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白鶴不待吩咐,立即跟著上去,走到竹榻橫頭,長頸一伸,他那又長又尖的鶴喙,接住江寒青張開的嘴巴。緩緩從它長嘴中流出一縷白色涎液,滴入江寒青的喉嚨。 
鄢飛瓊看得暗暗奇怪,忖道:“他方才說要以毒攻毒,莫非大白鶴的涎水,能克制蛇毒?” 
心中想著,卻是不敢出聲詢問。 
董若冰雙目炯炯,只是注視著大白鶴,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工夫,才揚了揚手,說道:“雪羽,夠了。” 
大白鶴長嘴一合,昂起頭去。 
董若冰迅速用手一推,合上江寒青下巴。 
大白鶴側著頭朝董若冰低鳴了兩聲。 
董若冰頷首道:“謝謝你,雪羽,這裡已經沒你的事了。” 
大白鶴聽說它的事情已沒了,好像極高興,低鳴了一聲,飛也似地往屋外走了出去。 
鄢飛瓊暗自估計,大白鶴流入江寒青腹中的涎水,少說也有大半碗之多! 
她想起董若冰說過以毒攻毒的話,這鶴涎是極毒之物,不知這大半碗鶴涎,到了江寒青腹中,又會發生如何後果? 
一時不覺又耽起心來。 
過了一會,只聽江寒青腹中,忽然“咕”“咕”作響。 
董若冰伸手搭在江寒青的脈息。 
都飛瓊急忙湊上一步,低聲問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董若冰道:“此刻最要緊的是讓鶴涎在他周身行開。” 
話聲一落,卷起袖管,露出一雙纖長如玉的雙手,緩緩在江寒青全身推拿起來。 
都飛瓊站在他身側,心中暗暗忖道:“看他還是個大男人,誰知伸出手來,竟然比女孩子還要白嫩。” 
董若冰推拿了一陣,直起腰來,退後一步,緩緩吸了口氣,突然雙手連揚,虛空發指朝江寒青身上點落。 
他雙手虛空作勢,並無絲毫風聲,但他手指所指之處,江寒青的身子,也隨著起了極輕微的顫動。 
鄢飛瓊看得暗暗驚異不止! 
心想:“自己曾聽師傅說過,虛空發指,不帶絲毫風聲,只有練成佛家‘無相神功’的人,才能辦得到,這位董相公看去最多也不過二十出頭,難道他練成了‘無相神功’”。 
就在她心念轉動之際,董若冰已經發指如鳳,點完了江寒青三十六處大穴。 
只見他一張敷粉的玉臉之上,已是珠汗如雨,見喘息,可想而知這番虛空點穴,定是極耗真氣。 
此時站在原地,雙目微洪,正在緩緩調息。 
鄢飛瓊就站在他身側,鼻中隱隱聞到從董若冰身上散發出來一股幽香! 
鄢飛瓊是女兒之身,自然辨別得出,這股香氣雖輕,正是大家閨秀用來薰農的水沉香!不覺心中一動。 
要知五鳳門的人,都精擅化裝易容之術,她身為朱雀壇主,自然精於此道。 
這時心念一動,再從董若冰的身材、口音、和她那雙纖細如玉的手指,互相參證,心頭已是有數。 
但覺一股說不出的妒意,隨念而生,暗暗冷笑一聲,緩緩伸手從身邊革囊中取出一支“天己針”來。 
鄢飛瓊原是生性偏激的人,為了江寒青,她不惜違抗本師兄的金鳳令。 
愛情是自私的,又豈容第三者介入? 
她已知董若冰武功高過自己甚多,一擊不中,自己再也休想活命,若不趁他正在調息之際下手,等他清醒,就沒有下手的機會了。 
她掌心暗藏毒針,心頭不禁大是緊張,正待舉掌朝董若冰後心拍去。 
董若冰適時雙目一睜,腳下往前移動,身形前傾,伸出手去,搭著江寒青的脈息! 
鄢飛瓊心頭一驚,急忙垂下手去,一面啟齒問道:“董相公,他怎樣了?” 
董若冰按了一會脈,忽然面有喜色,說道:“情形很好,大概再有一會,他就要大瀉一次,蛇毒即可清除了。” 
鄢飛瓊聽得喜道:“原來鶴涎療毒,竟有這般奇效,那比蛇姑婆把他放在蒸籠裡蒸七晝夜,快的多了。” 
董若冰冷冷地說道:“你知道什麼,要雪羽把鶴涎滴入他口中,這是不得已之事,兩種生性相克的奇毒,在一個人體內相博,你知道要消耗多少真元? 
譬如說,一場戰爭下來,有多少城鎮,遭受到破壞?他體內有許多地方,就像戰爭後的城鎮,會被這兩種奇毒所破壞,至少在百日這內,不能和人動手。” 
鄢飛瓊問道:“那是說,百日之內,不能妄動真氣。” 
董若冰道:“不錯,這百日之內,他必須好好靜養,才能復原,若是妄動真氣,可能有極嚴重的後果。” 
鄢飛瓊道:“會有怎樣的後果呢?” 
董若冰冷聲道:“終身不能練武。” 
一個練武的人,若是終身不能練武,那真是比殺了他還要痛苦。 
鄢飛瓊心頭一震,幽幽說道:“其實一百天時光,不過是三個月零十天,安心養傷。不和人動手,應該是辦得到的。” 
董若冰冷笑道:“你們五鳳門肯放過他麼?” 
鄢飛瓊聽的不禁一怔! 
突聽江寒青腹中起了陣陣“咕”“咕”的聲音。 
董若冰急道:“他立時就會腹瀉,你去找個腳盆來。” 
鄙飛瓊不敢怠慢,很快找來一個銅面盆。 
董若冰已把江寒青抱了起來,一面說道:“你快褪下他褲子,用面盆接著。” 
鄢飛瓊終究是個姑娘家,聽說要她褪下江寒青的褲子,不覺粉臉驟然飛紅,道:“你不會替他褪下來?” 
董若冰冷聲道:“我雙手抱著他,如何褪法?再慢,就來不及了。” 
就在此時,只聽江寒青腹中又是一陣咕咕大鳴,再不替他褪下褲子,當真來不及了。 
鄢飛瓊也顧不得伯羞,只好替他褪下了褲子。 
只聽“吧”的一聲,登時奇臭四溢,瀉下了無數腥穢之物。 
董若冰雙手摟著江寒青肋下,鄢飛瓊雙手接著面盆,但覺陣陣穢腥奇臭,中人欲嘔,但兩人都不敢稍動。 
這樣足足過了一刻工夫之久,江寒青腹中奇毒,才算瀉清。 
鄢飛瓊端開面盆,只見瀉出來的毒物,色呈暗綠,腥臭無比,足有小半面盆之多。 
當下就端著面盆,走出石屋,把它倒在屋後。 
回到屋中,董若冰已把江寒青放下,仰臥在竹榻之上,但見他臉色蒼白如紙,看去氣息奄奄,好像是在大病之中一般。 
鄢飛瓊走近榻前,探手入懷,取出一顆朱衣藥丸,正待往江寒青口中納去。 
董若冰目光一動,側臉問道:“這是什麼藥丸?” 
鄢飛瓊道:“這是家師煉制的‘天機運功丹’。是專治各種傷損,補元益氣的靈丹,除了大師兄、二師姐、三師姐,每人都有一顆,四師姐和我還沒有呢!” 
董若冰道:“你這顆那裡來的?” 
鄢飛瓊道:“這顆‘天機丹’,是江二公子昨晚給我吞服的,我怕無故糟踏了靈藥,才偷偷把它收了起來,他此刻蛇毒已清,元氣大傷,正需此丹……”話聲一落,不待董若冰回答,已把“天機丹”納入江寒清口中。 
董若冰也不阻止,看了鄢飛瓊一眼,問道:“你是不是很愛他?” 
都飛瓊雙頰飛紅,反問道:“難道你不愛他麼?” 
董若冰被她問得一怔,一張玉臉,同時也是一紅,說道:“我是問你。” 
鄢飛瓊聽的大是惱怒,恨不得把暗藏掌心的“天己針”朝她打去,冷冷笑道:“哪有什麼不同?” 
董若冰朝她微微一笑道:“小妹子,其實不用你說,我也看的出來,但我要你親口告訴我,你是全心全意愛著他……” 
鄢飛瓊被她問的又氣又急,忍不住道:“你為什麼一定要問我?” 
董若冰忽然正容道:“因為我要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 
倏然住口,不住下說。 
鄢飛瓊心頭“突”的一跳,睜大眼睛,急急問道:“他是不是已經沒有救了?” 
董若冰緩緩說道:“看你急成這個樣子!他體內蛇毒雖清,但元氣大傷,方才我搭他脈息,發覺他一身功力,幾乎業已全失……” 
鄢飛瓊失色道:“哪該怎麼辦呢?” 
因為有半塊鐵板,上面堆著木柴,這露出的一半,又被柴屑樹枝蓋住了,若不是她踩在上面,覺得這塊地方,特別平整,決難發現。 
鄢飛瓊一時好奇,搬開兩捆木柴,用腳掃去凌亂的枝葉.但見這塊鐵板,略呈長方,看去足有五分米厚。 
心中暗暗想道:“底下莫非是個地窯!” 
想到地窯,心中愈覺好奇,更非打開看看不可。 
她目光四下轉動,終於給她找到裡面方才堆置兩捆木柴的牆根突出了半個饅頭大小的東西。 
伸手一摸,竟是半個鐵球,心想:“這東西大概就是開啟鐵板的樞紐了。” 
用力一扭,鐵球果然應手施動。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五指用力,順著手勢,旋動了幾下,突聽壁下起了一陣軋軋輕震,那方鐵板,緩緩朝牆下縮了進去。 
灶下總共就只有鐵板這麼大小一塊地方,這樞紐裝在裡面牆根,都飛瓊是蹲在鐵板上,旋動鐵板,此時眼看鐵板往裡縮去,心中不覺一驚,急忙縱身躍出。 
鐵板縮到一半,便自停住,地面果然露出一個方形的洞窟,望去黑沉沉的,一道石級,往下延伸。 
鄢飛瓊原想下去看看,但想到江寒青只有一個人躺在外面客堂上,董姐姐一再囑咐自己,要好生守著他,不可離開, 
想到這裡,依然縱身過去,反手旋動鐵球,接著壁下又是一陣軋軋輕展,鐵球又緩緩從牆中伸出,回復了原狀。 
鄢飛瓊心中暗道:“蛇姑婆要把地窖入口,裝在灶下,顯然有著不願人知的秘密,等江寒青傷勢復原了,我非要下去看看不可!” 
稀飯煮好了,只是米放多了,煮成了一鍋似粥非飯的厚糊。 
鄢飛瓊自己也覺得好笑,接著自言自語的道:“厚枷也好,反正可以吃飽肚子。” 
回到客堂,江寒青依然沉睡未醒。 
鄢飛瓊心中暗暗忖道:“他怎麼還不醒過來呢?” 
她那裡知道師傅的“天機運功丹”,是運功療傷的靈藥,服了此丹,就有幾個時辰沉睡不醒。 
要知一個人在沉睡之中,不但能使眼下的藥物,發揮最高效果,同時也能加速恢復體力。 
一天很快地過去! 
天色已經漸漸昏暗下來! 
鄢飛瓊看看江寒青還是沉睡如故,就獨自到廚下去吃了兩碗稀飯,再回到客堂時,天色已經全黑。 
她不敢點燈,守著竹榻,坐了一回,不覺間困睡過去。 
這時門外忽然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 
荒谷石屋,中有風雨,這是最靜寂的夜晚了! 
但風雨中,卻有兩條人影,踏著草徑,穿林而來。 
只聽走在後面一人道:“走在這條路上,縱有蛇令牌,也叫人提心吊膽,偏偏老天不幫忙,又是風,又是雨的,兄弟不相信那主兒還會留在這裡。” 
前面一人道:“咱們的人,已經把整座茅山,都快要翻過來了,還是找不到半點影子,只有這裡,沒有找過,才會派咱們兄弟這趟差使。” 
後面那人道:“那主兒會躲在蛇巢裡,難道她不怕蛇?” 
前面一、道:“她身邊有老護法的‘天己針’,據說可以避蛇。”他口中的“老護法”,自然是指蛇站婆了! 
後面那人又道:“其實咱們就是找到了,又能把她怎樣,只有吃不了兜著走。” 
前面一人道:“無論找不找得著,既然來了,就得四下裡看看。” 
後面那人道:“這陣風雨可真不小,咱們先避避雨才好。” 
前面一人道:“過去就是老護法的石屋,到那屋下去躲一躲再說。” 
一陣帶著水聲的腳步,由遠及近,及門而下! 
鄢飛瓊從朦朧睡境中,驀然驚醒過來。只聽門口有人吁了口氣,道:“好大的雨!” 
另一人道:“看來一時還不會停呢!” 
鄢飛瓊心中暗暗奇怪,忖道:“這兩人不知是誰?居然敢到蛇谷裡來躲雨!” 
只聽先前那人抱怨道:“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這陣雨把一身衣服全濕透了。” 
另一人道:“都是那個丫頭害人不淺,這麼一個花不溜丟的小姑娘,還怕沒人要,偏偏去愛上一個和咱們作對的敵人。” 
先前那人道:“金老二,你說話可得小心!” 
另一人嘿嘿的笑道:“怕什麼?就是讓她聽到了又怎樣?違抗金令,偕敵潛逃,可是死罪。” 
先前那人道:“人家總是師兄妹,再說,那個少女不懷春,那個貓兒不偷葷?就是追到了,抓回去,最多訓斥幾句。也就算了,咱們最強也是底下人,這些話,真要給那主兒聽了,你還想活命?” 
另一人笑道:“老李,你沒聽上面傳下來的話,兩個人只要碰上了,死活不計,弟兄們身上帶什麼,只管招呼,用不著留情。” 
先前那人歎了口氣道:“憑咱們這點能耐,真要遇上那主兒,你身上的破銅爛鐵,又能招呼她哪裡?” 
蕭蕭風雨,越來越大! 
兩個人只顧說話,雨大了,身子就不知不覺只是往裡挨。 
突然,“呀”的一聲,門竟然被他們擠開了! 
兩人但覺身後一空,幾乎仰天跌了進去! 
這下,二人心頭不禁齊齊一驚! 
先前那人訝咦喊道:“老護法定的時候,怎麼沒拴上門拴?” 
另一人笑道:“這敢情好,咱們正好進去歇歇。” 
先前那人道:“金老二,你瘋了,老護法的屋子裡,咱們也能進去?” 
另一人道:“咱們奉命搜索來的,這門沒栓上栓,那主兒可能就躲在屋裡。” 
先前那人聽得心頭一凝,趕緊轉身往屋裡張望。 
另一人笑道:“那主兒真要躲在屋子裡,咱們哥兒可是一件大功。” 
話聲方落,突聽屋中傳出一個冰冷的聲音說道:“不錯,你們兩個給我進來。” 
兩人這一驚非同小可,霍地左右一分,同時喝道:“裡面什麼人?” 
屋中那人冷聲道:“你們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麼?” 
先前那人脊背有點發麻,伶機一動,抱抱拳道:“你……老就是……鄢壇主了?” 
屋中鄢飛瓊冷冷說道:“你們不是奉命找我來的麼?怎麼不進來?” 
先前那人連連躬身道:“小的不敢。” 
鄢飛瓊喝道:“我叫你們進來。” 
兩人互望了一眼,仍由先前那人躬身道:“不知壇鄢主有何吩咐?” 
飛鄢瓊道:“我有話要問你們,你們再不進來,那是不命了。” 
左邊一人望望先前那人。 
先前那人暗暗點了點頭,躬身道:“小的遵命。” 
兩人一手緊抓著兵刃,硬著頭皮,往屋中走入。 
屋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兩人跨進木門,腳下不由一停。 
只聽鄢飛瓊冷喝道:“你們把門帶上了。” 
走在後面的人,只得依言把木門掩住。 
門一掩上,屋中更是黑暗,兩人站在原地,不敢移動。 
鄢飛瓊問道:“你們叫什麼名字?” 
站在左首一個躬身道:“小的叫李忠良,他叫金老二。” 
鄢飛瓊道:“你們二人是那一壇門下?” 
李忠良:“小的是執法壇門下。” 
鄢飛瓊道:“靳紹五也來了麼?” 
李忠良道:“壇主沒有來,咱們是歸郭代壇主率領的。” 
鄢飛瓊問道:“代壇主是誰?” 
李忠良囁嚅的道:“就是郭延壽郭護法,因為……因為鄢壇主沒有回去,……所以由郭護法暫代……” 
鄢飛瓊目中寒芒閃動,問道:“這是誰的主意?” 
李忠良道:“小的也不清楚,好像是二宮主臨時委派的。” 
鄢飛瓊冷嘿了一聲,又道:“二師兄沒有來?” 
李忠良道:“來了。” 
鄢飛瓊問道:“她在哪裡?” 
李忠良道:“二宮主坐鎮前山萬福宮。” 
鄢飛瓊道:“還有什麼人?” 
李忠良道:“三宮主。” 
鄢飛瓊道:“他們要怎樣對付我?” 
李忠良躬躬身道:“小的不大清楚,好像只是要請鄢壇主回去……” 
鄢飛瓊冷笑道:“回去?我為什麼要回去?” 
兩人經過這一陣工夫,眼睛漸漸適應黑暗,何況他們總究武功不弱,目力較強。 
此時已可隱約看到鄢飛瓊坐在那時,尤其一雙寒星般的眼神,在黑暗之中,灼灼有光。 
鄢飛瓊這句話,兩人都沒有接腔。 
鄢飛瓊又道:“你們兩人找到了我,准備怎樣?” 
兩人頭皮暗暗發炸,那敢作聲。 
過了半晌,鄢飛瓊又問道:“你們剛才不是說,碰上我死活不計,身上帶什麼,就招呼什麼,這話是誰說的?” 
兩人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哆嗦。 
李忠良臉色煞白,連連躬身,囁嚅說道:“你老都聽見了?” 
鄢飛瓊目光冷厲,怒聲喝道:“我問你這話是誰說的?” 
李忠良道:“小……的是聽……郭代壇主這樣交待小的,不知道是誰說道。” 
鄢飛瓊冷哼道:“郭延壽好大的膽子,他有幾個腦袋?” 
說到這裡,突然目光一轉,沉聲道:“金老二。” 
金老二心頭一震,轉忙欠身應道:“小的在。” 
鄢飛瓊冷冷一哼,問道:“你方才說了什麼?” 
金老二背脊一陣發麻,低首道:“小的沒……沒說什麼!” 
鄢飛瓊冷冷的道:“你自己說過的話,已經忘記了麼?” 
金老二額角上已經綻出汗來,連連躬身道:“小的真的沒說什麼!” 
鄢飛瓊嗯了一聲道:“你方才不是說我害人不淺,還在背後罵我臭丫頭,有沒有?” 
金老二渾身汗出如漿,還沒開口。 
鄢飛瓊續道:“我還記得你說:讓我聽到了又怎樣?因為我違抗金令,通敵潛逃,犯了本門死罪,就是遇上了也用不著留情,這話是不是都是你說的?” 
金老二幾乎連心都跳了出來,突然跪到地上,連連磕頭道:“小的該死,不知鄢壇主真會在屋子裡。” 
鄢飛瓊道:“你不是說,我真要在屋子裡,你們哥兒倆可是一件大功?” 
金老二磕頭像搗蒜一般,連聲哀求道:“小的不該胡言亂語,小的該死,小的知罪,但求你老開恩。” 
鄢飛瓊道:“那你是承認了?” 
金老二不敢抬頭,只哭喪著臉,顫聲道:“但求壇主開恩。” 
“恩”字出口,突然雙手一抬,舉了起來! 
黑暗之中,但聽一陣“嗤”“嗤”連響,寒芒連閃,同時射出了八九件暗器。 
這些暗器,有的急勁如矢,有的細碎如雨,有的左右穿按,有的弧形飛旋! 
但目標就是一個,罩定了坐著的鄢飛瓊。 
鄢飛瓊冷曬道:“這就是你的破銅爛鐵了?” 
隨著話聲,霍地站了起來,長袖一抖,已像流雲般卷出。 
那一篷飛射而來的暗器,被她長袖這麼輕輕一卷,竟如石沉大海,頃刻之間,全都沒了影子! 
金老二眼看八九件暗器,全都打空,心知要糟,突然狂吼一聲,身形一躍而起,大喝道:“你再接老子兩把飛刀!” 
雙手抖處,又是“嗤”“嗤”兩聲,丟出兩柄尖刀,閃電般直射鄢飛瓊雙肋。 
他在這一瞬之間,人已奇快無比的一個急旋,朝門口搶去。 
他原想趁機奪門而出,但就在他轉身撲到門口之際,只聽鄢飛瓊一聲冷笑:“你還想走麼?” 
話聲入耳,金老二只覺兩條腿彎上一陣劇痛,口中慘叫一聲,僕倒地上。 
原料來他打出去的兩柄尖刀,去得快,回來得更快,已經不偏不倚插上他自己的腿彎上了。 
李忠良方才早就跟金老二說過:“憑你這點破銅爛鐵,能招呼她哪裡?”這話不幸而言中! 
他此刻站在邊上,早已嚇的發抖,哪裡還敢幫著金老二出手? 
鄢飛瓊若無其事地又在行椅上坐了下來,冷聲道:“李忠良。” 
李忠良驟然聽到鄢飛瓊叫他的名字,如遭雷殛,陡覺全身一緊,撲的跪到地上,顫聲應道:“小的……在……在……” 
犯在這位主兒手裡,當真使人心驚肉跳! 
鄢飛瓊道:“你記得方才和金老二說過什麼嗎?” 
李忠良如被判了死刑,驚駭的道:“小的真的沒說過什麼!” 
鄢飛瓊道:“你方才不是告訴他,他說的那些話,給我聽到了,還想活命?這些確實是你說的吧?” 
李忠良叩頭道:“是,是,這話小的說過,冒犯壇主,就是以下犯上。” 
鄢飛瓊道:“你是說他以下犯上,論律該死,對不對?” 
李忠良俯首道:“是。” 
鄢飛瓊道:“好,那你就給我行刑。” 
李忠良沒想到她會叫自己動手,一時不禁聽得一楞,囁嚅道:“金老二冒犯壇主,理該論死,只是……只是……” 
鄢飛瓊道:“你是執法幫門下,自然執法如山,我命你行刑,該是沒錯了,我不喜多說,你把他腦袋割下來。” 
金老二兩柄尖刀,從腳彎刺穿膝蓋,一個人痛得死去活來,上下牙齒,咬的格格作響,大聲道:“老李,兄弟要走了,你只管把我腦袋割下來好了!” 
正待嚼舌自盡! 
只見微風一颯,一條人影已經到了金老二面前,飛起一腳,纖纖鞋尖踢在他“顴骨穴”上,含笑道:“你以下犯上,律當裊首,我要李忠良行刑,豈容你嚼舌自盡?” 
回身喝道:“李忠良,你還不行刑,難道要我自己動手麼?” 
李忠良無奈,舉刀朝躺在地上的金老二砍去。 
但就在砍落之時,單刀一偏,刀鋒砍在地上,借著身子往前一俯,舉手一掌,朝自己頂門上拍去。 
這一下他出手奇快。 
鄢飛瓊沒防他有這麼一著,但聽“撲”的一聲,腦漿迸出,倒地死去, 
鄢飛瓊怒道:“他也說的不是人話,原也該死。” 
她口中說的“不是人話”,自然是指李忠良說過:“那個少女不懷春,那兒貓兒不偷葷”,就憑這句話也成了死罪! 
鄢飛瓊一腳踢開了李忠良的屍體,俯身拾起單刀,冷聲說道:“該死的東西,你還要我自己動手。” 
突聽門外響起一個尖沙的聲音道:“五宮主刀下留人!” 
鄢飛瓊聽到此人的聲音,心頭不覺大怒,喝道:“郭延壽,你來得正好。” 
木門啟處。郭延壽滿面含詭笑,當門而立,拱拱手道:“五宮主請了,兄弟特地奉命迎迓五五宮主來的。” 
鄢飛瓊臉罩寒霜,冷喝道:“郭延壽,這兩人是你派來的吧,以下犯上,律當裊首,我正想要當著你的面行刑。” 
手起刀落,把金老二的腦袋切了下來,腳尖一蹴,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像皮球般直飛而起,朝郭延壽面門激射過去。 
郭延壽急忙一偏頭,側身讓開,金老二的人頭,“呼”的一聲,直向門外飛去。 
他這一閃身,鄢飛瓊才看到郭延壽身後還有七八個人,站在那裡。 
這七八個的身形,鄢飛瓊看來極熟,心中不禁一動,冷聲問道:“郭延壽,你身後的是什麼人?” 
郭延壽陰笑道:“他們是跟兄弟來的。” 
鄢飛瓊道:“我要他們答應。” 
郭延壽回身道:“你們聽到了麼,五宮主要你們答話。” 
只聽門外幾人轟應了聲:“是。” 
鄢飛瓊嗅道:“你們是朱鳥七星?” 
門外幾人又轟應了聲:“是。” 
要知鄢飛瓊身兼朱雀壇主,朱鳥七星,正是壇下最得力的手下,如今居然會隨著郭延壽身後而來。 
鄢飛瓊臉色鐵青,冷聲道:“很好,你們給我把郭延壽拿下了。” 
郭延壽聽她這麼一說,心下不由得吃了一驚,因為朱鳥七星,總究是隨她多年的人,立時暗暗嚴神戒備。 
只聽朱鳥七星為首一人躬身道:“回稟五宮主,屬下等奉命要拿的並不是郭代壇主。” 
鄢飛瓊大怒道:“你們那是拿我來了?” 
朱鳥七星為首一人道:“屬下不敢。” 
郭延壽心頭一放,立即陰笑道:“五宮主明察,兄弟並無冒犯之處。” 
鄢飛瓊厲喝道:“你們敢違抗我的命令?” 
朱鳥七星為首一人依然躬身道:“屬下不敢,只是宮中明令規定,凡和金令有抵觸的命令,一概無效。” 
郭延壽道:“五宮主息怒,此事怪不得他們,因為兄弟奉金鳳令指派,暫代朱雀壇主,也算得是他們的上司了。” 
飛鄢瓊氣得銀牙暗咬,怒喝道:“郭延壽,你當我不敢殺你麼?” 
鏘然劍鳴,一道銀光,隨著話聲,匹練般朝郭延壽當胸激射過去。 
郭延壽早有准備,身形一晃,疾遲八尺,拱拱手,陰笑道:“五宮主驟下殺手,幾乎要了兄弟的老命。五宮主縱是違抗金令,已在緝拿之例,但兄弟仍然尊重五宮主,並無開罪之意。” 
他口中雖說尊重,實則刻薄已極! 
鄢飛瓊心中一動,暗道:“郭延壽武功不如自己,他敢對自己說話,必然有所憑侍,不是大援在後,定是……” 
突然想到:“他方才當門而立,一退就是丈尋,莫非是誘敵之計,想把自己誘出屋外,朱鳥類之星即可乘機入屋,搜尋江寒青了,自己可不能上他的當。” 
心念電般轉動,人已在門內停了下來,長劍一指,冷聲喝道:“郭延壽,你竟敢對我這般說話?” 
郭延壽陰笑道:“兄弟是奉命迎迓五宮主來的,兄弟趕到蛇谷之時,已經傳出信號,五宮主此時就算殺了兄弟,也來不及逃走,何況五宮主也未必真能殺得了兄弟。” 
鄢飛瓊明知對方故意拿話相激,目的無非是想引自己脫開石屋。 
郭延壽說的也沒有錯,他雖非自己敵手,若是拼力相博,自己在百招之內,未必能取他性命,他已傳出信號,後援也可在百招之內趕到…… 
從未有人敢對鄢飛瓊這般放肆,何況又是五鳳門的人。 
這真是她從未遇到過的事,一時但覺心頭氣怒難耐,恨不得趕過去一劍刺他個窟窿! 
她雙目殺機隱現,寒芒連轉,切齒道:“郭延壽,你總有落在我手裡的一日。” 
郭延壽一臉奸笑,大笑道:“兄弟只要守定這裡,五宮主已是插翅難飛,不出頓飯工夫,就可以知道誰落在誰手裡了。” 
鄢飛瓊氣得渾身發抖,劍尖振動,厲聲道:“郭延壽,我發誓非殺你不可!” 
郭延壽道:“錯過今晚,五宮主再也沒有殺郭某的機會了。” 
話聲方落,他身後一棵大樹上,突然飛起一道亮銀般的長練,勢如天龍吸水,倒掛而下! 
疾風颯然,劍氣彌漫,直向郭延壽當頭罩落。 
這一下勢如晴空霹雷,迅雷不及掩耳。銀光一發即至,等罩定郭延壽頭頂,已如纓絡下垂,剎那間,化做了十幾道劍光! 
郭延壽話聲市出,陡然警覺不對,再待封架,已是不及,口中悶哼一聲,楞立不動! 
劍光一斂,一條人影同時墜地,只見他雙手揚處,兩蓬銀線一吾,慘嗥又起,朱鳥七星同時翻身倒地。 
就在慘嗥聲中,郭延壽一個身子,晃了兩晃,忽然齊中分作兩半,往地上倒去。 
這人從發劍到打出暗器,前後也不過眨眼間事! 
鄢飛瓊當門而立,但覺對方使的這記劍法,竟是“天風三式”中的第二式“鳳鳴朝陽”,心下方自一怔。 
那人已經收拾了朱鳥七星,身形一掠,迅若飄風,一下子掠到鄢飛瓊的面前。 
鄢飛瓊心頭陡然一驚,連對方人影都沒有看清,招手一劍,急刺而出。 
那人劍尖一拔,但聽“鏗”的一聲輕響,已經把鄢飛瓊刺出的長劍封開,口中低叫:“五師妹。” 
鄢飛瓊這下聽出來人口音,驚奇的叫:“你……三師姐!” 
那人一身青色勁裝,青紗包頭,青紗蒙面,此時右手劍尖,依然壓著鄢飛瓊的長劍,那時怕她再次發劍,左手已經迅快扯去蒙面青紗。 
月光之下,那不是三宮主孫飛鸞,還有誰來? 
只見她目光流動,低聲問道:“他人呢?” 
她顯然內心甚是焦急,這句話問的有些沒頭沒腦。 
鄢飛瓊緩緩撤回長劍,目中感到有些迷惘,盯著孫飛鸞,反問道:“三師姐說的是誰?” 
孫飛鸞臉上微微一紅,說道:“江寒青,他沒和你在一起麼?” 
鄢飛瓊冷聲道:“他已經走了。” 
孫飛鸞奇道:“我聽蛇姑婆說,他中了‘天己針’,無藥可救……” 
鄢飛瓊道:“我不知道,他不在這裡。” 
孫飛鸞吁了口氣道:“五師妹,那你快走吧!” 
鄢飛瓊依然擋在門口,冷冷地說道:“我不走,三師姐如果是奉命擒我來的,我就在這裡。” 
孫飛鸞道:“我是特地趕來救你們的,若要擒你回去,何用殺死郭延壽和朱鳥七星?五師妹,快別倔強了,聽我相勸,快些脫開此地。” 
鄢飛瓊眼圈一紅,倔強的道:“我不走,就是不走,死也要死在這裡。” 
她擋在門口,就是不讓。 
孫飛鸞目光往石屋中瞥了一眼,低聲說道:“五師妹,你不用騙我了,你把江寒青藏在屋裡,他究竟怎麼了?” 
鄢飛瓊道:“天己針子不見午,他早就死了。” 
孫飛鸞嬌軀猛然一震,臉色劇變,目注鄢飛瓊,失聲道:“你說什麼?” 
鄢飛瓊心思靈敏,哪會看不出三師姐的神色,冷冷道:“他已經死了。” 
孫飛鸞目含珠淚,顫聲道:“他……他在哪裡?” 
話聲出口,再也忍不住兩行淚水,從臉頰上直滾下來! 
鄢飛瓊突然明白江寒青身邊那顆“天機運功丹”的來歷。 
但覺一股酸味,從心湧起,心中暗道:“好啊,原來你們早就有了情愫,你是為了他,才甘冒大不韙,一舉殺死郭延壽,和朱鳥七星,我卻替你背上違抗金令、叛離五鳳門的罪名!” 
這一瞬之間,她想了很多很多的事,一雙鳳目,只是怔怔地望著孫飛鸞,一言不發。 
半晌之後,她眼中神光已是愈來愈冷,口氣冷漠地說道:“我把他埋了。” 
孫飛鸞看她眼神有異,只當她過度傷心所致,一面問道:“你把他埋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