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玲道:「我看到一個老人追賊,那老人輕功使得緊,他可真像杜公公你哩!」 
杜公公搓著手,這是他遇上難題時的習慣動作,他裝得莫名其妙地道:「老奴老得手腳都不靈光了,怎會追趕什麼賊人。」 
莊玲含笑道:「也許是我眼看花了。」 
杜公公如釋重負,他道:「小姐趕快休息去,這兩天咱們這裡頗多異狀,小姐你出外千萬別跑得太遠了。」 
莊玲道:「杜公公,你發覺什麼異狀,你是說剛才看到什麼特別的事嗎?」 
杜公公見又說溜了嘴,連忙掩飾道:「老奴也沒見著什麼,只不過有這預感而已。」 
莊玲笑笑不語,便回房去睡。杜良笠也走進屋內,過了半晌,聽見莊玲呼吸均勻,睡得很是香甜,他悄悄地替這個小姐蓋上了一層薄被,舉目而看,四壁蕭索簡陋,想到莊玲童年是何多嬌生慣養,不禁悵然。 
杜良笠輕步走出室外,這時月已中天,四周死寂,他兩足微動,便閃身林後,四下仔細看了一周,他身形疾若狸貓,完全和白天那龍鍾老態變了個樣子。過了很久他又回到屋內,獨坐門旁,心中暗道:「今天丐幫的人來了,晚上不知又是哪個高手,那身輕功實在太是驚人,我拼了老命追他,十丈之內便被拉了兩三丈,杜良笠,你是老了。」 
他喃喃道:「唉!莊主生前結下死仇太多,他亂用南中五毒害人,那些江湖豪客莫不恨他入骨,而且傳說藏寶地圖落入莊主手中,難保不來尋咱們霉氣,如果趕盡殺絕,嘿嘿,我杜良笠倒要和他們周旋。」 
他目中精光暴射,一運勁昨喀一聲,手中握的一根木棍齊腰而折。 
可是他仍心寒不已,如果方纔那人是來作對的,那身功夫實在令人可怕。他老謀深算,武功又強極,一生中從不知畏懼是何物,但此時想到那夜行人超凡脫俗的功夫,也不禁暗暗心顫。 
忽然一亮,莊玲提燈從內室走了出來,她不動聲色道:「杜公公,辛苦你啦!」 
杜良笠道:「什麼,小姐?」 
莊玲道:「杜公公,我都看見了,你……你原來武功高強,我一直被你騙了。」 
杜公公搓搓手,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那少女覺得甚是親切,大凡小姐,尤其是少年女子,最喜探知別人秘密,也不管和她有無關係,只要有疑惑,非追根到底不可。莊玲得意笑道:「杜公公,你以為我睡著了,哈哈,你真傻,我心中有疑病,能不弄清楚,否則怎能睡著了?我早先看兩個人影後面一個就是杜公公,回頭一想,咱們老杜公公平日老得很可以了,舉步維艱,怎麼也不能相信,現在才知道原是裝的。」 
杜公公見她連比帶說,好像揭發別人身份很是快活,他無奈地道:「老奴這幾手粗淺功夫,原是跟在主學的。」 
莊玲呼了聲道:「杜公公,別騙人,爹爹教我的輕身功夫身法可和你大不相同。」 
杜良笠見一切都落在這位嬌小姐眼中,他為人一向實在,只有苦笑道:「叫\姐,你折騰大半夜……」 
莊玲插口道:「杜公公,你不把秘密說出,我便不睡,再說我心中有事,再怎樣也難以入眠。」 
杜良笠道:「好,好,好,咱們明天再說,你近來身子很弱,常常生病,絕不能熬夜。」 
「杜公公,你可不准隨便扯個慌來搪塞我,好,明天就明天。」 
她含喜而走,才走了兩步又停住回頭道:「杜公公,你剛才追到那夜行人嗎?」 
杜公公搖頭道:「那人身形太快,我追不上他。」 
莊玲回到內室,心中很是興奮,想到這白髮蒼蒼的老人,明天一定有一段動人的故事要講出來.那就可以打發去一早上,甚至於一整天,自己便可不去胡思亂想,自尋苦惱,可是目前還有大半夜,漫漫黑暗,只要一閉上眼,其心那小魔鬼的影子便浮起來,還有那騎馬的少年,為什麼,自己這些日子以來,已漸漸淡忘了董其心,一見到了那少年,便會情思幽幽。 
她心中忖道:「那騎馬的少年和董其心一樣.都有一種令人忘我的氣質,好像天下的財都不足以與他論富一般。尤其是那少年,他眼中沒有像董其心魔頭那種高深莫測的味道。」 
她翻了個身,還是睡不著,身上又熱又領,彷彿間,那騎馬少年生動地橫馬而立,漸漸地愈來愈是清晰。 
就在這同時,在莊玲這屋子後面的山腰中,那騎馬的少年,也煩躁不安地走來走去。 
那匹駿馬也發覺主人焦煩不安,不時抬頭望著主人,用頸輕擦主人的手臂表示親熱安慰。 
少年對坐騎這種討好的舉動理也不理,忽然他下定決心,躍身上馬,緩緩而行。 
耳畔山風呼呼,他好像又聽到了單調的竹哨聲,心中起伏不已,他默默想道:「那女子吹得很是動聽,我竟情不自禁跟著吹了起來。那老地武功不弱,他走近來想試我深淺,我真懶得動手,一走了之。」 
蹄聲清脆地踏著山徑,黑夜中傳得老遠。那少年想道:「我只見她一面,竟會想再見她,我也不知為什麼會留下來,不然的話,此時我已在數百里之外了。」 
數百里,對他而言,以他坐騎青駒馬說來,那真是微不足道的路程,他足跡之廣,幾乎遍市神州,可是此行竟覺得忐忑不安,竟有濃濃的離愁。「那女子不知睡了沒有?」他想,忽然他覺得煩躁起來,前南道:「這管我什麼事,真是見鬼。」 
他兩足一運勁,催馬疾行,他每有不順心的事便是如此,這是從幼年以來積下的習慣。 
他狂奔了一陣,只覺心平氣和,心中道:「我不要有那種不安的情緒,我要趕走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我從來沒有,以後也不要有。」 
然而他真能趕走嗎?他又慢慢感到寂寞。 
忽然前面火光閃耀,伴之人聲,他內功精湛,視聽極是敏捷,心中忖道:「這麼晚了!還有人在荒野之中言談,不知是否在於害人勾當,我且上前探探。」 
他下馬輕步前行,走了不久,穿過一片小林,只見兩個漢子席地而坐,旁邊點著一根火把。 
其中一個漢子道:「吳老大,點子真住在三家村後嗎?」 
火光下,那漢子面色狩然,另一個漢子道:「我這地理鬼豈是讓人白叫的,李大哥,咱們明天一早,乘空便干,先在別人之前,得手之後,我哥倆遠走高飛,哈哈。」 
那被喚為李老大的漢子道:「吳老大,你別想得得意,杜良笠老鬼可是好惹的鳴?我看還是多看幾天,觀觀風色,不要寶得不到手,倒被杜良笠那老鬼給毀了。」 
吳老大道:「那老鬼每天早上到前村買菜,咱們便乘這機會入內,那妞兒能有多大能耐?如果取那地圖,憑我地理鬼還怕找它不著?哈哈!」 
他每說完一句便是一個哈哈,他以為在這荒山夜半,定無旁人左側。 
那少年心念一動,心中忖道:「地理鬼,地理鬼,我怎沒有聽說過?」 
其實他行走江湖,所見或交手的都是一流人物,這二三流人物自是不知。 
姓李的漢子又道:「地理鬼,你可真打聽清楚那東西在杜老鬼處?不要咱們哥倆千辛萬苦,冒盡大險卻撲個空。」 
那地理鬼道:「李大哥,你怎麼如此婆婆媽媽,我吳老大哪一件事打聽錯過?那槓老鬼在莊人儀死後,三次回去,每次都拿了一大捧,現在這是我老吳親眼看見的,那地圖落在莊人儀手中,只有我老吳一人知道,因為我那時就是莊人儀近身的僕人。」 
那姓李的不再言語。吳老大又道:「現在我地理鬼的事完了,該看神偷李大哥的了。」 
那姓李的子笑道:「好說!好說!」 
兩人起身前行,施展輕功走了。 
那少年喃喃道:「憑你這兩塊料,豈是那老漢的對手,真是不自量力,耽誤了這麼久,真是太不值得。」 
那少年心想今夜裡反正是不要睡了,乘著夜闌人靜正好放馬狂奔一陣。他飛身上馬,一陣奔到天色露曙,這才放慢速度,緩緩走入官道。 
這少年正是齊天心,他忽然想起自己一路行走,每次決鬥都是怪烏客代為出頭,這怪鳥者顯然是向自己示威來著。他心志高傲,對於怪烏客這種舉動,真是大大惱怒,只可惜每次都讓對方佔了先,連人影都未曾見過,他嫌羅金福累贅,便差開地一個人獨自搜尋,尋了好久,也毫無所獲。 
齊天心走到一個大鎮,找了一家最大的莊園,敲門求宿,他一向養尊處優,一路上都是投宿在大宅內,別人見他生得俊美絕倫,穿得又是光鮮無比,自是都表歡迎,也不知逗得幾多大家小姐,為他相思不已。 
那應門的人心中奇怪,哪有天一亮便來投宿的,但見齊天心溫文秀氣,那匹馬又神駿絕倫,便引他進內。到了一個獨院,齊天心只見那園中亭台水池,佈置得頗為不俗,他心中暗道:「想不到這種小地方,卻也有這等雅人,古人說十步之內必有芳草,看來是不錯的了。」 
他一進屋,倒頭便睡,也不理會別人招呼。這一錘直到日影西斜,才醒轉過來,遂走出屋中,只見前園中人聲喧嘩,主人像是在宴請賓客。 
齊天心忽然惱怒起來,暗怪那主人真不知禮,怎麼不請自己?這是他一向做公子哥兒積下來的習慣,別人見著他只有奉承的份兒,要不服氣,便有他好看。其實他這敲門投宿,與別人毫不相識,能夠容他住宿,已是主人好客了。 
他心中最存不得事,想到什麼便做什麼,他暗自道:「自己裝作無心闖入酒席,如果主人不遜,那正好大鬧一場了事,免得出門時向主人道謝,真是拘束難過。」 
他整了整衣冠,這北方春天仍是峭寒不勝,他衣著淺色薄薄狐襲袍,毛色放光,是皮貨中珍品,他人又生得白如美玉,真是衣裝人物,相得益彰,他心中猶自想道:「這衣已穿了好幾天了,可惜金福不在,別人只道我齊天心如此寒酸,只有這一襲衣衫。」 
他那隨從羅金福可真難做,要替他保管一大堆衣物,雖是行走江湖中,仍是得雇一輛大車裝那物事。 
齊天心仰首闊步走進前院,地掀起門簾,只見廳中坐滿了賓客,正在舉杯大飲,談笑言歡,眾人忽見一個後生大踏步走進廳來,目往前視,分明末將眾人放在眼內,但礙於主人面子,卻是不好發作,不由紛紛向主人望去。 
那坐在主人席上的是個五旬左右的白面書生,他見齊天心走進廳內,只覺此人氣派非凡,舉止之間別有一番風儀,但是面生得很,當下起身拱身道:「請教這位兄台……」 
齊天心接口道:「在下姓齊草字天心。」 
他此言一出,眾人面色大驚。齊天心心中暗暗得意,忖道:「我的名氣還相當過得去,這些人高高矮矮,一臉精悍之色,只怕都是武林中人。」 
那主人臉色一變,隨又含笑道:「原來是齊兄,在下倒是失敬了。」 
他連忙叫人添了一張騎子,放在上席地位。齊天心向眾人微微一笑,口中雖想說兩句謙遜之詞,沉吟半刻,卻是說不出口,只緩緩坐下。 
齊天心見眾人都停止言笑,埋頭吃菜,一時之間,大廳之內忽變寂靜,只有四周柱上油燈輝煌,更顯得大廳空曠,氣勢不凡。 
那主人見氣氛不對,忙舉杯勸酒,齊天心酒量甚淺,他一向跟在他那了不起的老子跟前,這數年單行江湖,獨斷獨行,又有羅金福照顧,未曾染上絲毫嗜好,他兩杯下肚,臉色微微透紅,軟袍軟帶,更是儒將風流。 
齊天心見自己加入破壞了別人歡宴,他心中並未感到絲毫歉意,反而惱怒眾人,他一目掃去,只見坐在右邊一個老頭,長得鷹目隆鼻,一臉陰沉之色,他愈瞧愈是不順眼,心中忖道:「你們這批人不過是江湖上二三流的角色,我倒要瞧瞧你們深淺。」 
他見那老者伸筷夾菜,連忙裝作客氣,也伸出筷子替那老者夾菜,他手法如電,輕輕在老者筷子上一點。那老者冷冷道:「不敢勞齊兄大駕。」 
齊天心微笑道:「些許之勞,何足掛齒。」 
那老者用力夾起一塊雞肉,正待送到口邊,突然卡嗓一聲,筷子齊中而斷,那塊雞肉掉在湯中,弄得桌上湯湯水水。 
那侍候在旁的用人,連忙換上一雙,主人漫不經意地瞟了齊天心一眼,齊天心裝作不知,心中卻是得意無比。 
他這暗中露了一手,眾人都有數,那老者功力深厚,見齊天心竟能在無形之中震斷南海象牙筷子,心中不由大駭,連向主人作眼色。 
齊天心心粗意疏,並末注意老者異樣。他吃了一頓,隨著眾人退席,他坐在廳中被人冷落,正想藉故發作,那主人陪著笑臉不住向齊天心道著簡慢,他這人天生吃軟不吃硬,瞧在主人面上,而且又自覺枯坐無趣,便回到後院去。 
他見天色已暗,心想不如明天早上再走,便順端起幾上熱茶,正待放在口邊,忽然破空聲疾,齊天心藝高膽大,他端茶杯的手動也不動,右手伸指一彈,嗤地一縷尖風,把襲來之物彈開數尺,落在地上,齊天心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塊石子.上包一張白紙,那石子經他「彈指神通」一擊,已然裂成粉碎。 
忽然窗外有人低聲道:「好俊的功夫。」 
齊天心一躍而起,沖窗出外,只見遠處黑影連閃,那發言之人,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齊天心心中大疑。他回到屋中,拾起那張白紙,只見上面寫著:「茶中有毒,閣下速離是非之地是為上策。」 
齊天心心中冷笑,暗自忖道:「我爹爹教我內視大法,能夠逼出體內任何毒素,我又怎會在乎這區區毒茶,除了南中五毒,天下除了南中五毒,豈能毒得倒我?」 
他家學淵源,對於這南中五毒早就聞名,他想到這,真怕那條中就是「南中五毒」,端起茶杯倒在窗外,忽然一個念頭湧起,他暗道:「那出聲警告我的難道又是怪鳥客?這廝到底是何居心?」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個頭緒,心中甚是煩惱,對於那條中放毒的事倒是忘了。 
他憤怒地在房中打著圈子,他瞧著茶杯,突然想道:「這主人為什麼要害我?讓我夜裡去探看看。」 
他等到半夜,悄悄閃出窗外,又將窗子關上,前院東廂還有燈火,他看看四下無人,便輕步走近前去,只聽見兩人正在低聲交談,地凝神聽去,其中一人道:「那姓齊的小子不知毒倒沒有?」 
另一個聲音道:「這小子早不來遲不來,偏生在這時候來咱們莊上,看來只怕與此事有關。」。 
那聲音甚是熟悉,齊天心仔細一聽,原來正是那主人,齊天心大怒忖道:「好哇,這廝外貌溫文有禮,原來心腸如此毒辣,我可不能放過。」 
他正想闖進去點破敵人好計,然後大打一場,其中一個人道:「這小子短短幾年工夫,在江湖上萬兒真是如雷貫耳,據老夫猜想,定是名門弟子,來頭不小,現在既已下了毒手,便得保守秘密。」 
那主人道:「這個我省得,咱們今晚一把火,將那小乾屍首燒成灰,不是全部解決了嗎?」 
另一人道:「雲大爺辛辛苦苦在此經營多年,這華廈連綿,如果付之一矩,豈非大大可惜?」 
主人道:「縱是金山銀壁,又怎抵得那寶物之萬一。」 
主人又道:「咱們一出手便致那姓杜的老地於死命,那女娃兒省得什麼?只是此事關係重大,你調查的可是真的?」 
那另一人道:「大爺只管放心,那地理鬼酒後失言,道出這樁秘密。目下天下好漢都在搜尋這寶藏地圖,小的眼線跟上了地理鬼和神偷,這才發現杜良笠住所,大爺,咱們急不如快,莫讓別人捷足先登了。」 
那人對主人執禮甚恭,其心聽他聲音,正是席間老者。 
齊天心中一震,他心下忖道:「那姓杜的老漢,還有那少女,他們到底是何等人物,怎麼這許多江湖上人要謀害他們?我可不能見死不救。」 
他心中又想起了那少女的倩影,不覺甚是關心,只聽見那主人道:「咱們此事機密已極,你帶來那幾個武師,事成之後只怕也須防上一防。」 
那老者道:「依大爺說應該怎樣?」 
室內忽然寂靜,另一個人叫道:「雲大爺你說要滅口,那可不成,這叫我如何向帆揚鏢局孫老鏢師交待?」 
那主人道:「別嚷,別嚷,如果天幸得到那地圖,尋到那寶物,咱們能讓孫老鏢局知道嗎?再說你我從此可以領袖武林,還怕他老孫怎的。」 
那老者歎口氣道:「罷了,罷了,一切都依雲大爺你。」 
主人道:「這才是大英雄大豪傑。」 
齊天心在暗處聽了半天,他這人天資聰敏,不然如何學得如此上乘功夫,只是草包脾氣,最最沉不住氣,他略略一用大腦,心中沉思道:「我先去睡覺,等起火再走卻也不遲,明日隨這幾人之後,偷偷出手替那姑娘解圍便得。」 
他盤算已定,便回屋休息,到了中夜,果然火光大起,他悄悄牽馬溜出莊外,只見火勢沖天,映得天邊透紅,忽見數條人影越牆而出。他暗暗笑道:「這批人只怕要偷雞不著蝕把米了,這莊園經營不易,燒了也真可惜。」 
齊天心估量自己青駒定然超過那批人數倍腳程,是以並不著急,直到天色大明,這才縱馬回奔,耳畔風聲颯颯,只跑了大半天便又跑近那條小溪,溪水緩緩東流,清澈無比,卻是不見那姑娘。 
齊天心心想那批人只怕多半會在晚上動手,他知那地理鬼兩人不足為道,便又走近林裡,坐到前日夜間所坐地方,看見翠翠竹葉,不由又想起那嗚嗚咽咽吹竹葉的聲音和吹竹葉哨的人。 
忽然腳步聲響,齊天心一閃身隱伏在旁,只見那姓杜的老漢,手挽一大捆柴火,那柴火少說也有百十斤,那老漢輕鬆地提著大步行走,齊天心暗道:「這老頭功夫不弱,那幾個人要害他也自不易。」 
他見杜老漢走遠了,一個人無聊地坐在竹林枯等,心中想道:「我真無聊,來回此地數次,有什麼事使我如此關心?是那姑娘嗎?不是,我與她非親非故,又陌生不識,啊!是了!行俠仗義,救人婦孺,原是我輩份內之事,爹爹不是常說的嗎?」 
他心內釋然,他那坐騎甚是靈性,早已跑得遠遠地去吃草休息,等到上更時分,他從竹樹梢中望去,那小屋已點上了燈,風吹竹葉,沙沙作響,那燈光也像一明一暗似的。 
突然小屋燈光一暗,一條人影墓地竄出,叱喝之聲大起。齊天心走出林子,月光之下,只見昨夜所見那數人都已來到,他不想立刻出手,便隱身不遠暗處。 
只見那姓杜的老漢冷冷道:「好啊,魯東一虎咱們十年不見,不知閣下半夜來訪有何見教。」 
那魯東一虎,在北方綠林原是頂尖的人物,正是昨夜在席間被齊天心折筷戲弄的老者。 
那魯東一虎冷冷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杜良笠,咱們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快把那地圖交出來。」 
杜良笠呵呵笑道:「」我說是怎麼搞的,今天早上來了兩個下三濫,也是想要什麼地圖,現在又來了你老哥,哈哈,真是有趣得緊,真是有趣。」 
他自忖對付這魯東一虎綽綽有餘,是以言語之間甚是輕蔑。那魯東一虎身旁站的正是齊天心投宿莊院的主人,他瞧了杜良笠一眼道:「地理鬼和神偷來過了。」 
杜良笠沉聲道:「我道魯東一虎雖然不肖,也不至和那兩個下三濫為伍,想不到你們竟是一夥,告訴你們那兩個下三濫使用迷香,已被老夫廢掉了。」 
魯東一虎怒道:「姓杜的,你說話可得清楚點。」 
那主人道:「咱們別跟他囉嗦,只管動手便是。」 
杜良笠道:「這位是誰,老夫眼生得緊。」 
魯東一虎陰陰道:「這位姓雲,人稱天山一鷹雲大爺。」 
杜良笠陡然一驚忖道:「這魔頭怎的又出現江湖,今日之事只怕不能善了。」 
他臉上聲色不動,其實內心驚惶不已,這天山一魔雲若冰二十年前便已名震江湖,他原與天山冰雪老人鐵公謹同門學藝,只是天山鐵氏歷代都是將掌門一職傳於親子,雲若冰自命不凡,一氣之下遠離南疆到了西北,他昔年一夜之間,連敗黃淮道上七十二位綠林寨主,因此聲名大震,天山鐵氏大名也傳入中原武林。 
天山一鷹雲若冰道:「姓槓的,你要命還是要圖?」 
杜良笠笑道:「自古道寶物神器准有德者屬之,我老地德薄能鮮,何敢窺竊此物?」 
雲若冰冷冷道:「姓杜的,你是不見棺材不流淚了,好,春招。」 
他這人為人陰沉,說幹便幹,一掌無聲無息襲到,杜良笠一坐身,反手也拍出一掌。 
杜良笠昔年也是個大大有名人物,潛身莊人儀在中,只為一件心中隱密之事,他見雲若冰出招神出鬼沒,心中不禁發寒,又惦念著玲小姐,幾個照面,便被對方爭了上風,佔去先機。 
雲若冰示意魯東一虎入內搜尋,杜良笠心中大急,他心神一分,招招都吃對方逼任,一身功力,竟然施展不開。 
那魯東一虎率眾入內搜索;齊天心見情勢急迫,他才走出一步,忽然魯東一虎暴喝一聲,倒退三步,一個鐵塔般大漢,從屋脊飛落下來,端端立在門前,揮掌阻住魯東一虎。 
杜良笠一瞧,原來來人正是西北道上第一條好漢馬回回,數年之前,杜良笠奉在人儀之命下毒毒倒無數好漢,那馬回回也是其中之一,杜良笠見他此時突然現身,也不知他來意是何,如果也是來尋自己晦氣,那可不堪設想了。 
馬回回道:「雲老兒,你原來也跑到西北道上來啦,啊!我道是誰能將杜老老兒逼得無還手之力,原來是你這廝,好好好,咱們待會大戰三百回合。」 
魯東一虎一瞧此人就是西北道上綠林霄小聞名喪膽的馬回回,心中不由發毛;齊天心見魯東一虎被阻,他又猶疑自己要不要出來。 
馬回回怒聲道:「誰要欺侮婦孺,我馬因回可容他不得。」 
杜良笠心中一鬆,掌勢立轉凌厲,他知今日一戰,實是勝少敗多之數,此時擔憂之心一去,拼出老命不要,招招攻敵要害,那雲若冰被他搶攻數把,身形卻是絲毫不退,招招都在間不容髮中閃過。 
馬回回心道:「這兩個老鬼功力都極深厚,今日之戰,不分生死不休,倒霉我馬回回,乘興趕來向杜老兒清算舊帳,並尋找那張地圖,只怕等下還要保護那女娃娃,和雲若冰大打一仗哩!」 
他數年之前,中了南中五毒,杜良笠雖則將各種解藥交給群豪,但是並無配解藥方子,是以馬回回將各種藥物都服用個遍,折騰了兩年,也虧他體質健朗,好容易才將體內之毒拔盡。 
杜良笠、雲若冰兩人愈打愈是激烈。雲若冰當年一氣之下憤然離開師門,許多天山絕技並未學會,功力較之冰雪老人鐵公謹相去甚遠,是以一時之間,卻也奈杜良笠不何。 
魯東一虎僵站在場,他又不敢冒犯馬回回闖入屋內,神色十分難堪,正在這時,小屋門兒一開,走出一個十七八歲少女來。 
杜良笠喝道:「玲小姐,快進去,這兒沒你的事。」 
莊玲道:「杜公公,你武功好得緊呀!」她絲毫不見害怕,馬回回見她生得美貌可愛,更起愛護之心,他這人雖是長得又高又大,人卻是心慈而柔,他柔聲道:「小姑娘,快進去,莫讓壞人傷著了。」 
那魯東一虎暮然靈機一動,一掌擊向馬回回後心,馬回回怒目轉身,一腳飛起踢向他肘間穴道,魯東一虎倒退數步。他帶來數個武師已捉住莊玲兩手,手按背後心脈間之大穴。 
莊玲武功不弱,那幾個武師也未必是她對手,只因她晨間中了地理鬼迷香,昏昏沉沉睡了一天,這時述性尚未完全消失,是以功力全失。 
魯東一虎叫道:「喂!大家住手。」 
杜良笠見小姐被擒,他一疏神,手上中了一拂,只覺右臂勁力消失;馬回回也是空急無奈,他破口罵道:「好男不與女鬥,老子今日定要取你性命。」 
雲若冰又攻了兩招,杜良笠只是後退,他目光發赤,已大非平日那龍鍾老邁之態,他退了三步,左掌蓄足力道,只要對方再逼,便下絕著拚個同歸於盡。 
正在此時,忽然一條人影快若電閃縱出,那身形好不飄忽,眾人還沒看清,那捉莊玲的三個武師都倒在地下,忽然又是轟然一聲,那天山一鷹雲若冰仰天倒在地下,面若金紙,這只是一轉瞬間事,來人出手解救莊玲,又反手接了雲若冰一掌。雲若冰何等功力,竟被他一掌震倒,來人功力之高,只怕已是普天下之下寥寥可數的人物了。 
馬回回一定神不由駭然喝彩道:「好功夫……」 
來人卻是齊天心,他忽然想起那聲音.便向馬回回道:「閣下昨夜告警,在下感激不已。」 
他很少向別人說感激之詞,是以結結巴巴說了半天,馬回回見他如此少年,驚得不知所措,半天才笑道:「好說,好說,閣下眉目之間,真像在下一位故人……」 
齊天心漫聲道:「是嗎!」忍不住向那少女莊玲瞧了一限,只見她臉色蒼白,顯得十分柔弱,卻是眉目如畫,未減美麗。 
莊玲定神也瞧了他一眼,她吃驚地道:「原來……原來是……你」 
她說完,忽覺羞不可抑,這少年男子並未向自己打招呼,自己也只見過他一面,竟然如此失態。 
齊天心道:「這位天山門人中了在下一掌,一身功夫只怕廢了。」 
杜良笠忙拱手道謝,他細瞧齊天心一眼,忽然心中一驚,一句話幾乎已衝到了口邊。 
馬回回笑道:「杜良笠,衝著這位姑娘份上,咱們之間一筆勾掉,只是目下江湖上傳遍閣下擁有當年天下至寶之嫌,閣下還是小心為是。」 
杜良笠冷冷道:「馬回回,這個在下省得。」 
馬回回放聲一笑,便拔身而去。莊玲低著頭道:「杜公公,這馬……姓馬的伯……的伯伯,人很好。」 
她不敢看齊天心一眼,齊天心雖有一千個要走,可是腳下卻是不能移動半步,他自己也弄不清這是什麼毛病,一個自命四海為家,傲游天下不可一世的少年,在他英雄的歲月中,竟會有身不由主的事。 
他心中默默地想:「只要這姑娘說一句話,我只要聽她說一句話,我便可走了,非得走了。」 
莊玲心中卻想:「你救了我,我心中自是感激,我一個女兒家,怎好當面向你言談道謝,呀!你怎麼也不請教我們姓氏?」 
她好像也忘掉年幼時和董其心天真無邪地在一起玩的事兒了,歲月過去了,她已漸漸長大成人啦! 
齊天心沉吟半刻,他終拉不下臉開口向那少女說一句話;這時杜公公含笑慢慢走開,那魯東一虎已解開那數名武師穴道,背負著雲若冰逃命去了。 
齊天心用眼角瞟了莊玲一眼,忽然他下了決心,他耳畔彷彿又響起那草原上豪壯的歌聲:「天為蓋兮地為氈,萬里草原兮任馳騁。」 
這是他上次在內蒙大草原上行走時,那些牧人的歌聲,那聲音愈來愈響,齊天心心中不由默默唱道:「五湖少年凌雲志,千金賣馬萬斤刀。」 
一時之間,他豪氣大增,轉身而去,忽然從竹林中一個人挽馬而出,衝著齊天心道:「公子,咱們快到口外去,聽說怪鳥客忽到張家口去了。」 
齊天心道:「金福,你怎會知道?」 
羅金福結結巴巴道:「此話容小人後稟,這消息絕錯不了的 
齊天心嗯了一聲,也不向那少女告別,跨上馬背,莊玲急道:「謝……謝謝你。」 
齊天心一怔,回頭只見那少女羞紅著臉正瞧著他,口中喃喃地道:「莊玲,莊玲,你該去看看杜公公的傷勢了。」 
齊天心粗枝大葉,他不知道這是少女假借自言自語告訴他她的名字,他只微微一笑,心如鬆了一塊大石,一種甜甜感覺襲上心頭。 
張家口,那是皮貨商人聚散的市集。 
昔日丐幫的老大藍文侯和其心到了張家口。 
為了父親,三年的蟄伏使其心長成了,也使他少年的心急於與外界接觸。 
藍文侯望著英氣勃勃的小兄弟,他暗自感歎:「眼看著武林又要出現蓋代的高手了。」 
其心碰了碰藍文侯的手肘道:「大哥,小弟的目的地已達,大哥你是陪我在這兒,還是另有它事?」 
藍文侯笑道:「小兄弟,咱們整整三年不見啦,我即使有事也要摘下來與小兄弟先聚一聚呀!何況——自從丐幫解散後,江湖上還有事須要我去做嗎?」 
其心搖了搖頭道:「藍大哥,正如你自己說的,丐幫雖然散了,但是武林中的人將永遠會記得藍大哥你們俠義的精神的。」 
藍文侯輕歎了一口氣,沒有再說話,這時他們已經走進了城門,但是奇的是從城門口裡進去,整個的城內一個人也沒有,街上冷清得有如空城,只是大風捲起的黃塵漫天飛舞,隱隱地透出一股淒涼的氣氛。 
藍文侯咦了一聲,他怕了拍其心道:「小兄弟,你瞧這是怎麼一回事?」 
其心也是心中大奇,他順著大街望下去,當真是不見半個人影,兩邊的店舖人家都緊緊地關上了門,整個大街上,就只聽見藍文候和其心兩人的足步聲。 
其心低聲道:「出了什麼事?」 
藍文侯搖了搖頭道:「這倒是怪事了——」 
他猛一抬頭,不禁驚駭地啊了一聲—— 
其心順著藍文侯的目光望去,只見左面一棵枯禿禿的樹幹上,驗然掛著一具人屍,還在微微地前後搖晃著。 
其心壓低了嗓子道:「藍大哥,你瞧那屍身的胸前——」 
藍文侯走到大樹下,只見屍身胸上插著一柄金光閃閃的匕首,直沒於柄。 
藍文侯道:「金匕首?金匕首?……武林中沒有人是用金匕首作暗器的呀……」 
其心道:「真是純金的嗎?」 
藍文侯點點頭道:「至少是九成的赤金!」 
其心道:「這人好生闊氣,用金匕首殺了人也不取回……」 
藍文侯皺眉苦思,卻是想不出是什麼人用金匕首的。其心低聲道:「咱們把屍體解下來仔細瞧瞧!」 
藍文侯搖手道:「不要動,咱們別管這事,繼續前行。」 
其心知道他如此說必有道理在,便跟著他繼續前行。 
豈料走到大街的盡頭,只見街心上橫著五具屍體,血流滿地,都成了紫紅色。 
藍文侯一見這五具屍體,忍不住驚呼出了口,其心道:「怎麼?你認得他們。」 
藍文侯四面望了望,只見四面靜悄悄的,仍是不見一個人影,他低聲道:「你再仔細看看,你也認得其中之一!」 
其心走上前去,仔細觀看那五具屍體,他看到第五具屍體之時,忍不住大叫了出來:「啊!——這不是武當的曲道長嗎?」 
藍文侯沉聲道:「不錯,這是點蒼的高徒錢德榮,這是峨嵋雙俠中的老大白飛波,這個是崆峒的白無常孫笑今,那邊的那一人雖不識得,但從裝束上看,必是衡岳一脈的青年高手烈火飛龍了……再加上武當的曲萬流,什麼人敢同時殺了天下五大宗派的好手?」 
其心道:「藍大哥你怎能肯定這五人是被一人所殺?」 
藍文侯道:「你看每個人的死法,都是一模一樣的……」 
其心道:「這與方纔那樹上掛著的屍體有什麼關連嗎?」 
藍文侯正要答話,忽然之間,「碰」他一聲,一隻酒壺落在藍文侯的身邊,那瓷器酒壺立刻碎成片片。 
藍文侯吃了一驚,連忙回身一看,只見大街上靜悄悄的,什麼也沒有,只有對街一家酒樓那扇門在一晃一晃的,而地上一滴滴的濕痕正從酒樓門前一路滴到自己的腳旁。 
其心低聲道:「藍大哥,咱們進去瞧瞧!」 
藍文侯想了一想,又回首望了一望地上五具屍體,然後點了點頭。 
他走在右邊,其心走在左邊,一直走到酒樓的門前。 
他們兩人互望了一眼,藍文侯輕輕將酒店木門推開—— 
只聽得伊呀一聲打破這死一般的沉寂,門開了,酒店中站著兩個人。 
那兩人一個斜倚在酒案上,頭上戴著厚厚的皮帽,皮帽壓得低低的,看不見他的廬山真面目。 
另一個站在五步之外,一手拿著一隻酒壺,一手拿著一個巨就,大口往口中灌酒,酒壺空了就隨手一拋。 
那只酒壺呼地一聲又向水門飛來,藍文候與其心一低頭,酒壺擲在木門下,卻是既不碎也不破,只是悶悶地響了一下,那木門竟被酒壺『雛」開來,酒壺卻呼地飛到外面,落地方才碎裂。 
這簡直是不可置信之事,那人隨手一擲,柔勁在壺上保持如此之久,這人功力之深,真是駭人聽聞! 
藍文侯倒抽一口冷氣,他駭然地再打量那人,只見那人年約二十八九,長得方頭大臉,一表人才,正注視著斜倚在案上的人,對門口多了藍文侯與其心二人,似乎全然不知一般,一眼也不瞧。 
其心的心中也暗暗驚駭,從藍文侯的神色上看,分明是藍大哥也不識得這人,那斜倚在酒案上的人也是動也不動,目不斜視。 
這時,那人重重地將酒獻往地上一摔,冷笑道:「我問你,你是沒有眼睛嗎?」 
那斜倚在酒案上的人懶散地伸手抓起案上的小酒壺,倒了一杯出來,緩緩地一飲而盡。 
那站著的人厲聲道:「城門邊上樹上掛著的活兒,可是你幹的?」 
倚在酒案上的人緩緩又倒了一杯酒,理也不理。 
那站著的人大吼道:「我問你話,你聽見沒有?」 
那人斜望了他一眼,把手中酒一飲而盡。 
站著的人等他喝完了酒,只道他要開口了,哪知他頭也不抬,拿起酒壺又倒第三杯酒了。 
那站著的人猛伸腳,腳尖在地上一勾,把摔在地上的那隻銅就呼地一聲勾了起來,如飛箭一般,啪地一聲,把倚在酒案上那人手中的酒壺擊得粉碎! 
這一勾腳好不漂亮,藍文候和其心都暗自喝彩,只見那倚在酒案旁的漢子緩緩站了起來,他將手中酒杯往案上一拍,「啪」地一聲,那隻小酒杯竟然被拍入木板中,杯口與桌面一般高低,足足被拍入了一寸半。 
這一下,其心和藍文侯險些叫了出來,那酒案是一張整面的木板製成,酒杯底既不尖又不銳,竟被這人輕輕鬆鬆地拍入桌中,這等內力已達出神入化的境界,不可以斤兩計了! 
其心和藍文侯相顧駭然,他們心中都在暗道:「莫非所有的活兒全是這人幹的?」 
那人站了起來,冷冷地道:「你是在問我嗎?」 
對面之人強抑怒火,道:「當然是問你!」 
那人微微抖了一抖身上的皮裘,那皮裘發出絲絲銀光。藍文侯見多識廣,一看便知道這是干金一尺的最貴重狐裘,王公貴臣也不見得穿得起,真不知道這人是什麼路數c 
只聽那人一字一字地道:「樹上掛的那廝當然是我幹的!」 
對面那人雙手從腰間移到胸前,目中射出殺氣,沉聲道:「你可知被你殺死之人是誰嗎?」 
其心和藍文侯對望了一眼,心中暗道:「果然全是這人殺的!」 
只見那身穿皮裘的漢子冷冷笑道:「我自然知道,他是你老兄的隨從之人。」 
那對面之人雙手從胸前緩緩移到兩側,冷靜地道:「那麼我再問你一句,你可知道我是誰嗎?」 
那身穿皮裘的人哈哈笑道:「我也問你一句,街心上躺著的五具屍體,可是閣下你幹的?」 
那人坦然道:「一點也不錯!」 
這一來急轉直下,站在門口的藍文侯與董其心又是對望一眼,想不到那五具屍體是這人所殺,他們原以為六個人全是身穿狐裘的人幹的,這一下不由大出意料。 
只聽身穿孤裘的漢子繼續問道:「你為什麼要殺他們?」 
對面之人狂笑一聲道:「你管得著嗎?老子高興殺罷了。」 
身穿上皮襲之人淡淡一笑道:「如此說來,老兄所言也正就是為什麼我要殺死閣下的從人了,哈哈!」 
那對面之人雙眉直豎,陡然之間,面容變得十分可怕。 
藍文侯輕輕用肘碰了碰其心,低聲道:「注意第三者!」 
其心吃了一驚,分明這偌大的酒樓中除了自己商人外,就只有這對峙著即將一戰的兩人,哪裡會有第三者? 
他忍不住放眼四顧,果然發覺在屋角上縮著一個人,那人似乎心中害怕之極,正在不住地發抖。 
他心想:「藍大哥叫我注意第三者,難道是注意他?」 
那人面色帶黃,一副窩囊廢的樣子。其心不禁暗暗納悶。 
身穿皮裘的人似乎也知道大戰一觸即發,他的笑聲尚蕩漾在空氣中,而他的雙臂也自然而然地抬到胸前。 
就在這時候,忽然伊呀一聲,木門又開,又有一人走了進來 
其心和藍文侯反身而看,只見一個人頭戴大皮帽,帽邊一直罩到臉頰邊,默默地站在門口。 
其心一時之間只覺甚是面熟,卻是想不出這人是誰。藍文侯的臉上也露出同樣的神情。那人開口道:「街心的五具屍首,是哪一個下的毒手?」 
他聲音顫抖,似是心中激動已極,而那滿面殺氣的漢子厲吼道:「你是什麼人?乖乖地滾出去!」 
那人一聲不響,緩緩地把皮帽摘了下來,只見他稽首為禮,沉聲道:「貧道武當周石靈!」 
其心和監文侯幾乎同時叫出「周道長」來,那殺氣滿面的漢子聽到『月石靈」三個字,似乎也是一震,緩緩轉過頭來,只聽得他道:「是在下殺的,怎麼樣?」 
周石靈雙目凝視那人,一字一字地道:「閣下無故屠殺武當弟子,貧道忝為武當掌門,好歹也要閣下還出一個公道來。」 
周道長似是已經強行抑制住了滿腹激動之情,他冷靜地打量著這個神秘陌生的兇手。 
那人卻窮凶極惡地道:「什麼公道不公道,老道士你若是想多活幾年,就趕快滾吧!」 
周道長不再發言,猛可一個閃身,也不見他用勁作勢,身軀陡然如一隻巨鳥一般凌空而起,一直飛到那人的面前。 
那身穿千金狐裘的人卻在這時又懶散地坐回椅上,緩緩傾酒而飲,似乎成了袖手的旁觀人,他提著躲在牆角發抖的窩囊漢道:「金福,怕什麼呀!有好戲看啦!」 
那發抖打顫的漢子爬起來坐在一張椅子上道:「是……是……公子……小人不怕……」 
其心暗道:「原來這廝是那穿狐裘者的僕人——」 
他轉臉問藍文侯道:「藍大哥,你方才是要我注意這廝嗎?」 
藍文侯輕聲道:「這傢伙的打顫發抖只怕是裝出來的!」 
其心詫異地輕聲道:「大哥,你怎知?」 
藍文侯輕聲道:「我發現他方才在暗中冷笑……」 
這時,武當一脈的掌教真人周石靈已經含憤忍悲地發出了第一掌! 
那人對武當掌教發出的掌力竟然毫不理會,直到掌風襲體, 
他忽然身形一變,竟然已到了周道長的身後,舉掌就拍! 
這真是不可思議的身法,他動得一點也不快,甚至常人也能看清楚他是怎麼閃身的,但是他卻從周道長掌風之中貼身而過,瞬息之間,主客易勢! 
周石靈心中暗驚,他掌勢未收,旋身就是一腳掃出,他看都沒有著,然而腳尖所指正是對放膝上要節,這正是攻敵之必救,以攻為守。 
其心暗讚了一聲好,只見那人猛可一揮掌,啪地一聲悶震,竟然硬接下了周石靈的一掌。 
武當掌教周石靈畢生浸淫在武當神功之中,乃是當今世上武功最高的數人之一,即令比那神秘的天座三星略遜,卻也足稱得上一代宗師,他隨意舉掌,莫不暗含千金之重,這兇手年紀至多二十八九,竟然硬接一掌,真令人難以置信。 
只見周道長身法一凝.雙掌如巨斧一般一招一式地攻了出來,這是武當最著名的十段錦,只是到了周石靈的手中,真是每招每式莫不妙入毫釐。 
然而更令藍文侯與其心驚駭的便是那兇手的神奇功夫了,只見他出式如飛.就沒有一招一式是合乎武學常規的,但往往雙掌交叉拂出,古怪之力大生,周石靈就始終攻不進去。 
周石靈此時已動真火,面上寒如冰雪,雙眉軒飛,手上內力越發越重,到得後來已是渾厚一片。 
到武當「十段錦」施完第三遍,武當掌門以深厚的內力搶得了攻勢,但那兇手卻仍面帶冷笑,毫無懼色。 
其心與藍文侯卻不由暗暗心驚。修然之間,周石靈大吼一聲,右掌平劈而出。 
這一掌的力道好不威猛,手掌起落處,一片絲絲勁風之聲,那兇手的臉色不由微微一變。 
說時遲,那時快,兇手左手一抬,右掌陡吐,雙掌交叉一拂,古怪之力又生。 
周石靈面色一凝,右掌一窒,和他對了一掌,左手卻緩緩拍出。 
一股柔和之勁大作,那兇手大吼道:「來得好。」 
他雙掌同時一收,在其心的驚咦、藍文侯的駿呼中,周石靈的左手競送不出去 
「呼」地一聲,那倚在案上的公子站了起來。 
那兇手冷冷一笑道:「武當掌教,不過爾爾……」 
他話聲未完,陡然身形一個蹌跟,一連倒退三步。其心啊了一聲,忍不住呼道:「綿掌!」 
武當道家正宗心法,一向講究以柔克剛,綿掌乃是內功最高的施為,純是柔和之道, 
周石靈一生浸連其中,早已領悟其中玄妙,此刻凝勁發出,力道竟能維聚如此長久,那兇手做夢也未想到吃了一個大虧。 
周石靈冷冷道:「施主好說了。」 
那兇手似乎一口血氣直衝上來,努力吸了兩口氣,才狠狠道:「老道,你以為你勝了嗎?」 
周石靈冷笑道:「勝負之技不提也罷,施主今日若不還貧道一個公道,只怕——」 
那兇手冷笑插口道:「只怕如何?」 
周石靈陡然吸了一口真氣,揚掌一震,只見大袖施上衣紋千百而生,一丈外一口鐵壇應手而飛。 
那兇手面上顏色又是一變,須知這「百步神拳」的內家心法,乃是少林絕功,周石靈一生苦習正宗心法,觸類旁通,這一掌就是少林方丈——不死神僧相見也只怕要暗暗心驚。 
周石靈冷冷道:「只怕就如此壇!」 
那青年兇手面上陰晴不定,目中陡然凶光一閃而滅,他沉思了一會道:「奉勸老道,如此必遭殺身之禍。」 
周石靈哼了一聲,頜下白髯簌簌而動,他冷冷望了一眼道:「如此,貧道得罪了!」 
那兇手冷笑道:「請便——」 
他話未說完,陡然雙手撫胸,整個身子彎了下去,面上青白一片。 
眾人都吃了一驚,那兇手大吼一聲,吐出一小塊血痰,緩緩站起身來道:「你出招吧!」 
周石靈見他已然負傷,不由微一遲疑,但立刻又念及愛徒曲萬流的慘死,一股仇恨直衝而上,雙手當胸而立道:「自取其禍,貧道絕不留情。」 
那兇手仰天狂笑道:「老道,你有本事就決打死我,否則,你遲早是死定了的。」 
周石靈哼了一聲,緩緩出招。 
他雖身為一門之長,但極少行走江湖,經驗可謂少之又少,並未注意那兇手傷後神色仍是狂悍如前。 
藍文侯雙眉一皺,輕輕觸觸身旁的其心,低啞著聲音說道:「奇了,這就奇了。」 
其心納悶問道:「如何?」 
藍文侯道:「這兇手之傷,只怕有詐。」 
其心霍然一驚道:「何以得知?」 
藍文侯道:「他神色之間一片狂悍之氣,揚揚欲發,似非負傷在身,還有那個身穿重裘的公子的從人,只怕是在裝佯。」 
其心啊了一聲,忽然瞥見那依案而坐的公子又站了起來。 
那公子始終和他們背面,沒機會瞧瞧他的面容,這時那公子緩緩移動身軀,走近周石靈和那兇手的交戰圈。 
周石靈此時掌力狂吐,已將那兇手逼到牆角;一連三拳,打得那兇手沒有招架之功。 
周石靈冷哼道:「施主服不服?」 
那人端了口氣,陡然大吼一聲,右掌一格而起。 
周石靈冷笑叱道:「你是找死!」 
他全吸一口其氣,一拍而下。 
說時遲,那時快,那兇手右手一翻,化舉為掌,一迎而上! 
藍文侯與董其心只覺他一翻手掌,一團烏光一閃而滅,兩人只覺全身一緊,一齊脫口呼道:「南中五毒!」 
幾乎在同一時間,那身穿狐裘的公子身形一掠而起,在空中大吼道:「道長留神。」 
周石靈一驚,疾然收掌。 
那青年兇手似乎不料陰謀不成,不由大怒,狂吼一聲道:「管你屁事!」 
迎面對準那公子便是一掌。 
那公子冷笑一聲,身形在半空一折,輕巧地向左閃開,落在地上,哼了一聲道:「卑鄙的傢伙。」 
周石靈瞠目道:「什麼?」 
那公子冷然道:「道長瞧瞧他的右掌。」 
那兇手此刻定下神來,反倒哈哈狂笑,右掌一伸,冷冷道:「你瞧吧!」 
只見他右手五指上百套一個鋼套,黑漆漆的分明偎了巨毒。 
周石靈吸了一口冷氣,半晌說不出話來! 
呼地一聲,藍文侯身形一揀到了場中,冷笑道:「朋友,你的手爪是哪兒來的!」 
那兇手不料棚裡糊塗又闖出了一個對頭,他打量了兩眼,並認不得藍文侯,不由雙眉一皺道:「與你何干?」 
藍文侯冷笑道:「三年前,藍某曾拜受一爪!」」 
那兇手一驚道:「你……你還活著?」 
藍文侯冷冷道:「南中五毒也不見得天下無敵,嘿嘿,那個抓了藍某一把的人雖已廢了,但你和他有何淵源?」 
那兇手咦了一聲道:「這就奇了,咱們兩人面都未曾碰過 
藍文侯冷笑道:「鐵凌官,你認識嗎?」 
那兇手喃喃念了兩遍,冷冷道:「不認得!」 
藍文侯雙目炯炯,見他確不似偽裝,心中不由一奇,冷然遭:「朋友,你不嫌這手段太毒了嗎?」 
那兇手哈哈笑道:「無毒不丈夫!」 
藍文侯冷笑一聲,正待發話,身後的周石靈實在忍不住了,叫了一聲:「藍幫主——」 
這「藍幫主」三字一出,兇手和那年青公子都不由後退一步,丐幫揚名大江南北多年,七指竹藍文侯這名頭畢竟是驚人的! 
藍文侯反過身來道:「道長別來無恙?」 
周石靈乍見故人,心中激動萬分,吶吶說不出話來,好一會才道:「好得很!好得很!」 
藍文侯一笑道:「方纔小弟親睹道長神風——」 
周石靈面色一沉道:「這——這人——」 
他一時想不出適當的話辱罵那兇手。藍文侯冷冷插口道:「這小子好卑鄙!」 
那兇手大吼道:「藍文侯,你罵誰?」 
藍文侯轉動他那闊大的身體,冷冷插口道:「我罵你這小子!」 
那人大怒道:「你們乾脆一起上吧!省得麻煩。」 
藍文侯呸了一聲道:「你夠資格嗎?」 
那兇手看看四周,全是自己的敵人,他再有天大膽量,無數靠山,也不由心中微寒。 
藍文侯冷冷又道:「今日你是插翅難飛了,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那兇手雙目一膘,瞥了瞥那公子及公子的從人,忽然,他又發現一個少年不聲不響噹門而立。 
他呆了一呆,冷笑道:「藍文侯,你少賣狂,有種就接我一掌!」 
藍文侯仰天大笑道:「你就帶著狗爪發招吧!」 
那兇手吸了一口氣。藍文侯知道兇手功力奇絕,也挺滿了真氣。 
忽然那公子冷笑道:「慢著——」 
兇手一怔吐氣放掌,道:「你幹什麼?」 
那公子冷笑道:「郭廷君,你以為我不認得你嗎?」 
那兇手大吃一驚,連退兩步道:「你——你是誰?」 
那公子冷笑道:「齊天心!」 
站在他身後的董其心幾乎脫口驚呼,而郭廷君反倒平靜下來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藍文侯和周石靈都怔得說不出話,不知他兩關係如何! 
齊天心冷笑道:「郭廷君,你未免太在了吧!」 
郭廷君玲笑不語。齊天心道:「今日是你自取其咎,強敵連連,齊某今日懶得和你爭勝鬥敗——」 
郭廷君仍冷笑不絕,其實內心不由一鬆,暗暗盤算,忖道:「齊天心如鬆手,這藍、周兩人,我,還有那……倒是勢均力敵,只是——只是——不知那陌生少年到底是何路數?」 
藍文侯冷笑一聲道:「姓齊的,原來你和他有舊。」」 
齊天心笑笑不語。郭廷君冷笑道:「廢話少說,藍文侯,你敢動手嗎?」 
藍文侯身形一晃,周石靈一斯身,跨到藍文侯身側,沉聲說道:「藍兄,貧道一門之事……」 
藍文侯接口道:「放心,道長,藍某只試他一試,到底是何來路。」 
郭廷君仰面大笑,笑聲未完,右手一連拍出三掌,勁風直罩藍文侯,右手一伸,烏光閃閃卻抓向藍文侯身側的周石靈。 
他發難好快,連攻兩人,招式古怪已極,周、藍兩人都是一驚而退。藍文侯大吼一聲道:「好小子!」 
他身形後退,右手劈出一揚,內力登時如泉而湧,幾乎就在同時,周石靈也發出「彈指神通」。 
絲絲之聲大作,郭廷君只覺對方兩股反震之力強勁之急,雙掌不由為之一挫! 
他偷襲不成,已知立陷險境,身形不由一掠,後退大半丈。 
只見藍文侯長嘯一聲,右手一抬,滿面剽悍之色,髮髯俱張,虛空一指點出。 
「七指竹!」 
他暴吼一聲,身形盤空而起,一股威力強大的巨流在他足下飛過,一直打在三丈之外的土牆上,「轟」他一聲,牆垮柱折! 
任郭廷君師出名門,此時也不由心驚膽寒。藍文侯身形一移,面對郭廷君在空中的身形,這時周石靈的「小天星」內力疾吐而出! 
郭廷君在空中毫無著力之處,只好猛吸真氣,平平掠開半丈,勉強避過這一掌,但掌風如刀,一掠之下,郭廷君頭答全散,披了下來,在半空飛舞,簡直狼狽已極。 
就在這時,忽然一聲驚咦之聲發自背後,只見董其心滿面驚疑之色注視著那邊一張已空了的座椅,只是這邊三人激戰正烈,並未留神。 
董其心沉吟一會,也不再言語,那齊天心仍懶懶地坐在椅上,連董其心他都未瞧一眼。 
其心動中暗暗忖道:「又是南中五毒,一共是五次了,有五個人施這種毒物。只是,只是這傢伙又是什麼人?」 
他城府甚是沉深,一言不發,面上神色也絲毫不變,心中卻暗暗思量。 
這時場中情勢直轉而上,原來周、藍兩人不願聯手攻擊,但郭廷君出手速攻兩人,兩人招式一出,一時倒也不想收回。 
郭廷君只守不攻,仗著古奇的招式勉強守著門戶,但也已險象環生。那齊天心在一旁倒是十分輕鬆自在,哪一方失敗都似不放在心上。 
董其心心中思潮起伏,攀然藍文侯大吼一聲,好比半空焦雷,大喊道:「姓郭的,你接我一招!」 
他身形陡然一掠而起,迎空一擊而下,郭廷君只見他面上殺氣森然,不由一寒。 
但是他雙掌此時卻被周石靈神妙的內力所對,分毫動移不得。 
眼看這一掌便要了他的命,他真不料情勢一轉如此,師父的計劃將為自己一時狂妄而誤,心中一亂,只有閉目待斃。 
說時遲,那時快,藍文侯內力含而不吐,突然一條人影沖天而起,那人身法好不驚人,自店門外一衝而入,足足橫飛七八丈之遙。 
那人身形在空。遙遙擊向藍文侯,那身形簡直令人難以相信,藍文侯只覺身後勁風一作,顧不得下手傷人,反手一指點去,內力一吐而出。 
兩股力道在半空一觸,藍文侯身形飄然落地。那在半空的人一飄到周石靈身側,竟然不落地又是一掌攻向周石靈! 
郭廷君只覺手中一輕,忙掠身而退,幾乎是同一時間內,周石靈和齊天心暴喊道:「天禽身法!」 
天禽身法失傳武林百年,第一次是天座三星溫萬里施出對付周石靈,這一次竟又出現,周石靈只覺驚駭交加。而那齊天心也征在當地! 
那人身形一落,只見他面上蒙著一面黑巾,一語不發,用手拉拉郭廷君。 
郭廷君忍不住大喊道:「二弟,你來得正好!」 
齊天心的面色連變,他冷然問道:「天禽身法,你,你可是羅之林?」 
那黑巾蒙面之人理也不理,身形陡然一掠而起,大吼道:「走!」 
郭廷君身形應聲而起,齊、藍、週三人再也料不到他倆竟一掠而逃,天禽身法舉世無雙,郭廷君身形也快如輕煙,兩人身形一掠,已到店門,想要起身追趕,再也來不及了。 
忽然一個人一閃擋住店門,郭廷君和那人一瞥只見那個陌生的少年滿面嚴肅地當門而立,兩人一起身形平空而起,想從他頭上掠過,口中大吼道:「滾開,小子!」 
那少年面上神色一凜,此時兩人已臨空而過,一齊向下發掌,那少年冷冷一哼,雙掌一合,沖天一拱,只見那兩人身形在空中一窒,竟連連兩聲悶哼! 
這一下子急變,齊、周兩人一齊驚呼,藍文侯喜呼道:「小兄弟!」 
董其心一言不發望著那兩人飛出店去,嘴角邊上掛著令人不解的冷笑,他那特有的令人不測深淺的神色又在面上出現。 
齊天心這時才看見董其心,他驚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你,你……」 
其心冷冷道:「你的僕人功力好深!」 
齊天心好比觸電一個反身,只見那邊座位空空如也,他的面色一青,喃喃道:「金福,金福……天禽身法——」 
其心呼了一口氣,此時他滿面威氣盡去,清秀面容上已毫無一絲出奇的象徵。 
齊天心身形陡然一驚,他大吼道:「我知道,金福……原來你就是怪鳥客……他……他騙我到張家口來是什麼意思?」 
怪烏客,怪鳥客,天禽身法,但是大道上空無人影,兩個神秘的人一齊消失在大城之中…… 
這時候,在城外有一個老儒生飄然而來,他緩緩走著,一步一步地,但是速度卻是快得驚人,倒像是足不碰地飄著一般。 
老儒生走到了城外,仰首望了望天空,忽然喃喃地道:「三年與世隔絕,而我是兩世為人了,真想不到我的傷還有痊癒的一日,這三年來可真難為了其心這孩子……」 
誰也不敢料想,這個老儒生竟就是武林中的蓋世高手,他煞董無公! 
董無公的名頭自從昔年血洗武林而震撼了天下,隨著歲月的消逝,董無公已漸漸成歷史的名詞,但是誰又料到在此刻,地煞董無公挾著一身神功,又重入了武林! 
他一直走到城邊上,忽然之間了發現了一件怪事—— 
只見城廊邊上躺著一個衣衫破爛不堪的老漢,那老漢白髮蒼蒼,在這等冷天下,只穿著一件破不敝體的單衣,躺在雪地之下,但是被他睡壓著的厚雪卻是絲毫沒有融化,也絲毫沒有迫下去,就好像這人根本沒有重量一般。 
老德生見到這一幕奇景,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來,那老漢臉上全是污垢,看上去好像幾個月沒有洗過澡似的,又見他翻了∼個身,坐了起來,從背上拿下個骯髒無比的布包來,打開布包,裡面原來是一包又粗又髒的殘茶爛面,這老漢伸出手來毫不在乎地抓著往口裡送。 
老儒生忍不住再走近一些觀看,只見那骯髒的老漢竟向他招了招手,老儒生走上前去,那老漢伸手抓起一團面來,例嘴笑道:「老弟,這麼大寒天怎能餓著肚皮趕路?來來來,吃點東西再走。」 
董無公不禁一愣,看這老漢的模樣,委實有幾分神經兮兮,但是老漢卻說得一本正經,他還是走了上前,那老漢把「麵團」送了過來。 
董無公伸手接過,笑道:「老先生真好身體。」 
那老漢嘻嘻笑道:「這點冰雪如何凍得死我老兒?數十里連綿的大火都沒把老漢給燒死哩。」 
董無公不由更是莫明莫妙,不知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同時使他吃驚的是這老漢竟然講得一口河南土腔,這正是董無公的家鄉話,董無公自二十多歲家中慘生變故後,就沒有回過故鄉,在外面跑得久了說的話語音也雜了,想不到在這塞北之地又聽到了純粹的鄉音,他不禁有些慨然的感覺,他問道:「老先生,你府上是河南嗎?」 
那老漢嘻嘻笑道:「是,也不是。」 
董無公奇道:「怎麼叫做『是,也不是」?」 
那老漢道:「我生在河南,我爹娘都是河南人,我自然是河南人啦!可是河南有個壞蛋,他害了我一生,所以老子不高興做河南人了,嘻嘻。」 
董無公見他語無淪次,不禁大是納悶,就在這時,城中飛一般躍出一個蒙面人來,那人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直如一縷劍光一般—— 
只見那坐在雪地上的老漢忽然臉色大變,他的雙目瞪得如銅鈴一般,那神情好生可怕。 
董無公不禁大奇,他向那邊看去,只見那從城門飛出的黑影猛可飛身躍起,身形如一隻巨鶴一般,筆直地飛起三丈有餘,看看其實已揭,忽見他的身形向左緩緩一滾,接著向右一滾,已到了五丈之高,這才呼地一聲漂亮無比地飛落一片樹林之外。 
董無公為之駭然,這等輕功委實高得出奇,只見那老漢這時的臉色變得更是古怪,一時之間,好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湧上了頭顱,臉頰漲得血紅,雙目中卻流露出一種潛心思索的神情。 
董無公正要開口,那老漢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口中喃喃道:「先向左滾……再向右滾……喂!你方才有沒有看見?可是先向左滾……再向右滾?」 
董無公不知他是何意,只答道:「不錯,是向左滾,再向右滾四…… 
那老漢喃喃道:「在滾……右滾……,我曾見過這種身法一次回……嗯,不會錯的,我曾見過!」 
董無公發現這老漢的神情忽然呆癡起來,目光也變得散漫無主,臉上流露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奇怪表情。 
董無公伸手去拉他,他一揮掌,董無公竟覺千斤之力直襲過來,他大吃一驚,一個閃身,右手如游魚一般一滑而入,依然搭在那老漢的腕上。 
這一變招真是神妙已極,他煞董無公武學造詣已如神人,卻不料那個老漢忽然揮掌一圈,也不知怎地就脫出了董無公的手掌! 
董無公不禁驚駭無比,這瘋瘋癲癲的老漢難道具有如此不得了的武功? 
只見那老漢越來越是滿臉茫然之色,過了一會,又喃喃道:「對了……對了,火……火!」他又伸手抓著董無公叫道:「喂,喂,前面有火,好大的火,火光直衝上雲霄了,你看見沒有?」 
董無公向前望去,哪裡有什麼火光?他喝道:「你胡說些什麼,哪裡有什麼火—— 
那老漢搖手道:「不,不對,好大的火喲,是了,是了,就在……那火場邊……我曾看到過……這種左滾右滾的身法……」 
他似乎費了無數的力量才把這兩個意思連結起來,這時他顯得十分高興,喉嚨裡發出哈哈的笑聲,但是霎時之間,他的神色又古怪起來,只見他抱著頭叫道:「但是究竟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怎麼一回事情?我怎麼一點也記不起來?……」」 
他扯著自己的頭髮,似乎焦急已被,董無公認驚訝中發現到這個瘋漢的身上關係著一件極大的秘密了,他忙問道:「你老貴姓啊?」 
那老漢忽然怒目吼道:「管你什麼事!你別擾我的思路!」 
董無公吃了一驚,眼見這老漢是瘋病發作了,他試探地問道:「你在想什麼?想不出來我可以幫你想……」 
那大漢猛可大喝一聲:「不,不,我一定要追上他!我一定要追上他!」 
說罷他飛身而起,竟如脫弦之箭,向那邊林子如飛而去。 
董無公一愣,再看時,瘋漢已在二十丈外,他心中忽然有一種奇異的預感,彷彿覺得這瘋漢關係著一個秘密,而這大秘密又似乎與自己也有關連,為什麼,他也說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