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裡,又有一個胖大和尚站了起來,雙手合什道:“請問施主太上神君究竟死於何處?”
興安魔君微自一笑道:“古木大師諒必遠從篙山而來,不知究理,太上神君是死於黑虎寨,究系何病,還得請教骷髏叟,老朽不過受毒龍潭主人之托,召開此武林大祭而已!”
陰陽書生倏地站了起來,冷聲道:“誰說太上神君死於黑虎幫?還請堡主澄清以正江湖視聽。”
興安魔君聞言一笑道:“明日骷髏叟即會來此,還是讓他向同道說明吧!”葉君虎悄對玉簫仙子道:“文姑娘,太上神君確死於死囚之窯!”玉簫仙子詫疑道:“你怎知道?”
話聲剛畢,適才背後那發話之人,倏地暴喝一聲道:“死與不死,關你倆屁事!”他這種語調與態度,可真把葉君虎惹火啦,捺耐不住,反手就是一掌,一股奇猛掌風,向那發話之人卷去。
掌風過後,倏聞一聲豬嚎怪叫,那發話之人一頭撞在石壁之上,撞得他頭破血流,呼痛不已。
這時,圓台之上,走來一個麻衣漢子及一個黑衣護法,兩人走至那漢子之側,沉聲問道:“你是誰,竟敢在此騷擾會場!”
那漢子雙手捫頭,呼痛不已,哪有說話的余地。
驀然,一絲黑線直撞在那大漢肩上,只見他兩眼睃瞪,舌頭倏伸,便呆然而立,顯然地是被人點了穴道。
黑衣護法亦是一愣,雙手連忙往他身上拂去,只待解開穴道。
詎知,半晌找不出穴門,立時額上冷汗直淌,愣在當場。
興安魔君見此情景,不由冷聲道:“把那位同道,扶至廂房歇歇。”
黑衣護法聞言,連忙把漢子二挾,便拖了出去。
廳中之人,都在叨叨私議,暗忖這是誰施的手腳,竟會如此快捷,難道這廳中有隔空點穴之人不成?
葉君虎見那黑衣護法去後,微自一哂,便對玉簫仙子道:“你師天山神尼可來興安嶺?”
玉簫仙子道:“沒有,我是隨師姑玉淨師太來玩玩,不久就要回天山去的。”
說話間,適才那黑衣護法及麻衣漢子,拖著沉重的步子走了進來。
他臉色極為難看,在這數百武林人物面前栽了個跟斗,心中怎不氣憤。
快到圓台之際,倏地停了下來,面對葉君虎這邊,臉色倏而一變,慢慢地雙目之中閃射出一股碧光,綠霞霞地甚是嚇人。
眾人目光和他碧光一觸,忽覺心頭一蕩,剎時,碧光倏斂,有人悄聲警語道:“唉呀,那是‘碧目魔指’功!”
黑衣護法目注葉君虎與玉簫仙子,見他倆神情自若,微笑相談,不由心頭一怔,面上陰譎她一笑,便走回座頭。
興安魔君一聲干咳道:“武林大祭,該稱祥和之會,願同道不要在內妄動干戈,破壞本堡神律,使太上神君心靈不寧。”
驀然金鑼三響,三個麻衣小童,手捧香爐走上台來,恭恭敬敬地放在神龕之上,便退了下去。
就在此時,側廳之中倏有人大喝道:“邛崍狗賊,原來你們躲在暗角,昆侖雙劍客吳高候駕。”
雙劍客吳高這樣朗聲一叫,頓把廳中數百武林人物怔住,葉君虎抬頭一看,正是那在路上奚落自己的紅衣少年,心想原來他竟是昆侖雙劍客,難怪他目中無人。
思忖間,果然在大廳之中,站起五個彪形大漢,個個橫眉瞪眼,氣虎虎地看著雙劍客吳高。
其中一個背插虎頭金鉤之人,一聲重哼,陰惻惻地道:“小狗太張狂無教,不怕為昆侖丟人麼?”
雙劍客暴喝一聲道:“虎頭金鉤,一劍之恨沒齒難忘,咱們堡前相候。”
虎頭金鉤哈哈一笑,煞目斜膘,一個年紀稍輕的塌鼻黑臉,腰束判官筆的漢子,頓時站了起來,嘿嘿一笑道:“吳小狗,想必你是吃厭了人間煙火,我黑判官就送你一趟。”
虎頭金鉤一頷首,黑判官便大步隨雙劍客走出大廳。
興安魔君喟聲歎道:“真是少年氣盛!”
顯然,這興安魔君是個極其祥和不嗜殺戮的老者呢!
他身後一個黑衣護法,驀地站了起來,膝頭一屈道:“堡主,碧金出去勸勸他們!”
興安魔君頷首一笑,那黑衣護法便率領一名麻衣漢子,向大廳外走去。
兩人甫行走出,倏聞履聲奇響,人影亂晃間,踢踢噠噠地又閃進三個怪樣的武林人物。
葉君虎抬頭一看,來者正是風塵三友,邋僧、遢道、禿丐三人。
三人邊走邊笑,毫無顧忌,霎時走至圓台之前,邋和尚倏地怪聲大哭道:“前輩死得好慘啊,俺邋和尚跟老爺子叩頭啦!”
說吧,三人撲通一跪,咚咚咚,連磕三個響頭,方始爬了起來,坐在葉君虎與玉簫仙子身後。
三人甫行坐定,適才走出的黑衣護法碧金,已大步走了回來,那跟在他後面的麻衣漢子,手中提著一把四尺青鋒寶劍,劍刃沾滿血漬,似乎經過了一場打斗,且有人傷在劍下。
一陣竊竊私語中,興安魔君宣布時間不早,明日再聚後,便即離開大廳。
數百武林人物,均各由麻衣小童引走。
當晚葉君虎和玉簫仙子,被安置於最後一道跨院,隔室而住。
院後一道高牆,牆後梅花齊放,散出清郁的奇香,這顯然是屬於後花園之類的內宅。
金鑼之聲,不時由大廳傳來,使人難以安眠。
葉君虎索性坐起,心頭湧上了無數疑難,他要一探太上神君生死之謎,是以,他跳下木榻,悄然而出。
夜霧蒙蒙,寥寂春寒,使人頓生淒涼之感。
他雙腳猛地一點,凌空飛起,一道藍影,直向大廳暗角處掠去。
廳中燭影依舊,而廳門大開,門邊高可及人的幾盆花景,恰似三五武士據守虎視。
圓台之上,白帷被夜風吹拂著,一動一動地發出沙沙之聲,他看四周悄無一人,不由心中竅喜。
驀然,側面有二種極其輕微的聲音道:“爹,那骷髏藏秘圖及太上神君的屍體,可能都藏在棺木之中。”
葉君虎一聽,這聲音好像是鐵膽神鞭所發,聞言不由心中暗詫,心想他們也來了,看來這武林大祭,確有點蹊蹺。
一絲破空之聲,廳中火燭頓時熄滅,一道黑影直掠而下。
只見那黑影落在圓台之上,他單臂一掀,白帷一動,倏地卡嚓一響,那黑影慘叫連聲,便倒在圓台之上。
黑影甫及倒下,似乎觸動了機關,圓台倏地一轉,黑影便即隱進白帷之中,不知去向。
葉君虎正自驚詫之際,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並聞有人說道:“咦!廳中無風,火燭自熄,真是不堪其擾啊!”
不久,一個黑衣護法走上圓台,將燭火點燃,便又退了出去。
葉君虎更覺有異,是以一提真氣,晃身至廳中大梁之上,單指一點,打出一股菩提罡氣。
那股菩提罡氣一起,圓台之上燭火全熄。
他疾快地凌空飄下,單掌往白帷上運勁一推,一股勁風頓將白帷掀起。
此時,一道銀光,快似電火般疾罩而來。
葉君虎一掠身,早已騰空而起,又隱於大廳梁上。
驀然,八道碧光,倏伸倏徐,由廳中四角射來,似若八枝利劍,光耀逼人。
幾聲慘叫,噗噗通通地由空中跌下三個夜行人。
剎時,廳中又恢復了原有的平靜,碧光立斂,倏而火光一閃,一人哈哈大笑道:“碧木,我當是什麼扎手人物,原來竟是些膿包嘛!”
說著,便往圓台上走去,雙眸一凜,萬分驚詫道:“是誰把白帷揭開?”
葉君虎借燭光往下瞅去,心中大驚,只見白帷之中空蕩蕩地,哪有什麼棺木,這武林大祭又是一個謎了。
點火之人往梁上一瞧,不見半點人影,心中甚是驚疑。
原來葉君虎趁那人正點火之際,疾快地在廳中救起一人往外就遁。
不一會鑼聲四響,門外有人說道:“碧火,可找著點端倪?”
碧火訕訕地道:“什麼也沒有發現,只是白帷被人掀開。”
適才說話之人正是碧木,聞言亦是一怔道:“是誰有如此本領,難道是古木大師不成?”
碧火道:“這很難說,不過能在我們黑衣護法面前施手腳的,也該算是一流高手了。”
葉君虎身形之快,連他自己都有點不大相信,自吃了千年朱果又受了老漁翁的指點,其身法之出神人化,與前簡直判若兩人。
他把那救起之人掮至梅園之中,注目一瞧,見是一個年約五旬,雙眉人鬢的老者。
此時,老人已然昏迷,暈陶陶地顯然跌得不輕。
現下四更已過,無暇細察傷勢,只得替他推拿一陣,隨即在他天靈上一拂,便掠上垣頭。
老者被葉君虎一陣推拿,早已醒了過來,待睜開雙目之際,只見一道藍影已掠過房頭,心中頓時一驚,恍如做夢一般,連忙向四下一打量,便爬起身來回房而去。
葉君虎回到房中,前思後想仍找不出一絲線索,朦朧中便睡了過去。待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連忙起身正待推門而出之際,便見冷面公子左顧右盼地來至跨院。
這時,玉簫仙子正梳洗停當,蓮步輕移,正跨出房門,被他瞅個正著,只見他邪目愣膘,冷冷地說道:“咦,原來是你呀,我倆銀嶺一別,不期又在這兒相會,真是千裡姻緣。”說罷哈哈一陣大笑。
冷面公子在這裡一窮嚷,院中住客俱都一驚,但看這油頭紈褲,當諸眾人之前,竟毫無顧忌,無不憤怒異常,但一打聽知他就是奇峰谷主的衣缽傳人之時,無不驚詫萬分,心想這大妞兒,今天必定遭殃。
玉簫仙子聞他一口穢言,早氣得臉色鐵青,杏目一睜,喝叱道:“狗賊,你是什麼東西,趁早滾開,不然……”
冷面公子嘿嘿一笑,戲道:“不然怎樣?不然就嫁給我,是嗎?”
說得玉簫仙子玉面通紅,一聲嬌叱,正待出手,驀地裡閃出個灰衣莽漢,一臉憨氣,大步邁至玉簫仙子之前,鼓起一雙金瞳,挽袖搓掌的向冷面公子喝道:“狗養的,青天白日之下,膽敢調戲婦女。”
黑森林殺出李逵,眾人俱都一怔,葉君虎一看此人正是日前所遇的剪徑賊桃大郎,心想看不出他倒有點正氣。
冷面公子仰面一笑道:“你算什麼東西,敢干涉少爺的行動。”
桃大郎狂喝一聲,便揮拳向冷面公子胸前搗去,其勁倒也不小。
冷面公子嗥笑一聲道:“找死!”
身形一撤,右臂微抬,也未見他用多大勁,單手便往桃大郎臂上切去。
卡嚓一聲,桃大郎哇哇幾聲怪叫,一條手臂頓形彎了下來。
冷面公子得勢不饒人,身形一起,飛起就是一腳!
桃大郎哪有還手之力,頓時身若飄絮般飛起八尺,方始跌落於地,嗆出幾口鮮血。
冷面公子殺機陡生地單腳一點,凌空而起,落至桃大郎身前,飛起一腳,使勁的朝桃大郎胸口跺去。
驀地裡,白影一晃,玉簫仙子玉掌一翻,萬花掌頓時打出,並聞她嬌叱道:“你這該死的賊崽子。”
冷面公子正待一腳跺下,忽見一股勁風襲至,身形一錯,讓過來勢,煞目斜膘地道:“這又何苦呢?待我把他打發了之後,再陪你耍樂子。”
他是口無遮攔,然玉簫仙子卻是個黃花閨女,如何受得了他這種胡言亂語,直氣得嬌軀亂顫,玉面發窘。冷面公子見她那付嬌容,心中一樂道:“喲,別顫啦,把一身嫩肉脆骨抖掉,可不是玩的。”
葉君虎實在看不順眼,一晃肩左手一揮,右手一撈,只聽兩聲脆響!
場外之人,只覺藍影一晃,跨院之中不見了桃大郎。
冷面公子正自得意忘形之際,倏覺眼前一花,臉被刮了兩下,頓時灸熱難熬,眼冒金星,伸手往臉上一摸,粉臉上腫起二指粗痕。
頓時,跨院中哄笑不絕,只氣得他一跺腳,罵道:“哪個王八羔子,敢暗算冷爺,有種的出來見個真章。”
玉簫仙子抿嘴一笑道:“這就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現丑丟人吧!”
說罷,立即撤下碧玉洞簫,就勢一抖,頓時銀光暴閃,暖室生寒。
只見她玉面含冰地目注著冷面公子,鳳眉之間,攏著一股煞氣。
葉君虎摑了冷面公子兩個耳括後,把桃大郎救至房中,替他施行接骨之法,推拿活血,一看無礙後,便跨出房門,冷眼朝冷面公子看去,見他白臉血紅,指痕發紫,一付慘兮兮地樣子,不覺暗自發笑。
冷面公子漲起豬肝臉,冷森森地道:“哼!我奇峰谷冷面公子,誰個不知,哪個不曉,竟有人在少爺面前賣弄,有種的還是出來吧!”
葉君虎冷冷地在一旁接腔道:“奇峰谷可能沒你這個人了吧?”
冷面公子道:“誰說的?”
說話間,用眼向葉君虎一瞅,不覺一怔,心想這不是落在黑龍江的藍衫客麼?果真還未死去,當即暴喝道:“葉君虎,你是興安堡的死囚,竟敢也來參與武林大祭。”
葉君虎一笑道:“誰說我是興安堡死囚?我看你才是奇峰谷的死囚呢!”
冷面公子面色微變地道:“胡說!”
葉君虎道:“才不胡說呢,可記得翠雲崖殺師背祖之罪吧!”
冷面公子想不到那一幕竟被他看見,一聲暴喝,立刻朝葉君虎撲去。
誰知,白影一閃,玉簫仙子的簫尖已然點到。
這招“龍門斬蛟”,無論身法、手法,確是快捷無比。
饒是冷面公子武功霸道,逢上這種奇詭絕學,亦不覺為之一怔。
他乍見長簫點到,拉步立撤,跨步旋身之際左掌反切,一招“避風奪珠”,兩指疾向玉簫仙子雙目攫去。
這招卻也老辣無比,又快又疾,迫得玉簫仙子往後疾退。
冷面公子冷笑一聲,如風附體,疾旋而上。
玉簫仙子哪敢怠慢,一撤身斜飄丈余,立展萬花掌法,右手簫出“橫掃南岳”。
一時簫點掌拂,香風起處,只見銀光暴閃。
四周群雄,乍見如此異招,真是生平罕見,不由暗暗叫絕。
冷面公子自被這天山絕學,迫得手忙腳亂,一晃身向後退去。他殺極陡生地一運天狼掌法,右手亦撤下奪命折扇,怒喝道:“看招!”
立時,扇展掌拂,狼騷腥臭,難聞至極。
場中之人被他掌風一帶,騷味一迫,便紛紛走開。
玉簫仙子深知天狼掌風厲害,旋身讓過天狼掌風,順手招出“萬山掠影”疾向冷面公子側背推出。
冷面公子一聲冷哼,左手一旋,右掌猛推,天狼掌風快似奔雷般疾向玉簫仙子撞到。
驀地一聲震天價響,廂房板壁唏哩嘩啦倒了一地。
冷面公子正等縱上房頭,只聽一聲暴喝道:“站住!”
冷面公子回頭一看,場中此時多了五個黑衣護法,就是碧字輩的金木水火土五人,及三個麻衣漢子,那發話之人正是碧火。
碧火冷冷地瞪了冷面公子一眼,轉身對碧水、碧土二人道:“這沒你倆的事,速去大廳吧!”
碧水與碧土點點頭,碧火待他倆走後,電目向冷面公子一注道:“閣下不是奇峰谷的傳人嗎?為何打壞板牆,撞得鼻青臉腫?”
冷面公子聞他有譏諷之意,亦是冷聲一笑道:“何必多費唇舌,一塊板牆能值幾何?”
碧火臉色一變,無名火起,暴喝道:“昨天堡主之言,你可曾聽到?”
冷面公子面色沉沉,陰側側地道:“聽到又怎樣,不聽又怎樣?”
幾人一見冷面公子如此驕傲,無不憤然動容,殺機陡生地絲絲冷笑!
倏而銅鑼三響,冷面公子道:“大祭開始,我不奉陪了!”
說罷,向外就闖,他快,別人比他更快,只見碧火一晃身,就攔住了他的去路,怒喝道:“你走不成了!”
說罷,只見他口裡念念有詞,一支枯手,對著冷面公子雙目不住地亂劃。
冷面公子知事不妙,一扭身往後疾退,一轉身,哪知背後兩個黑衣護法及三個麻衣漢子,組成一道肉牆,擋住了後路。
他心中一急,立展天狼掌法,一招推出,勁風大起。
只見碧火雙手一推,頓把他擊來的掌風封住。
這時碧火枯指之間,幻出五道彩影,恰似彩龍凌空飛舞,同時兩目碧光亂射!
冷面公子心底一寒,頓感頭昏目眩,剎那間,反抗的意志完全消失,愣立當場,腦中空白一片。
碧火施出了“碧目魔指”功,一聲冷笑,伸手往冷面公子背後一拍!
冷面公子經他一拍,不禁把口一張,只見他順手兩指一彈,一粒紅色藥丸,化成一道紅光,如箭矢般射進冷面公子口中。
三人黑衣護法相視一笑道:“這人冷面無情,正是堡主上選之材。”
冷面公子吃下藥丸之後,眼色直愣,呆呆地如木影一般。只聽碧木嘿嘿一笑道:“冷面公子,從今起,你便是興安堡的鐵心武士,記住下面的話:效忠堡主,殺戮同道。”
冷面公子背誦兩遍,三人方認為滿意,便走出跨院,向前廳而去。
此時的冷面公子同麻衣漢子一樣,死跟在三人之後,緩緩而行。
大廳之中,興安魔君尚未蒞臨,喧聲一片,玉簫仙子見那三個黑衣護法已各就原位,便悄對葉君虎道:“葉相公,想那冷面公子可能遭了毒手。”
話聲甫畢,只見冷面公子搖著奪魂折扇,走至圓台之側,愣然而立。
二人不覺大奇,正看之中,昨日向邛崍五凶挑戰的雙劍客吳高,也站在圓台之前,雙目發直,愣立不動。
葉君虎亦覺詫疑道:“文姑娘,他二人神情一般,想來都已中了蠱。”
倏地金鑼之聲,有人吆喝道:“堡主蒞臨!”
興安魔君在裊裊細樂中,走上圓台,少堡主鄔英依然是緊跟在後。只見興安魔君雙手一環,朗聲說道:“諸位同道,昨晚可睡得安穩麼?”
四周一片回聲,是以他頷首一笑道:“敝堡地處邊陲,不能與大鎮相比,望諸位特別原諒。”
說罷,只見他目光向四下一掃,轉身對十二護法中碧金道:“有人走了麼?”
碧金連忙起身,稟道:“昨晚部份道友,離堡而去!”
驀地裡,在葉君虎背後有人鼾聲如雷,頓使全場之人為之側目。
葉君虎扭頭一看,見是風塵三友,仿佛昨夜他們三人都未睡覺,以致如此疲憊。
古木大師倏地站起,雙手合什道:“堡主,我等既是來祭太上神君,能否掀開白帷,讓我等一瞻武林前輩遺容,也好回山交代。”
興安堡主捋鬢而笑道:“這個自然,不過大祭尚未開始,暴露寒骨,於心難忍,大師還請稍待。”
古木大師正待說話,那站於圓台的雙劍客吳高,倏地哈哈狂笑道:“古木禿驢,太上神君何等之人,豈能讓你過目,如有不服,手下見個真章。”
他這樣怪聲一喝,頓使廳中群雄瞳目結舌,心想這雙劍客吳高可闖禍了。
古木大師被他一喝,微自一笑,極其鎮靜的白眉一剔,一聲梵唱,隨即坐了下來。
雙劍客吳高劍眉一揚,怪目猛瞪地戟指喝道:“少林狗僧,可是怕事了麼?”
是可忍,孰不可忍,喝聲甫畢,只見邋和尚一跳而起,暴喝道:“狂賊,少林尊長也是你隨便叫嚷的。”
雙劍客吳高哈哈幾聲狂笑,隨即撤下背上雙劍,大步朝邋僧走來。
就在此時側廳陡然閃出四個勁裝漢子,閃電般攔在雙劍客吳高之前,戟指喝道:“站住!”
雙劍客置若未聞,橫劍硬闖,四個大漢往後一退,伸手就是一掌,大喝道:“小狗,站住。”
雙劍客本能地往後直退,待至圓台之前,倏見居中一個黑衣護法單指往他背上一點,才始穩住身子,沉聲問道:“你們是少林狗黨?”
那大漢哈哈一笑,亮出一對閃亮的虎頭金鉤道:“小狗,你是吃了忘魂藥,連邛崍五爺都不認得啦,我問你,黑判官哪去了?”
雙劍客倏地朗聲怪笑道:“上閻羅殿報到去了。”
他說完之後,木然地向大廳外走去。
邋和尚身形一斜,供手對邛崍五凶道:“請!”
說罷,往壁上一靠,便又打起盹來。
虎頭金鉤一招手,其他三人都相繼跟出,待至邋和尚身側,雙拳一抱,謙遜道:“僭先了!”
說罷,相繼晃身走出大廳。
興安魔君無可奈何地搖頭一歎道:“真是少年氣盛!”
說話間背後站起了四個黑衣護法,正是碧字輩的金土水火四人及他們背後所站的麻衣怪漢,幾人飛快地跟蹤而出。
興安魔君面上和顏悅色,堆滿慈祥,對眼前之事視若無睹。
驀然金鑼三響,有人大聲喝道:“二祭開始!”
喝聲甫罷,三個麻衣帶孝童子,各拿一柱大香,走上圓台,行九叩之禮後,便將大香插在香爐裡。
葉君虎悄對玉簫仙子道:“文姑娘,我去外面瞧瞧,立刻就回。”
玉簫仙子不由一怔,正想出言阻止,他已立起身來,在眾目睽睽之下,怎好勸阻,眼看他已走出大廳,心中不由暗暗替他耽心。
葉君虎正待前行之際,甬道內閃出個黑衣大漢,凶眼一翻,沉聲說道:“廳中二祭開始,為何擅自離開?”
葉君虎漫不經意地道:“小解!”
黑衣大漢用手一指,葉君虎趁機說道:“煩大哥帶我去吧!”
這正中大漢之意,欣然先行,轉過房角,葉君虎見四下無人,一墊步以奇快之手法,點了大漢穴道。
葉君虎飛起一腳,將大漢踢進那間套房之中,只聽卡嚓一響,由空際落下一把鋼扎,正扎在那大漢背上,立即鮮血四濺,慘死扎下。
葉君虎叫聲好險,差點著了這大漢的的道兒。
是以,連忙晃身退出,向跨院閃去,未及五步倏閃出個酒醉老者,歪歪斜斜地向葉君虎撞去。
撞法之快,讓人不易躲避,葉君虎剛一猶豫,老者指風已至期門穴。
葉君虎倏地一驚,連忙側身巧避,本能的施出了“佛門金剛擒拿手”,右手一抄,閃電間扣住了老者手腕脈門。
葉君虎略使一勁,老者面色一蒼,額上冷汗直冒,霜目中酸淚泉湧。
葉君虎乃俠義之人,見他老態龍鍾,心有不忍,一松手喝聲:“快走吧!”
老者倏地五指一勾,閃電般又向葉君虎雙目攫到。
葉君虎不防他會猝施殺手,事起倉促,連忙手腕一抬,招施“天外撥雲”,向老者胸前推去。
老者料不到這人會如此扎手,掌未著身,已感胸前悶熱,立往後退,但已是晚了一步。
葉君虎這招“天外撥雲”,乃全力菩提罡氣打出,力能開山劈石,老者怎能承受得了,叭的一聲悶響,老者頓時骨斷筋折,口嗆鮮血,廢然死去。
葉君虎伸腿一踢,老者身形凌空而起,亦落於那間套房之中。
不過片刻,他連殺兩人,因此不敢久留,閃身便向寨外奔去。
寨外站著兩名執矛的紅衣武士,正聚精會神地凝視著黑龍江,只聞左邊一人悄語道:“龍爪手,你瞧‘碧目魔指’功,多厲害呀!”
龍爪手接口道:“那些死於‘碧目魔指’功的死囚們,聽說毫無痛苦。”
龍爪手話聲甫完,只覺藍影一晃,死穴便被人點著,呆立不動。
另一個倏地高叫一聲道:“龍爪手,快來看!”
葉君虎一閃身,說道:“來啦!”
說著,身形疾竄,電光石火間又點了他的死穴。
剎時,這兩個紅衣武士,連哼都未哼一聲,便往陰曹地府去了。
葉君虎閃身奔出,仰首遠視,見黑龍江上幾條人影,但因距離太遠,瞧不甚清楚,略一沉思,便向江岸馳去。
果見堅冰之上,四個麻衣怪漢,手執單劍,毫光閃閃地站立於江上,在他四人面前,各跪著一個大漢。
葉君虎細看之下,那跪著的正是“邛崍五凶”中的四個人,想不到這幾個凶梟,此時竟乖乖地如被縛之雞一般。丈余之外,坐著個紅袍怪物,正在指手劃腳,狂笑不己!
紅袍怪物後面站那四個黑衣護法。
葉君虎仔細一瞧,見那紅袍怪物正是紅發老怪,只聽一聲狂笑道:“若再不聽命,休怪我興安堡斬盡殺絕,須知今日還是老夫破例開恩,不然……”話聲未完,碧金在一旁插言道:“邛崍五凶,均系蔥嶺枯叟死黨,留之何用?”
紅發老怪嘿嘿一笑道:“既是蔥嶺枯叟死黨,殺吧!”
殺字剛落,麻衣怪漢長劍一揮,頓時紅光暴射,那邛崍五凶的六陽之首,已凌空飛起,黑龍江上四道血箭,直沖青天。
四個麻衣怪漢,單腳一踢,幾具死屍向前一僕,便滾進了萬人塚中。
紅發老怪陰聲一笑道:“碧金,你算算看萬人塚中又增加多少了?”
碧金笑著說道:“昨日至今不過只增一百零九人。”
紅發發老怪聞言一笑道:“好了,你們回大廳去吧!”
葉君虎看完這場活劇,心中不由騰騰亂跳,眼看四個黑衣護法及麻衣漢子已向來路返回。
他恐怕暴露行藏,立展達摩步,閃身回廳。
玉簫仙子正自焦急之際,見葉君虎無恙歸來,芳心一喜,悄語道:“葉相公,外面可見到些什麼?”
葉君虎道:“外面興安堡人用‘碧目魔指’功殺人。”
玉簫仙子訝然道:“什麼?”
葉君虎略一沉吟又道:“此次武林大祭確系陷阱,今晚姑娘要特別留意才是。”
玉簫仙子心中一甜,俏臉生春,妙目凝光的目注葉君虎,正在款款情話之際,倏聞臭氣觸鼻。
饒是他倆武功高強,也無法克制這奇臭之味。
玉簫仙子不由詫疑道:“咦,恁臭,難道是興安堡人撒的毒?”
葉君虎亦覺可疑,星目四顧,找不出一點端兒,四周群雄均若無其事,唯獨自己有感,更使他驚異莫名。
玉簫仙子不期然地低頭捫鼻,鳳目一觸,差點嘔了出來。
原來邋和尚在他倆身後搔臭腳丫子,以致臭味薰天。
她立即柳眉倒豎,櫻唇高翹,嬌聲斥道:“邋和尚,瞧你一身臭味,薰死人啦!”
邋和尚黃板牙一咧,怪笑道:“喲!這點算臭麼?”
玉簫仙子見他不睬,杏目一瞪,正要發作,邋和尚白眼一翻,極其識趣地咧嘴說道:“我走,我走,夜間三鼓有……”
話未說完,見圓台上有人在注意他,是以連忙屁股一磨,便移至遢道與禿丐之處,打盹去了。
葉君虎見他走後,悄語道:“看來這邋和尚很有點來頭。恐怕夜間三更會發生什麼事故。”
玉簫仙子道:“是呀!我們還是趁早離開興安堡吧!”
葉君虎搖首道:“不,我要探聽太上神君之事,豈能一走了之。”
這一天當中,被冷面公子及雙劍客吳高相邀出去決斗的,不下十余起,均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其中奧秘,除葉君虎略知一二外,其他之人均被蒙在鼓裡。
那與雙劍客吳高同來的黃衣少年,滿臉茫然之色,雖然他一對星目直朝雙劍客吳高示意,無奈他置若罔聞,只急得那黃衣少年搖頭歎息,不知所措。
是晚,葉君虎與玉簫仙子各惦著可能會發生事故,未敢入眠,直至三更左右,跨院傳來清脆的腳步聲。
葉君虎連忙翻身爬起,趨至門邊由縫隙向外望去,不由使他大驚失色。
原來院中來了一個黑衣護法及一個麻衣漢子,只見他雙目碧光暴射,宛若兩盞魔燈,溜溜直轉。
剎時,站在一間套房之外,食指輕扣,當當三聲,一個漢子推門問道:“是誰?”
碧光一閃,那開門之人便呆立不動,黑衣護法又趨至第二間,扣罷,房門呀然而開,一把樸刀,飛快地由內扎出。
變起俄頃,顯然地使他吃了一驚,連忙向側一閃,背後麻衣怪漢長劍一搠,當的一聲,撲刀便落在地上。
黑衣護法單手一招,門內走出個瘦小老頭,乖乖地木然而立。
剎時,黑衣護法連敲五間,五個住客均如瘦老頭一般,僵立院中。
眼看快到玉簫仙子所住廂房,黑衣護法兩道碧光微閃,直向玉簫仙子門前走去。
倏地金光一閃,緊接著“哎喲”一聲,那黑衣護法的一條身形,已倒飛而出。
玉簫仙子閃出房門,手裡捏著一朵“追魄金花”。
葉君虎見黑衣護法正待要扣玉簫仙子房門,他唯恐有失,正待持身相救,不防黑衣護法猝然而回,使他詫然不已……
黑衣護法胸前中了一朵“追魂金花”,好在他應變神速,雙腳一墊,連忙倒飛而出,順手拔下那朵金花,向院外疾遁。
那五個受蠱之人及麻衣怪漢,亦緊跟而去。
玉簫仙子見葉君虎愕然地站在門外,不由喜上眉梢,甜在心裡,隨即悄聲說道:“葉相公,這裡十分凶險,我們去搜搜看。”
葉君虎略一沉思道:“文姑娘,來堡高手不少,用不著我們去管閒事,我們先求自保,明日再說吧!”
玉簫仙子以葉君虎馬首是瞻,礙著心上人吩咐,不好違拗,當即說了聲:“明兒見!”之後,便乖乖地回房而去。
葉君虎待她進房之後,連忙閃身上了房頂!
夜!靜悄悄地,毫無一點聲息。雪後的大地,盡呈一片純白,除絲絲寒氣外,萬籟俱寂。在興安堡連雲的閣樓頂端,尚懸著一盞孤燈,閃閃發出暗淡的微光。
倏地,那閣樓頂端的窗欞間,紅影微晃!
葉君虎仔細一看,幾條黑影由四面疾快地向閣樓掠去!剎時,聲息俱無。
葉君虎心知定有蹊蹺,連忙跟蹤而上,仰面一瞧,見那閣樓離地十丈,懸空卓立。
前面那幾條黑影,很快地便隱入閣樓陰暗之處。
驀地裡倏聽有人悄語道:“少堡主,這樓甚高,恐怕很難攀上。”
這說話之人分別是陰陽書生,顯然他與黑頭太歲同來這閣樓之下,其目的是在一探閣樓之秘。
黑頭太歲聞言道:“爹說若今宵再取不到骷髏藏秘圖爾後就無望了。”
兩人說話之間,驀地一條人影,掠空直向閣樓撲去。
黑頭太歲連聲道:“糟了,別人已捷足先登!”
驀然,一聲冷笑,銀光乍閃,一聲慘叫,一條人影由上向下墜落,直摔至雪地之上。葉君虎低頭一看,見是一個灰衣老者,頓被幾個興安堡人拖至一間套房中。
此時,只聽陰陽書生說道:“已有人防備,無法上去了。”
黑頭太歲急道:“這怎麼辦?”
陰陽書生道:“我們繞道後園,或可乘機偷進。”
是以,兩人疾快地朝後樓逸去!
兩人走後未及片刻,倏見一條身影掠空而上!
他是以一鶴沖天之勢,十丈高樓一躍而上,這種輕功,連葉君虎都感震驚,不同暗忖道:“堡內竟有如此高手?”
那人掠上樓頂之後,窗欞倏開,只見紅影微晃,有人冷笑道:“毒劍客,你真會趁虛而入,快進來吧,堡主有請!”
葉君虎一聽這正是紅發老怪的聲音,未幾倏聽毒劍客道:“紅發老怪,我等已被你戲弄夠了,若不還我那一份,休怪我傳言江湖。”
紅發老怪冷聲一笑道:“下來談談吧!”
葉君虎趁二人說話之際,雙腳一點,快如閃電般一沖而上,貼於另一窗角,偷眼向閣樓中瞧去。
閣樓中紅色光閃閃,興安魔君正秉燭細看一張彩圖,葉君虎乍看之下,即認定正是在古廟之中,被人攫走的那張骷髏藏秘圖,想不到果真落在興安魔君之手。
那少堡主鄔英在閣中蹀踱不休,半晌,始焦急地問道:“爹,找出寶藏之處沒有?”興安魔君面色一沉,冷冷地道:“太上神君那一份尚未得著,怎能找得出!”
少堡主鄔英詫疑道:“黃山怪客不是率人往古月居去了麼?”
說話間,紅燭倏而乍熄,興安魔君早已不知去向。
葉君虎手貼簷壁,微一借力,一個倒翻,已然上了樓壁,站於房頂。
房頂之上,毒劍客不知去向。
屋上雪面極其光滑,就在這光滑的雪上,赫然呈現“下來談談”四個異常醒目的怪字。
這當口,樓內倏傳來一種輕蔑地冷笑道:“下來吧,外面風大,謹防著涼。”
顯然這說話之人,並不是紅發老怪,也不是少堡主,更不是興安魔君,而他們三人早已不知去向了。
但這說話之人究竟是誰呢?在真象未明之前,他不肯輕易進樓,於是大聲說道:“在下不受激將之法,有膽識何妨上來?”
話聲甫畢,樓中冷漠地說道:“既然害怕,還是快點走吧!”
樓內燈光早熄,此時倏聽樓梯微響,漸漸地聲息全無,仿佛樓中之人已經下樓而去。
葉君虎順手扳了塊冰乳,抖手向樓中投去,冰乳重逾十來斤,竟然聲息全無,如泥牛人海,豈不怪疑?
倏而葉君虎哈哈一笑道:“接得好!”
他原想這一嘲笑,定能引起對方答腔,殊不知,別人根本不理,靜悄悄地仍無聲息。緊接著,葉君虎又抓了把雪沙,貫足功力,以滿天花雨的手法,振手向樓中灑去。
他是貫足“菩提玄功”勁力而發,一把雪沙何啻百斤之力,只聽嗤嗤破空之聲,閣樓中未聞點滴反應,這不禁使他大驚失色,心想這樓中之人縱能接著冰乳,但一把雪沙分散丈余,焉能全部接著?
思忖間,倏聞背後一聲輕咳,驀然肩上被人拍了一掌,來人輕功之高,真使人不可思議。
葉君虎身形一蹴,躍開丈余,來人哈哈一笑道:“我既上來,為何你又要離去?”
葉君虎倏覺肩上一熱,似如千斤壓體,心旌一動,一股熱流直向內腑流竄。
他心頭大驚,急忙閉住穴道,悄悄地扣了把天星銀針,一墊步後退尺余振手打出。
銀光閃耀之際,那人雙手連拂,股股勁風應勢而起,把襲來的天星銀針全部掃落在瓦面之上,隨即哈哈一陣冷笑道:“‘錐心熱毒’可好受麼?”
葉君虎恨聲道:“不過區區一點熱流,有何大礙。”
說罷,蹲坐了下來,展開菩提玄功,運氣調息,想以菩提罡氣將錐心熱毒逼出。
那人見狀,不由哈哈狂笑道:“如能聽命於我,立給解藥。”
葉君虎並未理他,一個勁地運氣調息,那人睜著雙銅鈴大眼,望著他調息,似乎對自己的“錐心熱毒”特具信心。
“菩提玄功”乃佛家神功,霎時,香風送爽,股股熱流向體外直散。
那人越看越覺驚心,驀地殺機陡生,一聲重哼,一晃肩舉掌便向葉君虎拍去。
眼看掌風就要壓至葉君虎頭頂之際,倏地一道勁氣斜裡飄來!
兩股勁風一觸,彭的一聲,那人立即躍退一步。
倏聽哈哈一聲朗笑道:“何人在此猝施殺手?”
那人傲然地道:“二龍王!”
葉君虎一抬頭,見救自己的正是少林古木大師,此時,他早已躍身而起,站立於側。
古木大師一稽手道:“二龍王,這人我帶走了。”
二龍王干笑一聲,無可奈何地道:“可惜未一掌將他劈死!”
古木大師對葉君虎道:“走吧!”
說罷,便率先瀉去,葉君虎亦跟著飛身而下。
驀地裡,金鈴一響,高樓之上窗欞一開,一道白光挾雷霆萬鈞之勢,凌空罩來。
叮叮奇音漫天灑來,驀地勁風倏起,一聲梵唱,那白光被勁風一卷,頓時消彌於無形。
高樓上一聲冷笑,接著鑼聲四起,四周又恢復了原有的寧靜。
古木大師此時已穩住身形,對葉君虎道:“你是少林……”
葉君虎知他要問自已師尊名諱,不由急道:“恩師已仙逝多時,臨終之時囑……”
古木大師感歎一聲道:“我已知道了,你師是慧通長老是不是?”
葉君虎無奈,只得點點頭,表示默認,又聽古木大師喟然道:“你為何來此是非之地,還是從速離開吧!”
葉君虎道:“晚輩乃奉師命而來,尋找太上神君的下落,在真象未明之前,怎能離開呢?”
古木大師點點頭,半晌方道:“既然如此,要處處留心,見機行事!”
說罷,便下了房頭,閃身而去。
葉君虎正待回房之際,只見兩條人影如飛而至。
來者正是冷面公子及雙劍客吳高,兩人面色鐵青橫劍而立,阻住了葉君虎的去路。
雙劍客吳高仰聲一笑,笑聲甫畢,便見幾條黑影,慢慢地逼了過來,個個手持長劍,劍上殷紅片片,顯然他們已經過了一場打斗。
此時,只聽冷面公子陰惻惻地笑道:“小狗,敢探堡中之秘,想是活得不耐煩了。”
說罷,奪命折扇,人隨扇起飛身撲上。
雙劍客吳高立即響應,劍出“風卷殘雲”,迅捷無比地向葉君虎卷來。
葉君虎見兩人挾怒發難,立即雙手平推,掌勁一起,雙掌一錯,一招“上龍下鳳”,綿綿大力,應勢而出。
隆隆掌風卷起千重雪花,丈余之內,彌漫一片。
冷面公子聲聲怪叫,掌扇連施,天狼掌風一股股地直湧不停。
雙劍客吳高舞動一雙利劍,只見劍花朵朵,光影如幕,乘虛踏隙,猛攻不已。
兩個高手連袂強攻,剎時,將葉君虎逼得步步後退。
葉君虎身形一墊,斜飄丈余,正待抽出“屠龍寶刀”,倏聽雙劍客吳高喝道:“小狗想逃。”
話聲甫落,便和冷面公子左右乍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疾向葉君虎左右攻到。
一個扇拂期門,一個劍挑肩井,兩面受敵,葉君虎立陷險境。
就在這間不容發之際,葉君虎雙腳猛地一點,人已凌空拔起,騰身五丈之上。
冷面公子和雙劍客吳高,一看扇劍落空,彼此相顧一愕。
殊不知,葉君虎以絕妙神功,在空中一扭身,輕飄飄地落於雙劍客吳高之後,只見紅光暴閃,屠龍刀向雙劍客背後遞到。
興安堡人,驀地一聲驚哦!
“哦”聲未畢,雙劍客吳高已骨碌碌滾下房去。
冷面公子頓時愕住,顯然他不知雙劍客吳高是如何被制。
葉君虎一振屠龍刀冷聲道:“叛師之賊,饒你不得!”
說罷,漾動屠龍寶刀,直向冷面公子搠去。
紅光晃動,冰冷生寒!
冷面公子哪知厲害,展開奪命折扇,招出“小鬼撩陰”,疾向葉君虎下盤拂去。
葉君虎正待施出“閻王捉鬼”之際,驀地一聲嬌呼,由遠處傳來!
他立即撤身而退,循聲乍望,見遠處數條身形此起彼落,似在打斗一般,那嬌呼聲似由玉簫仙子發出,他不由耽心起來。
正在此時,冷面公子倏地冷笑一聲,奪命折扇縱身向葉君虎欺去。
葉君虎順手一抬,紅光微動,唰的一聲,笑道:“冷面公子,瞧瞧你的怪扇可全麼?”
冷面公子揚扇一視,一柄心愛的寶扇,頓時少了一截,不由心中一涼,詫然道:“你使的是何兵刃?”
葉君虎不理他,早已晃動身形朝那打斗之處閃去。
詎知,不出五丈,前面便有人攔住了去路。
他星目一觸,見是黑衣護法中的碧金與碧木及兩個麻衣怪漢,正待不自理會而徑自往前撞去之際,倏聽碧金暴喝道:“葉君虎,留下命來吧!”
葉君虎本就耽心玉簫仙子安危而心中著急,一看碧金喝阻,他們幾人又是興安堡的主要幫凶,當即憤怒異常的道:“少廢話,見個真章吧!”
碧金和碧木兩人齊聲一笑,頓展“碧目魔指”,剎時,只見四道碧光凌空亂射,一四只枯手,幻起四條彩龍,迎空飛舞。
葉君虎深知魔功厲害,不敢稍懈,立展“菩提玄功”以菩提罡氣護住身體,氣定神閒的待機而動。
碧金兩魔眼射手撩,步步向葉君虎逼來,剎時便到了葉君虎身前,只見碧金長爪一攫,快似電火般,直向葉君虎雙目抓到。
倏地紅光疾閃,碧金慘叫一聲,鮮血噴射數丈,身形往後就倒。
葉君虎快似奔馬,屠龍寶刀一動,又向碧木撩去。
碧木甫聞慘號,還以為葉君虎著了道兒,正待收功之際,眼前紅光乍閃,一股寒氣襲面而至。
他收功已是不及,葉君虎挑腕而溯,一股血泉由他面門射出。就此,亦隨著碧金往陰曹地府去了。
兩個麻衣怪漢一看主人被殺,一時失去主張,愣立當場。
驀地裡,兩人同聲一喝,一振手中長劍,直向葉君虎攻到。
葉君虎殺機陡生,一振屠龍刀,紅芒暴漲,不退反進地寶刀疾向劍上撩去。
唰唰兩聲,長劍立被寶刀削斷!
兩人握著半截斷劍,心底一顫,此時,葉君虎又已欺身而上,屠龍寶刀一撩,剎那間,已穿胸而過。
兩聲淒厲的慘號,麻衣怪漢立刻慘死當場。
葉君虎在片刻之間,連殺五人,威勢確是嚇人!
只見他雙腳一點,身形已掠空而起,霎時已越過房脊,向那打斗之處奔去。
斗場上,只見兩個黑衣護法將玉簫仙子夾在當中。
兩個正各展“碧目魔指”功,把她困住。
玉簫仙子一根碧玉洞簫,左突右沖,仍是沖不出來。
葉君虎見她香汗淋漓,氣喘吁吁的,在黑衣護法的碧光照射之下,眼看就要著道,不由一聲暴喝道:“狗賊,爾敢!”
身形一掠,一振手中屠龍寶刀,疾快如風地朝兩個黑衣護法欺去。
一個黑衣護法冷笑一聲,伸手朝玉簫仙子點去,不防背後冷風卷來,身形一側,一條左臂頓被削斷。
另一個眼看同伴受傷,反手一招,魔指疾向葉君虎點去。
葉君虎冷哼一聲,一仰身,左手推出補招“石破驚天”!
一股綿綿大力,挾著陣陣香風,狂卷而出!
無儔神風一起,只聞兩聲狂叫,斗場上哪還有黑衣護法的影子。
玉簫仙子提著碧玉洞簫,愣睜雙目,婷婷玉立!
驀地房角閃出兩個麻衣怪漢,疾快的振劍朝她背後刺去。
兩劍同出,似若游龍,劍花一閃,眼看玉簫仙子就要慘死長劍之下。
葉君虎哪敢怠慢,一撲身將她往後一帶,屠龍寶刀一揚,紅芒頓閃五尺。
兩個麻衣怪漢,本是全力撲擊,不防她閃躲恁快,身形往前一撞,正碰在刀芒之上。葉君虎抽刀而回,那漢子往前一僕!
他立即飛起一腳,那怪漢悶哼一聲,便滾下房去。
另一個疾展“撥草尋蛇”,劍尖向葉君虎削去。
葉君虎冷笑一聲,飄身讓過,順手一揮,屠龍寶刀向怪漢攔腰削去,剎時慘號一聲,怪漢被削為兩段,落下房頭。
葉君虎抱住玉簫仙子,晃身下了房頭,幾個縱躍,便閃進自己所住的廂房之中。
他甫進房中,倏聽窗外有人說道:“三更之戲已完,待看明兒有什麼好戲上場吧!”
說罷,便聲息俱無,似乎已閃身離去!
葉君虎將玉簫仙子抱進她房中之後,正待回房之際,倏聽她一聲輕哦,玉臂倏伸,攔腰將葉君虎抱住,嗲聲嗲氣地道:“葉相公!”
葉君虎一時忘了她曾被“碧目魔指”迷住心性,聞言心中一驚道:“文姑娘,你……”
說著,扭頭一看,見她杏目發直,方始憶及她是怎麼回事,於是立展“菩提玄功”,以菩提罡氣助她恢復鎮靜之力,只手扣住她天靈穴上,一股暖流緩緩地導入她的體內。
須臾,只見她杏目一睜,倏地俏臉一紅,見自己正摟著葉君虎,連忙放手不迭。
葉君虎不由關懷地道:“文姑娘,現在可好了點麼嗎?誰叫你出房的,險些著了道兒。”
玉簫仙子玉面緋紅地,愣愣地望著葉君虎,半晌方道:“還說呢?你不也是一個人出去嘛?”
葉君虎瞧她眼波流盼,半帶嬌羞,美似天人,竟是人間麟鳳,天真純潔,落落大方之態,比起獨鳳女來,別有一種不同風味的閨閣氣質。不由低聲說道:“我因為有事呀!”
玉簫仙子疑道:“你有什麼事呢?葉相公!”
葉君虎道:“我要去找太上神君,因他與我太有關系啦!”
玉簫仙子關切地問道:“找著沒有?”
葉君虎道:“雖然沒有找著,但被我發現一秘密!”
玉簫仙子似乎頗有興趣,大眼眨了眨,問道:“是什麼秘密,能不能告訴我?”
葉君虎低聲說道:“我發現各派所遺失的骷髏藏秘圖,被興安魔君劫來,並派了黃山怪客去古月居,尋找太上神君的那一份。”
玉簫仙子道:“你為什麼不把那骷髏藏秘圖取來,聽玉淨師姑說,這份圖對武林極關重要咧!”
葉君虎苦笑一聲道:“哪有那麼容易,適才還險些送掉性命,要不是古木大師相救的話。”
玉簫仙子奇道:“那為什麼呢?”
葉君虎便將去高樓之事,略微向她述說一遍。
在說話間,她那一雙柔荑,早被葉君虎握住,一條嬌小身影也緊緊地依偎在他的懷裡。
葉君虎說罷,低頭一觸,見玉簫仙子杏目凝合,半帶嬌羞地瞇看著他,不由低喚一聲道:“文姑娘!”
玉簫仙子櫻唇一啟,喃喃地道:“葉相公……”
話未說完,她一片火紅的櫻唇往上一湊,葉君虎低頭一接!
只聞“嚶”的一聲,四片如火的唇片,如膠似漆地緊緊地合在一起。
足有盞茶時分,兩人尚陶醉在濃情蜜意之中。
玉簫仙子芳心如小鹿直撞,嬌軀微顫,攔腰被葉君虎抱住,簡直透不過氣來,迫得她滿面通紅,嬌喘吁吁地道:“看你,把我腰都扭斷了。”
葉君虎驀然一驚,連忙松開手,凝神提氣,輕聲自責道:“文姑娘,請恕我一時……”
玉簫仙子氣吁吁地道:“葉相公?”
葉君虎道:“什麼?”
玉簫仙子幽怨地說道:“我自幼在天山長大,無親無靠,你能不離開我麼?”
葉君虎倏而億起和獨鳳女有約在先,不由歎道:“文姑娘,能與你在一起,當然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可是我尚有許多待辦之事,況且我……”
玉簫仙子泣道:“我倆正好同闖江湖,也好助你一臂之力,況且什麼?分明是嫌棄我嗎!”
葉君虎道:“文姑娘,我怎會嫌棄你呢,只不過我……”
他每每說至此,便吞吞吐吐地說不出來,玉簫仙子不由問道:“只不過你不願意是不是?”
葉君虎歎道:“我已經與飛雲莊馬姑娘有約在先了啊!”
玉簫仙子聞言,有如晴天霹靂,杏目一瞪,半晌,只見她嘴角一動,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葉君虎百般安慰,都不能勸阻她,只好讓她哭個痛快。半晌,始聽她嗚咽泣道:“自從那天救你之後,在玉淨庵下古洞之中,我的心……”
葉君虎倏而憶及那古洞和被毒劍客劍挑之事,原來是她救自己脫險,不由問道:“是你救我到古洞中去的麼?”
玉簫仙子泣道:“當我從庵中取藥返回古洞之時,發現你不見之後,我真是萬念俱灰,不知怎地自見你之後,我便感覺生命才有生氣,可是……”
葉君虎歎道:“文姑娘,快不要這麼說!”
玉簫仙子沉吟半晌,似乎有所決定似的道:“如果真的不能與你在一起,我只有一條路好走!”
葉君虎急道:“哪一條路?”
玉簫仙子斬金斷鐵地道:“死!”
葉君虎百般安慰不獲,歎道:“文妹妹,你如此癡心,叫我如何報答於你呢,如果你願同鳳妹在一起,我們三人結廬於幽靜之處,度此余年的話,我將不會辜負你的。”
玉簫仙子仰面一視道:“虎哥哥,只要你心不變,小妹又有何憾!”
如此,倆人方獲協議,剎那間,破涕為笑,喁喁情話,直至天曉。
大雪,掩埋了整個大地。
朔風!吹折了無數枯枝!
幾天來,出奇的春寒,使人感到無限的淒涼,哀怨!
昨夜房頭血漬,都被白雪掩上,興安堡顯得份外的寧靜!
今天是武林大祭的最後一日,飯後,寥寥的群雄,便向大廳中走去,每個人的心中仿佛都壓了塊重鉛。
大廳中,參予武林大祭的武林同道,又少了一半。
圓台之前十二個黑衣碧目,也少了四個,同時,冷面公子與雙劍客吳高,亦不知去向。
興安魔君在絲竹聲中,走上圓台,滿面盡是蹙色!
只見他雙手一拱,說道:“諸位道友,咋夜可睡得安穩麼?”
四周響起一片安穩之聲,但其中似乎有人一聲重哼,顯然地這裡面還有人不服。
興安魔君一愕後,微笑說道:“本堡昨夜四個黑衣護法被殺,還有麻衣使者,在真凶未查明之前,本堡不願多說,因此,不免有騷擾諸位之處,尚祈海涵!”
紅發老怪在興安魔君話聲剛完之際,倏地站了起來,怪眼怒瞪著葉君虎。
葉君虎驀然一驚,只見那興安魔君右手一擺,說道:“江湖恩怨宜解不宜結。”
說罷,黑衣小童托香而進,插入香爐之後,高喧道:“大祭開始!”
祭罷,葉君虎偕玉簫仙子隨眾人席進膳,途中,玉簫仙子倏而說道:“虎哥哥,我心跳得好厲害,難道會出什麼岔子?”
葉君虎也覺情勢不對,不由悄聲道:“恐怕飯中下蠱!”
兩人相對一視,便相偕而進!
這是一次最豐盛的午宴,山珍海味、雞鴨魚肉、長白美酒、中原佳餚,視之、嗅之,使人垂涎欲滴。
待群雄人坐後,興安魔君拿起酒杯,朗聲道:“武林一聚,實是不易,今日一別,後會何期,且將濁酒一杯,祝諸位武林同源福泰康寧!”
群雄舉杯豪飲,頓時喧嚷之聲不停!
葉君虎和玉簫仙子滴酒未飲,只吃了點水果,略為果腹!
玉簫仙子偷眼瞧去,見內寧一些高手,俱都合目而坐,連筷著未動一下,不由對葉君虎:“虎哥哥,你看!”
葉君虎連忙掏出一粒藥丸遞給玉簫仙子說道:“快吃下去!”
他話還未完,玉簫仙子撲通一聲,便栽倒於地。
就在她栽倒的同時,風塵三友也跟著倒了下來!
事起突然,餐室中頓形混亂起來。
興安魔君仰著臉一笑道:“酒性極烈,這幾位同道支持不住了!”
葉君虎見狀,立即趨至三人之側,連忙掏出三粒藥丸,分別往他們口中塞去。一看廳側房中有一土炕,便將幾人扶進房中土炕之上。
玉簫仙子因僅吃點水果,且先服藥丸,所以中毒不深,未及片刻便醒了過來。
她睜目四顧,一時之間還未回味出是怎麼回事,一看葉君虎在側,忙問道:“虎哥哥,這是怎麼回事啊?”
葉君虎悄聲道:“可能是中蠱了。”
說罷,便與眾人又回到大廳之中,等候大祭開始,約莫盞茶時分,驀聞廳外銅鑼乍響,接著有人高喧道:“武林大祭,正式開始!”
這喧聲,隱約傳入耳鼓,既不尖銳又不低沉,但覺入耳驚人,使人不期然地有一種恐怖的感覺。
喧聲甫罷,只見紅發老怪率領著黑衣護法及麻衣怪漢離開圓台,後面還跟著十個麻衣帶孝的童子。
圓台之上,白帷一動,一具黑色棺木抬了出來。
葉君虎乍見棺木,不由暗自忖道:“白帷後明明沒有棺木,為何現在卻抬了出來。”
思忖中,只聽玉簫仙子道:“虎哥哥,你看!”
葉君虎從廳門望去,一隊吊喪行列,各捧著銀箔紙花,後面跟著不下廿余具黑色棺木,正由廳外經過,緩緩抬出跨院,向寨外而去。
葉君虎頗感詫異,這些棺木均是一模一樣,到底哪一具是裝著太上神君啊?
銅鑼之聲,悠悠不絕,使人甚是心煩,足有盞茶工夫,聲音始戛然而止。
一個奇裝怪漢,悄然來至興安魔君之側,雙膝一點,稟道道:“恭請堡主移駕!”
興安魔君略一頷首,便站了起來,向四周一掃,便領著少堡主鄔英及一個身材魁偉的黑衣人,魚貫而出。
接著,又是鑼聲三響,裊裊細樂隨鑼聲而幽幽鳴奏起來。
興安堡數百之眾,個個身著喪服,手執哭喪棒,腰懸兵刃,緊跟興安魔君之後,朝黑龍江畔走去。
大廳群雄均肅然起立,在銅鑼聲及喪隊前導之下,緩緩而行。
葉君虎偕著玉簫仙子,走於大隊之後,向前看去,在雪地上只見人頭攢動,為數確實是不少,想必興安堡人已全部出動。東看西看,在行列中就是找不著風塵三友,想來他們仍甜睡在土炕之上。
寨外依是風緊雪急,朔風挾著雪花,吹刮在面頰之上,恰似針刺一般。
正行之間,倏見桃大郎閃身向葉君虎靠來,愁眉苦臉地對葉君虎道:“葉相公,我肚內仿佛有一股涼氣上沖,異常難受,恐怕不能行走了。”
葉君虎面色一動,問道:“晌午你吃了些什麼?”
桃大郎眉頭一皺大嘴一咧道:“桌上好菜,我都吃過,就是沒喝酒。”
葉君虎不再多說,掏出一粒藥丸,囑他服下。
這時,大隊已至江岸,因積雪太深,行動甚感不便,功力較差者均足陷雪中。
江面,平滑光潔,風雪直卷,使人雙眸難睜,氣候之冷,使人渾身打顫。
此時,在前面行列之中,有不少人在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大多數人均面現苦色,捧肚而行。
葉君虎乍看此情,心中早已明白,那些捧肚前行之人,都是酒飯過多,中了巨蠱,此時正已發作,但礙於人數眾多,無法挽救。
行列之中,高手如雲,明知此番武林大祭是個圈套,卻硬往裡闖,豈不使人怪異?
前行之少堡主鄔英,倏地取出“玉軫琵琶”,一弄絲弦,頓時彈奏起來!
音韻裊裊,甚是佳妙。
他在這嚴肅的氣氛中,旁若無人的弄琴撩歌逍遙自在,真使人倒足胃口。
葉君虎聽他這弦音之中,似乎暗藏一宗武學,使人心悸亂顫,隨聲而栗。
驀地裡,在行列中有人發出一聲厲叫,其聲直入雲霄,隨行之人,均為之一驚。
剎那間,便有幾人相繼厲叫起來,大隊行列頓形混亂,使前進受阻。
琵琶之音戛然而止,大隊又復歸趨於平靜,不過這時都停留在江干之上,木訥發呆,愣愣地相互而視,不知為了什麼?
一個黑衣護法,飛身而起,疾快地閃至一個皮襖絡腮大漢之前,五指一晃,極其陰譎地慘然一笑道:“關兄別急,馬上就到!”說罷,單臂一舉,輕輕的在那大漢肩上拍了一掌,隨即飛身返回興安魔君之側。
那大漢被黑衣護法拍了一掌之後,身形往地上一坐,愣了愣,倏地一聲狂笑便翻身爬起,又跟著前行。
桃大郎用手一指那大漢,怒對葉君虎道:“那是馬賊‘松花大刀’,在松花江一帶,無惡不作!”
葉君虎不由暗忖道:“興安魔君連黑道人物都不放過,真不知是何用心?”
思忖間,鑼聲又起,大隊已然行在冰川之上,這一陣奔行,眾人心緒極為紊亂,故而跌跌撞撞,歪歪斜斜,顯然這不是一個有序的送喪行列了。
須臾,一個白色幕帷展開在眼前,那廿余具黑色靈樞,被抬至那白帷之中。
半晌,那些抬棺之人一個都未見出來。
白帷之中四根高柱,上懸四盞天燈,分紅、黃、綠、白四色,柱下各系一條長約數丈的黃色巾幡,迎風招展,絲絲作響。
白帷四周,高帷白布祭幔,形成一道夾牆,帷前一座祭壇,高約數丈,壇上供有各式祭物,一座三腳銅鼎,碧火高燒。
十個麻衣漢子,手執長香往祭壇上走去。
興安魔君一反往日和藹面目,扳著鐵青的面孔,異常冷酷且毫無表情地緩步走上祭壇。
在興安魔君走上祭壇的同時,興安堡人以紅發老怪為首,疾向四周散開,個個臉布煞氣,把群雄圍在祭壇四周。
正在此時,由白帷中走出廿個僧侶,個個手執木魚玉磬,繞著祭壇,梵唱起來!
這廿個僧人一出,不禁使人大奇,顯然都是那些抬棺之人喬裝而成。
梵唱聲一起,武林群雄個個均半跪冰上,為太上神君致哀。
天色漸漸變了,剎時,四周暗了下來,祭壇之上,倏閃起數道碧光,在白帷之中,有人高喧道:“請諸位瞻仰前輩聖體!”
宣罷,群雄中倏起了一陣騷動,有人便自動地向白帷走去。
葉君虎憶起碧光有忌,那是黑衣護法所施的“碧目魔指”功,立即施出“菩提玄功”,護住身體,同時一手扣住玉簫仙子的玉腕。
桃大郎陡地一聲怪叫道:“葉相公,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葉君虎未答他所問,伸出一手,將菩提罡氣緩緩地導進他的體內,使他不致為“碧目魔指”所迷。
玉簫仙子與桃大郎都覺葉君虎手掌之中,透出一股靈熱之氣,向內腑直鑽,是以她杏目流盼,見葉君虎依然神色自若,正襟危坐得星目前注,心中不由十分贊佩。
興安魔君此時,倏地運起“碧目魔指”功,立時雙目發碧,光射丈余,同時五指一伸,幻出五條彩龍,倏伸倏縮地向群雄面前游移過去!
場中除古木大師、萬年神耕及十余個高手之外,功力較差的面額上都已滲出顆顆冷汗。
他們均以全部真元抗拒這“碧目魔指”奇詭絕學,直到油干燈滅,始邁步朝白帷中走去。
興安魔君臉色奇慘,殺機密布,不時在嘴角之間,露出一絲恐怖的微笑。
這種奇異的拼斗,直捱至三更,尚未完畢。
這哪是什麼“武林大祭”,簡直就是一次大謀殺。
興安魔君的“碧目魔指”功不敢稍停,他臉上此時顯然地已布上了一層栗色!
古木大師陡然而起,一聲梵唱後,大步朝白帷走去。
葉君虎悚然一驚,暗道:“古木大師功力不濟了。”
思忖間,詎料古木大師卻故意地往葉君虎身側擦過,悄聲道:“孩子,快跟我來!”
葉君虎聞言,心中大喜,便挽著玉簫仙子與桃大郎,跟著古木大師朝白帷走去。
四人向白帷走去之後,興安魔君面上不由掛上一絲微笑,一看場中仍有幾人在苦撐,便又施出魔功,雙手向在場之人不停的指劃。
葉君虎無意之間,把手一松,桃大郎就此一愕,頓時一聲大喝道:“我去白帷中看看!”
說著,拔腿就奔!
葉君虎悚然一驚,身形一起,帶著玉簫仙子就追!
桃大郎確也快捷,幾個大步便達白帷之邊,葉君虎單手一拉,扯住了他的衣襟。古木大師微微一笑,一聲梵唱道:“待我先進!”
說罷,只見他單掌一推,一股劈空掌力,向白帷撞去!
卡嚓一聲,一根柱子頓被震斷,向後倒去。
古木大師立即借勢而起,踩住柱干,直往前閃。
葉君虎跟著往裡一閃,一看白帷之中空洞洞的,除了一個大坑之外,一無所有。但見古木大師沿柱干疾走,他哪敢怠慢,疾挽玉簫仙子與桃大郎,緊跟密躡。
幾聲喝叱由後面傳來,只聽萬年神耕道:“興安魔君,快讓我們出去吧!”
葉君虎剛閃過白帷,倏見前面人影一閃,一個黑衣護法阻住了去路,只見他暴喝道:“既知帷中之情,就休想逃走!”
葉君虎聞言一驚,心想糟了,自己又不能分手,如一放手兩人必然被制,不如硬往前闖吧!
是以一展“菩提玄功”,疾往外撞。
那黑衣護法正展“碧目魔指”之際,葉君虎等人早已閃在十丈之外!
果然,白帷這邊並無人防守,正行中,只聽祭壇之上,有人高叫道:“武林大祭,走脫了古木大師、葉君虎、玉簫仙子、桃大郎、萬年神耕、鐵膽神鞭及陰陽書生。”
興安魔君一聲嗥喝道:“快追!”
話聲甫畢,接著十幾條人影,閃電般追蹤而至。
葉君虎正行之間,倏地一個黑衣護法站於左側兩丈之外,單劍一指道:“葉少爺,東五左四,南三右六,廟,快逃!”
葉君虎被他這種突然之舉,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仔細一看,那說話之人正是黑衣護法中的碧水。
葉君虎並未答腔,便朝東疾行,轉眼一閃百丈!
碧水見葉君虎一走,面上露出一絲多年不見的笑容,隨即仰天一笑道:“老爺有靈,奴才葉忠去了!”
葉君虎聞聲止步,扭頭一看,只見碧水單劍往脖子一抹,一股鮮血由頸上噴出,身形往前一蹌,便栽倒於地。
葉君虎連忙晃身趕到,但仍晚了一步,碧水見葉君虎來至跟前,有氣無力地說道:“少爺……有空時……回芋蘿山…葉家村…看看,你要替老爺…報…仇……”說罷便氣絕而亡。
他再也不敢停留,便帶著他們往東如飛而去。
約行五裡,只見一道碧光乍閃乍熄,一看正是興安堡的記號,疾向左轉,未及四裡便有一片原始森林阻住了去路。
他們向林中閃去,行不多遠,便聞胡哨之聲,漸漸地向西方移去。
於是,他們連忙折轉朝南,剎時便至林緣,舉目一看,前面平坦無限,哪敢冒然出林,往右緣林疾行,不出六裡,一座破廟,隱約可見。
這時玉簫仙子與桃大郎都已恢復了原有的心智,三人來至林邊,眼看前面空曠一片,易被人發覺,是以葉君虎對兩人道:“你們先在這林內歇歇,待我去瞧瞧,如廟內無甚麼異樣,再來接你們。”
說罷,見玉簫仙導點頭應允,便閃身向廟撲去。
轉瞬間,已至廟門,一長身飄上廟頂,但見廟內塵垢堆積,蛛網遍結,空蕩蕩地毫無半點人影,於是,便招手要他們過來。
幾人剛一進廟,驀地一道灰影,由廟頂掠過,葉君虎不由驚道:“是誰平地飛騰,好快啊!”
玉簫仙子聞聲看去,不由欣喜萬分,一晃身立即躍上垣頭,嬌呼道:“玉淨師姑!”
果然,那灰影聞聲而回,幾個閃躍便俏立在三人之前,一抖玉拂塵道:“采秀,這幾天你上哪去啦?叫我好難找!”
玉簫仙子一指葉君虎道:“師姑,這就是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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