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武目力已看不到人影,卻隱約聽到覆崖下的語聲,他凝聚「天耳通」
只聽汪浩然緩聲道:「二位嫂夫人,只管調息,孩子們換好衣,也可將睡下,我己不要緊,經此大變,我已下了決心
萬方儀道:「汪叔叔有何高見?」
「第一步,安頓好二位嫂夫人後,我要傾力先把謙侄調教,因為他的根骨最好,我可保證他一年之內,在我新居落成之時,由他主持開府,要讓謙侄一夜成名」
「那能這麼快?叔叔好意」
「我自有辦法,我一生專做別人做不到的事,要與造化小兒比比神通」
「只怕」
「這有幾種意思,主要的,謙侄一成名,相信振揚兄和大鉤兄一定會出面、二則可以引出四大家的後代?甚至可激出謀害四家老友的匹夫自露馬腳」
「叔叔高明,有第一步,必有」
汪浩然咳了一聲,接口道:「第二步,我和振揚,大鈞二兄,一定要找出四位老友於女,要四家賢侄重振四大家家聲,而且,必需讓他們比四位老友表現得更出色,才足慰老友之靈!」
「汪叔叔,你真是太好了,我和慧妹一向重你大才,如這麼做,外子和符叔叔一定高興」
「那時『四絕諸葛』不愧天下共仰一人。」慧中雲加了一句。
「那裡!」汪浩然淒聲道:「我只是盡一份心力,聊謝故友,以慰生者而已,我欠人太多了聊以補過」
「叔叔太謙了」
「天一亮,我們就改道北上!」
「北上!」
「是的,洛陽居天之中,我在那兒有點基礎,比任何地方妥當,又可避人耳目,主要的,還是與振揚兄聯絡方便,因為他和我約定,他出關,我下江南,一年為期,隨時可以互相呼應。」
「呀,他出關了?」
「是麼噢,夠辛苦,今天這班老賊,可說無一庸手,我們是僥倖!
還是養下神吧。」
聲音就此寂然。
龍武靜靜聽道,一字不漏,心不暗道:「汪浩然呀,如果你真正有此意,你不失為一個好人,而且是萬人共仰的大俠,俺龍武也得尊你一聲叔叔,可是等看看下去吧」
他抹了一下臉,抹了一手水,頭一縮,也隱入一個山洞中。
一個空前奇絕的小煞星,將在不久出現,使天下武林變色!那是符學謙。
卻是起於現在覆崖下的一席話。
×× ×× ××
這一天正是「金霄不禁夜,玉漏莫相催」的元宵節。
一入夜,整個漢口三鎮,盡為火樹銀花點綴成璀爍耀目的光怪陸離的畫面。
尤其是漢口的「江漢關」附近一帶,是燈市的最熱鬧的地區。
漢口有「八省通衢」之譽,萬商雲集市廛櫛比,江南富庶之冠,元宵節,正是爭奇斗異鬧花燈的高潮。
何況,今年又當五年一次的「江神」大祭日,連江面上成千上萬的帆牆,也成了燭天燈火,好像天河繁星似的各種燈光,把水面映得雪亮通明。
原來,楚俗最敬「江神」當時漢口為大江第一個水陸大碼頭,由水及陸,對「江神」特別迷信。
平時,一年一度的元宵節,不過是家家燈火通宵,六牲美酒,祭拜一下「江神」而已,每五年一屆,要為「江神」舉行一次大祭祀,答謝庇佑平安。
那因為,漢口臨江,最怕大水為患,這五年裡,如無水事入市,當然要報答「江神」垂佑。
如五年中有過水患,也得祭神求福,以折免今後五年再遭水劫。
人如潮水,三位美少年,滯灑儒衫,在摩望接踵的人叢中,井肩徐行,品評燈市,正是傅振宇等。
各種千奇百狀的花燈,使人目不暇接,各出匠心,有的紮成各種民間故事中的人物,多是「三國」「水滸」「紅樓」「西廂」中的男女。
有的是神話傳說,則取材於「封神榜」,「西遊記」等。
另外,是上至天上飛的,地上走的,水裡游的,無不唯妙唯肖。
連城璧一指東面一家靠近牌樓的方向,道:「傅兄,請看那邊的『八仙過海』。」
尉遲玉大聲道:「以咱看,還是那邊『孫猴子鬧天宮最中看。」
傅震宇頷首道:「各有千秋,都擅勝場,我只聽說『北有長安,南有揚州』的花燈最好看,未料到這裡也有」
一頓而止,星目一閃,轉移了視線。
邊城璧似未注意,只顧東看西瞧,口中嘖嘖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難怪古人說讀萬卷書,不知行萬里路,聽說製作花燈也是一種行業,出了不少妙手巧匠噢,傅兄怎麼啦?」
「沒有什麼?」傅震宇嗯了一聲,有點心不在焉似的。
連城壁機警地四望一下,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傅震宇突然道:「人多氣濁,我感到有點不適,想回棧去。」
尉遲玉正在看得有勁,忙道:「好看極了,咱們多轉轉。」
連城壁忙挽著傅震字右臂,向江邊穿走,一面道:「不錯,人擠人,吃不消」
尉遲玉只好跟著,口中勞叨著:「真煞風景,那邊有走馬燈,是武松醉打蔣門神的故事」
連城壁截口道:「老二,你喜歡看,可自去,咱和傅兄在這裡等你。」
尉遲玉不吭聲了,有點訕訕地。
傅震宇道:「真抱歉,怎好擾及二位雅興。」
連城壁道:「今夜可熱鬧多呢,好多會館裡有射虎,聽棧裡夥計告訴,子夜時,祭神大典,花樣多」
傅震宇接口道:「是麼?我是想小憩一下,子夜前再出來,租一條彩船,可以多看看漢埠祭神的熱鬧。」
尉遲玉道:「現在不好麼?傅兄嫌擁擠悶氣,咱們找船去,給涼風一吹,就會好。」
說來說去,他還是貪飽眼福。
連城壁道:「老二,咱陪著傅兄回棧,等下你」
「不必。」傅震宇截住話,道:「二位可以多多盤桓觀賞,只要約個地方,二更再會面好了。」
這時,約是初更時分,尉遲玉看著連城壁,連城壁笑道:「也好,就在這裡好了,先到先等,反正就可在附近上船。」
「好的。」傅震宇含笑擺手,自去。
尉遲玉道:「老大,你看」
連城壁目送傅震宇匆匆消失的背影,想了一下,輕哼道:「他一定有花樣?」
「跟住他!」尉遲玉忙道:「由他去」
「不可以!」連城壁沉聲道:「老二,別傻!」
尉遲玉一呆道:「如他一溜了之,怎麼辦?」
「不會的!」連城壁道:「他是存心要見咱們師尊。」
「那末,你說他」
「咱說的花樣,是想到他剛才可能有什麼發現,藉口離開咱們他好方便。」
「何不盯梢?」
「老二,你怎麼越來越糊塗?你能瞞過他麼?一被他發現,你怎麼說?」
尉遲玉唔了一聲,:「不錯,他的功力不在咱們之下。」
「不是咱滅自己的威風,如他確已得到符家那種真傳的話,咱們差得太多了!」
「你,老大是說他已得到『四主』之一的」
「可能!」
「但是,昨夜咱沒有什麼發現?」
「又傻了,他會把『形跡』放在行囊裡麼?」
「咱只擔心被他溜了,無法交令。」
「放心,這個,有咱負責。」
「師尊好像很喜歡他。」
「好了,相信師尊就夠了,咱們師尊,必有深意的巧妙安排。」
一拍尉遲玉的肩頭,道:「瞧熱鬧去」
鑼鼓大震,卻是一陣「獅子」由左手大街一家會館中「開路」,要「出發」了。
二人只見不少人已蜂擁著擠上去。
尉遲玉笑道:「到處都有玩意,有什麼好瞧的!」
連城壁道:「不能這麼說,花燈到處有,何處最好看,就最吸引人,好比咱們江湖道,會幾手的不知多少,能和咱們比的有幾個?能和師尊比的又有」
「好啦,老大總是你有理,咱說你不贏。」
猛聽到左面二丈外的人邊走邊道:「今夜不得了,『漢陽小虎』要鬥鬥我們的『獅王』了」
一個嚇了一聲:「當然是我們『獅王』行。」
「很難說,你沒聽到,人家苦練了五年,據說要在十四張八仙桌上『過火山」而我們的獅王只能十張桌子嘛。」
「別聽他胡吹!」
「見過了再說!」
卻是兩個鏢局趟子手打扮的大漢匆促地向會館那邊走去。
連城壁道:「老二,聽到沒有?」
「咱又沒聾,嗯,十四張桌子,不算低,憑著這班混飯吃的,也算了不起了。」
「老二,你別小看了人家,如讓你幹,一定砸鍋。」
「笑話!」
「老二,這是要命的玩意,你是外行人,玩獅子,你不懂」。
「你懂?」
「至少,咱比你多知道一些。」
「在十四張桌子上玩獅子,大不了一滾而下,只要懂得運用力學,二人配合得好,並不算希奇。」
「說得容易,一般人,能練到由四張八仙桌上滾下來,就有資格吃鏢局院飯了,十四張,比這座江漢關的頂上還要高,兩個人要在一張桌面上繞過一堆火,凌空滾下來,你行?」
「當然行。」
「天下事,不親自經過,不知難,口花花容易。」
「咱們瞧瞧去,如真的,也算不虛此行。」
兩人也擁向人潮中去了。
傅震宇呢,匆匆轉了兩條小巷,在陰暗處,飄身上了屋面,在櫛比的民房店舖橫空而過。
因為,他確有發現。
他是冷眼中,在人潮裡看到一位易釵而弁的美少年。
能引起他注意的,並不是女扮男裝,而是那人唇下一粒朱紅的美人痣。
由於這顆痣,使他心弦震動,不止好奇,而且使他有立即和對方認識交談的必要。
對方當然也在欣賞花燈,不知怎的?竟自離開人叢,匆匆折向右面的大街,在人家屋簷下轉彎處消失。
幾乎先後腳間,他又瞥見兩個鮮衣華服,容貌俊逸,卻是目光閃動的美少年也由人叢中緊躡盯梢,由一先二後,三人的步法輕靈來說,顯然都是道中人。
不知怎的,傅震宇對那顆美痣無限關心。
他登了高,是想居高臨下,方便查看。
滿街人潮中,燈光亮如白晝,在傅振宇犀後的目光下,在滿目人頭中,終於發現了一先二後的三人。
奇怪的是,走在前面的那人兒,竟是繞道,在街巷裡兜著圈子,大約是擺脫盯梢的二個。
也正因如此,使耽擱了一會兒的傅震宇也很快盯住了目標。
只見「他」終於折向了一條幽僻的小巷。
這種小巷,是人家的後門,很少有人走動,千門萬戶的人家,都在前面看燈,小巷裡更是一片死寂黑暗。
傅震宇心中一動,暗道:「莫非她要」
只見「他」已立定身形,緩緩地回過身來。
盯梢的兩個少年,在暗影中附耳低語了一下子,雙雙緩步走向「他」。
左面一個桃花眼灼灼放光,向「他」滯灑的抱拳道:「仁兄請了。」
「他」開口了,沒有半點掩飾,好甜好脆的嬌聲,卻透出冷冷的,道:
「二位跟著我作甚?」
右面的少年折袖一揖,道:「果然是一位絕代紅妝,姑娘,我好喜也,小生這廂有禮了。」
「你們二人,是怎樣看出本姑娘的」
「這個?敢不奉告,世上豈有如此美男子乎?」
傅震宇暗道:「她也太嫩了,顯是初出道,沒有經驗,不但舉止不太像,連容貌也改易一下,當然引人注目,簡直是」
他迅即把「冶容誨淫」由思潮中「截去」。
姑娘星眸一轉,點頭道:「二位,跟著姑娘家是什麼意思?」
這還用問麼?真是要別人畫公子畫出肚腸來。
左面少年含笑道:「欣慕如花玉女,乃有」
右面的少年接口道:「人之愛美,出於自然,並無惡意。」
姑娘道:「很好,二位可以走了吧?」
右面少年一拱手道:「姑娘能惠教芳名仙居麼?」
單刀直入,露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