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但聽大廳簷前,忽然響起一陣叮叮鈴聲,停得一停,接著「叮」「叮」的連敲了九響。 
魚姥聽到鈴聲,臉色更見獰厲,眉宇之間,殺氣重重,厲聲問道:「你們還有幫手麼?」 
江寒青一怔道:「在下一行,是太上見召,由流香谷專程趕來,並無幫手。」 
魚姥陰森一笑道:「五丫頭,你去告訴龐統領,把來人放進來。」 
鄢飛瓊領命而去,匆匆退出。 
魚姥望了江寒青一眼,冷冷說道:「江寒青,你以前一直和五鳳門作對,還誘拐老身門下女弟子,這些如今都成過去了,老身答應了三丫頭的婚事,你總算是龍宮的女婿了。這裡的事,自有老身處置,你和三丫頭可到裡面休息去,不用呆在這裡了。」 
丈母娘可真還體貼! 
本來嘛,親事既成定局,就是一家人了。 
孫飛鸞聽得臉上一熱,泛上來兩頰羞紅,斜睨了江寒青一眼,欲言又止。 
江寒青正好也朝她望來兩人這一眼,心意暗通,他臉上沒有說色,雙拳一抱,朝魚姥作了個長揖,正容道:「太上不計較過去之事,在下僅此向太上致謝,但江某並非龍宮女婿。」 
魚姥三角眼一翻,詫異的道:「怎麼?三丫頭不惜為你叛離師門,你不要她?」 
朱龍珠口道:「如你所說,飛鸞姐姐已經叛離了師門,那就不是龍宮的人,江二公子自然也算不得龍宮女婿了。」 
魚姥聽得氣往上衝,怒聲道:「江寒青,你說,你說,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江寒青拱手道:「太上見詢,在下只好直陳,在下和孫姑娘,原來為了衛姑娘,太上指定在下兩人同來龍宮,在下不敢推辭,只好一同前來同太上領罪。 
如今衛靖姑之事,太上既已著人通知衛太君,而且聽太上口氣,似乎還另有梁子,在下就不便多說,在下和孫姑娘,既蒙太上寬恕,不究既往,這裡又沒有咱們的事了,在下和孫姑娘就想告辭了。」 
這話沒錯,你說過既往不究自然要走了。 
魚姥半晌沒有作聲,但她臉上的怒意,卻是愈來愈熾。 
橫著三角眼看了孫飛鸞一眼,問道:「三丫頭,你說呢?」 
孫飛鸞低垂臻首,嚅囁說道:「弟子但求師父開恩。」 
魚姥聽得心頭怒火更熾,點點頭,冷冷說道:「你想跟他走,很好,老身親自送你們一程。」 
話聲出口,人已顫巍巍站了起來,沉喝道:「拿杖來。」 
兩名宮裝使女立即從廳後抬著一支通體黝黑粗逾卵的鳳頭杖,送到魚姥面前。 
這兩個宮裝使女,是伺候魚姥的貼身丫頭,她們武功自然也不會弱到哪裡,但這支鳳頭杖,卻要兩人抬著出來,份量之重,就可想而知。 
魚姥出手接過,往地上一放,沉聲道:「老身這就送你們上路。」 
孫飛鸞心頭大急,撲地跪了下去,雙手住杖頭,哭道:「師父,求求你,放了他吧……」 
魚姥呷呷尖笑道:「三丫頭,為師不是已經答應讓你們走了麼?咱們師徒一場,為師自該親自送你們上路。」 
孫飛鸞看著鳳頭杖哭道:「師父,你老人家就成全了我們吧。」 
魚姥冷冷一笑道:「為師自然要成全你們。」 
江寒青、朱龍珠已然聽出魚姥口氣不對,各自凝神戒備。 
董婉若雙眉一跳,冷冷說道:「飛鸞妹子,你快起來,只管和江兄弟先走,退出此廳,這裡自有我會應付的。」 
魚姥目中冷電暴射,呷呷尖笑道:「說的倒是容易。」 
話聲一落,立即沉喝道:「三丫頭,你們既然急著要走,為師先送你上路吧!」 
鳳頭杖正待往上挑起! 
董婉若適時一步跨到魚姥前,右手一把握住杖身,左手迅快地把孫飛鸞拉開。 
魚姥暴喝一聲:「姓董的丫頭,你膽子不小!」 
右手衣袖突然飛起,朝董婉若玉面拂來。 
董婉若微微一笑,放開了握著的鳳頭杖,腳下退後一步,同樣左手一抬,衣袖向前拂出。 
江寒青一見兩人動上了手,更不怠慢,一扣腰際,夔龍軟劍嗆然出鞘。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魚姥和董婉若兩人拂出的衣袖,全然不帶半點風聲,只是衣袖輕揚,若無其事。 
但焉知這兩隻衣袖後面卻是隱藏著無窮殺機。 
雙方衣袖並未真的和對方接觸,但兩股無形潛力,一接之下,董婉若上身微晃,似是被人推了一把,不由自主往後退一步。 
只後退了一步! 
魚姥雖然不動,但她一張驢臉,卻不期飛閃過一絲驚異之色,兩道凶光如電的眼睛,射注董婉若,厲聲笑道:「小丫頭,果然不錯,難怪你敢在老身面前賣狂……」 
這時忽見一名宮裝使女,匆匆奔入廳來,朝魚姥低聲說了兩句。 
魚姥臉色獰厲,哼了一聲。 
那宮裝使女又匆匆退了下去。 
董婉若、江寒青等人眼看那使女匆匆來去,料想定是報告消息來的,但不知她報告的是什麼消息? 
江寒青心知是乃父率領群雄,襲擊五鳳門,算算時日,也該到了,大宮主邊飛鳳不在龍宮,那是已回總壇去了,不知這一戰,勝負誰屬?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只聽階前響起一個使女的聲音說道:「啟稟太上,南屏衛太君、衡山袁長老、武當天寧子到了。」 
這話聽得董婉若、江寒青等人齊齊一怔,暗想:「衛太君也趕來了,居然還有衡山袁長老和武當掌教同來!」 
魚姥冷冷說道:「有請。」 
接著響起五宮主鄢飛瓊的聲音說道:「家師已在廳上恭候,請三位入廳相見。」 
但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嘿然笑道:「你師父架子不小。」 
廳前珠簾已經分左右撩起,兩名青衣小婢挽扶著白髮如銀的衛太君當先跨進大廳。 
在衛太君稍後,是一個五短身材的枯瘦老者,這老者生得精幹瘦小,手特長,臉色火紅,雙目金光四射,肩頭背著一柄四尺長劍。 
正是當今武林中碩果僅有的前輩高人,當年和武林盟主衛建南交稱莫逆的衡山袁長老。 
二十年前,江湖上傳他羽化仙去了,二十年後又復出現。 
和袁長老並肩走入的是武當掌教天寧子,頭簪道鬟,身穿青布道袍,修眉朗目,胸飄五絡長鬚,一派仙風道骨! 
身後緊隨一個藍衣道童,手捧七星長劍。 
魚姥一手拄村,站在大廳中間,目光陰暗不定,口中呷呷笑道:「衛太君遠位荒山,已是稀客,還有大名鼎鼎的袁長老和武當掌教同時光臨,真叫老身倍增光寵。」 
衛太君含笑道:「太上好說,老身是赴召來的。」 
目光一瞥,看到廳左站著五六個人,手中還執著明晃晃兵器一怔,含笑招呼道:「江二公子也在這裡。」 
江寒青慌忙還劍入鞘,作了個長揖,道:「晚輩也來了不多一會。」 
衛太君慈祥的臉上,現出一片關注之色,問道:「有什麼事嗎?」 
江寒青答道:「五鳳門大宮主數日前率眾進犯流香谷未逞,臨行時把衛姑娘擒來,聲言要再下和孫姑娘前來龍宮,始肯放人,再下是奉家父之命,專程晉見太上來的。」 
衛太君口中「哦」了一聲,慈樣地笑道:「為了靖姑之事,還勞二公子跋涉遠來,真叫老身不安。」 
接著笑道:「來,二公子,老身給你引見,這位是衡山袁長老,跟你祖父同輩,今年已經一百出頭了,這位是武當教天寧道長,和你爹也是舊識,快去見過了禮。」 
江寒青聞言,慌忙朝袁長老、天寧子作了個長揖。 
衛太君回頭朝兩人笑道:「此子就是金陵江大俠的二公子江寒青,竹劍先生門下。」 
袁長老雙目金光熠熠,朝江寒青一陣打量,手持蒼髯,呵呵笑道:「難得難得,老夫眼不花,江二公子年事雖輕,一身修為,足以出類撥蘋,果然是武林後起之秀。」 
天寧子連連點頭道:「袁老說得是,江少俠不愧是武林世家,將門之子。」 
江寒青躬身道:「承蒙袁老前輩、道長謬讚,晚輩愧不敢當。」 
衛太君聽兩人稱讚江寒青,心頭甚是喜悅,含笑道:「袁老一生很少有人瞧得上眼,你對江二公子這般稱許,倒是難得的很。」 
袁長老大笑道:「不錯,不是太君說他是竹劍老兒門下,老夫真有些不敢相信,竹劍老兒居然調教得出江二公子這樣的人來。」 
這話倒是不假,江寒青經董婉若以先天真氣,打通生死玄關,一身功力,確乎已有青出於藍,而勝於之勢。 
魚姥給柱鳳頭杖,站得不耐,冷冷的道:「三位請坐,到了龍宮,這般站著說話,莫道老身慢客。」 
隨著話聲,大馬金刀的自顧自往椅上坐下。 
袁長老目中金芒飛閃,沉哼道:「老夫三十年不履江湖,么魔小丑,也成了氣候,老夫還沒見過這等狂妄之人。」 
魚姥呷呷笑道:「現在你見到了。」 
袁長老年紀活到一百,還是那股火爆脾氣,聞言大喝道:「魚婆子,你把魚倉山區區洞窟,看作龍潭虎穴,在老夫眼裡,直是穴中蟻螻耳!」 
魚姥拉長驢臉,陰沉道:「是龍潭虎穴,還是穴中蟻螻,你待會自知。」 
袁長老怒聲道:「老夫不用等待,咱們立可分曉。」 
衛太君道:「袁老歇怒,咱們遠來是客,先禮後兵,總是不錯的。」 
天寧子微笑道:「袁老,太君說得是,咱們該把來意說清楚了,再作道理。」 
魚姥哼道:「不用說了,你們來意,自然是要老身釋放衛靖姑了。這個容易,老身要的是昔年九門派共鑄的武林金箭,衛太君只要交出金箭,老身立時可以釋放令孫女。」 
江寒青聽得暗暗「哦」了一聲,忖道:「魚姥命人把衛靖姑擒來,原來是為了武林金箭。」 
衛太君藹然一笑道:「老夫去世之後,老身受繼九門派重詫,代保管是這支金箭,候各大門派遴選一位任盟主,再行交出。但一晃三十年,各大門派稽延,始終沒是再選盟主,這支金箭,也一直存在老身那裡。金箭,三十年來,老身隨時都準備交出;但決不是老身可以作主私相授受、也不是擄了小孫作為人質,就能迫我交出金箭來。」 
魚姥哼道:「老身相信你會交出來的。」 
衛太君斬釘截鐵道:「要老身用金箭來贖小孫。是辦不到的事!」 
魚姥哼道:「那就不用談了。」 
衛太君道:「老身邀請袁長老和天寧道長來魚倉,並非專為小孫而來的。」 
魚姥吸得不禁奇道:「那是為了什麼?」 
衛太君道:「太上門下,在懷玉山創立五鳳門,猖亂武林,先後已在大江南北,掀起血雨腥風;九大門派覺得如此下去,將至不可收拾,因此決定由少林大覺大師為首,聯合峨眉、華山各派掌門,趕赴懷玉山,規勸令徒收斂玉鳳門;一面由老和袁長老、天寧道長同來魚倉山。勸說太上。共同維護武林安寧,不可再放任她們濫造殺孽……」 
魚姥哼道:「老身不聽你們勸說呢?」 
衛太君從身邊取出一支金箭,肅然道:「這是武林同道必須共同遵守的金箭令,違反此令,就視同武林公敵。」 
魚姥看她敢出武林金箭,不由地呷呷的道:「你把金箭帶來了,那很好,三十年來,老身一直被人看作了武林公敵……」 
正好說到這裡,但見一名宮裝使女慌慌張張地奔了進來,朝魚姥耳邊,低低說了兩句。 
魚姥一張驢臉,神色大變,問道:「人呢?」 
宮裝使女道:「就在外面。」 
魚姥拍著坐椅靠手,厲聲道:「快叫她進來。」 
宮裝使女答然一聲,匆匆走出,帶著一個神情萎屯的黃衣使女,走了進來。 
那黃衣使女一眼看到魚姥,奔上幾步,撲的跪了下去,伏地不起,大哭道:「小女叩見太上,可憐大宮主、四宮主都已死了。」 
大宮主、四宮主都已身死,就是說五鳳門已經破了,這是何等重大的消息。 
衛太君、江寒青急著要聽下文。 
桂姑婆、蛇姑婆和五宮主鄢飛瓊等人,同時聽得心頭大震,一個個變了臉色,同樣急著要聽下文。 
大廳上登時肅靜下來,聽不到一點聲音。 
魚姥神情猛震,厲聲道:「她們如何死的?」 
黃衣使女抬起頭來,流淚道:「四宮主是被許敬伯的火藥暗器活活燒死的,大宮主是被許多人圍攻,她……她自碎天靈而死。」 
魚姥兩鬢,不住地飛揚,身軀一陣顫動,問道:「總護法和副總護法呢?」 
黃衣使女道:「總護法在大宮主死後就走了,四位副總護法有的死了,有的走了。」 
魚姥禿頂之上,已經在冒著蒸蒸白氣,問道:「你起來再說,除了流香谷一干人,還有什麼人?」 
黃衣使女依言站起,說道:「還有少林,峨眉、華山派的人。」 
魚姥雙目凶光暴射,風頭杖地一狠頓,厲聲道:「我要親率黃衣衛,橫掃江湖,殺盡九大門派和流香谷的人!」 
袁長老哼道:「好大的口氣!」 
魚姥並沒理會,接著朝指衛太君、江寒青等人切齒道: 
「你們一個也休想活著出去。」 
天寧子向天打了個稽首道:「善哉!五鳳門惡名昭彰,自食其果。魚姥施主數十年修為,應已悟散天人,須知此一念,便人鬼道殊。魚姥施主不嫌殺孽深重麼?」 
魚姥此刻已是滿臉殺氣,凶獰得怕人,聲音尖嘶,厲笑道:「這是你們九大門派迫著我大開殺戒,怨不得老身。」 
一面回頭朝桂姑婆吩咐道:「桂總管,你去把三仙請來,咱們收拾了這些人,立時動身,我要親手殺盡九大門派,踏平流香谷,看看武林中,還有誰敢再跟我作對!」 
桂姑婆躬身領命,往屏後而去。 
江寒青心中道:「她叫桂姑婆去請三仙,大概就是司徒蘭說的福三靈了,不知他們是何等樣人?」 
衛太君心知今日之局,已難善了,目送桂姑婆走後,忍不住道:「太上既然有意和咱們在場之人,各憑武功,放手一搏,老身也不好反對,但老身小孫女,被你扣下來,老身是赴約來的,以你太上魚姥的身份,自該先把小孫女放了,咱們之間的過節,由老身和你親自了斷,才是道理。」 
魚姥獰笑道:「好吧!老身就放她出來,讓你們祖孫在臨死之前,見上一面。」 
衛太君臉上絲毫沒有怒意,笑道:「太上好意,老身這裡謝了。」 
魚姥嘿然冷笑,回頭道:「你們去把那姓衛的小丫頭放出來。」 
一名宮裝使女領命而去,不多一回,領著靖姑走入大廳。 
衛太君一眼瞧到小孫女,含淚叫道:「孩子,奶奶在這裡。」 
衛靖站受了幾天委屈,此是看到奶奶,那還忍耐住,口中叫了聲:「奶奶!」 
一個人已如乳燕投懷,撲入衛太君懷裡「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衛太君一手輕輕撫著她秀髮,藹然笑道:「孩子,快別哭,你看,江二公子為了你,比奶奶還來得早。」 
衛靖姑抬起頭來,望了江寒青一眼,冷哼一聲,又別過頭去。 
江寒青被她這一聲冷哼,哼得心頭直是發楞! 
姑娘家就算是生性好強,也沒有理由對自己冷哼! 
不,冷還在其次,剛才那一眼,實在包含得太多了! 
那種眼光,可以說是女孩兒家對男人使小性時才會有的光彩,它是幽怨、嫉妒和愛根交織而成。 
江寒青認識的女孩子中,像孫飛彎、鄢飛瓊、司徒蘭、朱龍珠等人,都曾這樣瞧過自己,因此使他心頭暗暗感到震動。 
這時大廳王風後,已經傳出一陣穩得如同流水般的步履之聲! 
蛇姑婆搶先走出來,朝魚姥欠欠身道:「回太上,福瑤三仙駕到。」 
敢情魚姥把「福瑤三仙,視作靠山,聽到蛇姑婆的稟報,大馬金刀坐著的人,居然巍巍地站了起來。 
這一瞬間,後已經飄然走出二男一女,三個道裝的人來。 
不用說,他們就是「福瑤三仙」了! 
但見當前一個是到掛赤玉蕭,身穿杏黃道抱的道人,年約四十五六,生得修盾長目,貌相清朗,黑鬚飄胸,手握一支八尺長的火紅珊瑚樹。 
第二個也有四旬開外,重眉環服,臉紅如火,身穿紫色道袍,腰間掛一支赤玉蕭。 
第三個是道姑,娥眉星目,雲裳披,懷赤玉笙,不過花信年華。 
這三個人無一不是骨秀神清,丰姿逸,看去直似圖畫中人! 
一時瞧得眾人驚異不止,只是看他們一派仙風道骨,決非普通武林人物,不知怎會和魚姥這等魔頭折節下交,同一鼻孔出氣?」 
這三人才一步出大廳,魚姥臉上便已擠出笑容,尖笑道:「老身請三位道長出廳,是因咱們這裡,來了幾位武林高人,其中還有東海雙仙的女兒,咱們要上落花島去,正好先印證印證。」 
為首的黃袍道人目光掠廳上諸人,稽首道:「那就煩請太上替貧道引見了。」 
魚姥面現陰笑,轉臉朝衛太君等人說道:「這三位就是福瑤三仙……」 
黃袍道人慌忙稽首道:「不敢,貧道福瑤山赤靈子,那是師弟赤仙子、師妹為赤霞子。」 
敢情他們從未在江湖走動,報出名號來,大家還是不曾聽人說過。 
袁長老看他們名不經傳,已有輕視之意,微哼道:「老夫三十年前,好像只聽說過東海雙仙之名,不知東海福瑤山還有三位仙長,東海仙靈倒是不少,老夫凡夫俗子,今天真是幸會了。」 
江寒青心中暗道:「原來福瑤山也在東海。」 
赤靈子夷然一笑,並未在意,但他師弟赤仙子、師妹赤霞子卻聽得臉色為之一變。 
魚姥看在眼裡,心中暗想,一面曬曬笑道:「這位就是九大門派中第一奇人衡山袁長老,現在已是百歲開外人了,據江湖傳說,三年前曾經屍解一次,三十年後卻居然重又在江湖出現。」 
接著一指衛太君,又道:「這位是昔年武林盟主中原一劍衛建南的夫人衛太君,掌管武林金箭,已有三十年之久。那武林金箭,就是江湖武林同道至高無上令,九大門派,都得聽命於它,衛太君今年也已九十多了。」 
接下去又朝天寧於一指,續道:「這位是武當掌教天寧子,武當派素以玄門正宗自居,天寧道長也一向被武林同道推為泰山北斗、領袖群雄的人物。」 
她這番介紹詞,明的是捧著三人,但大家都聽得出她這口氣,似是存有挑拔之意,旨在激將。 
果然那赤仙子、赤霞子兩人臉上,已然流露出不快之色。 
魚姥只作不見,接著又指指董婉若,說道:「這女娃就是東海雙仙的女兒。」 
福瑤三仙先前聽魚姥引介袁長老等人時,似是並沒引起們特別注意。 
但此刻聽說董婉若是東海雙仙的女兒,六道亮如明星的目光,不朗而然全朝董婉若投來。 
就有衛太君、袁老、天寧子三人,也全都微露驚奇,向董婉若瞧來。也許是東海雙仙的名頭太大了,大家都想瞧瞧東海雙仙的女兒。 
也許是董婉若太年輕了,更使人覺得好奇。 
東海雙仙,已在江湖上盛傳了三十年,仙人居然會有女兒! 
赤霞子眨動一雙俏麗鳳目,瞧著董婉若問道:「你是董天華的女兒?叫什麼名字?」 
董婉若面情冷峭,反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赤霞子被她問得笑容一斂,嬌哼道:「大概你是東海雙仙的女兒,平日眼高於頂,驕縱慣了。這樣沒有禮貌。」 
董婉若傲然道:「我對什麼樣的人,說什麼樣的話,對說話沒有禮貌的人,我何須以禮貌對之?」 
赤霞子粉紅嬌靨上,泛起一絲怒意,哼道:「有狂妄無知的父母,才會教養出狂妄無知的女兒來。」 
董婉若臉色倏沉,雙目寒光暴射,冷聲道:「你說什麼?」 
赤霞子冷笑道:「難道我說的不對?」 
董婉若冷峻道:「家父家母,隱居東海,與世無爭,說話最好謹慎些,莫要牽連到家父母身上去。」 
赤霞子冷冷一笑道:「好個隱居東海,與世無爭!我問你,什麼叫:『名山推九派,東海尊雙仙』,東海浩瀚,誰尊雙仙來著?還有:『列島多煉士,旁門不足傳』。難道除了雙仙,我們都是旁門左道?」 
這四句詞兒,果然極盡挑拔之能事,難怪他們福瑤三仙聽了不舒服! 
董婉若聽得一呆,冷冷說道:「你是聽誰說的?」 
赤霞子哼道:「江湖上都是這樣說,還用得著聽誰說麼?」 
董婉著微曬道:「那和家父母何干?」 
赤霞子怒聲道:「這還不夠麼?董天華夫婦目空四海,妄自尊大,我倒要問問你,你父母有多少能耐,配尊東海雙仙?」 
童婉若目光一瞥,不屑道:「你們不服氣?」 
赤霞子道:「師兄,咱們何用跟小輩多說,把她拿下,上落花島找她父母去就是了。」 
董婉苦心頭雖感憤怒,但臉上依然神色自若,點點頭道:「很好,你們準備那一位出手?」 
赤霞子道:「自然是我。」 
董婉若正要答話—— 
孫飛鸞忽然閃身而出,叫道:「董姊姊,讓我來跟這位仙子討教幾手。」 
赤霞子一證,目注孫飛鸞問道:「你是她妹子?」 
魚姥忙道:「她是我逐出門牆的劣徒。」 
一面瞄目喝道:「大膽孽徒,你敢對仙子無禮?」 
孫飛鸞道:「弟子只想跟這位仙子領教幾招。」 
朱龍珠道:「你既已把飛鸞姐姐逐出門牆,還用得著你管?」 
魚姥一頓手中鳳頭杖,厲聲喝道:「老身先斃了你們。」 
赤霞子盈盈一笑道:「太上歇怒,令徒大概是依仗董天華女兒之勢,才敢目無尊長,我先把他們一併拿下了,交給你,隨你處置就好。」 
衛太君道:「且慢。」 
赤霞子道:「你有什麼話說?」 
衛太君道:「老身覺得三位宛如仙露明珠,道根深厚,決非尋常練武之人。魚姥縱容六下,創立五鳳門,惡孽昭彰,老身和袁長老、天寧道長,原是來奉勸魚姥,善保真如,不可再造殺孽,不想她估惡不俊,藉以自重,還企圖挑起三位和東海雙仙間的衝突,實在居心叵測。」 
「三位都是修真之士,從未在江湖走動,何苦替魚姥撐腰來淌混水?依老身相勸,還是置身事外的好。」 
赤霞子冷笑道:「你們自命門正派,好像除了你們,天下之士都是旁門左道,都該趕盡殺跑。就拿太上魚姥來說,她隱居魚倉山,已有三十年不出江湖,你們還上門欺人,不肯放過。 
今天你們可以找上魚倉山來,明天也可以找上福瑤山去。老實說,我們早就想找你們九大門派,伸量伸量你們威震中原的泰山北斗人物,究竟有些什麼藝技,敢如此藐視天下武林?」 
袁長老洪聲笑道:「老夫還當福瑤三仙真有些氣候,原來只是心胸狹窄的偏激之士,就憑你們三個,能替魚姥撐腰,挽求五鳳門覆亡之局麼?」 
赤仙子臉色微變,哼道:「姓袁的,你少倚老賣老,只發狂言,咱們這次出山,就是專找你們九大門派而來,就是沒有五鳳門這檔事,咱們也得分個高低強弱出來。」 
袁長老雙目金光四射,洪聲道:「好,好,老夫就領教你們福瑤三仙的絕術,是你一個人出手,還是你們三個人一起上?」 
赤仙子朗笑道:「貧道一個人,就夠打發你了。」 
赤霞子眼波一橫,嬌嗤道:「二師哥,你慢點好不好,等我先把這兩個丫頭擒下了,你再出手不遲?」 
一面朝孫飛鸞招招手道:「來,你不是要和我動手麼?那就快出手吧。」 
董婉若看她眼中神采流動有光,腳下輕得不沾塵土,暗暗以「傳音入密」說道:「飛鸞妹子可得小心,此人一身修為,勝你甚多,只宜智取,不可和她硬拚。」 
孫飛鸞點點頭道:「小妹記下了。」 
舉步上前迎了出去,朝赤霞子行了一禮道:「仙子請賜招。」 
江寒青怕她有失,也緊隨她身後,走出幾步,算是替孫飛鸞掠陣。 
赤霞子眼波流動,瞟了江寒青一眼,嬌笑道:「她是你什麼人呀?」 
孫飛鸞被他問得初生粉臉,還未答話,江寒青道:「在下江寒青。」 
赤霞子嬌聲道:「我看你挺關心她是不是,那就和她一起來好了。」 
孫飛鸞回頭道:「不,二公子,我一個人向仙子討教。」 
赤霞子盈盈雙目,只是死盯著江寒青臉上輕笑道:「你是怕我傷了她麼?」 
孫飛鸞看得不禁有氣,冷聲道:「仙子不肯出手,那在下有僭了。」 
左手手背向外,朝前直揮出去。 
這向前一揮,原是極為簡單的手勢,赤霞子居然面露驚異,不敢便接,懷抱玉笙,身如行雲,斜退了一步,左手抬處,虛虛點出一指。 
孫飛鸞這一出手,看得魚姥臉色大變,哼道:「小丫頭,原來你學了人家的手法,居然還敢在我面前展露出來。」 
孫飛鸞左手揮出,人已隨著跟進,輕輕一旋之際,右手如刀,朝前推出。 
赤霞子點出的一指,因孫飛鸞身形輕輕一旋,也已在無形之間,閃避開去,但孫飛鸞直立如刀,推來一掌,出手雖然並不太快,但卻跟蹤而來,毫無阻擋,快要切上赤霞子的香肩。 
赤霞子心頭暗暗一驚,身形斜仰,左肩一側,又向後退出一步。 
出手兩招,就被魚姥一個門下弟子,逼得連退兩步,赤霞子這口氣如何嚥得下? 
口中清叱一聲,右手把著玉笙,左手連揮,手勢妙曼如飛,看去好像紡綿花一般! 
在剎那之間,孫飛鸞但覺一團疾風,飛捲過來,面前突然湧現出無數條玉臂,五指舒展,如點、如拍、如指如掌,手勢各異,錯落不齊的朝自己襲來! 
孫飛鸞不識對方施用的是什麼手法,只是雙手忽正忽反,連續拍出,一心一意的展開「五行神掌」。 
要知這套掌法,乃是東海雙仙依據五行變化之理,研創而來,雖是一套掌法,但裡面卻包含了刀劍、掌、指、各種武學精華。 
因此一經展開,立掌如刀,捏訣如創,忽指忽掌,忽虛忽實,變幻之速,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兩人這番備展絕學,不但身法奇妙,裙裙飄忽,有如兩朵彩雲,冉冉流飛,手法之奇,更是武林罕見! 
舉手投足,每一片衣角裙帶,都俱暗藏殺機,沾上不得! 
眨眼厲夫,已打了二十來招,依然難分軒輕! 
孫飛鸞除了一心施展「五行神掌」,根本對方人影手勢都看不清楚,自然更是吃力,這一陣工夫,也早已是香汗涔涔,連手都揮酸了。 
此時,她一套「五行神掌」,已使到最後一招,左手雷訣向天,右手劍訣直指對方心口,後半招就該雷訣化掌,劈擊而下! 
就在此時,突聽魚姥尖聲喝道:「仙子小心!」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伙,孫飛鸞左手駢指如掌,直指赤霞子前胸,身形欺進,右手雷訣突然散開,五指平出,掌如驚雷電閃,轟擊而下。 
赤霞子身形一邊,明明已經避開,但不知怎的,突覺左肩一麻,被孫飛鸞一掌擊中,身不由己地踉蹌後退了兩步。 
這一退不打急,但覺左肩又重又麻,一條左臂,再也舉不起來。 
赤仙子睹狀大驚,急急問道:「三妹,你怎麼了?」出手朝她肩頭拍去。 
他使的雖是解穴之法,但「五行神掌」,截氣斬脈,豈是尋常解穴手法所能化解? 
赤霞子本來只覺左臂酸麻,還並不如何,但經赤仙子這一拍,穴道未解,但覺肩頭如被千百支利錐所刺,奇疼徹骨! 
口中嬌呼一聲,額間汗水像黃豆般綻出,連一雙俏目之中,都痛出晶瑩淚珠! 
魚姥鳳頭杖一頓,厲聲喝道:「飛鸞孽徒,你居然跟了仇人學了拂經截氣手法,來跟為師作對,我非斃了你不可。」 
赤靈子平靜地問道:「太上且慢出手。」 
他身如行雲,緩步走出,問道:「二弟沒有解開穴道麼?」 
赤仙子頹然道:「此女使的似旁門中的『陰手閉穴』……」 
他看法和神扇子相同,那是說「五行神掌」截氣斬脈,確有和「陰手閉穴」相似之處了。 
魚姥切齒道:「孽徒使的是落花島的『五行掌』,昔年老身就是傷在董天華這一掌下,廢去了我一條右臂……」 
赤靈子目住孫飛鸞問道:「姑娘會使五行掌,一定也知道解法的了。」 
孫飛鸞粉臉一紅,搖搖頭道:「我才學會掌法,還沒練解穴手法。」 
赤靈子修眉微微一讚,道:「未學解法,先會傷人,江湖如何不亂?」 
他兩道清澈如電的眼神,朝董婉若看來,說道:「董姑娘定然練過解穴手法的了?」 
董婉若傲然道:「不錯。」 
赤靈子道:「姑娘即擅解法,那就煩請姑娘,替貧道師妹解開了吧。」 
董婉若道:「替她解開不難,以後叫她少這般囂張,武林中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以蠡則海,坐井觀天,就自狂自大,最後吃虧的還是自己……」 
赤仙子怒目哼道:「你這是教訓誰?」 
赤靈子忙道:「二弟,董姑娘說的至理名言。」 
赤霞子整條左臂,如同針刺,痛得她花容失色。在一張紫檀椅上坐了下來。 
此刻聽了董婉若之言,不覺心頭大怒,呼地站了起來,柳眉挑動,負氣說道:「大師兄,你快把這個賤婢廢了,我不要她解穴。」 
赤靈子道:「三妹……」 
赤霞子不待大師兄說話,斬訂截鐵的道:「我不要她解,就是終身殘廢,也不要姓董的丫頭替我解穴。」 
赤靈子皺皺眉道:「三妹這是何苦?」 
董婉若冷笑道:「五行掌藝出東海,你不要我解,天下就無人能解了。」 
赤霞子道:「我就是殘去一臂,也不會要你解的,你瞧著,我一條臂,一樣可以廢了董天華夫婦……」 
這話聽得董婉若怒從心起,雙目寒光暴射,冷冷喝道:「我父母和你何仇?你居然有此惡毒存心,你再敢口出狂言,指我父母一句,我就要你濺血龍宮,死在這裡。」 
赤霞子氣得臉色慘白,獰笑道:「你有多少能耐,我倒不信……」 
赤靈子修眉微皺,道:「三妹不可任性。」 
赤霞子氣憤道:「大師兄沒看這丫頭好大氣焰,今夭不廢了她,我就不叫赤霞子。」 
突然銀牙一咬,左肩輕輕一搖…… 
赤靈子大喝道:「三妹不可如此。」 
遲了! 
但聽「喀」的一聲,她一條左臂,已然齊肩卸落,跌落地上,奇怪的竟然沒有一絲血跡,好像是一條假手一般! 
她這一舉動,直瞧得在場之人,莫不聳然動容。 
一個仙風道骨,美似天仙的道姑,為了被人閉住脈穴,竟然不惜自殘肢體,亦忍人也! 
赤仙子雙目似火,環視了眾人一道,沉劍道:「三妹一條左臂,就要你們拿命來賠。」 
赤霞子自卸左臂,似是毫無痛楚,左手抱著玉笙,臉色陰厲,朝赤靈子道:「二師兄說的對,咱們就一舉把他們解決算了。」 
赤靈子微微搖頭,凝重道:「不,此舉殺氣太重,有干天和。」 
赤仙子道:「難道大師兄忍看三妹一條手臂,就這樣白白毀了?」 
赤靈子依然搖頭「哼」了一聲道:「三妹也太任性了,這是何苦?咱們少說也練二三十年的氣了,還是這般妄動無名,自毀軀體……」 
赤霞子道:「大師兄不肯出手,小妹和二師兄聯手,也一樣可以毀了他們。」 
赤仙子從腰間摘下赤玉蕭,兩道凶光熠熠的目光,飛掠眾人,獰笑道:「諸位準備了。」 
魚姥一張驢臉,閃過一絲驚拓之色,轉頭朝鄢飛瓊吩咐:「五丫頭,退下去,」 
鄢飛瓊望望師父,臉露驚訝,口中應了聲「是」,腳下卻是遲遲未動。 
魚姥臉色一沉。喝道:「進去。」 
鄢飛瓊不敢作聲,惶然往裡行去。 
董婉若春花般的臉頰同時變了臉色,目注赤仙子、赤霞子,喝道:「且慢。」 
赤仙子陰沉笑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董婉若冷冷說道:「二位真要不顧一切,妄動無名,被毀的只怕不是別人……」 
赤仙子道:「你說會是誰?」 
董婉若冷曬道:「自毀道基。」 
赤霞子怒哼道:「好個丫頭,你死在目前,還敢逞口舌之利?」 
董婉若道:「不信你們只管試試,魔由心生,一生魔道,萬劫不復。」 
赤靈子道:「二弟、三妹,咱們修為不易,確是不宜走極端……」 
赤霞子道:「小妹也不想修仙練道,今日不殺這兩個丫頭,誓不為人。」 
赤靈子微微搖頭,不再作聲。 
董婉若回頭朝孫飛鸞低聲吩咐道:「妹子,你叫拿雲、捉月趕快退出廳道,撕下衣襟,塞耳朵,在外面等候。」 
孫飛鸞奇道:「那為什麼?」 
董婉若道:「時間不多,你們快要他們出去。」 
孫飛鸞看她說得鄭重,就低低囑咐了二婢幾句,要他們出廳去。 
董婉若抬頭朝衛太君道:「他們施展可能是『天魔曲』,咱們也該有個準備。」 
衛太君道:「姑娘要如何準備?」 
董婉若道:「天地造物,以五行始,咱們自以列五行陣為宜。」 
衛太君道:「姑娘藝出東海,深悉五行變化,請姑娘調度。」 
董婉若也不客氣,正容道:「『天魔曲』一曲開始,魔由心生,只有靈台空明,可保無慮,袁長老百年修為,功力深厚,請主持南方。」 
袁長老本待說道:「老夫活了一百出頭,偏就不信邪。」 
但聽董婉若首先提到自己功力深厚,獨當南方,似是這五行陣以自己為主,心頭一喜,也就含笑頷首。 
董婉若又道:「天寧道長玄門正宗,武當以劍馳術譽武林,請主持西方庚金。」 
天寧子稽首道:「貧道尊命。」 
董婉若又道:「衛太君請守北方癸水,江兄弟玄關已通,可守東方乙木。由我居中策應。」 
接著回頭朝孫飛鸞、朱龍珠、衛靖姑三人道:「你們三人可在陣中盤膝坐定,抱元守一,不可妄動。」 
孫飛鸞方才眼看師父要五師妹退走,心中本已有了警覺,此時看董姊姊神色凝重,心中好生好奇,只是不好開口詢問。 
朱龍珠搶著問道:「董姐姐,這幹什麼?」 
董婉若低聲道:「他們施展的可能是天魔曲。」 
朱龍珠道:「天魔曲很厲害麼?」 
董婉若唔了聲,道:「你們照我說的去做,決不會錯。」 
衛靖姑心中暗暗冷笑:「奶奶也真是的,她年紀和我差不多,就因為是東海雙仙的女兒,就相信她,天魔曲真有這般厲害,大家都去學曲子好了,就不用再練武功了。」 
只聽赤仙子陰笑道:「你們商量了沒有?」 
袁長老洪笑道:「你們有些什麼邪門魔法,只管施展。」 
赤仙子冷冷一哼道:「你們接得下就好。」 
赤霞子在這一瞬間,臻首低垂,秀髮技散,右手赤玉笙緩緩湊近櫻唇,嗚咽一聲,吹起細長悠遠的笙音! 
細雨夢迴雞塞遠,小樓吹仰玉笙寒,只此地聲,已如一縷輕寒,入耳機伶! 
眾人但覺心頭一冷,各自大吃一驚。 
董婉若低聲道:「大家火速列陣,飛鸞妹子,你們快坐下來。」 
大家真沒想到一聲玉笙,果然會有如此威力,而且對方這一聲,還不是正式吹奏曲子,只不過試吹罷了! 
袁長老鏘的一聲,闊劍出鞘,一步走到了正南。天寧子立即轉向西方。 
衛太君也已感到情形不對,命兩個使女退出大廳,手扶龍頭和江寒青一齊進入北、東兩方。 
董婉著居中站定,布成了五行陣勢。 
孫飛鳥、朱龍珠、衛婧姑三人聽了董婉若的警告,也依言各自在陣中盤膝坐下。 
赤靈子眼看眾人列成五行陣,臉色不禁微變,低聲道:「二弟、三妹,愚兄覺得董姑娘布的五行陣法,深合先天易數要旨,『天魔曲』只怕未必傷得了他們,依愚兄相勸,不宜和他們為敵。」 
赤霞子扭頭道:「大師兄平日持重,原也沒錯,但何用如此顧忌?咱們連一個黃毛丫頭都對付不了,還想找上落花島去?」 
赤仙子道:「三妹說的是,咱們既已答應魚姥,豈可半途而廢,好歹也得把這幾個人拿下來再說。」 
說聲甫落,赤霞子已經繹唇輕沾,幽幽切切地吹了起來! 
一縷悠揚笙音,縹緲淒清,裊裊不絕! 
聲音雖極柔和,但也極陰幽! 
每一個人都感到這笙音,才一人耳,就從心底升起一縷寒意,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噤! 
就在此時,但聽從雲沖間傳來另一縷氣勁力足,聲響激越的蕭聲,蔓衍混沌,聲若鳳鳴,令人亢奮! 
這兩縷聲音,一剛一柔,互相調和,頓時使人心旌動搖,悲喜不一! 
忽如春光明媚,瑤草淇花,百卉爭艷,從天外飛來雙雙孔雀,應節而舞! 
忽而天色傾變,彤雲低壓,淒風苦雨,飄飄灑灑,一陣悲傷哀樂,如啼鵑泣血,如女鬼夜哭,不忍卒聞! 
這是幻象,也是魔音! 
盤膝坐在五行陣中孫飛鸞功力較深,只不過聽得出神,還沒什麼,朱龍珠和衛靖姑,已然忽悲忽喜,意亂神迷,不克自主。 
袁長老大喝一聲,聲若裂帛,闊劍向空揮出。 
他這一發動,東西兩方的江寒清、天寧子兩柄長劍,也相繼飛起兩道匹練。 
衛太君左手扶著龍頭杖,右手一抬,嗆然龍吟,一柄長劍,跟著出手。 
這四從各佔一方,從四支長劍上,劃起四道精光,劍氣蔥籠,相映生輝! 
蕭聲笙音,摩靡動聽,愈來愈見婉輕輕盈! 
赤霞子坐著的人,緩緩站起,隨著玉笠節奏,環繞五行陣,翩翩起舞。 
她秀髮披肩,雲裳飄飛,本來已美若天仙,此刻隨著妙曼蓮步,星眸流盼,纖腰款擺,作出撩人情態,益發媚得使人消魂蝕骨! 
赤仙子同時手托玉蕭,配合赤霞子的款款步,好像喝醉了灑一般,身軀前後俯仰,左右搖曳,如風擺荷葉,浪漫飄移! 
兩種樂音,早已混而為一,如泣如訴,如怨如慕! 
大家受了蕭笙合音的吸引,再看到兩人雙雙起舞,飄飄欲仙的舞姿,真如身入其境! 
連年逾的衛太君,也忽然感到自己就像新寡文君、懷春少女,耐不住長夜寂寞,頤影自憐,無法抑制人心底湧起的紊亂思潮,手中揮舞的長劍,不知不覺間漸漸緩了下來。 
不,不光是衛太君,袁長老、天寧子、江寒青三支長劍,同樣受到蕭聲笙音的影響,也隨著緩慢下來! 
跌坐陣中的三位姑娘,更不用說了! 
一個個睜大雙目,望著那一雙倩影,說不出是妒是恨,是喜是憂? 
反正已是如醉如癡,只差沒跟著人家翩翩起舞! 
只有董婉若站在行陣中央,起初也幾乎被引入魔境,但她練的是太清心法,心旌一動,自生驚覺,立即從心底生出一陣清涼! 
智珠一郎,口中一聲清叱,喝:「大家小心,這是『天魔舞曲』……」 
「無量天尊。」 
天寧子悚然一驚。口中郎誦一聲道號,七星劍光華大盛,發如匹練,朝邊走邊吹,正向西方遊行而來的赤仙子迎面劈去。 
這一劍,去勢悠長,劍光進發,凌厲無匹,照說赤仙子邊吹邊行,身軀搖晃,絕難躲閃得開。 
那知他根本視若無睹,依然像風擺荷葉,冉冉行來,劍勢劈到,正好他一俯一仰,不用避讓,天寧子的長劍竟然劈了個空! 
赤仙子蕭聲嗚咽,連正眼也沒看他一眼,已然搖滾而過! 
衛太君更不怠慢,長劍一揮,身形突地右轉,左手龍頭杖突然迎起,幻想出七八道金漆杖影,往前推出,阻攔赤霞子去路。 
赤霞子還是沒加理睬,搖擺如故,緩緩行來,她一個人忽然間,就像由實而虛,變成了影子! 
影子,你龍頭杖再密,也是打不到她。 
只她一俯一仰,左搖右擺,在七八道杖影間,穿了過去。 
這倒並不是玄,而是她風擺荷葉的身法,實在太以奇奧,每一根仗勢,都落在她空隙之中。 
袁長老連聲洪喝,四尺闊劍,開闔如鳳,朝赤霞子左右前後,一口氣劈過來,余劍之多。 
赤霞子一隻右手,棋著玉笙,身形飄忽,赤玉笙愈吹愈急! 
一個人隨著她飄飄如仙的迷幻舞步,竟然御風而行,離地飛起。 
有詩為證, 
雲想衣裳花想容,啟唇吹徹玉芙蓉, 
若非一曲天魔舞。疑是瑤台月下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