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李維能正好硬接了黑旗令主凌空一擊,腳下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出,青旗令主一聲嬌叱,手連腕揮,刷刷刷,一連三劍,衝出李維能的扇影之外,朝兩名書僮低喝一聲:「隨我走!」 
三道人影,疾如鷹隼,連翩飛起,直向東南方—片樹林中投去。 
李維能交急進能,大喝一聲:「妖女哪裡走?」 
正待縱身迫撲! 
眼前黑影一晃,令主已然攔在他前面,輕笑道:「閣下不用追了。」 
李維能雙目幾乎要冒出火來,大喝道:「你是黑旗令主,那就把你留下好了。」 
扇隨聲發,迅疾無倫朝黑旗令主點來。 
黑旗令主喝道:「來的好!」 
長劍一揮,硬接了李維能一扇。 
這一招兩人差不多全用了七成力道,劍扇交擊,但聽「噹」的一聲大震,黑夜中爆射出一片火星。 
李維能但覺右臂一陣酸麻,身不由主地被震退了一大步。 
這時燕山雙傑已飛撲而至,跟蹤掠來! 
黑旗令主卻借勢飛射而起,朝林中投去,大笑道:「在下少陪了。」 
李維能急怒攻心,大喝道:「今晚你休想逃出本公子的手去!」 
他藝高膽大,那管什麼遇林莫入?同時長身飛掠,直向林中撲去。 
茅屋四周空自埋伏許多匣弩,眼睜睜看著人家突圍而去,因有大公子緊迫在他們身後,不敢妄發一矢。 
卻說黑旗令主李維能兩人,一前一後,飛掠入林;兩人都有一身上乘輕功,此刻各展身法,當真有如兩點流星,一閃而沒,快得令人目不暇接。等李維能趕到林中,已不見黑衣人蹤影,李維能氣的俊臉通紅,手橫折扇,大聲喝道:「黑衣鼠輩,你躲躲藏藏,算得什麼人物?有本領現出身來,和本公子一決勝負。」 
話聲甫落,只聽耳邊傳來一縷極細的聲音,輕笑道:「我不想和你打了,再見。」 
黑旗令主退出松林,匆匆朝前趕去,奔行了里許光景,只見路旁人影一閃,一名書僮打份的人,躬身道:「來的可是四令主麼?」 
黑旗令主在四位令主中,排行第四,這「四令主」當然是稱黑旗令主了。 
黑旗令主腳下一停,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書僮回答道:「小婢小香,奉令主之命,在此恭候。」 
黑旗令主想起司徒蘭一名貼身使女,就叫小香,這就注目問道:「三師姐人在哪裡?」 
小香道:「令主就在林內,小婢替你帶路。」 
說完,轉身朝林中走去。 
黑旗令主隨她進入一片疏林,走有幾步,只見一棵大樹之後,又閃出一名書僮,輕聲喝道:「什麼人?」 
小香應道:「四令主來了。」 
那書僮啊了一聲,慌忙躬身道:「小婢小花,見過四令主。」 
黑旗令主還沒回答,只聽林中響起司徒蘭的聲音道:「四師弟來了,我們就走吧!」 
這黑旗令主正是江寒青所喬裝,他內功精純,耳目何等敏說,此時只見青旗令主司徒蘭雖是緩步從林中走出,但她胸脯微現起伏,就是話聲也略帶輕喘,似是經過一陣急奔,才趕來的一般,心中不由起了一絲警惕,一面奇道:「三師姐還要哪裡去?」 
司徒蘭聽得似乎一怔,說道:「回偏城去。」 
黑旗令主道:「三師姐屬下既在偏城,你何以不坐鎮偏城,只帶了她們兩人住到這裡來?」 
司徒蘭道:「李維能雖是江湖經驗不足,但總管康文輝可並不簡單,河北是李家勢力範圍之內,我們稍一大意,難保不被他們發現,這裡原是預定和李維能談判的地點。」 
黑旗令主道:「原來如此。」 
四人一口氣奔行了二十餘里,翻越過兩座山峰,已到了一處山谷前面。一所木屋前停下。 
小香,小花趕緊趨前一步,推開小門,走了進去。 
這一瞬工夫,屋中已經點燃起蠟火,司徒蘭目光一轉,抬手輕笑道:「四師弟請進。」 
黑旗令主暗暗一驚,忙道:「三師姐請先。」 
青旗令主也不客氣,當先走入茅舍,一面含笑問道:「四師弟,你看這裡地勢還不錯吧?」 
黑旗令主跟著走入,答道:「太好了,這道天然狹谷,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入,三師姐如何找到的?」 
司徒蘭道:「這是尹護法找的。」 
說話之時,徐徐除下蒙面青紗,吁了口氣,在一張木椅上坐下,一手掠掠鬢髮,道:「沒想到李維能一身武學,果然絕高,今晚要不是師弟及時趕來,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黑旗令主在她下首一張椅子上坐下,一面欠身道:「小弟是奉三師叔諭令,趕來馳援的,只是小弟還是遲來一步,還望三師姐恕罪。」 
小香手托木盤,替兩人送上一盞熱茶。 
司徒蘭吩咐道:「小香,燃起紅燈。」 
小香領命退下,在屋外點起了一盞紅燈。 
司徒蘭目注黑旗令主問道:「三師叔命你查詢江寒青的下落,不知如何了?」 
黑旗令主心頭又是暗暗一驚,回道:「舍弟自從那次遭獨目閻羅單曉天劫持,中途和一個白衣書生同去,從此就一直沒有回去過,小弟命人四出查訪,也沒有舍弟的消息。」 
司徒蘭「嗤」的一聲輕笑,道:「看你口氣,倒真像他大哥一般!」 
黑旗令主笑道:「小弟若是口氣不像江步青,豈不早就露出破綻來了。」 
只聽屋外響起一個洪大的聲音說道:「屬下尹承業晉見令主。」 
司徒蘭隨手取起面紗,重又覆到臉上,說道:「叫他進來。」 
小香急步走到門口,嬌聲道:「令主有請。」 
那人進入茅屋,立即舉手摘下蒙面青布,接著抬目道:「屬下方才接到總分壇飛鴿,因令主不在這裡,另派信鴿飛傳到峻極關去了,不知……」 
司徒蘭跺跺腳,道:「糟了,信鴿此時飛去,只怕已落入李家之手了。」 
一面目注尹護法問道:「壇諭上說些什麼?尹護法看了沒有?」 
尹護法躬身自說道:「那是一封密緘,屬下不敢擅拆。」 
司徒蘭直是皺眉,還沒說話,只聽屋外一陣撲撲輕響!」 
司徒蘭急忙揮手道:「還不快去看看,是不是我們的信鴿飛回來了。」 
小香答應一聲,三腳兩步奔出茅舍,接著只見她手上拿了一個竹管走了進來,說道:「是我們的信鴿飛回來了,這是總分壇的壇諭。」 
司徒蘭接到手中,仔細看了封口印記,打開竹管,取出一張字條,但只看了一眼,便朝尹護法道:「三師叔命我立即動身,趕去杭州,對李家之事,暫時只好按兵不動,我們這裡,可由尹護法主持。」 
尹護法道:「不知令主要多少時候,才能回來?」 
司徒蘭道:「壇諭上並未提起,但最少也總得十天半月。」 
尹護法道:「屬下遵命。」 
說完,欠身一禮,退出屋去。 
黑旗令主聽她說出三宮主也去杭州,心中不覺一動,暗道:「莫非他們總壇,就在杭州不成?」 
「師傅已經到了江南,目前正在杭州,三師叔已經趕去了,壇諭上要我們立即動身。」 
江寒青問道:「三師姐要何時動身?」 
司徒蘭道:「師傅已經到了杭州,壇諭上既要我們立即動身,自然立時就得上路。」 
小香道:「小婢呢?是不是也跟令主上杭州去?」 
司徒蘭道:「你和小花都留在這裡,用不著跟我去了。」 
說到這裡,朝黑旗令主道:「四師弟稍坐,我去去就來,」 
說完,朗然往裡行去。 
這時但聽遠遠傳來雞聲!司徒蘭從裡面出來說道:「天色已經亮了,我們該動身啦!」 
一面看了黑旗令主一眼,又道:「四師弟最好也換一身衣衫,穿著黑衣,極易引人注意。」 
黑旗令主道:「小弟奉三師叔之命,匆匆趕來,不但沒帶衣衫,連易容都來不及,三師姐這裡可有現成衣衫、面具,請暫借小弟一用。」 
司徒生道:「面具我這裡還有一張,但我的衣衫,你可穿不下,我看戚護法身材和你差不多,小香,你快去跟戚護法借一件長衫來。」 
一面從懷中摸出一張面具,遞了過來。 
小香答應一聲,匆匆出門而去。 
黑旗令主接過面具,隨手取了蒙面黑紗,把面具蒙到臉上,問道:「小弟現在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司徒蘭笑道:「三十來歲,臉色蒼白,是個文人模樣。」 
黑旗令主道:「小弟記下了。」 
不多一回,小香捧著二襲藍布長衫進來,欠身道:「令主穿穿看,是否合身?」 
黑旗令主脫下黑衣,穿上藍布長衫,倒也合身,這就點頭笑道:「差不多,將就可以了。」 
司徒蘭看了他一眼,催道:「我們可以走了。」 
回頭朝小香吩咐道:「快去備馬。」 
小香領命而去。司徒蘭、黑旗令主相繼步出茅屋。 
黑旗令主隨著司徒蘭走出不遠,便見小香、小花兩人,各自牽著馬匹,已在林前伺候。 
司徒蘭囑叮了二婢幾句,便自一帶韁繩,策馬朝谷外而去。 
出了山谷,司徒蘭立即縱馬馳行,兩匹馬同時加快腳程,中午時分,趕到武安,就在大路旁邊一家酒店打尖。 
兩人打了個尖,繼續上路,果然一路上,見到幾撥勁裝漢子,往北而去。 
司徒蘭只是冷冷一笑,並未多說,敢情她對這位四師弟,氣味並不相投,沒有什麼好說的。 
這一來,黑旗令主卻暗暗叫苦,他本來原想在路上。藉著交談,多少也可以從她口中,聽到些五鳳門總壇的秘密,也多少可以瞭解一些他們師傅——大宮主的情況。 
但以眼前的情形來說,司徒蘭似是不大理睬自己,想從她口中套問什麼,實非易事。 
尤其許多事情,她不說,自己又不好多問,萬一露出馬腳,豈非前功盡棄? 
幾天之後,他們已經趕到杭州。 
司徒蘭放緩韁繩,回頭問道:「四師弟,你到過杭州?」 
黑旗令主答道:「那是去年,小弟有事前去平湖,同行的胡護法是杭州人,歸程時順便游過西湖。」 
他想起去年大哥曾和帳房胡俊才到過西湖,而胡俊才正是黑旗令下的首席護法,因此隨口說了出來。 
司徒蘭道:「你去年到過杭州,自然對杭州很熟悉了?」 
黑旗令主道:「小弟是由胡護法陪同,到過西湖走馬看花,哪裡說得上熟悉?這次有三師姐同行,一切行止,小弟悉憑三師姐的馬首是瞻。」 
司徒蘭聽得一怔,急道:「我又沒到過杭州。三師叔只命咱們立即動身趕赴杭城,又沒有指定到哪裡去?」 
黑旗令主看她說話神情,不像有假,暗想:「自己一直不敢多問,原是那字條上只說逕赴杭州,沒說地址,生怕杭州這處巢穴。自己應該知道的,問了等於洩露馬腳,原來她也不知道。」 
忽然靈機一動,笑道:「既然三師姐也不知道,小弟倒有一個主意。」 
司徒蘭問道:「你有什麼主意?」 
黑旗令主低聲道:「壇諭上只要我們趕來杭城,我們且找個客店落腳,也許另有後命。」 
司徒蘭「晤」了一聲,點頭道:「這話不錯,你上次來。往的是那一家客店?」 
黑旗令主道:就在前面,是招賢莊,小弟前面領路。」 
說完,催馬前行。 
轉過一條大街,但見樹陰夾道,雖有車馬往來。卻並不喧鬧,招賢莊一排五間,地勢倒是相當清靜。 
兩人到得門前,早有店中小廝迎上前來,攏住馬頭,司徒蘭、黑旗令主跨下馬背,把馬韁繩交與小廝,進入店堂。 
一名夥計慌忙迎著陪笑道:「兩位客官可曾定了房間?」 
黑旗令主聽得一怔,道:「我們剛到杭州,是住店來的,要兩間清靜上房。」 
那店伙傻了眼,望望兩人,連連哈腰,陪笑道:「兩位都是小店的老主顧,才會一到杭州,就找上小店來,只是最近是香汛期間,小店房間,全都是預先定的,兩位客官若是沒有向小店預先定好,那就……」 
黑旗令主問道:「你們可是沒有空的房間了?」 
那店伙陪笑道:「房間是還有幾間空著,只是都是客人預定了的。」 
司徒蘭道:「既然這裡沒有房間,那就到別家去也好了。」 
那店伙聽說兩人要走,忙道:「兩位客官都是小店的老主顧,務請稍待,容小到櫃上問問,也許能夠騰得出來。」 
說完,轉身朝櫃上走去。 
兩人跟著過去,走近櫃前,只見一名戴著老花鏡的帳房先生朝兩人打量了幾眼,忽然拱拱手道:「兩位客官可是金陵來的麼?」 
「金陵」,黑旗令主心頭不禁一動,頷首道:「不錯。」 
那賬房又道:「那是上鳳凰山還願來的了。」 
五鳳門,鳳凰山,那也有些影子! 
但這回黑旗令主可不敢胡亂回答,回頭望望司徒蘭,沒有作聲。 
司徒蘭問:「你怎會知道咱們是還願來的?」 
那賬房口中「哦」了一聲,笑道:「那是前晚有一位管家來定的房間,說是兩位少東從金陵來,大概今天可到,是上鳳凰山聖果寺還原去的。」 
司徒蘭笑道:「原來如此,不知他可曾說過咱們姓名?」 
那賬府陪笑道:「說是說過,只是小老兒記不得了,兩位稍待,小老兒一查便知。」 
說著翻開一本厚厚的旅客花名薄,查看了兩頁,低頭問道:「兩位客官的貴姓,可是一位姓司徒,一位姓劉?」 
司徒蘭自然是姓司徒,但黑旗令主,他姓什麼?連自己也弄不清楚。 
這時聽賬房先生說出一個姓劉,哪敢貿然答應?一面故作驚詫,朝司徒蘭看去。 
他這一驚詫,倒是大有學問,因為帳房先生如總說得不對,他可以驚訝,驚訝對方一人,居然這麼巧會和司徒蘭同姓? 
但自己若是姓劉,更可以驚訝,驚訝居然有人替自己兩人預先訂了房間。 
果然,他才向司徒蘭看去,已經發現司徒蘭面有喜色,點點頭道:「不錯,那是咱們杭州分店的夥計來定的。」 
黑旗令主暗道:「這許多天來,直到此刻,才知自己姓劉。」 
那帳房笑道:「這就是了,兩位既是小店的老客人,又在香汛時間趕來,那會不預先定妥房間的?」 
一面朝店伙吩咐道:「這兩位客官,定的是上房三號、五號兩大間,快替兩位客官帶路。」 
店伙答應一聲,慌忙陪笑說道:「兩位客官請隨小的來。」 
說完,走在前面領路。 
兩人隨著店伙到得上房。跨進房門,但見這兩個房間,果然十分寬敞,收拾的也甚是乾淨。 
店伙送上臉水,接著又泡了一壺上好龍井,送到房中,替兩人倒了兩盅茶,一面含笑道:「小店酒菜麵食,一應俱全,客官需要什麼,只管吩咐。」 
司徒蘭揮揮手,道:「我們要休息一回,有事會叫你的。」 
店伙唯唯應「是,」退了出去。 
黑旗令主不知自己姓劉,到底是真是假?捧起茶碗,喝了口茶,低聲說道:「小弟覺得奇怪,這替咱們訂房的人,怎麼不說小弟姓江呢?」 
司徒蘭冷冷道:「這有什麼奇怪?目前你又不是以江大公子的身份來的,如果不說你姓劉,咱們怎會知道這兩間房是替咱們定的?」 
黑旗令主心中暗道:「如此看來,自己姓劉倒是不假了,只不知叫劉什麼?」 
一面故意點頭笑道:「三師姐這話也是有理,」接著皺皺眉,又道:「可是,小弟還有一點不解之處!」 
司徒蘭道:「你說那一點?」 
黑旗令主道:「關於鳳凰山聖果寺還願。」 
司徒生沉吟道:「也許這是三師叔的暗示,要咱們到鳳凰山聖果寺去。」 
黑旗令主這回有了把握,就是司徒蘭也不知道鳳凰山果聖寺和五鳳門有關,故作遲疑。說道:「小弟怎的從未聽說過聖果寺之名?」 
司徒蘭道:「我也沒聽師父說起過。」 
黑旗令主道:「我們要不要今晚就去?」 
司徒蘭道:「我想三師叔既然派人替咱們定了房間,自然知道咱們已經到了,說不定會有指示,在沒有指示以前,不宜妄動。」 
黑旗令主點頭道:「三師姐說的極是。」 
一宿無話,第二天早晨,兩人漱洗完畢,吃了早點,向櫃上問明去聖果寺的路徑,就一路出城而來。 
但見兩邊桃林,綠葉成蔭,一條石板鋪成的道路,沿著山麓間,迄邐而行,足足走了頓飯工夫之久,才見一角紅牆,掩映在綠樹之中。 
兩人跨上青石平台,正有幾位掛著黃布袋的善知信女,在那裡朝天上香。 
兩人轉過香爐,行近山門,但見一個身穿青袍的和尚,已經迎了上來,合掌道:「兩位施主可是來進香的麼?」 
司徒蘭問道:「我們想見見貴寺方丈,不知是否方便?」 
青袍和尚朝兩人打量了一眼,含笑道:「十方善土,都是小寺的施證,兩位要見方丈,小僧自當替兩位帶路。」 
說完,合十一禮,轉身往裡行去。 
那和尚把兩人讓人一間佈置高雅的客廳,一名小沙彌立即端上香茗。」 
青袍和尚當胸合十道:「小僧還未請教兩位施主高姓?」 
司徒蘭道:「在下複姓司徒,他是我兄弟,姓劉,從金陵來的!」 
這話答的和招賢莊預定房間的姓氏相符合,聖果寺和尚如是五鳳門的人,自然一聽便知。 
青袍和尚道:「兩位施主且請稍待,容小僧去通報敝寺方丈。」 
司徒蘭略一抱拳,道:「有勞大師父。」 
育袍和尚合掌一禮,轉身退出。 
兩人坐了一回,便見那青袍和尚匆匆走入,朝兩人合十道:「小僧已把兩位施主來意,稟報方丈,方丈要小僧轉告兩位施主,二日之後再來。」 
黑旗令主不敢作主,舉目朗司徒蘭望去。 
司徒蘭臉上也飛過一絲詫異之色,問道:「貴寺方丈那是不肯接見在下兄弟了?」 
青袍和尚一笑,道:「施主這是誤會了。」 
司徒蘭道:「此話怎說?」 
青袍和尚道:「方丈之意,是請兩位施主暫回尊寓,二日之後,當敬備素籠,再請兩位光臨。」 
司徒蘭心中暗道:「莫非三師叔尚未到來,寺中方丈也作不了主?」 
心念一轉,就點頭道:「既是如此,在下兄弟那就二日之後,再來打擾了。」 
說完,舉步往外行去。 
黑旗令主不好多問,只得跟著起身。 
青袍和尚直把兩人送出山門,連連合十道:「有勞兩位施主遠駕,小僧不送了。」 
黑旗令主緊隨司徒蘭身後,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問道:「三師姐,這是怎麼一回事?」 
司徒蘭道:「我想師父和二叔大概要二天之後,才能趕來。」 
黑旗令主點頭道:「小弟也是這麼想。」 
司徒蘭沒再說話,兩人一路疾棄,回到客店。 
飯後,黑旗令主起身道:「三師姐睏倦,那就早些休息吧!」 
退出司萍蘭房間,回到自己房中,脫下長衫,就熄去燈火,在床上調息運功。 
約莫過了一個更次。 
黑旗令主悄悄起身,也不點燈,換了一件青衫,把棉被捲成一團,看去好像一個人捲著身子睡覺一般。 
然後從臉上揭下人皮面具,探懷取出另一張精巧面具,輕輕蒙上臉頰。 
再從桌上取過長劍,佩到身上,一切妥當。看看已無破綻,這就悄悄推開後窗,手掌輕按,有如一道輕煙,穿窗而出,黑旗令主一路疾奔。 
我的老天,原來他是到聖果寺來的! 
夜色迷離之下,聖果寺古剎莊嚴,一片寂然,既不見一點燈光,也聽不到一點聲息,敢情僧侶們全已入睡了。照這情形看來寺中果然毫無戒備。 
要知這等意外的平靜,反使人有一種莫測高深的陰沉恐怖之感。 
尤其白天那知客僧人問了自己兩姓氏,進去通報方丈,他們方丈卻要自己兩人兩天之後再來,明明已知自己兩人來歷。 
何以這寺中既無戒備,又絲毫看不出異處?連這位方丈,也只是一個普通和尚? 
莫非聖果寺和五鳳門並無關連,只是五鳳門的人,借此聚會會不成? 
如此看來,今晚自己是徒勞往返,一無所獲了! 
既然五鳳門的人還沒有來,黑旗令主就無須多事逗留,當下悄悄退下,飛身上屋,一路縱躍如飛,掠出聖果寺圍牆。 
剛走一箭來路,驀聽不遠之處,傳來一聲「噗哧」輕笑! 
黑旗令主耳朵何等敏銳,這笑聲雖輕,他已經聽出是女子的笑聲!。 
不但是女子,而且還是少女! 
這下不由的心頭猛然一緊,暗想:「莫要是司徒蘭暗中跟來了?真要如此,自己行藏,也就敗露了!」 
腳下霍然一停,回頭朝笑聲處,沉喝道:「什麼人?」 
「我……」 
那聲音又嬌又脆,確是一位姑娘家的聲音! 
這一開口,黑旗令主已然聽出不是司徒蘭了,凝目瞧去,只見三丈外一像大樹後面,隨著那聲嬌脆的「我」,俏生生轉出一個苗條人影來! 
星月雖然談,但黑旗令主已可看的清楚,這位姑娘家穿著一身淺綠衣裙宮髻,鬢邊斜插一支珍珠串成的鳳釵,星月之下,隱隱耀著寶光! 
珠光映照在她那清麗如玉的臉上,黛眉輕舒,鳳目含情,紅菱似的唇角微微上翹,還留一點笑意! 
柔情如水,隱露幽怨,夜風中裙裾飄曳,仙姿蝶約,當真有「月明林下美人來」的詩意! 
四目相投,黑旗令主看清對方容貌,自己並不相識,方自一怔! 
那綠衣姑娘忽然嫣然一笑,嬌聲道:「我當是誰。原來韓相公也到杭州來了。」 
原來黑旗令主在客店裡換的一張面具,正是俊美如玉的韓少山! 
韓少山雙目使軒,朗笑道:「你是三宮主。」 
三宮主嬌「嗯」一聲,抬眼笑道:「韓相公眼力不錯,居然還記得小妹。」 
話聲出口,雙頰忽然飛起兩朵紅雲。 
韓少山看得不禁一呆,心想:「她平日戴著那張貌相猙獰的青銅面具。裝模作樣,說話那麼冷竣,沒想到她除下青銅面具,竟然也會如此嬌婉!」 
一面拱拱手道:「三宮主守在路口,有何見教?」 
三宮主望了他一眼,徐徐說道:「我猜想你會來,但沒想到你會來得這麼快法。」 
韓少山突然想到聖果寺看到的,原來是「空城計」,敢情自己一到聖果寺就被人家發現,才故示平靜,好使自己及早離去。 
想到這裡,冷冷一笑道:「在下若非跟隨三宮主而來。如何能找得到此地?」 
他這話就是說自己是暗中跟隨三宮主來的,避免他們懷疑到黑旗令主身上去。 
三宮主日含幽怨,幽幽地說:「韓相公,我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問?」 
韓少山道:「三宮主要說什麼,只管請說。」 
三宮主眨動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望望韓少山,說道:「相公和五鳳門有仇?」 
韓少山不加思索,很快答道:「沒有。」 
三宮主又道:「哪是有什麼過節?」 
韓少山道:「也沒有。」 
三宮主輕輕舒了口氣,道:「那麼韓相公一再和五鳳門作對,究竟是為了什麼?」 
韓少山微笑道:「是在下和五鳳門作對麼?」 
三宮主凝眸道:「難道不是?」 
韓少山朗笑一聲,道:「應該說是貴門和江南武林作對。」 
三宮主咬著朱唇,沉吟半晌,才道:「韓相公要這麼說,小妹就無話可說了。」 
韓少山俊目放光,問道:「莫非在下說錯了?」 
三宮主目光微抬,望望韓少山。欲言又止,過了半晌,幽幽的道:「我們不談這些,好嗎?」 
韓少山心頭暗暗一震,淡淡笑道:「那麼三宮主要和在下談什麼?」 
三宮主掠掠鬃發,婚然笑道:「我今晚不戴面具而來,不是三宮主。」 
韓少山道:「如此說來,姑娘要戴上面具,才是三宮主麼。」 
三宮主輕嗯一聲,道:「我只有此刻不戴面具,才算真正是我了。」 
韓少山心中暗道:「司徒蘭連召見她手下護法,都要戴上面罩,三宮主那個青銅面具,更是貌相猙獰,五鳳門處處故作神秘,難怪江湖上沒有人能知道他們的來歷了。」 
三宮主看他沒有作聲,忽然低低道:「小妹從未以真面目示人,韓相公是第一個看到我真面目的人了。」 
韓少山道:「在下得見三宮主芳顏,深感榮寵。」 
三宮主噗地笑道:「我知道你叫韓少山,你為什麼不問問我的名字呢?」 
韓少山心中暗暗好笑,她當「韓少山」是自己真姓名了,一面暗目忖道:「問人家姑娘的名字。豈不有失輕薄?」 
但口中卻只好說道:「姑娘不嫌唐突,在下頗想請教。」 
三宮主嫣然一笑道:「我姓孫,家裡的人從小都叫我小鸞。」 
韓少山道:「原來是孫姑娘。」 
三宮主接道:「後來因師父門下,都有一個飛字,才改為孫飛鸞。」 
韓少山心中暗道:「五鳳門大概是同門五人,他們的名字中都有一個飛字。」 
一面含笑道:「這飛字改得好。」 
孫飛鸞抿抿嘴,笑道:「其實我人長大了,再叫小鸞,也不好聽,師父說:他老人家給我取這個名字,是韓愈詩:『鸞飄風泊拿虎螭』的意思。」 
韓少山點頭道:「姑娘身手高絕,足以當得拿虎螭三字。」 
孫飛鸞輕笑道:「韓相公誇獎了,以我看來,你身手也不弱呀!」 
韓少山朗朗一笑,道:「在下要是弱了,還敢和五鳳門作對?」 
孫飛鸞臉色微微一變,接著抬目道:「韓相公一定要和五鳳門作對麼?」 
韓少山道:「那要看貴門是否繼續和江南武林作對了。」 
孫飛鸞目含幽怨,輕輕歎息一聲,幽幽地道:「韓相公明知我執掌江南總分壇,這不是使我為難麼?」 
韓少山正容道:「姑娘何不勸勸令師兄,放棄妄想以武力稱霸武林的野心……」 
孫飛鸞神色一凜,急急搖手道:「不要說了,你不知道。」 
韓少山看她臉色有異,心中暗暗納罕,忖道:「看她神情,好像很怕她大師兄!」 
心念轉動,只聽孫飛鸞幽幽地叫道:「韓相公。」 
韓少山道:「姑娘有什麼事?」 
孫飛鸞雙目凝注,緩緩說道:「我有一句話,不知你肯不肯聽?」 
韓少山道:「姑娘言重,有話但請明說。」 
孫飛鸞道:「我們雖是立於敵對地位,但小妹卻是敬重你韓相公的為人,因此有一句話,不得不說,你定要和五鳳門作對,我也無法抗庭,只是……」 
只是什麼,她忽然住口,不往下說。 
韓少山見她言詞吞吐,忙道。「姑娘只管請說。」 
孫飛鸞粉面微赧,低聲說道:「你今晚已經來過聖果寺了,能否聽我相勸,兩日之後,不要再來。」 
她說話之時,目中流露出深切的期待之色。 
「兩日之後」,那不是聖果寺方丈約自己兩人再去的日子?」 
看來,「兩日之後」,聖果寺定然有著一件極重要之事。 
韓少山雖然想不透三宮主忽然對自己說出這句話來,究是什麼心意?但從她臉上,可以看出她這句話,真情畢露,完全發自內心,沒有絲毫欺騙自己的意圖。 
一面暗想:「二日之後,自己將以黑旗令主的身份,前來聖果寺,韓少山自然不會再來了,不如就賣個順水人情給她。」 
心念一轉,立即點頭道:「好吧,在下答應姑娘就是了。」 
孫飛鸞面露喜色,欣然道:「韓相公一諾千金,小妹這就放心了。」 
韓少山急於離去,這就抱抱手,道:「姑娘別無見教,在下要告辭了。」 
孫飛鸞眨動一雙秋水般的眼睛,低笑道:「韓相公怎麼不問問我,究竟為什麼呢?」 
韓少山淡淡一笑,道:「在下既然答應了姑娘,何用再問?」 
孫飛鸞深情款款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其實你日後自會知道,好啦,我不送你啦。」 
說完,身形閃動,翩若驚鴻,朝林中投去。 
韓少山不再停留,施展輕功,趕回杭城,他怕暗中有人尾隨,故意在城中兜了一轉,看看無人跟蹤,才悄悄回轉客店。推窗而入。 
第三天,也就是聖果寺方丈約定的日子。 
兩人一早起來,各自換了一身乾淨長衫,用過早點,就離開客店,直向城南鳳凰山而來。 
到得寺前,剛一穿出桃林,跨上平台,就見前天那個青袍知客僧人,正好站在大香爐前面,似在等人。 
一眼瞧到兩人,立即迎了上來,雙手合笑道:「兩位施主來了,小僧已經恭候多時。」 
司徒蘭抱手道:「有勞大師父久候了。」 
青袍和尚道:「不敢,小僧是奉方丈之命,特地在此迎接,兩位施主請到裡面奉茶。」 
說完,引著兩人穿過兩重殿宇,進入跨院客廳。 
小沙彌立即送上兩盞香茗。 
青袍和尚合十道:「兩位施主請坐,小僧這就過去通報。」 
司徒蘭道:「大師父請。」 
青袍和尚合十一禮,回身退出。 
不多一回,青袍和尚很快進來,含笑道:「敞寺方丈有請,兩位施主請隨小僧來。」 
司徒蘭、黑旗令主雙雙起身,隨著他進入後院。 
青袍和尚陪同兩人,走近階前,立即腳下一停,合十躬身道:「啟稟方丈,司徒施主和劉施主來了。」 
只聽裡面傳出一個尖細的聲音,說道:「請他們過來。」 
青袍和尚退後一步,合十道:「兩位施主請進。」 
黑旗令主心中暗道:「這方丈好大的架子!」 
司徒蘭回頭低聲道:「四師弟隨我進去。」 
當先舉步朝上走去。 
上首兩把紫檀交椅上,坐著兩個黃衣僧人。 
司徒蘭慌忙廷手道:「在下兄弟特來叩謁,只是有擾大師清修了。」 
她說話之時,望了玄鏡和尚一眼,卻是不敢招呼。 
玄鏡和尚洪聲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來,來,貧僧給兩位介紹,這位就是貧僧師兄,法名非鏡,也是本門一等護法,你們大概沒有見過。」 
司徒蘭慌忙躬身道:「弟子不知大師是本門護法,適才失禮之處,大師恕罪。」 
黑旗令主跟著司徒蘭躬了躬身。 
非鏡和尚聲音尖細,大笑道:「不知不罪,兩位令主請坐。」 
司徒蘭不住抬目問道:「弟子和四師弟接奉壇諭趕來,不知師叔來沒有?」 
非鏡和尚笑道:「三宮主已經來了幾天,就住在後園明性精舍。」 
司徒蘭朝玄鏡和尚問道:「護法大師是和三師叔一起來的了?」 
玄鏡和尚微微搖頭道:「是昨晚才到的。」 
這話之時,只聽院中響起知客和尚的聲音說道:「啟稟方丈,潘、陸二施主來了。」 
非鏡和尚道:「請。」 
小沙彌打起竹簾,一身穿棗紅長袍和一個身穿月白衣漢於,舉步走了進來。」 
不用說,穿紫紅長袍的自然是紫旗令主,只見他生得濃眉紫臉,貌相威武。 
穿月白衫的自然是白旗令主,他臉色瘦削白皙,看去像個文弱書生。 
黑旗令主心中暗道:「這兩人也同樣戴了面具,決非本來面目。」 
紫旗令主和白旗令主走上幾步,同時躬下身去,說道:「弟子見過兩位護法大師。」 
非鏡和尚雙手合掌,尖細的笑道:「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禮,快快請坐。」 
司徒蘭今主早已站起來,這時慌忙趨前一步,作了個揖,同聲道:「見過大師兄,二師兄。」 
紫旗令主含笑還了一禮,說道:「三師妹和四師弟倒是先到了。」 
司徒蘭恭敬道:「小妹和四師弟已經到了三天。」 
黑旗令主心中暗道:「看來這紫旗令主的身份,似是高過其餘三人了。」 
非鏡和尚目光一轉,合十笑道:「四位令主都已到齊,那就可以進去了。」 
非鏡和尚緩緩站起,說道:「貧僧替四位帶路。」 
非鏡和尚雙手合掌,當先出精告,往後園行去。 
非鏡和尚引了四人,走到白石小徑盡頭,但見一片繁花之中,矗立著五間精舍。朱欄前面,站立兩個綠衣佩劍姑娘正是三宮主手下兩名使女拿雲、捉月。 
非鏡和尚剛一走近,兩名使女立即迎了上來,躬身道:「大宮主請大師入內。」 
非鏡和尚合掌還禮,尖細的笑道:「原來大宮主已知貧僧來了。」 
拿雲、捉月沒有回答,轉身往精舍中走去。 
非鏡和尚領著四旗令主,隨在兩婢身後而行。 
穿過一重院落,到得階前,兩婢一齊朝裡躬身道:「啟稟大宮主,護法大師來了。」 
只聽裡面傳出一個威重的聲音,說道:「請他進來吧。」 
拿雲、捉月迅速左右一分,打起椅子。 
非鏡和尚雙手合十,緩步走入。 
四旗令主未得宣召,垂手肅立階前,神色恭敬,不敢走動。 
黑旗令主站在最後,偷偷舉目望去,只見廳上正中一把交椅上,端坐著一個修眉鳳目,面如淡金,身穿錦袍的漢子,看去不過四十出頭,雖是臉含微笑,卻有一股逼人的威儀。 
左首一張椅上,坐的正是頭戴青銅面具的三宮主。 
右首還空著一把椅子,不知是誰的位置? 
黑旗令主心中暗暗忖道:「這錦袍漢子,敢情就是五鳳門的首腦大宮主了,此人年紀不大,看不出有何持異之處?卻掌握著個有數無武林高手的神秘組織!」 
非鏡和尚緩步走到錦抱人面前,合掌道:「四旗令主已隨貧僧來了,恭候大壇主吩咐。」 
錦袍人一抬手道:「大師請坐。」 
非鏡和尚又朗三宮主施了一禮,才緩步走到右首一把木椅上坐下。 
錦袍人目光一抬,溫和的道:「爾等進來。」 
四旗令主一齊恭應一聲,由紫旗令主為首,魚貫走入,然後並肩站定,一齊跪拜下去,說道:「弟子叩見師傅。」 
錦袍人道:「你們起來。」 
四旗令主一齊站起來,又朝三宮主跪了下去,同聲道:「叩見三師叔。」 
三宮主冷漠的道:「不用多禮。」 
大家站起身子,依然垂手肅立,剎那之間,廳上靜寂的聽不到一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