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心隔了半天,勉強湊出一句話道:「你真是能幹極啦!」 
那少女一笑,露出兩排整齊白齒,真是瑩瑩發光,她輕輕說道:「這也算不了什麼,我還和別人比賽織布,從星星剛剛上來開始織,夜裡真是靜極了,只有村中狗子吠叫,等到雞叫了,我已織好一匹。」 
其已咋舌道:「一匹布,那不是一百丈嗎?你……你速度實在太嚇人了呀!」 
那少女臉一紅,扯開話問道:「我們村裡女子都是常久關在家中,我可不服氣,我央求姑姑教我武藝,我便可以做很多愛做的事,像我這樣出來走走散心,豈是一般女子所能夢想得到的?」 
她不斷說著,把自己形容成一個極為勤勞能幹的女子,她說話時態度極是真摯,似乎在她臉前便是一片農田,田中農民山歌互答,辛勤工作。 
其心聽著聽著不禁對她所說也感很是神往,雖覺那少女忽然堅決地道:「我還會燒菜燒飯,還有……還有殺雞,殺魚也敢。」 
其心微微一笑忖道:「這又有何難,這姑娘話中漏洞甚多,但她安於貧窮勤苦,倒是個好姑娘。」 
忽然林外蹄聲大作,好像有大隊兵馬經過,其心一瞧,見數十騎先後進了林子,直往地邊奔來,馬行迅速,踩壞無數株盛開芍葯。 
那少女微一皺眉,那前面幾個騎上忽然一拉馬級,躍下馬來,用力將手中大旗插在地上,其心眼一瞟,只見那大旗上繡著兩隻大虎,中間一個斗大金「胡」字。 
眾騎先後到了池邊,中間擁著一個輕袍中年,那中年臉上微髯,目光炯炯,頗有幾分威儀,其心見他那排場,知道是個武將,那些侍從馬上掛滿了山羊兔子,顯是打獵歸來途中休息。 
其心看了那少女一眼,站身欲起,那幾個侍從漢子已看到他們,一聲暴吼道:「哪裡來的大膽百姓,見到咱們大帥還不下跪。」 
那少女輕描淡寫地睨視眾人一眼,理都不理,她低聲對其心道:「這個人是蘭州將軍胡一民。」 
其心奇道:「你認識他?」 
少女淡然道:「這人好威風排場,哼哼,蘭州將軍不過一個三品武官,有什麼了不起?」 
其心見她對官場尊卑十分清楚,心中更是稱奇,那幾個大漢見兩人毫無反應,大怒叫道:「你們可是想死嗎?還不替老子跪下。」 
其心緩緩站起,那幾個漢子已準備上前動蠻,只見那少女一凜,露出一種高不可攀的神色,不由退後半步。 
其心不願和這些人一般見識,他示意少女一同離去,那些漢子狗仗人勢,平日仗主人威名,已養成驕暴之色,這時見竟有兩個人大咧咧在面前不聽吩咐,當下如何不惱,一聲叱喝,紛紛上前。 
其心掃了眾人一眼,只見那蘭州將軍威風凜凜騎在馬上,並無阻止眾人之色,他不禁大感憤怒,心想這些人真想自討苦吃了。 
正在此時,忽然車聲隆隆,一輛巨大馬車馳了進來,那馬車綠呢絨車篷,好一番富貴氣概,馬車前簾低垂,車上插著一面小旗,上面寫了個「安」字。 
那馬車漸漸走近,少女一瞧,立刻大驚失色,慌忙想要隱身,那駕身的漢子高聲叫道:「讓路!讓路。」 
那馬上蘭州將軍一瞧,只急得連忙翻身下馬,跪在地下道:「卑職不知安大人駕到,真是有眼無珠,請大人手安。」 
那趕馬車的道:「胡將軍,車中是女眷,胡將軍快請迴避。」 
那蘭州將軍連連稱是,叱喝部下正待離開,忽然車帝一開,一個清秀中年女尼露頭來叫道:「明地快來,你怎麼一個跑到這裡來了?」 
那趕車的也叫道:「大小姐,夫人想你得緊哩!」 
那少女瞧了其心一眼,目光充滿了歉意,無可奈何地跑上前去叫道:「姑姑!姑姑!你回山上去嗎?」 
其心一瞧那女尼,他大大一震,幾乎叫出聲來,原來那女尼正是在居庸關下將名聞天下的丐幫,打得七零八落的九音神尼。 
那女尼目光似電,也瞧了其心一眼,其心連忙轉過身去,那蘭州將軍這時才知這少女竟是金枝玉葉,他心中畏俱不已,連忙兩腿半跪,行了一個官場的半千,那少女微微一笑道:「胡將軍,你的部下可真雄壯呀!」 
蘭州將軍惶恐道:「下官不知小姐是甘育總督卡金,下官該死,失禮之處,小姐千萬包涵則個。」 
那少女道:「好啦,我不會告訴我爹爹就是!」 
其心眼見這一幕,他早知這少女來歷不凡,倒想不是甘青總督的小姐,她金技玉葉,那麼她粗衣荊裙,滿口安勞樂業,不知是什麼心理了。 
他上次助丐幫挫了九音神尼,九音神尼一氣之下離開漠南,這九音神尼家兄弟,原來竟是當朝大將,坐鎮西北的甘青總督,他不願和九音神尼再起爭端,乘著眾人慌亂之際,悄悄溜走,哪知那少女眼快,情急之下,竟伸手去想拉住其心,其心手一揮,大步而去,只見白光一閃,袖中落下一片紙來,那女子知道其心輕功高強,追之不上,只收拾了那張牛皮紙,收在懷中。 
她呆呆望著其心往城郊而去,心中非常悲哀,她暗暗忖道:「他一定怪我騙他,這才一怒而去,他又不知我姓名,此去是永遠不會再回來看我的了。我為什麼要騙他?唉,我真的是想過那種生活呀!」 
她回首一瞧,姑姑臉色鐵青,她也無暇追問原因,他姑姑九音神尼沉瞼道:「明兒快回家去?」 
明兒漫聲應道:「回家嗎?好的,好的。」 
九喜神尼車簾一蓋,車聲隆隆穿林而去,明兒一步步往回去,只感腳步愈來愈是沉重。在城中央,那最大的院落,便是總督官邪。 
她心裡想:「我不願告訴他我是什麼人,就是怕傷他自尊心,想不到弄巧成拙,我……我真的喜上他了嗎?」 
紅雲斬漸襲上她兩頰,前面不遠兩座石獅已可看見,描金黑色巨門,緊緊閉著,門前站著數名武士,家,愈走愈近了。 
在同時,其心動中很是輕鬆地趕往青龍山,他趕了一個時辰,青龍山已遙遙在望,他施展輕功,如飛往上翻去。 
才一上山巔,就見怪烏客來回踱著,好像很不耐煩。 
其心沉著地道:「羅之林,咱們要拼就拼罷!」 
怪鳥客哈哈笑道:「董其心,你我兩人在世上是無法並存的,你知道什麼叫做『既生瑜,何生亮」,咱們中間總要去掉一個的!」 
董其心冷冷地道:「這麼說,你就找錯人了!」 
怪鳥客道:「什麼找錯了人?」 
其心陰沉地笑了一聲,然後道:「恐怕連你自己在內,天下的人都會明白與你怪鳥客難以並存的是那個揮金如土的齊天心吧!嘿嘿嘿嘿,我董其心與你是不相干的呀!」 
怪鳥客心中暗吃了一驚,不知董其心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怔了一怔,在腦中細細盤算。 
其心一半是天生,一半是後天環境造成的,使他處處先防人一著,他盯著怪鳥客的眼睛,就像早已看穿了怪鳥客心中所思一般,然後才慢吞吞地拖著長音說道:「所以說,你激我董其心來到這裡,是有詭計罷!」 
怪烏客吃了一大驚,但是他也不是笨蛋,他立刻裝著勃然大怒地罵道:「董其心,你若是怕我姓羅的話就根本不必來呀,何必到了這裡來說出這種話來丟人視眼!」 
其心嘻嘻地笑道:「不錯,我姓童的既然已經來了,自然已經有了妥善的打算,妥善的安排,哈哈哈哈!」 
這又是其心放的空氣,反正地存心在這個包藏禍心的怪鳥客面前不擇手段地玩弄陰險,好歹也不能吃了他的虧。 
怪鳥客明知他是虛張聲勢,但是仍然忍不下心中有些忐忑,他冷笑道:「姓董的,你不要放空氣嚇唬人,我羅某人就要瞧瞧你能安排個什麼把戲。」 
其心譏刺地道:「你究竟先要看我的安排還是先比劃比劃?」 
怪烏客道:「好,咱們就先比劃比劃——」 
他說打就打,話還沒有說完伸手已經襲到其心的眼前,掌力之雄勁,就如開山巨斧一般。 
其心暗暗讚佩,這怪鳥客的一身功夫確實了得,他口口聲聲自以為武林中第二代的第一高手,那雖然狂妄,卻也有他的本錢。 
其心飛快地一個閃身,左掌一圈,暗含著子母兩招,極其陰毒地打向怪烏客的脈門。 
其心隨著他的打鬥經驗增加,自己想出了許多極其毒辣的招式,以他的武學功力,使將出來那真是厲害不堪設想。 
怪鳥客沒有料到董其心出手就惡毒如斯,簡直比那些在刀口上舔血喝的老江湖要厲害,他不禁倒抽出一口冷氣,連忙雙掌並使,施出最精妙的招式才把其心這一招自己想出來的毒招化解。 
其心∼點也不放鬆,雙指一併又是一招毒辣的招式招呼了過去,這幾個月來,其心身經了幾次戰鬥,潛心觀察思索的結果,他的出招已經比以前厲害許多,怪鳥客對齊天心的武功情形知道得很是清楚的,但是他發現眼前這個董其心用招雖不及齊天心的漂亮,但是卻比齊天心還要難鬥得多。 
其心施出渾身解數,一招一招緊逼過去,怪鳥客雖有一身驚人功夫,卻是一時難以扳回失去的優勢。 
正在這時,一聲怪笑劃過長空,一股掌風直對著其心背心,其心看都不看,反手就是一掌封出。 
其心這一掌暗蘊內家的小天星掌力,極是厲害,但是他的掌與來人的掌力一碰,他立刻覺到整個力道粘到一邊,他的身形向左一頓,滴溜溜轉了三個圈兒。 
他心中充滿著駭然,一個轉身反過來,只見一個老者雙目牢牢地盯視著他。 
其心腦中飛快地轉動,卻是一時想不出這個老者是什麼人,不過他知道這個老者必是怪鳥客預先埋伏好對付自己,他早就知道怪烏客的挑戰必是一個詭計。 
當天下武林都為少林寺的大戰吸引了注意力的時候,天魁和怪鳥客卻在這裡千方設計要除去默默無名的董其心,這也是天下難以相信的事吧! 
老者牢牢盯著他,一言未發,他冷冷地道:「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圈套嗎?在我看來,那真是幼稚透了。」 
那老者笑道:「幼稚不幼稚是另一回事,董其心,反正你今天是死定了。」 
其心吸了一口氣,他已知道這個老者功力在他之上,他要以最大的鎮定與智慧來應付這個危險的場面,他淡淡地笑了一笑道:「我倒不以為然哩。」 
那老者冷冷地道:「你以為如何?」 
其心狡猾地道:「我是說我與怪鳥客之戰,誰死還不一定哩。」 
哪知那老者厚著臉皮大笑道:「你不必玩花樣了,今天咱們是決心兩人聯手把你宰掉,反正這裡不會有第四個人,哈哈 
其心聳了聳肩道:「既然閣下臉皮如此之厚,那還有什麼話說——」 
「看掌!」 
他猛一伸手,便對那老者當胸襲到,這一拿出掌之快,真如閃電一般,掌力雄厚也是非同小可;那老者伸掌一擋,其心已在這一剎那之間,一連施出三招毒招,竟然把那老者攻得倒退了三步。 
其心把十成內力聚在掌上,一口氣也不放鬆,把腦中所能想到的一切毒辣招式一古腦全施展出來,那老者分明是具有一身不得了的神功,他每一動掌,都挾著無比渾厚的掌力,把數丈外的樹枝都震得籟然而響,但是他卻也無法在其心這幾招不可想像的毒招下反守為攻—— 
若是換了個人的話,普天之下不管是誰,只怕都已傷在其心這一輪毒攻之下,然而—— 
二十招後,那老者緩緩地一招一式搶得了先機,其心的掌勢在陡然之間,就重重地一挫。 
其心是個機靈無比的人,他毫不考慮地立刻就轉攻為守,施出無比堅強的守勢掌法,一招一式地與那老人纏鬥。 
那老者雖然功力高過其心,但也難以立刻將其心擊倒,他的掌法中開始加入了許多的虛招與陷餅,只等其心中計。 
然而其心卻是一點也不中計,他穩穩地半招冒險的招式都不用,這種掌路若是出自一個七十老人之手,方才不怪,那老者想不到這麼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年竟然能施出這麼穩重老沉的掌法,他心中不禁嘖嘖稱奇。 
儘管其心如此地苦守著,然而到了兩百把上,他仍然敗了下來—— 
只見那個老者一掌震退了其心,緊接著扣住了其心的脈門。 
其心索性一站也不抵抗,他也不說話,只是冷冷地盯著那老者。 
那老者冷笑道:「董其心,你是死定了。」 
其心承認地點了點頭道:「可是我在死以前也想知道我究竟死在誰的手上。」 
那老者道:「你可聽過天座三星?」 
其心點了點頭,靜聽老者的下文。 
老者道:「老夫被人喚作『天魁」!」 
其心的心中重重地震了一震,他面上卻是自若地點了點頭道:「死在天下第一高手的掌下也,也不枉了。」 
天魁雖在萬分戒心之中,然而聽到這一句話,仍然忍不住有滿心的得意,其心卻趁著這一剎那之間猛然運起全身功力,呼地一聲掙脫了天魁的掌握。 
天魁想不到這少年這麼難對付,他大喝一聲:「你跑得了嗎?」 
其心一掙脫天魁的掌握,人已經高飛而起,那怪鳥客也是一躍而起,迎面對著其心一掌拍到。 
其心知道只要給他一碰掌,自己逃脫的機會就等零了。 
只見他在即將碰上怪烏客的一剎那間,忽然身形一扭,整個身子有如一隻彎弓一般,竟然又彈起了數尺—— 
這真是輕身功夫中難以解釋的奇景,全是仗著他一身高級的內功硬硬在空中借勁上騰,可是怪鳥客的輕身功夫得自天禽,那一身天禽身法是世間無雙的奇妙身法,對於這等空中飛昇的功夫根本不當一回事,只見怪鳥客雙臂一振,輕輕鬆鬆地也跟上來數尺—— 
然而就在怪鳥客振臂開始上升之時,其心把全身的一口內力猛可貫注丹田,他的身體宛如徒然之間被加上了一個向下的大力,如一支勁矢一般斜斜地射到三丈之外的地上! 
這就是董家神功獨步天下的一招,天下沒有第二種功夫能加速自己下降的速度,就在這空中一起一降之間,其心終於漂亮之極地閃過了怪烏客。 
他全速地向前飛奔,身形有如一顆流星般飛馳,在他一生中他還沒有像這樣瘋狂地跑過,他的速度超出他應有的,天魁在短時之內竟然無法把距離拉近。 
其心一直奔懸崖邊上,下面是不見底的深淵,中間連著的是一根長達三十丈的粗籐。 
其心不假考慮地跑上這「籐索橋」。 
天魁大喝道:「董其心,你跑不掉的!」 
其心根本不理他,他在心中道:「你來追吧!」 
他飛快地跑上那「籐索橋」,如一縷輕煙一般一下子就衝到了索橋的中央,他左腳暗中在索上一繞,腳尖上暗運內力,但是那只是一剎那之間的事,並沒有影響他的速度。 
他才登上彼岸,天魁已衝到崖邊,籐素是牢牢地繫在丈外的巨木上,其心即使想解開或是欲斷索橋,都已來不及,因為天魁的功力再加上他如此的衝勁,很可能只要在中間索上略一點足便能飛渡! 
然而其心卻是從容不迫地反過身來,伸手握住了那粗比八臂的巨籐,猛然一發內勁,只見那索橋的中間忽然「卡」地一聲斷裂,天魁萬萬沒有料到索子會從中間斷掉,他一個跟斗栽了下去 
但是天魁是何等人物,他全身每一根肌肉都已到達控制自如的地步了,只見他人已栽下,卻是腳背一勾,繞住了半截籐索,只這一點借力,他已翻手抓住了籐頭,但是斷的那邊一截已經垂到對面崖臂上,他手抓著十五女的半截籐,再也沒有辦法飛渡這三十丈寬的天溝! 
其心回頭看了一眼,既不得意若狂,也不譏諷於地,只是沉著地掉頭飛快跑離崖邊,他的身形一會兒就消失在叢林之中。 
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天魁料不到甕中捉鱉的計謀演變成這個局面,他不禁感到心寒地歎道:「像這樣的少年,我還是第一遭碰兒,這小子不除,再過幾年就除不掉了!」 
在另一方,黎明的時候,那一批少林寺退下來的西域高手們,到了鄭州城中。 
他們走到一個酒樓上,西天劍神金南道吁了一口氣道:「真想不到少林上還有這等高手,居然把天禽的威風都壓持住了 
他身邊一個弟子道:「也許天禽溫萬里是浪得虛名,咱們不該與他合作——」 
金南道喝道:「胡說,這話是你說得的嗎?直到現在為止,我回想不出天下究竟有誰能叫天禽溫萬里吃蹩?」 
一個弟子道:「奇的是為什麼師伯你問天禽那人是誰,他卻不肯說清楚?」 
金南道想了一想道:「我也就是懷疑這一點——」 
一個弟子道:「如果天禽他們另有詭計,我們豈不就被利用了?」 
金南道嘿嘿地笑了兩聲道:「不管他們安著什麼心,反正咱們也是利用他們的,絕吃不了虧。」 
這時酒保送了酒菜上來,他們據案大吃,也不管酒菜好壞,反正比他們平日在西域吃的那些腥膻食物要好得多了。 
吃完了,金南道揩揩嘴道:「咱們在這裡要住上幾天,你們自己去逛罷,可別惹事。」 
這時,酒保上來算賬,一個異服弟子抓住他的袖子問道:「店小二,這裡可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那酒保堆得滿瞼館笑地道:「客官們想必是初來的,咱們這好玩的地方可多啦,橋東有著雜耍賣藝的地方,橋北有鬥雞的院子,從哈們這直走下去的大紅房子是最熱鬧的賭場,還有,嘿嘿,南門外邊院子裡的妞兒可真標緻阿……」 
那名弟子賞了酒保幾個錢,他一摸袋裡,低聲道:「師伯,咱們的銀子花得差不多了。」 
若是平時,金南道便會叫他們晚上去作一案,可是現在他不想惹出事來,是以他皺了皺眉頭,伸手到懷中掏出一個墨玉雕成的馬兒來,道:「你找個古董店去把這賣了。」 
那弟子叫道:「喂,喂,酒保你回來。」 
酒保跑了回來,那弟子道:「這裡可有古董店嗎?」 
那酒保道:「客官要是賣還是買?」 
那弟子唱道:「你少囉嗦,我只問你這裡有沒有古董店?」 
酒保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道:「客官問古董店嗎?咱們這裡雖然沒有正式的古董店,但是大街頭上有一個梁員外的『集粹堂」,梁員外與本地的士紳古玩愛好家每天聚在那裡,品論一些古玩珍品,客官要是有什麼古玩想出手,到那裡去是再好不過的了……」 
那西域弟子揮了揮手,打揮酒保走開,他們圍著桌子繼續地談論。 
這時,大街上,有一個衣著華麗的貴公子正在緩緩而行,他正是離開了洛陽那令他留戀的地方的齊天心。 
齊天心走到大街的頭上,抬頭看見一個大廳堂,上面寫著「集粹堂」三個大字。 
他不禁有些好奇地走近去,只見門口站著兩個僕人打扮的大漢,正在口沫橫飛地談著。 
只聽見左面的一個道:「那個老太婆也真是古怪,梁老爺和他老家的朋友在裡面聊天,她卻偏要闖進去,你想想,憑她那似老乞丐婆一般的身材打扮,哪會是什麼古董商人?」 
右面的一個似在抬槓,故意道:「這個當然羅,咱們王大哥一向是看人先著衣裝的,要是那乞婆借一套好料子的衣服,只伯王大哥你要迎著她進去都來不及了呢。」 
左面的道:「你木要貧嘴,奇怪的還在後面呢,梁老爺聽見門口有人吵鬧,便出來問問,那老婆子說什麼……什麼子的名畫,又說什麼稀世之寶的,梁老爺居然就請她們進去啦——」 
那有面的道:「她們?」 
左面的道:「幹麼不她們?你沒聽我說那老婆子還帶了一個小孫女,那老婆子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人,那個什麼孫女呀,九成是拐來的。」 
右面的道:「我說王大哥,你嘴上也積積德成嗎,人家祖孫兩人就是要進去,也沒得罪你什麼呀,你這麼信口胡說……」 
齊天心聽得好奇心起,便大步走上前去,那兩個大漢打量了齊天心一眼,見穿得富貴無比,連忙先行個禮道:「公子爺是 
齊天心道:「敝人是洛陽城來的古玩商人,聽說梁員外好客愛寶,特地趕來看一看。」 
兩個大漢忙道:「請進,請進——」 
齊天心走進了大廳中,只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婆,老太婆身邊一個十分秀麗的小女孩,老太婆正從一個布袋中把一個書軸拿出來,她緩緩地把那畫軸打開,只見上面畫著一串串起伏的石山,而在這串山上,依著那石勢的高低畫著整整一百個羅漢,仔細看看,每一個羅漢都妙絕人寰,那毛髮肌膚之間,當真是栩栩欲生。 
老太婆指著畫上的圖章道:「列位也都是大行家的了,試看看這吳道子的工筆墨寶,世上難道還有第二幅嗎?」 
眾人立刻哄哄然地議論起來,這其中確有不少真才實學的古玩家,自然是識貨得緊,也有些附庸風雅的土暴發戶,硬要充內行,個個都嘖嘖稱奇地誇讚著。 
眾人輪流著上來觀賞完畢,一個白白胖胖的土地主搖頭擺尾地開口道:「吳道子的真跡的確是稀世之寶了,只要看看他那份筆力,也就夠大飽眼福了。」 
另一人附和道:「今日見了吳道子的真筆,方知平日一般古玩家中收藏的那些珍品,多是浪得虛名的了。 
又一個湊趣地道:「兩位仁兄的高見著實令人佩服,依小弟看來,像這樣的工筆真品,的確是世上稀有啦。」 
這些人說來說去,全是些不關痛癢的廢話,目的只是在表示自己是個風雅人士罷了。眾人亂了好一陣子,總算有一個人問道:「這位老太太,敢問這一幅要素怎麼一個價錢?」 
那老太太伸出一個指頭來。那人道:「一干兩?」 
那老太婆道:「不,一萬兩。」 
這語一出,眾人都高聲喧嘩起來,那年頭,有十兩銀子就夠五口之家過一個月了,哪有人肯出一萬兩銀子買一張畫?」 
眾人中也有幾個古玩商是真識貨的,他們還想在價錢上打打主意,便道:「老太太,咱們知道您這畫是稀世之寶,不過價錢上可不可以商量商量?」 
那老太太搖頭道:「一萬兩整!」 
眾人又喧嘩起來,那老太婆四面望了一望,對身邊那秀麗的女孩道:「乖孫女,看來這裡是沒有識貨的人了,咱們雖急著要用錢,可是也不能導沒了這張寶畫,咱們走了吧。」 
她把那幅畫捲了起來,放回布袋之中,這時,一個年約五旬的老儒生上前道:「老太太,敝人願出六千兩,不知老太太肯不肯割愛?」 
那老太太搖了搖頭道:「要買便是一萬。」 
那老太婆身邊的女孩已把布袋紮好,看樣子便要準備離去,忽然之間,那門外走進兩個奇裝異服的漢子來。 
那女孩子眼尖,一眼便瞧見了,她的臉色陡然之間大大改變,似乎是見到了最為恐怖之事,她扯了扯老太婆的衣服,顫聲道:「奶奶……他們追來了。」 
那老太婆一抬頭,也是面無人色,她一時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竟然呆住了。 
那兩個異服漢子大踏步走了上來,其中一個指著那太婆破口罵道:「具婆子,咱們家收容了你幾十年,哪一樣待你不好,你竟敢偷偷地逃了——」 
那老婆子被他一罵,似乎反倒鎮靜了下來,她挺直了身軀,侃侃地道:「七爺,我老婆子蒙你們收留,幾十年來實是身受大思,可是玲兒是我的命根子,你們要逼死玲兒,我老婆子便是拼了性命也不能答應,還請七爺回上老爺,說我老婆子來世變牛變馬也要報答大恩……」 
她說著就跪在地上拜將下去,那異服漢看來頂多也不過三十不到,那老婆子少說也是古稀以上的高齡了,她跪在地上磕頭,那兩個漢子居然一動也不動,只是不斷地冷笑著罵道:「臭婆子,你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爺們的手掌,九爺看上你孫女兒,那是她幾世的造化,你若再要不識抬舉,只怕要你不好看了。」 
眾人本來正在好好地做著生意,被這兩個異服漢子一進來,便搞得烏煙瘴氣,有幾個瞧不過眼的便上來說道:「二位仁兄有話等生意做完了再說,何必逼迫老弱幼女?」 
那兩個漢子一言不說,劈面便是幾個耳光打將上去,那幾個人被打得滿面是血痛得昏了過去。 
人群中有些義憤的人便衝了上來干涉,只聽得兩聲慘叫,兩個人已被那異服漢子打死在地上。 
「出人命啦……」 
「出人命啦……」 
眾人鬧將起來,沒有人再敢上來,大家都悄悄往門外溜,那兩個異服漢子對於殺人似乎是習以為常的家常便飯,對地上被打死的人看都不看一眼。 
只是片刻之間,所有的人都溜走了,只剩下那老婆子祖孫那兩個異服漢子,還有——齊天心。 
那老婆子拉著他的孫女也跪在地上央求道:「七爺你行個好,就放過咱們吧……」 
那兩個漢子只是不住地大罵,但是忽然之間,他們停止了罵聲,因為他們同時忽然發現這庭中居然還有一個人留著沒有走 
他們一齊向那「沒有溜走」的人打量過去,齊天心依然抱著手臂,斜斜地靠坐在牆邊,望著兩個異服漢子,只是不停地冷笑。 
那兩個異服漢乾瞪了齊天心一會,一個喝道:「你還不滾嗎?」 
齊天心緩緩站了起來,淡淡地道:「我要等著買這個老太太的畫呀。」 
那異服漢了喝道:「買什麼鳥畫,快快滾出去吧!」 
齊天心冷笑了一聲,走近了兩步,忽然對那跪在地上的兩人道:「你們都起來吧,這裡沒有事啦。」 
他倒像是這兩個異服漢子的老子似的,口氣大咧咧的,好不藐人,那兩個異服漢子火氣上衝,其中的一個猛∼伸手,就向齊天心臉上打來,齊天心輕輕一閃,倒像是毫不受阻礙地走了進來,那兩個異服漢子反倒是退了一步。 
他們現在知道齊天心是武林中了人,左邊的一個道:「你叫什麼名字,說給大爺聽聽!」 
齊天心狂傲地哈哈大笑道:「齊天心便是我,有什麼指教?」 
那兩個異服漢子全都吃了一驚,入中原來耳中聽的全都是齊天心如慧星般在武林陡然升起之事,想不到齊天心就是眼前這位衣著華麗的少年。 
齊天心得意地道:「怎麼樣?如果害怕的話,就請便罷。」 
那兩個異服漢子勃然怒鳴了一聲,左面的一個一言不發,伸掌便向齊天心拍到,齊天心年紀輕輕,但是一身神功委實已達驚世駭俗的地步,他舉掌相迎,硬碰了一下,感覺中似乎與在張家口相遇的那三個異服漢子要略遜一籌,他冷笑道:「你們兩個人一起上吧。」 
如果換了是董其心,他即使已經把握得穩穩地可以得勝,他也決不會說出這一句話來,這正是齊天心和董其心這兩大年輕高手性格上最大不同的地方。 
那兩個異服漢子與齊天心碰了十掌以後,他們發覺這新近成了中原武林第一熱門人物的齊天心,委實有一身不得了的功夫。 
齊天心可不管那兩人會不會一齊上,反正他是同時攻擊兩人,每一招都是同時兼攻二人,招式之神妙,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那兩個異服漢子雖然是一流的身手,可是在齊天心那鋒芒畢露的攻擊之下,就顯得有些遜色了,只見齊天心愈打愈快,兩個異服漢子也是愈轉愈快,三條人影如狂風捲枯葉一般,在大庭中上下飛舞,蔚為奇觀。 
到了數百把上,齊天心發揮出了他無與倫比的功力,只見他雙掌開合之間勁道愈來愈是驚人,似乎已到了信手發招的地步,那兩個異服漢子,以那麼高的功力竟然處於挨打的地位。 
轟—— 
轟—— 
兩聲大震,那兩個異服漢子面色大變地退出了五步,齊天心全身的衣衫如魚鱗般地一陣暴抖,他腳下的石磚駭然裂了五方。 
齊天心仰天大笑道:「兩位有意思再打下去嗎?」 
那個賣畫的老太婆,駭然地凝視著地上的裂痕,那是由於齊天心雙掌同時各接下了驚人的一掌,把那排山倒海般的力道全傳到石磚地上的緣故,那老太婆望著裂角的石磚,望著齊天心的面孔,忽然一步一步走了近來,他走到齊天心的身邊,忽然顫聲問道:「公子……你方才雙手那一圈一推的……可是叫做『臥龍伸爪」?」 
齊天心大吃一驚,叫道:「老太太,你怎麼知道?」 
那老太婆抖顫聲低聲道:「你……公子……你可是姓……姓董?」 
齊天心驚得幾乎大叫起來,他壓根地想不出自己和這陌生的老太婆有什麼關連,他口呆目瞪—— 
然而就在這時候,大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人。 
齊天心身形好比旋風般轉了過來,只見來人白髮蒼蒼,身後兩個少年一齊呼道:「大師伯。」 
齊天小牌微微一驚,方纔他激戰中已覺出那兩個少年武藝不弱,來人竟是他們的師伯,功力必然更為高強了。 
金南道打量了大廳一眼,只見桌翻椅倒,忽然看見那老太婆,驚咦道:「黃媽,你怎會在這兒?」 
那老太婆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道:「大老爺,我……我……」 
金南道冷冷道:「孔青,你們逼黃媽幹什麼?」 
那兩個少年之中一人正是孔青,他面上一熱,慌忙答道:「師伯,您有所不知……」 
金市道冷哼一聲,他望了望齊天心,這個年青人氣度到是不凡。 
孔青接口又道:「黃媽,她是逃出來的!」 
金南道哼一聲道:「我知道,但你們師兄弟竟對她動武……」 
孔育道:「咱們並未動手,是這個臭少年多管閒事,咱們才和他打起來。」 
齊天心冷冷一笑不語。 
金南道喚了一聲道:「你們兩人和這少年相戰?」 
孔育面上又是一熱,點首道:「這臭少年狂得很,弟子們想好好教訓他一頓。」 
金南道心中暗驚,他明白孔育等人的功力,以二敵一,竟似並未佔得上風,想不到這美少年的武功竟是如此高強。 
齊天心此刻心中凝念重重,那老太婆和自己素昧平生,卻知道自己家傳心法,並又叫出自己真實姓氏,加之她面上神色是如此激動,由此可見這老太婆黃碼與自己有很大的關係了。 
這時金南道仔細又打量了他一眼,揮手止住孔青多說下去,冷冷一哼道:「你這少年叫什麼名字?」 
齊天心冷笑不語。孔青道:「他就是齊天心。」 
金南道嗯了一聲道:「我料必是他,中原武林少年高手僅他一人。」 
齊天心到底是少年人,被對方一捧,加上自己名頭竟如此大,面上不好意思再板下去了。 
金南道又道:「喂!,姓齊的少年,你為什麼要伸手管咱們的事?」 
齊天心道:「這兩位惡言相罵兩個婦人,齊某看不過眼。」 
他說什麼話都帶有幾分狂傲,金南道不由雙眉一皺,冷冷道:「但你要知道,這兩人乃是咱們家人,咱們家中之事,要得你來管嗎?」 
齊天心登時為之語塞,他想了一想,怒道:「齊某路見不平,一律要管,理你什麼私仇私怨!」 
金南道面上陡然罩上一層寒霜,峻聲道:「少年人,你是太狂了。」 
齊天心陡然仰天大笑道:「老兒說得對,齊某管定這樁事,倘若你有不滿,儘管劃下道來,單打群毆,齊某隨時奉陪。」 
金南道也仰一笑道:「少年,你這真叫作目中無人了。」 
齊天心冷然道:「老地,你報名吧!」 
金南道怒極而笑道:「老夫金南道,你聽過嗎?」 
齊天心想了想道:「沒聽過!」 
他雖身出武林世家,但對江湖武林人物,卻一無所知,是以連西天神劍金南道這等名人都未聽過。 
金南道面上不由一熱,比較起來,他聽過這少年名頭,而這少年卻不知自己何等人物,看齊天心模樣,並非偽作不知,心頭不由秦怒萬分,冷聲道:「小子,你目中無人,想必然自視甚高了,老夫今日教訓教訓你,也好讓你知道個厲害。」 
齊天心冷笑道:「你出招吧。」 
金南道冷笑不絕,大踏步上前跨了兩步,面對面站在齊天心身前不及一丈之處。 
齊天心雙足釘立,雙手背負,但從架式上看來,他全身已如在弦之矢,一觸即發。 
陡然之間!金南道面上笑容全級,左掌一平,右拳虛空一按,大吼道:「接招!」 
齊天心上半身陡然平橫而下,雙足一點,整個身形向後倒竄而出。 
金南道不待雙掌落空,身形已騰空而起,凌空速踏,剎時已和齊天心追得音尾相接。 
金南道冷冷一笑道:「倒下!」 
兩拳一直一立,交互並擊而下,拳風強烈,發出鳴鳴怪聲! 
齊天心陡然大吼一聲道:「接掌。」 
呼地一聲,他右掌忽在左脅下反出一揮,砰地一聲,霎時天空人影一錯,齊天心輕飄飄落在地上,冷冷說道:「掌力不過如此!」 
金南道萬萬不料自己絕對優勢竟為對方一揮而破,不由怔在當地,好一會才冷冷道:「小子,你果然還有兩套。」 
齊天心冷冷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姓金的,你敢接這一招嗎?」 
金南道冷笑道:「老夫讓你三招。」 
齊天心陡然轉念忖道:「這老兒武藝果然驚人,再加上他倆個師侄,說什麼我也抵不過,在這大廳之中動手,可能還累及這黃媽婆孫兩人,我不如引他們到外面一戰,必要時要逃也較為方便些。」 
他心念一定,開口道:「姓金的,齊某有一建議。」 
金南道問道:「什麼建議?」 
齊天心道:「咱們要打,到外面去打個痛快!」 
金南道雙目一轉說道:「你可是怕傷及黃媽?這個你放心,黃媽是咱們自己人,我決不會讓她受傷,走,咱們四人一起出去吧。」 
齊天心吁了一口氣道:「如此甚好,姓金的,你先請吧。」 
金南道轉身走出大廳,齊天心跟著走了出去,然後是孔青等兩人。 
其實此時齊天心大可一走了之,聽金南道的口氣分明對黃媽頗為關注,自己何必再管閒事,只是一來他生性驕傲,自幼養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凡事決不肯中途而廢,二來那黃媽,似乎知道許多有關自己的事,是以他仍跟著金南道等三人一路行去。 
轉出街道就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山丘;四周都是叢叢樹林,金南道兩個起落便來到山邊。 
齊天心亦步亦趨,身形一落道:「就在這裡動手吧。」 
金南道長笑道:「小子,你拿出兵器來吧。」 
齊天心雙眉一挑道:「齊某從不攜帶兵刃。」 
金南道冷笑道:「那麼,小心老夫劍下無情。」 
齊天心微微一曬道:「齊某雙掌足夠防身,姓金的你放心出招就是了。」 
金南道號稱劍神,一生與人動手都是人到劍至,他右手一閃,「查」地一聲,寒光閃處,一柄長劍脫鞘而出,他用力一振,劍尖呼呼跳動,空氣發出嗡嗡之聲。 
齊天心心中暗暗一驚,看這出劍的姿態,便可知道對方是劍法的大行家。 
他微吸一口真氣,再也不敢大意,微微向後踏出半步,凝神以待。 
金南道長劍平舉,忽然身後孔青大叫道:「師伯慢著!」 
金南道一怔道:「孔青,你要幹什麼?」 
孔青上前一步道:「師伯,讓弟子先和這小子拼幾招。」 
金南道心知這個師侄生平不肯服輸,瞧他氣怒如此.分明方才吃了虧,他心中付童道:「這少年神定氣閒,不測高深,要孔青去試他幾招也好!」 
心念一定,頜首道:「孔青,你上來吧。」 
齊天心沉著面色,冷冷道:「姓孔的,你不是對手。」 
孔青雙目冒火,咬牙切齒一字一字道:「齊天心,你不要太狂。」 
齊天心冷冰冰地道:「姓孔的,是你自找麻煩,可怪不了齊某。」 
孔青此時已被激怒火千丈,大吼道:「少廢話,接招!」 
他猛然上前一掠,右拳筆直撞出。 
齊天心身形輕輕一飄,孔青拳風劈空,呼地遙擊在左側一株樹上,震得枝葉飛折。 
齊天心冷冷一笑,孔育雙拳運出,齊天心身形有如流水行雲,左右閃躲,孔青連殺十拳,卻沒有一拳能夠擊中。 
高手過招最忌心浮氣躁,孔青此時已犯大忌,金南道旁觀者清,冷冷道:「孔青,你火氣太大了!」 
孔青陡然領悟,長吸一口氣,倒退三步。 
這十拳孔青是含怒而發,甚是消耗真力,此時靜止不由氣喘不已。 
齊天心面上陡然殺氣一掠,冷冷道:「她孔的,你也該接齊某兩招了!」 
他左掌一分,右掌「毒蛇出洞」,一點而出。 
孔青只覺這一拳來勢好不飄忽,一驚之下,忙退三步,同時一式「橫關手」防守中宮。 
齊天心陡然長嘯一聲,右掌原式不變,左拳變為雙指並立如戟,破空一點而出。 
「嘶」一聲,週遭空氣似乎為之撕裂,這一指功力強勁可想而知! 
孔青不明究竟,右肘一曲,金南道只急得雙目圓睜,大吼道:「金剛指!」 
說時遲那時快,孔青只覺指力透體而生,他聽到師伯大吼一聲,卻來不及分辨那是什麼聲音,本能地化內力為外功「散手」蹦出,打算與敵俱毀。 
齊天心面上殺氣森然,到這個地步,他想收手也來不及了,只見他雙指點出,右掌同時一封。 
這一封之勢,恰巧和孔青臨危所發「散手」外力相撞齊天心只覺右肩一震,半個身子都是一麻,但左手的「金剛指」力已端端擊在孔青心脈穴道附近。 
「砰」地一聲,孔青身形踉蹌倒退三步,他雙手撫胸,雙目怒睜,才一開口,哇地噴出一口鮮血,翻身倒在地上! 
金南道身形好比出弦之箭,一把扶起孔青,口中吩咐那一個正撲向齊天心的弟子道:「陳百行,你住手!」 
陳百行落下身來,金南道摸摸孔青的心脈,一語不發,轉過身來冷冷望著齊天心。 
齊天心此時運功調息被孔青震痛的穴脈,他心中確也暗海下手過重,但在這種時候想收手不發,那麼受傷的就是自己! 
陳百行悲聲道:「師伯,孔師弟怎麼了?」 
金南道冷冷道:「心脈震碎已經死去。」 
陳百行大吼一聲道:「小賊種,你下的好毒手……」 
齊天心雙眉一場,那一絲內疚的心意登時為上升的怒火所消弭,他冷冷道:「咎由自取,怨我不得。」 
陳百行的雙目中冒出火來,一步步走上前去,暮然金南道冷笑道:「百行,你回來。」 
陳百行停下了足步,金南道長吸一口真氣,長劍舉起,他盡量用平靜的聲音道:「齊天心,一命還一命,你今日是死定了。」 
齊天心瞥見他面上森然的殺氣,不由微微一寒,後退半步,就在這一剎時,金南道發了神劍。 
金南道外號「西天神劍」劍術造詣可想而知,只聞「嗤」「嗤」之聲大作,齊天心連連後退,漫天劍影中,齊天心始終找不出一絲可以還擊的空隙。 
金南道面寒如冰,劍法越來越密,到這時候齊天心才意識到功力和經驗的重要。 
他一著失先,全盤盡墨,只見金南道長劍左刺右挑,齊天心全神防守,雖不致受制,但足上連連後退,逐漸已退到小山中腰。 
這一場惡戰只見雙方全是拚命出招,任何一方只要一失手,性命立失,陳百行在一旁緊張無比地看著,也跟著一步步爬上山丘。 
到了第八十招,齊天心已退到山腰一處二文方圓的平地,就在這一剎時,齊天心發現了一絲破綻。 
時間不容許他判斷這一絲破綻的真假,他想也不想,右掌一記「翻虎出洞」斜抓而出。 
剎時金南道左脅一動,齊天心右掌才揚,面目全赤,脫口暴吼道:「不好!」 
說時遲,那時快,金南道長劍盤空一顫,森森寒光一起,發出他「白虎劍術」奪命三式! 
劍光陡然大盛,有如驚濤拍岸,空氣中「噓、噓」之耳刺聲大作,齊天心滿面冷汗,連閃兩下,呼一聲,左肩一塊衣襟被長劍削去,他頭急然一偏,呼又是一聲,長劍擦面而過,削下一大片頭發來。 
齊天心雖不熟知對方刻法,但憑經驗可知第三式必然更為險惡,他猛吼一聲,陡然之間,本已蒼白的面孔掠過一抹紫氣。 
「呼」∼聲,金南道長劍才遞出半寸,突覺勁風已離心脈要穴不及半尺! 
他根本來不及思索對方為何有這快的速度,本能地一收鐵腕,長劍反飛而回,倒封面門。 
葉一聲,齊天心雙掌對合,平平夾擊在金南道長劍劍身。 
剎時漫天劍影全收,金南道只覺右手手心一熱,大驚之下,立發內勁,兩股力道一逼,長劍嗡然一震,彎如弧形。 
立時兩人都吐出內家真力,陳百行呆呆地站在一邊,他幾乎不敢相信親自所睹,在西域絕傳「白虎奪命三劍」從容發出後,仍有不倒地的敵人! 
他只覺最後齊天心的身形似乎一花,半丈多的距離好像只有尺寸,但那曼妙的身形,使他感覺沒有絲毫危急勉強,一時之下,不由呆怔當地。 
「叮叮」數響,陡然使他驚覺過來,他看看場中,兩人足下山石不斷作聲,內力拼夠,仍是不勝不敗之局。 
他臉上忽然升起了一個可怕的表情,回首望望山腳下,隱隱約約仍可看見倒在地上的孔青,於是,他雙目中血色大增,緩緩上前兩步。 
他吸一口其氣,一拳對準齊天心頂門「泥九」宮疾劈而下。 
拳風疾蕩處,他只覺金南道表情驚詫,齊天心急怒的面色在眼前一閃而過,他嘿地吐氣發力。 
剎時裡齊天心忽然一偏頭,雙掌閃電般一放長劍,一式大摔碑手拍向陳百行! 
陳百行做夢也沒有想到齊天心竟能脫出金南道的內力壓迫,他拳勁雖發,但已擊偏,危擊在齊天心左肩之上,而齊天心的雙掌結結實實按在他胸腹之上。 
「轟」一聲,夾著陳百行的慘呼,齊天心的悶喝,齊天心放開內力,與敵俱傷後,被西天神劍金南道驚天動地內力擊了一下,長劍在他肩口劃開長長一道,鮮血隨著劍尖飛濺! 
齊天心再也支持不住,蹌踉倒退了好幾步,一跤仰天倒跌 
怔在當地的金南道還來不及改變他的驚怒,驀地又是一聲驚呼,只見齊天心重創後一跌倒下,立足之處卻是一個山石缺口,呼地一聲,齊天心一個跟斗倒跌了下去! 
金南道身形如風,一掠而至崖邊探首下望,只見離只二三十支不算太高的山丘洞口下,卻是茫茫密林一片,齊天心不知已跌到什麼地方去了! 
齊天心覺得自己愈掉愈快,他雙手亂抓,迷迷糊糊之間,似乎是抓到了一根山籐,於是他在即將粉身碎骨的剎那之間,停了下來。 
齊天心劇烈的震動下腦筋清醒過來,他衰弱地遊目四看,自己彷彿是跌在一個幽深的山谷裡,他輕放開了山籐,雙臂雙手都被山籐勒得紅肉可見,尤其是胸上的傷處使他無法再運出一絲或道來。 
他無助地仰首望了望天,南壁陡峭的石壁夾著灰色的天空,顯得天空格外的高,格外的遠。 
他覺得全身有如火一樣在燃燒著,血也流得太多,提不起一點精神來,也提不出一點力氣來,他無助地想道:「也許我就會在這裡慢慢地死去了。」 
昏昏然,他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他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天空是一片漆黑,甚至連星星都沒有,他以為自己已經死了,現在是在地獄裡。 
他全身燒得厲害,一想到地獄,他眼前彷彿就看到了無數的鬼怪與森嚴的閻王殿,迷迷糊糊之中好像閻王就坐在上面,只是有一層薄薄的霧,他看不見閻王的臉究竟是什麼模樣。 
他耳中彷彿聽到那閻王威嚴的聲音:「齊天心——」 
他應了一聲,那閻王好像是拍了一下像堂木才道:「汝可知道汝為何夭折嗎?」 
他想了想道:「我不知道。」 
閻王道:「你是個罪惡的傢伙!」 
他辯道:「我不罪惡,我雖然有些自大,可是我努力幫助別人。」 
閻王道:「你為什麼要嫉妒別人?」 
他道:「我沒有嫉妒人呀,我嫉妒誰?」 
閻王嘿嘿他冷笑起來,陰沉地道:「你在心中拚命地嫉妒著一個叫做董其心的人,對不對?你嫉妒他的瀟灑見度,你嫉妒他的一身神功,對不對?」 
他賴著道:「不對……」 
閻王拍了一下驚堂木,喝道:「對不對?」 
他惶恐地道:「對。」 
這時,齊天心發覺這一切都幻景了,因為他這時聽見了真實的人語聲—— 
一個清脆的聲音道:「二師姐,你們膽子怎麼那麼大,晚上走這黑漆漆的路上都不害怕。」 
另一個女子的聲音:「么妹,你嬌滴滴倒像是王公富豪家裡的小姐,哪像咱們師父的徒兒?」 
那清脆的嗓門兒:「喀,二師姐,我真不喜歡師父每天那板得像塊冰冷的石頭似的臉孔,我喜歡看師父笑的模樣。」 
齊天心聽見他們一路的談話,他咬了咬指頭,知道癌,那他是仍然是活著的了,他暗想著對自己道:「這是好消息,至少齊天心還沒有死。」 
這時,那兩個女子同肘尖聲大叫起來:「呀!這是什麼?」 
「呀,這是什麼?」 
齊天心想說:「是一個人。」 
但是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是像個死人一樣躺在那裡。 
那清脆的聲音又叫道:「二師姐,像是一個人哩。」 
齊天心在肚子裡歎道:「豈只是像個人哩」 
「呀,是個……大男人。」 
沉默了片刻—— 
那個清脆的聲音低聲地說道:「師姐,這個人受了重傷哩 
「也許已經死了。」 
齊天心聽了這話,覺得心裡很是難堪,他想要大聲叫道:「還沒有死哩。」 
可是他只能躺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 
那清脆的嗓子又道:「喂,師姐,你摸摸著他到底死了沒有?」 
那個較為成熟的女人聲音:「你為什麼不摸呀——」 
「我……我怕……」 
那女子唁的一聲笑了出來,接著,齊天心就感到有一隻溫暖的手摸到他的額上,他雖然在半昏迷的重傷下,但是他的心卻是猛跳不已,接著他聽見那個「師姐」的尖叫聲:「哎呀,燒得好湯呀——」 
那個清脆的聲音道:「呀,那麼說,他還沒有死了?」 
師姐道:「是呀,咱們該怎麼辦?」 
那清脆的嗓子叫道:「快把他抬回庵裡去吧!」 
師姐道:「誰來抬呢?」 
「是呀,誰來抬呀?」 
齊天心急得要死,他知道自己的傷勢不能再拖下去了,而這兩個女子還在爭著誰抬誰不抬,他恨不得坐起來勸她們一句;「隨便誰抬都是一樣哪。」 
兩個女子商量了半天,總算有了一點結果,那師姐道:「有了,待我回去拿三妹那張吊床來,穿上兩根木棍兒,咱們兩人抬他走不就行了?」 
那清脆的聲音的女孩居然高興地拍起手來了,她叫道:「對,對,師姐作快去。」 
那位二師姐大約是跑著去了,齊天心只聽得那留下的一位輕聲地歎了一口氣,喃喃道:「這個青年人怎麼那麼不小心,出來玩竟糊里糊塗從山上摔了下來,沒有送掉他一條小命,真是佛祖保佑呢。」 
過了一會,又聽見她道:「咦,看這個青年人的衣裝似是什麼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這下可糟了,他跌落在這裡生死未卜,他娘不知要多麼焦急了……」 
齊天心聽了這話,他心中的感傷立刻升了上來,他暗暗想道:「你還以為我是生在溫暖鄉里的富家公子裡,我用錢的闊綽也許比公子王孫更要厲害,可是我所受到的關懷照拂又哪有常人的十分之一?這個世上,除了我那當了道士的爹爹,又有誰關心過我?」 
「喂,么妹,你在看什麼?」 
「啊——我……我在看這個人的……的鼻子。」 
那跑回來的二師姐哈哈笑了起來,笑得齊天心全身不是味兒。 
一會兒,齊天心覺得自己被抬了起來,他覺得自己好像被放在一丐長舒服的布床上,一起一伏地被抬著走。 
走了一段路,他聽見那清脆的嗓子道:「喂,這個人好重喲。」 
齊天心暗暗抱歉地想道:「真不好意思。」 
最後,好像是停了下來,齊天心愈來愈是虛弱,終於昏了過去。 
他被抬到一個深隱在竹林中的小庵前,那庵門上掛著雲海庵三個字,那清脆的嗓子叫道:「師父,我們救了一個人回來。」 
庵門推開,一個高大的老尼走了出來,她皺著眉問道:「蘭兒,是怎麼一回事?」 
那抬著齊天心的兩人竟是兩個妙齡的尼姑.那小的一個叫道:「師父,你快來看看,這個人快要死人。」 
那老尼打量了昏迷過去的齊天心一眼,伸手把住齊天心的脈門一探。她臉上的神色沉靜得像是石頭刻出來的,一點也看不出是喜是憂,那被叫做「蘭地」的小尼姑問道:「師父,他死了嗎?」 
老尼姑輕輕搖了搖頭,並不回答她的問話,只是雙目上翻望著天空,好半晌才忽然道:「連兒,你到為師的案上把那金銀紅三色的藥丸各拿一拉來。」 
那「二師姐」應了一聲便跑了過去.過了一會兒,她拿著三粒藥丸和一碗清水跑了出來.老尼姑接過在手,餵著齊天心眼了下去,齊天心的臉更是蒼白了,就和死人一樣。 
那小尼姑蘭兒焦急地問道:「師父,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老尼姑道:「還沒有,不過也許今夜裡就會死去。」 
那蘭地道:「師父,您的藥……」 
那老尼道:「如果這少年身受的掌傷果真是如我所料,那麼他今夜便會死去,什麼藥也沒有用的。」 
蘭兒驚道:「他——他還受了掌傷?」 
那老尼道:「傻孩子,你還以為他只是跌傷的嗎產 
那蘭地不休不止地繼續問道:「他受的什麼掌傷呀?連師父的靈藥都沒有用?」 
老尼姑望著她的小徒兒那認真的模樣,忍不住暗中笑了一笑道:「蘭地,你還記得以前我給你說的血殺神掌?」 
那蘭兒叫道:「塔那西域的毒掌?」 
老尼姑點頭道:「一點也不錯,如果我猜得不錯,這少年就是中了那種掌,而如果他是中了那掌法,沒有人能救得了他,他——明早以前一定會死去!」 
蘭兒皺著眉道:「現在我們怎麼辦?」 
老尼姑道:「現在咱們關上門,做了夜課就上床睡覺吧。」 
蘭地指著地上的齊天心道:「他……」 
老尼姑道:「咱們力盡於此,看他的造化吧。」 
那被叫做「蓮兒」的二師姐道:「不把這位少年施主抬進來嗎?」 
老尼姑道:「咱們雲海庵中怎能讓男子住進來?」 
她說著便把木門關上了,留下昏迷的齊天心躺在庵外。老尼姑嚴厲地道:「你們去做晚課吧,明天早晨,準備——」 
她本來想說「準備收屍」,但是她看見那好心的小徒兒大眼中閃出了淚光,於是她忍住沒有說下去。 
夜色已深,在左面邊堂裡,四個女尼靜靜地做著晚課,蘭兒是最右邊的一個,她默默地禱視著道:「阿彌陀佛,菩薩你救救那個可憐的男孩子,他一定是個很好的人……」 
當,鍾吉響了,是晚課完畢的時候,那三個女尼都站了起來,只有蘭地還跪在那裡。 
一個穿著黑衣的女尼,看來有二十七八了,那是她們的大師姐,她走到蘭地的身後,輕聲道:「蘭地,你在想什麼?」 
蘭地搖了搖頭,大師姐道:「你的心腸太軟弱了,幸好你不曾到外面的世上去住過,若是你見了人世間那些想也想不到的慘事,只管你一刻一時也活不下去了……走吧,去睡吧。」 
蘭地點了點頭,雲海庵的微弱燈光熄滅了。 
黑夜在漫漫地加深加油,時間在沒有時鐘的世界裡港情地飄逝,忽然—— 
那庵子的水門卻打開了,一個輕盈的人影悄悄地閃了出來,她走出了門,反身輕輕地又把木門掩上,然後把手中的火熠點燃了,一縷微弱的火光升起,在她雪白的面頰上飛過一道雷閃般的美光,她低下身來,遲疑地伸出了白玉般的手,摸了摸躺在地上的齊天心。 
顫抖的手指模在冰冷的面頰上,她心中暗暗叫道:「糟,他已經死了。」 
她的手重重地一震,震熄了火光,於是又是一片漆黑。 
黑暗中,她緩緩站起身來,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一個人的死去,此刻他心中想的什麼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悲傷嗎?那似乎只是淡淡的,沉重嗎?不,她倒有一點說不出的輕鬆感覺,反正是死了,死了也就完了。 
然後,忽然她聽見地上的屍體模糊地說道:「……齊天心,你不能死……」 
她吃了一驚,忍不住地問道:「什麼?你說什麼?」 
地下躺著的人又說了一遍:「……齊天心……你不能死……」 
她興奮得抖了一下,啊,這個人還沒有死呢! 
她伸出手來,想探試一下他的呼吸,黑暗中,她的手碰著他的嘴唇,也碰著他的鼻尖,於是她感覺到微弱的熱氣。 
「啊,他仍活著!」 
從小來她不知念了多少經書,講人生之道的佛哲之書,雖然她很聰明的都能流利地背誦講解,但是對真正的人生卻是空空洞洞的一片,什麼也不懂得,這時她的手親自探觸到了生命的訊息,那呼吸雖然是那麼微弱,但卻是那麼穩定而清晰,師父對她講了那許多的道理,告訴她什麼才是佛沐下的生命」這才是生命,真實的生命! 
她茫然地不知想了多少,然後她才想起把一床毯子輕輕地蓋在齊天心的身上,她喃喃地道:「是的,你不會死的。」 
她又輕輕地開門走了進去。 
不久,天亮了,天空有了光,但是望不見艷麗的朝陽,因為這個奇深的狹谷中不到正午是看不到太陽的。 
庵門打開了,蘭兒拿著掃帚走了出來,地上躺著的人依然是一動也沒有動,蘭兒俯下身去,打算再摸摸他的額角,忽然,齊天心睜開了雙眼—— 
齊天心看見一雙清澈的大眼睛,安放在∼張美得出塵的臉孔上,接著他看見那張美麗的臉頰像嬌陽一般地紅暈起來—— 
蘭地不知所措地道:「你……你好了?」 
她的臉距他不過尺餘,一種幽蘭般的清香飄入齊天心的鼻息中,齊天心竟然也忘了回答。 
蘭兒站了起來,她鎮定了一些,再問道:「施主你可好了?」 
齊天心費力地道:「我……好了一些——這裡是什麼地方?」 
蘭地把手中的掃帚轉弄了一會,她有些高興,她覺得這個男人沒有死全是靠她救回的,她偏著頭答道:「這是與塵世真正隔絕的世外仙土。」 
齊天心覺得迷迷糊糊,這時,庵門裡響起老尼姑的聲音:「白蘭,你在與誰說話?」 
蘭地道:「師父你快來,這個人沒有死去哩。」 
老尼姑走了出來,她驚奇地打量著睜開了眼的齊天心,她發覺這少年的一雙眸光中射出一種難以形容的華貴之氣,她不禁暗暗稱奇。 
齊天心下意識地感覺一定是這個老尼救了他的性命,他想說幾句感激的話,卻是說不出來,老尼伸手探了探他的脈門,她的臉上流露出一陣驚疑無比的神色,問道:「施主你可是中了血殺神掌?」 
「血殺神掌?」 
齊天心茫然地望著老尼,老尼想了一想道:「你可是與一個從西域來的人動手?」 
齊天心點了點頭,老尼更是驚駭了,從齊天心的脈象上看來,這個少年已完全脫離生命險境了,但是這少年分明又中了血殺神掌,那是怎麼一回事呢?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這少年身具有驚世駭俗的內功,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這少年的內功比老尼自己還要深了,這怎可能? 
老尼姑驚震無比地思索了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地問道:「青年人,老尼問你,你可是有一身上乘內功?」 
齊天心老實不客氣地點了點頭,老尼沒有再說話。 
齊天心試著爬了起來,他用發軟的雙腿支持住搖搖欲墜的身軀,向老尼行禮道:「多謝大師搭救,敢問這是什麼地方?」 
老尼的臉色忽然變得難看起來,她冷冷地道:「你的內功很好呀,有辦法就再爬上去吧——」 
她說著指了指那矗立如壁的高峰。 
齊天心不禁一怔,他不知這個老尼是什麼意思,那白蘭道:「師父——」 
老尼打斷道:「這是個與世隔絕的山谷,進來的人,便不要想出去了,除非——死在這裡,骨頭化作飛塵,隨風飄將出去! 
齊天心順著她的指頭向上望去,只見那險峻的山壁在雲霧之間或隱或現,他望了一望,那好強的少爺脾氣又來了,他雖沒有說,但是他的眼睛像是在說:「那也未必見得吧。」 
老尼望了他一眼,知道他的心意,冷冷地道:「你以為你還能上得去嗎?你中了血殺神掌,竟然沒有去死,那證明你確有一身上乘的內功,可是現在呢?嘿嘿,從今天起你將永遠失去功夫了,一點也不剩,嘿嘿……」 
齊天心試著運了一下氣,他發覺果然那口真氣竟如凝凍起來了一般,一絲一毫也揭不動它,剎時之間,他的臉色驟變蒼白。 
老尼望著他那喪氣的模樣,繼續道:「這個絕谷進來就別想出去了,我老尼帶著四個陡兒全是厭世憤俗之徒,這一輩子是不打算離開這裡的了,嘿嘿,老尼倒要瞧瞧你這內功高強的公子爺如何在這絕谷裡活下去,哈哈哈哈……」 
齊天心聽這老尼句句都是嘲弄譏刺之辭,他想不出為什麼來。這時他什麼也想不通,只是腹中無比地飢餓,餓得他頭昏眼花,耳中嗡嗡作響,他暗暗地咬牙忍著,忖思道:「我最多也只不過一日一夜沒有進食呀,怎麼會餓成這個樣兒?」 
他哪裡知道,在昨夜的昏睡中,他體內深厚的內力與那血殺掌傷作了整夜的搏鬥,他體內蘊藏的能力已經消耗乾淨,自然要感到無比的飢餓了。 
他伸手扶在木柱上,冷汗從他的臉頰上滴了下來,那蘭地望著他,又望著師父,囁嚅地道:「師父,蘭地去拿一碗飯來給……給這位施主……」 
齊天心心中暗暗感激,但是他似乎連抬眼望那白蘭女尼一眼的力量也沒有,他只聽到老尼嚴厲地道:「白蘭,進去做早課去!」 
接著便聽到「砰」然的關門聲。 
齊天心的心猛然地下沉了,他從懂事以來,永遠只知道「路見不平,仗義相攝」,他終日只是陶醉在救助別人的快樂中,哪曾有過求人幫助的事?他顫顫然地扶著木柱呆在那裡.飢餓一陣比一陣緊地襲迫著他,他忽然用力咬了咬牙,喃喃地道:「老尼姑,你想餓死我齊天心?天下哪有餓死人的道理,你走著瞧吧!」 
他用盡平生之力,一步步挨著走了。 
在庵內,老尼嚴肅地坐在上面,四個徒弟在下面做著例行的早課,她們雖然都有一點心不在焉,但是沒有人敢抬一下頭。 
過了好半天,老尼姑忽然抬起頭來道:「蘭兒,你去拿一碗飯給庵外的施主!」 
蘭地連忙應了一聲「是」,快步地走了出去,她從廚房裡拿了大碗飯菜匆匆走到大門口時,只見門外一片空空,哪裡還有那個落難的少年公子? 
蘭地連忙在四周找了一遍,都沒有找到,她滿心有說不出的悵然,捧著飯碗又走了進去。 
「師父,那……那位施主已經不在了。」 
老尼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愕的表情,但是立刻她的臉上又恢復了原來的嚴肅,她呵了一聲道:「那就別管他了,咱們做咱們的事!」 
這時,在遠離庵外的草地上,齊天心正拖著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在緩行著,地仰頭看見了兩隻大鳥在樹枝上,於是他抬起兩塊石頭,抖手就向那兩隻鳥兒打去,在平時,他看也不用看,只要耳朵聽見了鳥叫聲,抖手飛出去的石頭就會一分不差地擊中鳥頭,可是此時他所拋出的石頭,雖然仍是準確萬分,但是卻是全無力道,如何能打得中那兩隻大鳥。 
只見那兩隻大鳥一起飛了起來.從齊天心的頭上一飛而過,還像是嘲笑似地尖叫一聲,揚長而去。 
齊天心歎了一口氣,只好繼續地走。 
忽然,一隻小松鼠走到他的身邊,那松鼠似是從來沒有被人驚駭的經驗,一點也不害怕地走到他的身邊,他停下身來,只等那只松鼠愈走愈近,猛可一腳掃出—— 
那只松鼠咬地一聲逃開了,齊天心卻是站立不住,頭重腳輕地摔倒地上。 
他伏在地上無力地搖了搖頭,正準備再爬起來身的時候,忽然間,他發現地上露出兩個土著的尖端,剎時之間,他全身的精神大大地一振,他知道今天齊天心是不會被餓死了,但是他心中一點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倒是只有難言的悲哀。 
他伸手把兩隻大地薯挖了起來,從衣袋裡掏出一柄小刀,削了皮就大吃起來,雖然只是兩個野地薯,卻給了齊天心無比的力量。 
齊天心吃完地薯,他第一件事便是好好地坐下,再試著運行一次體內的其氣,那是他一切希望的源泉。 
他一點也不敢馬虎,也不敢跳過最基本的準備動作,就像一個初學內功的人一樣,完全照著規定的基本動作一點一點地試著吸氣,吸氣—— 
試驗的結果,他幾乎是完全絕望了,他只能推動一點點被凍結了的真氣,這一點點真氣對一個練武人來說是等於完全沒有的,但是他給齊天心一線的安慰——那就是真氣並沒有完全死去。 
齊天心毫無信心地自問:「我就憑這一點真氣慢慢恢復我的功力?」 
地仰首望了望天,那陡峭的山壁矗立著不知有多高多遠,在他躺在庵門前的時候,雖然他那時餓乏得一點精神也沒有,但是只因他還沒有知道他的功力已失,是以他看這絕壁時並不覺得他有多高,然而此刻他看上去,只覺得難以克服的高峻危險,他默默想著,他發覺什麼都是假的,金錢……富貴……榮華……全都是假的,只有武功才是齊天心的一切,只有武功才是地信心勇氣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