,五百萬兩?」
她始終沉默一邊,這一開口,如黃鶯出谷,巧轉如簧。
東方青白仰面道:「五百萬兩,並難不到老夫,只是太氣人了好有一比,如是二位姑娘開口,那只要一句話。」
真是暴發戶的大口氣。
安琪姑娘道:「先傷人,再索巨金,確是欺人太甚。」
「是麼?」東方青白道:「安姑娘,你想,老夫能丟得起這個人麼?」
「為今之計呢?」
南宮秀道:「尚望二位姑娘不吝指教。」
「請前輩先說。」
「在下拙見,我們一方面按兵不發,不動聲色,以不變應萬變,一面嚴密戒備,並暗中再添人手,搜查那廝的去處,只要能逼他出面,再做道理。」
安琪姑娘點頭道:「有理,可是,三位公子恐怕不能多延一刻。」
東方青白忙道:「那怎麼辦?」
「我的意思有不便啟齒之處。」
「不妨,老夫恭聽。」
「依我的看法,主人應當火速依照柬貼所說」
「是這樣?」東方青白失聲道:「這不是老夫自認栽了?」
「這是權變之計,照柬行事,至少,對方非出面不可,只要人家現身,再定下步棋。」
南宮秀軒眉道:「姑娘,如對方不出面又如何?」
「我相信,人家一定會出面的,因為他的目的只是勒索,否則,沒有無故傷人,藉此要挾的必要,而我們只是讓此人出面,才好見機而作,總比大海撈針,到處追蹤的好。」
東方青白道:「老夫就聽姑娘的要不要與傅賢侄三人合計一下?」
「用不著!」
南宮秀道:「傅少俠有言在先,只要那廝出面,傅少俠等三人也不會袖手的。」
東方青白道:「好,就這麼辦。」
安琪姑娘道;「錢財身外之物,三位公子比什麼都要緊。」
「老夫正是此意,噢,來人」
南宮秀道:「就請查家昆仲和伍老弟立即過江,通知八大銀號與有關方面調集,分批送到山下。」
東方青白,擺手道:「不必,驚師動眾,如這麼做,馬上會被外面傳開了」
南宮秀目光一閃,接口道:「東翁,數目巨大」
東方青折截口道:「煩老弟通知帳房,拔出十人,至此候命。」
說著,站起身來,叫了一聲:「阿嬌。」
屏風後嚶嚀應道:「老爺有何吩咐?」
「你,取第七號鎖匙,去開第七號金庫。」
屏風後應了一聲,蓮步細碎。
南宮秀已匆匆離座走出。
東方青白目注「雙梟」與」鐵臂金剛」道:「請三位老弟辛苦一趟,過江去通知大家,注意盯人!」
三人應聲而起,拱手而去。
安琪姑娘笑道:「主人決事明快,真如并州剪,哀家梨。」
東方青白欠身而起,呵呵道:「耽擱了這麼久,上席。」
外面應道:「早已伺候。」
東方青白抬手道:「二位請。」
一行到了前面花廳,只見連城壁與尉遲玉二人正由二位師爺陪著閒談,一見主人出來,都移目起立。
東方青白一面致歉道:「為了犬子,弄得大家不安,老夫失陪了,久甚三位勿怪。」
一仰下巴,目光向兩個師爺一凝,道:「傅少俠呢?」
連城璧沉聲道:「傅兄正在外面散步。」
東方青白噢了一聲,看著兩個師爺道:「還不快請。」
兩師爺躬身向外走。在錦幔後,已擺設三席,水陸並陳,象牙筷,白玉杯,食具皆是窖瓷,俏婢十二,各捧金壺,真是豪門場面。
安琪姐妹,相視一眼,沒來由,螓首半低間,已把連城璧與尉遲玉看了一眼。
這時,傅震宇正在柵門外,背著手來回踱著,好像難得悠閒。
其實,他已經把那輛馬車的前前後後,都看過了。
並且,還傳聲和那個小叫化冒充的車伕交談過,他和小叫化,都是心情激動的很
雖然有兩個守門的大漢,外加一位師爺在旁,隱有盯人之意,無奈傅震宇根本沒有什麼可疑之處,只是在散步而已,連開口也沒有,能對他怎樣?
那車伕始終低著頭,更沒有挑眼的地方。
誰又知道傅震宇和小叫化,都是心事重重呢。
好容易,那兩位師爺揚聲出來,「傅少俠,請入席,敝東翁在恭候。」
傅震宇笑了一笑,道:「我就來。」
當他由二位師爺陪同,到了花廳時,南宮秀也已在座並專為他引見了二位姑娘,互相介紹了姓氏,她倆落落大方地向他們三人衽襝為禮,傅震宇與連城璧尉遲玉拱手客套了幾句。
二位姑娘由那位黃衣麗人與另一位紫衣麗人陪著入席。
東方青白與傅震宇等三人同席。
另一席,是另兩位師爺和一個禿頭胖子,是「錦繡別墅」的總帳房,也可說是總管家,姓匡。
能作為當今富甲江南,應酬八方,鐘鳴鼎食的豪門巨富家的首席管家,當然也不是等閒人物,也可以說是僅次於主人的手下的頭號人物,集三位師爺,一位管家,加上主人與內眷親自奉陪,在「錦繡別墅」說來,已是極難得的榮寵,罕見的貴客。
傅震宇已對姓匡的總管暗中留意。
他心中當然明白,此人不簡單,必有特別過人之能,看他外表,十足的腦滿腸肥土財主,如果堆笑上臉,十足的大肚彌勒佛,可是,卻極少能看出他有表情,但又不見陰殘冷酷,證明是一城府深沉的難惹角色。
但是,此人是在大家入席時,才施然出現,對主人及客皆是淡然,絕無巴結,獻媚的俗態,東方青白只簡介一句:「這位是寒舍匡總管。」
別外二位師爺,一個皮笑肉不笑,一個開口就哈哈,都是十足的老奸巨滑,也只知一姓時,一姓陽,和「賽留候」南宮一樣是「幕賓」身份。
傅震宇對不時哈哈,談笑風生的陽師爺及難得開口的時師爺,都不十分注意,卻全神貫注在匡總管的身上,暗中察看他的一舉一動,而兩位姑娘,也正在暗中對傅震宇留著神呢。
他心中忖度著
由此人身份,地位而言,該在南宮秀之上,決不在南宮秀之下,如果說東方青白對南宮秀特別倚界重視的話,姓匡的總管該是並重的左右手,也是東方青白最恰當的心腹,不然,就不會托以一人之下的重任。
可是,東方青白竟似對他冷淡,抑是一家人不拘這些?或是有意疏忽,使客人對匡總管不予注意?
再逐一思索當代武林中,上一輩的成名的人物,正邪兩路黑白二道,不但想不出姓匡的來歷,這時陽,二位師爺,也茫無頭緒。
設非三人乃無名之輩,或師父隱跡時尚未成名,就是假托名姓,否則,以恩師見聞之博,加上傅震宇自己也已在江湖上萍蹤三年,決不會對此三人,毫無所知之理。
他本想傳音向連城璧與尉遲玉詢問是否知道此人?但是,已經入席,主人和南宮秀就在咫尺面對,不可失儀或使人動疑,也只好藏在心底。
東方青白自捧杯起立,欣然作歡聲道:「今朝何幸,承二位姑娘鳳駕枉顧,傅賢侄等三位少俠蒞止,麟鳳呈祥,都是後一輩中傑出人物,老夫不勝欣慰,引為退隱林泉十年來之第一件高興的事,莫嫌粗餚淡酒務必盡興。」
他自己一仰脖子。
先照了底,雖無絲竹管弦之奏,女樂侑酒之雅,主人當尤患大時,乃不失江湖豪氣,前輩本色,亦足見虛名難以幸致了。
安家姑娘,當然只是玉杯沾唇而止,傅震宇等已慨然傾杯相向。
「酒過三巡,菜上六道,仍是悶酒,賓主之間,陷入沉默,顯然,主人方面在考慮措詞,賓客方面也不便先發議論。
這好像家常歡宴,氣氛寧靜,各人的心情,只有各人明瞭。
整個「錦繡別墅」,也是外馳內張,由高大的粉牆掩去了內面的動靜,好像什麼事也沒有。」
骨子裡,卻是緊張之至。
首先是大批高手,在緊急部署,一半留下,分佈在四面八方,作應變之計,雖在白天,也有兵臨城下,刁斗森嚴之勢。
另一半,全部向四面擴大搜索,集中注意力在任何可疑一個人物身上,因此,凡是穿著稍岔眼,容貌有使人注意的行人,都幾乎受到監視與試探。
武漢三鎮,已是沸沸揚揚,滿城風雨,那因為東方兄弟被人毒打的消息,迅即傳揚,由於打人的地方,又是金粉淵藪,酒色風流的琵琶樓,王孫公子的銷金窟,那地方,是有錢人的去處,一般人,只有望簾門而垂涎的份,平時東如流水馬如龍,在這種地方,又當著元宵夜,祭神節,人山人海之時,東方兄弟竟被人打得遍體鱗傷,在一般人聽來,真是天大奇聞。
要知道「錦繡別墅」不但財雄勢大,在江漢間的人們眼中,無殊帝王,神仙,巴結都來不及哩,叫人羨慕,何況東方兄弟又會武功,被人一傳說,就成了神明,可是,一夜之間,這個「偶像」被人打倒了,「錦繡別墅」中人「毫無辦法,連打人的人也沒找到,茶房酒肆,街頭巷口,談的都是這件事「再被人加油添酸」繪聲繪影的一說,就更是聳人聽聞,有的說是為了「琵琶巷」中的「絕色」而起,有的傳說是為了覓仇而起,整個武漢三鎮,像倒翻了一鍋熱粥。
在客棧,酒樓間,已驚動不少江湖客,紛紛集中浮江去「龜山」想弄清事實真相
因此「錦繡別墅」中,雲板連響,不時一疊聲的傳報:「客到。」
這一來,可就顯出那位「匡總管」的「重要性」和「能力」來了。
只見他端坐不動,只淡淡的吩咐下去:「有請,只說東翁有事不便分身,一律請到『迎賓館』流水席招待。」
還有,是吩咐手下的:「視來客身份,妥為接待,著令賓館主事弟兄隨時通報情況。」
手下的人,早已暴喏退去。
他徐徐起立,端著酒杯,親自向傅震宇敬酒。
傅震宇起立與他「對」了三杯,笑道:「總管指揮若定,不辭怠慢其他來賓之嫌麼?」
匡總管笑了,慢吞吞的道:「客有先後,事有緩急,三位少俠與二位姑娘,是我們現在唯一的貴客,決不容許別人打擾,等席散後,我再出去」
話聲甫落,雲板連響九下。
東方青白咳了一聲:「是誰來了?」
外面步履聲急,朗聲報道:「『九連山莊』史莊主與二位公子,一位千金駕到,請主人出迎。」
南宮秀目光飛閃,道:「是史莊主?東翁非移駕不可。」
東方青白一面起身,一面笑道:「他難得來,怎麼這麼巧?聽說他在五天前過江北上,竟過門不入,又來得這麼快?」
匡總管接口道:「東翁且只管陪客,我與南宮兄代迎即可。」
一面飛快地向南宮秀遞了一瞥眼光。
他自己不等東方青白表示,掉頭外向。
東方青白剛噢了一聲:「還是我自己去,老史有點小心眼」
南宮秀已起立笑道:「東翁不是說史莊主日前過門而不入麼?禮尚往來,有我與匡兄出迎,並不算失面子。」
「東方青白哦哦道:「也罷」
南宮秀已大步緊隨匡總管之後,出了花廳。
東方青白剛坐下,傅震宇軒眉笑道:「史莊主夙以『施風刀』名震江湖,今日能夠識荊,也不失為快事!」
東方青白道:「當然要為賢侄等引見,說來,南莊北堡,也與令尊及汪大俠有舊,也不算外人。」
傅震宇暗想:「偏是你會套交情,卻不知正邪不並立,冰灰不同爐之理?
熏猶展器,我這個『賢侄』實在做得太委屈了。」
再想起昨夜在「黃鶴樓」偷聽東方兄弟與兩位姑娘的對話,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冷眼向安琪姐妹看看去,不料,她倆四道波凌,也正向他投射過來,使他心中一動,忙避開眼光。
他原以為是無意中的接觸,但是,他立即覺得她倆似乎是有意的看他,尤其是安琪姑娘,一瞥柔光中,他能感覺到還有不可形容的「啟示」,是幽怨?是傳情?是暗示什麼?他一時無法體會得到不可捉摸的主題。
他不敢再投去眼光,那因為身在客位,當著主人的面前,他絕不能有使人「起疑」的任何失態,那是失禮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