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從層層雲堆中透出,淡淡的清輝灑在地上,涼風送拂,吹動道旁樹枝葉兒不住發出沙沙的聲響。
這是一條山道,平平坦坦,黃土凝成的路面蜿蜒在山陵之中,遠遠望去彷彿是一條黃帶夾繞在灰褐色的石巖之中。
道路越過一片叢林,又登上一座土丘,漸漸地在路途上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個人影頂著迎面來的山風不疾不徐地在道上行走,只見他一身衣裳襤褸不堪,身上又髒又亂,但是臉孔上卻是容光煥發,似乎有一股英華直衝而上,使他那俊逸的面容更添了幾分英氣。
這個人正是在絕谷逢生,又獲奇遇的杜天林。
他一邊在道上行走,心中的思緒卻是紛紜難抑。
首先他想到這幾日的遭遇,真像是作了一場夢一般,千載難逢的機運硬是落在自己身上,經過空明大師的傳助,那武林中人夢寐難求的達摩真謎解已牢牢印入他的腦際。
他想起與空明大師分手之時,對方面上似乎有一種空虛而又輕鬆的神色流露出來,短短數日的功夫,杜天林對於這一位少林高僧已自內心中生出了無比的崇敬以及親切之感,這種感覺濃厚的程度,已將他感恩圖報的心情反倒沖淡了不少,彷彿這萍水相逢的老僧是自己最親近的人,親近到沒有虛文客套的必要!
杜天林從開始練功起,除了與他討論武學上種種難題之外,沒有再談過一句廢活,連分手之時,空明大師也沒有問他要去何方,但是杜天林心中隱隱有一個感覺,這個少林主持做完這一件事後,一定會涉足江湖,為昔年的事大費周章。
自己原本的打算,還想從他的口中問出一些蛛絲馬跡,但是這幾日來,心神完全被練功的事所佔據,那還有閒情去分神思索。
現在已離開那個老僧,壁上的圖式也都毀去了,絕谷密洞也被空明大師以神力舉動巨石封死,這邊的事再沒有什麼好想了,目前要想的是什麼?
那百花谷的事乃是到了迫不及待之境了,尤其那日谷三木與自己相約在谷口相見,自己被逼躍下山壁,不能應約,谷三木一定到處尋找不休。
他不知那百花谷所在,要等待自己領路,是以杜天林心中尚有幾分把握,谷三木找尋自己不著,並不會驟然遠去,說不定還在左近逗留。
但是還有一個可能,便是谷三木尋自己不著,卻遇上一心想要見他一面的南疆血魔,兩人說僵之後一定動手相搏。
谷三木一身功夫,杜天林親眼目睹,知那血魔雖強,卻不是他的敵手,就算加上譚幫主,也未必便能勝得了金刀。
他思前想後,目下第一步便是要能找尋著金刀谷三木便一切都好辦了。
要想找尋谷三木,可沒有任何捷徑,只有東問西探,南北亂撞,運氣好很快便會得到消息,運氣不成也無計可施。
他思念及此,便不再作無謂的煩心,心想先趕出山區,到鎮集人家處才有打探消息的可能。
於是他加快足步,身形開始在路面上飛掠而過。
這時他只覺得體內真氣充沛,呼之欲出,一口氣馳出山區,卻仍不覺疲乏,心中不由暗喜,自己的內力造詣的確是大大進了一步!
一直走到黃昏時分,他忽然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
自己這一身打扮,衣衫在墜谷時早已磨損得不成形像,加以數日未曾梳洗,若是走入市鎮之中,怕不要被人當成乞丐,避之猶恐不及,那還想打探出什麼消息?
一念及此,慌忙探手入懷,好在還有一些銀錢,這時不遠處已有個不大不小的市集,遠處幾家已點燃了燈火。
他走入市集,這時正是過客歇腳打尖最熱鬧之時,杜天林在市集中踱了一遍,只覺此處並不算小,街道兩邊全是店舖,他信步走去,抬頭一看,見是一幢相當高的大樓,門前黑底金字寫著「天台客棧」。
大約這一家店舖在市集之中最負盛名,加之它樓下大廳兼營餐食,是以此刻客人進進出出好不熱鬧。
杜天林心中暗思:「這倒是一處打探消息的好所在。」
又轉念道:「但這個客棧相當大,門面也蠻有氣派,我還是繞過去先將衣衫換了才進去吧。」
於是走到一處成衣店,隨意買了一套衣衫,店伙見他一身破爛,但氣度之間卻又不像是乞丐之流,不由都暗暗稱奇。
杜天林也不理會他們奇異的目光,換好衣衫,索性向店伙要了一盆水,將臉孔頭髮洗淨整齊,這才走向那「天台客棧」。
進入店中,也不忙著急於打探,先睡了一夜,將數日來的疲乏都恢復過來,這時天色微明。
忽然他聽見過樓屋頂上一聲輕響,分明是有人施展輕功心法在屋上移動。
杜天林心中一怔,這時天光已有相當強度,那屋頂上的人怎敢公然行動?
他轉念一想,向武林中人打探消息更為可靠,自己反正醒來無事,何不跟出瞧瞧,說不定運氣來了,一問便有收穫。
心念一定,凝神細聽,他此刻內功高強,便是數丈方圓之內飛花落葉之聲也逃不過他的雙耳。
他確定那人已經去得遠了,這才輕輕推開窗戶,一溜煙翻身上屋。
只見極遠處有一個人影一閃,杜天林吃了一驚,那人才走,已去了這麼遙遠的距離,看來這人的輕身功夫是相當高強的了。
他提了一口氣,飛快的向那人跟去,那人晃了一晃便消失在遠處屋角之後,但從方向判斷,那人乃是向郊區急行而去。
杜天林盡量使自己身形隱在屋角陰影之處,向前急進,他知前面那人沒有想到自己無緣無故會跟蹤而來,是以不必保持太遠距離,也不怕他發覺。
幾個起落後,已經離了市集進入郊區。
只見前面是一座叢林,杜天林身形一晃,已落在樹梢之上,向上一望,卻不見前面那人的身影。
他飛快地繞過叢林,轉向南方而行,走了一段距離,忽然聽見前面水聲琮琮。
杜天林睡了一夜,聽見水聲就覺口渴起來,並且也想好好洗個臉,於是便循著水聲來源走去。
這是他並不隱住身形,反倒大大方方走動,萬一前面那人看見自己,也會以為不過是一個普通過路之人,不會生出懷疑之心。
沒有多遠,便看到一流清溪,水流十分湍急,綠波白浪相映成趣。
他正待走下去,忽然瞥見溪邊坐著一個人,背向自己這邊,看那模樣,正似在沉思不絕。
從背影看來,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不是方才前面的那人,杜天林思索了一會,決定先隱身在一棵大樹之後,觀看一下動靜再說!
從樹後望去,只見那坐著的人,白衣白裙,一頭長髮披在肩上,烏黑油亮,原來是一個女子。
再看一會,只覺那女子的背影十分熟悉,身材嬌小,杜天林細心一想,只覺心中猛然一跳,暗暗驚道:「這人不就是那賀雲麼?」
杜天林心中陡然一陣迷惘,那賀雲的倩影登時在腦海之中浮現出來,自己和她在一起的種種情形又在心中閃過。
想起上次和她們姐妹兩人分手以後的情形,杜天林忽然生出一個衝動,立刻想上前去和賀雲暢談一番。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有這個心念,但忍不住施展輕身功夫緩緩走了過去。
那賀雲沉思甚深,絲毫不覺地坐在溪邊,不時將手浸在水中玩玩溪水。
走到十步之內,忽然聽見賀雲幽幽歎了一口氣。
杜天林心中一驚,立刻停下步來。只聽那賀雲自言自語地道:「這些日子來,他在什麼地方呢?」
杜天林怔了一怔,不知她一個人在想些什麼,這時賀雲又自言自語地道:「姊姊也真是的,他對她有救命之恩,卻仍是如此凶蠻的對人家,一怒之下分手而去,姐姐還罵這種人不識抬舉,口口聲聲說下次見面非得重重教訓他一番,其實以我看來,這些日子姐姐也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莫不是……」
她喃喃自語到這裡。忽然停了下來,杜天林聽在耳內,陡然大吃一涼,暗暗忖道:「原來她是在想我……」
一念方興,忽然覺得心中有一股甜甜的味道,十分舒服,又帶有一股無名的興奮。
他小心地移動身軀,再度藏身在近處一叢林之後,決心聽聽她還要說些什麼。
賀雲停一刻,又緩緩歎了一口氣道:「莫不是姐姐對他……也有好感?」
杜天林只覺心中一跳,金蛇幫主絕世容顏剎時在眼前浮起,那冷如冰霜的態度此刻卻令自己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感受。
賀雲用手撥動溪水,又自語道:「看來是不會錯的了,依姐姐的脾氣,若是像他那般不客氣的態度,怕不早已出手重擊了,唉,雲兒啊,你要怎麼辦呢?」
她說到這裡,似乎觸動了心中感情,連聲調都有些哽咽了,杜天林心中大起愛憐之心,幾乎忍不住便要現身上前好言相慰。
這時賀雲伸手在地上拾起一段枯枝,在地上胡亂畫著,也不知畫的什麼東西。
杜天林吸了一口氣,極度小心地輕輕飄上一棵樹,居高臨下,只見地上劃著歪歪斜斜的字跡,仔細看去,全是「杜天林」三字。
杜天林心中大是感動,賀雲此時兀自不曾發覺身後有人,她望著流水低聲說道:「只要能……能再見他一面,我便心滿意足了……」
杜天林見她對自己如此情深,心中了一陣惘然,不小心腳登樹枝,發出了一點聲響。
他心中暗呼一聲糟了,若是讓她知道自己躲在樹上偷聽偷看,依她刁蠻之性,這一個場面可真不好對付,趕忙索性躍下樹去,但是已經遲了一步。
只見那賀雲已如旋風般呼地轉過身來。
她乍見杜天林,驚喜之餘,幾乎要張嘴大叫,紅紅的臉頰微張小口,那模佯真是可愛極了。
杜天林懷著慌亂的心情,緩緩走近去,口中喃喃地道:「雲兒,你……你……」
那賀雲望著他,眼眶中淚影閃動,但是忽然之間她的粉臉一板,立刻罩上了一層嚴霜。
她冷冷地道:「姓杜的,原來是你!」
杜天林呆了一呆,不料她的態度轉變得如此迅速,心中暗暗說道:「糟糕,她又要發脾氣了。」
賀雲見他一臉愕然的樣子,面色越發難看了,冷冷地道:「上次你與咱們決裂而去,今日你碰面了,你怎麼說?」
杜天林微微一笑道:「在下一時憤怒,惹了兩位小姐,心中至今還是惴惴難安呢。」
賀雲冷笑一聲道:「我姓賀的最討厭的便是口是心非,惺惺作態的人。」
杜天林沒頭沒臉被她罵了兩句,但他早已習慣她這種性格,並不生氣,只是微微一笑不言不語。
賀雲見他不答話,彷彿是不屑與自己爭辯一般,心中不由大覺丟臉,她原本已是淚珠盈眶欲滴,這裡只覺眼圈一紅,就要掉下淚來。
杜天林怔了一怔,倒未料到這女子會忽然哭出來,慌忙上前一步道:「雲兒別哭,雲兒別哭!」
他情急之下,脫口仍用當日兩人單獨相處時的稱謂,賀雲聽他叫得親切,一眶淚水更是忍耐不住,簌簌向下如斷線珍珠一般流個不停。
這一下杜天林可真是慌亂了手足,不知如何是好,口中吶吶地道:「你……你怎麼啦?」
賀雲淚珠一落,便不會停止,而且還加上了抽泣之聲,看來再過一會,便要哭出聲音來了。
杜天林一邊說了好幾句話,卻沒有一句是得體的,他想了半天,總算想出能使她分神才會止住哭泣之事,於是開口說道:「雲兒,你姐姐呢?」
賀雲聽了這一句話,陡然雙目圓睜,邊哭邊叫道:「你……你就記得姐姐,人家……」
說到這裡,再也說不下去,淚水流得更多,杜天林陡然醒悟,暗罵自己愚笨,但話已出口,再也收不回來,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胡扯道:「我只覺得你姐姐不在身邊,難道又有什麼重大的事情發生了麼?」
他特別將重大兩字說得十分響亮,想能吸引她的注意,那知這一句話倒給他誤打誤撞對了,賀雲生性天真,登時急聲說道:「你……你也認為嚴重麼?」
杜天林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但他根本不知道賀雲的姐姐此刻在何方,更不知道什麼嚴重不嚴重,只得信口亂謅道:「嚴重倒也未必……」
賀雲性急,不待他說完已搶著道:「為什麼不嚴重?」
杜天林呆了一呆,真不知要如何接口才對,總算他有過人的應變之智,想了一想含糊籠統地道:「憑令姐一身功夫出神入化,怎麼會有什麼危險呢?」
賀雲這時已停止哭泣,但仍是滿面淚痕,峨眉深鎖,那模樣真逗人憐愛,只是杜天林此刻真怕動輒得咎,那裡還有閒情去欣賞這種少女之美?
賀雲皺著雙眉,唉地歎了一口氣道:「話雖如此,但對方實在太強了呢。」
杜天林啊了一聲,倒真生出幾分心驚,暗想以金蛇幫主的功力,賀雲猶自為她擔心,這個對手不知究竟是何等人物?
他頓了一頓,小心翼翼地說道:「那個對方……到底是誰?」
賀雲搖搖頭道:「姐姐一直不肯告訴我,不過據我猜測,那人可能是一個隱居了二十年的高人重出江湖。」
杜天林噢了一聲道:「那人來自何方?」
賀雲道:「是來自西方的高人,你可能未曾聽過,但在二十年前,卻是令天下武林赫赫震動的人物。」
杜天林見她說得一本正經,彷彿擺出一付老江湖的模樣,心中不由暗暗好笑,口頭卻不敢絲毫流露出來,只是嗯了一聲道:「你且說來聽聽?」
賀雲道:「西疆神龍之名你聽過麼?」
杜天林陡然一震,大吃一驚,急聲說道:「令姐可是約見神龍麼?」
賀雲咦了一聲道:「不錯。原來你也聽過神龍之名。」
杜天林心中暗忖:「若是別人倒罷了,這神龍與金蛇幫主對起手來,金蛇幫主恐仍是凶多吉少。」
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如此關心金蛇幫主的安危,說起來自己自出道以來,與金蛇幫早已形成水火難容之境,這時倒過來為金蛇幫主擔憂,實在是不可預料之事。
但此刻無暇分神多想,急急說道:「令姐是去與神龍決戰的麼?」
賀雲略一沉吟說道:「那也說不一定,總而言之是去談判,談不攏自然免不了一場惡鬥,你也明白姐姐的脾氣。」
杜天林點點頭道:「他們在何處相約,你知道不?」
賀雲點點頭道:「這個我倒是知道的。」
杜天林忙道:「你快帶路,咱們一同趕去。」
賀雲皺眉搖搖頭道:「這個不成!」
杜天林又奇又急地道:「你說什麼?」
賀雲說道:「當時我便一再吵著要跟姐姐一同赴約,姐姐扳下面孔,絕對不准我去,要我在這溪邊等她回來……」
杜天林吃了一驚道:「什麼?此刻她已應該回來了麼?」
賀雲道:「那倒說不一定,不過姐姐是昨晚出去的……」
杜天林只覺心中慌亂,考慮了一會說道:「不行,咱們非去不可。」
賀雲怯怯地道:「但是姐姐……」
杜天林揮揮手打斷她的話道:「現在咱們那裡還管得了這許多,你務必要帶我趕去。」
賀雲沉吟了一會道:「還是不成!」
杜天林怔了一怔,忍不住大聲吼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不知那西疆神龍蓋世無雙麼?動起手來,令姐真是危難重重了!」
賀雲說道:「這個我知道,便是因為這個原因,姐姐說我功力太差,跟去與事無補,我想你的功力雖甚高強,但比我姐姐卻仍差一籌,咱們兩人去,還不是毫無用處!」
杜天林真不知這些女子在這種危急關頭偏生還有這許多古里古怪的理由,當下怒聲道;「你看準我的功力不及令姐麼?」
賀雲見他怒容滿面,一時倒不敢答腔,杜天林哼了一聲道:「我放手與神龍一戰,鹿死誰手尚不可知,你快帶路吧!」
賀雲見他說的豪氣干雲,雙目之中神光四奕,忽然心中對他生出信心來,慌忙點點頭道:「這可是你逼我的,回頭姐姐……」
杜天林連連點頭道:「我會明言告訴她!」
賀雲嗯了一聲,向北方指了一指道:「朝這方向去!」
杜天林緊跟著她一同行去,賀雲邊行邊向杜天林望眼,似乎有什麼話欲言又止的模樣。
杜天林見她行走之間並不十分迅速,不由催促道:「咱們趕快一些。」
賀雲應了一聲,忽然說道:「杜……杜大哥,你很關心姐姐是麼?」
杜天林怔了一怔,不料她又問出這一句話來,暗覺甚難回答,是以半晌也沒有說話。
賀雲見他默然無語,知道他是默認了,不由輕輕歎了一口氣道:「姐姐對你也很好啊!」
杜天林吁了一口氣道:「雲兒你別胡思亂想,我……我……」
他話了一半,又接不下去,賀雲卻緊緊迫問著道:「你對姐姐如何?」
杜天林身形在空中掠過,口中淡淡地道:「我對令姐姐只不過是一面之交,怎麼有什麼深刻的印象,那裡談得上這許多?」
賀雲哼了一聲道:「可是姐姐卻忘不了你。」
杜天林心中一震,藉著奔跑掩飾住面上神色的變化,口中緩緩說道:「雲兒,現下時刻緊急,咱們先不談這些事情好麼?」
賀雲歎了一口氣道:「你不愛聽,我便不說了。」
杜天林搖了搖頭,也無心再和她多費口舌,這時兩人已進入叢林深處,杜天林側過頭來說道:「雲兒,他們相約之處究竟在什麼地方?」
賀雲說道:「在一處小廟之中,就在前面不遠。」
杜天林放慢足步道:「大約還有多久路程?」
賀雲想了一想說道:「還有一盞茶的功夫,咱們便可以到達了。」
杜天林略一沉吟道:「咱們放慢腳步,緩緩接近。」
賀雲奇道:「怎麼你又改變主意,不想急趕了麼?」
杜天林搖搖手道:「不是這個意思,只因令姐及那神龍兩人功力太高,咱們處處都要小心提防,最好是不要讓他們發覺咱們潛進來,這樣咱們也好先觀察一會再作道理。」
賀雲點點頭道:「杜大哥考慮周到,我就聽你的。」
說著兩人放緩腳步,並隨時小心不要發出太大的聲息。
越是接近,兩人行動之間越是小心翼翼,走了一會,賀雲輕輕撥開枝葉,向前一指說道:「便在那處了。」
杜天林順著她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見一座小廟朝南而立,看那廟宇外觀分明久無香煙人跡,已是斑斑損損,破爛不堪了。
賀雲附過身來,在杜天林耳畔低聲道:「他們兩人都不見蹤影,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
杜天林也低聲道:「可能尚在廟內交談,咱們再移近一點!」
賀雲點點頭道,側轉身來,長髮隨勢飄起拂過杜天林的臉孔,只覺一股幽香撲鼻而至,她自改著女裝以來,這還是頭一次與杜天林如此接近,杜天林真不知心中是如何種感覺。
忽然一聲低吼之聲自廟中傳來,杜天林暗呼一聲道:「不好,咱們快去……」
身形輕輕一掠,平平貼著樹叢斜飛出去,卻不發出絲毫聲息。
賀雲沒有這等輕身心法,緩移身軀也跟了上來。
杜天林掠目一看,只見呼的一聲,廟門內飛竄出一條人影,白衣飄飄,正是賀雲的姊姊。
杜天林心中暗感一陣緊張,只見那金蛇幫主身形方才著地,已自一個轉身斜了過來,果然身後緊緊跟著一個人,也自小廟中急飛而出。
杜天林暗呼一聲:「這便是那神龍了。」
他自出道以來,屢經奇遇,所遭歷之事,幾乎均與這神龍有不可分離的關連,這時終於能親眼一睹神龍,心情大是激奮。
當下連忙定神望去,只見神龍身著一襲紫袍,顯出幾分神秘之色,面目生得神清氣朗,一見之下彷彿才卅餘歲的人,頭上戴著一頂大竹帽,氣度極是不凡。
那神龍跟了出來,輕輕落在地上望著金蛇幫主卻不再行動。
杜天林正好利用這個空暇瞧那金蛇幫主,只見她仍是一身男裝打扮,面帶怒容,望著神龍一瞬也是不瞬。杜天林心中暗想這兩人大約是在小廟中交談說僵,要在廟外動手。
果然,那金蛇幫主冷笑一聲,用低啞的聲音,道:「朋友,你不覺話說得過份了麼?」
那神龍冷哼一聲,道:「你既棄毀前約,一切都不必多說了!」
杜天林心中一怔,暗忖道:「聽他之言,難道這兩人之間原來有什麼約定?不知這金蛇幫主與神龍如何搭上關係,也不知兩人之間約定的是什麼事。」
他思念連轉,卻聽金蛇幫主冷笑一聲,道:「咱們合作雖久,但卻總是緣慳一面,今日有幸一會,在下曾一再好言相說,卻不料你是這等量小而不講情理之人。」
神龍冷哼一聲,打斷她的話頭,道:「笑話,我全力培植你在江南武林中的勢力,所為何來?今日你憑三言兩語便要絕斷老夫計劃,叫老夫如何能夠容忍!」
金蛇幫主似乎暗覺理虧,一時答不上話來。神龍冷笑一聲,接口又道:「近月來老夫風聞江南局勢不穩,特地千里趕來,本以為是傳聞之誤,不料果然屬實,你還敢邀約老夫作公開談判,看來你自視極高,早沒有將老夫放在眼內了。」
金蛇幫主臉上又流露出難忍的怒容,衝口說道:「在下原本只存與你商量之意,並未下定決心,你既是如此說,在下便如此決定了,以後金蛇幫的事在下袖手不管,你另請高明吧!」
西疆神龍忽然仰天一聲大笑,道:「說得倒簡單,只是有一點你沒有想到……」
金蛇幫主冷笑一聲,道:「什麼?」
神龍道:「老夫的計劃大都傳達於你,你知道這許多秘密,難道便想放手了麼?」
金蛇幫主冷笑道:「笑話,在下是什麼人?你的秘密是你的事,在下既然決定不和你一路,便干我何事,在下也不會四處播揚出去的。」
神龍嘿嘿一笑,道:「是麼?」
金蛇幫主接口又道:「你大可放心,這等事傳揚出去,對在下自己面上也未必好看。」
神龍不待她說完,插口冷笑一聲,道:「就只憑你這麼一句話,便要老夫放心麼?」
金蛇幫主微微一怔,道:「那麼依你之見,便待如何?」
神龍哼一聲,緩緩一字一字地,說道:「今日你就休想脫身了。」
他一口氣把話說得斬鐵斷釘,金蛇幫主登時面色為之一變,說道:「好啊,說來說去,原來你是要和在下分個高低!」
神龍冷笑一聲卻不再說話,金蛇幫主長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廿年前西疆神龍名震天下,在下早知你武功蓋世,卻始終無緣領教,今日既得此良機,也可一了在下多年的願望。」
杜天林在一旁聽見兩人一口氣將局勢說得非動手不可,他知金蛇幫主好強爭勝之心極盛,心中明白她雖面對神龍,毫無取勝把握,但要她當面說幾句示弱的話,那是絕無可能之事,事實上神龍也絕不會輕易放她一走了之,所以這一場惡鬥可說是注定難以避免的了。
神龍望著金蛇幫主,冷笑一聲,道:「好說,好說,老夫久聞他們幾人,一再說起你一身功夫相當了得,老夫倒要試試看,憑什麼你有這等膽量敢公開和我作對!」
金蛇幫主也不再說話,身形緩緩向側方靠了兩步,驀然之間,呼地一伸右手,直探而出,擊向神龍面部。
她說打便打,根本不打個招呼,杜天林知道她的性格,並不以為奇,只見她一掌抓來,五指如鉤,其快如風,那裡瞧得出,這一式是出自妙齡女子之手。
金蛇幫主一身功夫高強,杜天林是深知熟識,當日她與「灰衣」對掌時雖吃了暗虧,但實已相去不遠,而且是她硬想在內力上與灰衣一較高下而遭小挫,否則若以她一身奇招異式相博,動起手來更是驚人。
杜天林又記起自己和她第一次相逢時,在暗中突出偷襲,一把抓掉她的面巾,卻連面容都無法看清便被她一招逼退,然後又幾乎喪生在她掌力之下。當時自己便有一個感覺,這個金蛇幫主的功力與灰衣狼等實是一流人物了。
基於這種種原因,杜天林對她的功力是存有信心的,無奈對手乃是西疆神龍,傳說中便是蓋世金刀也失手在他神功之下,金蛇幫主能否抵擋得住便有幾分疑問了。
這時金蛇幫主首先出手,杜天林立刻全神貫住,緊盯著場中戰局,只見金蛇幫主這平平淡淡一抓之式,五指之間卻是異風陡生,威勢極是驚人,心中暗忖不知神龍用什麼招式來應付這突如其來的攻擊。
神龍似也不料金蛇幫主居然動手如此迅速,他雙足釘立,不及後退,但下盤穩固便似一座鐵塔一般,左肩一沉,猛然一掌飄出,直取金蛇幫主中宮要害。
這一招無淪時間以及部位都取得妙絕,雖僅是微一揮掌,拳式遞出不到半尺,如山內力已是泉湧而出。
杜天林看在眼內,心中不禁暗暗叫好,他此刻對敵經驗已有相當火候,是以看得出神龍這一掌兼攻帶守,顯出一股精細無比的氣派。
金蛇幫主如何不知這神龍的厲害,她不待掌勢用盡,猛然一撒手臂,同時左掌一探,杜天林只覺這一式快捷有如閃電,便知她要採取快攻猛打的戰術了。
果然,只見她雙掌連揮,交相拍出,呼呼之聲不絕於耳,到後來已然凝成了一片嗡嗡破風之聲。
她一掌緊似一掌,招招都是絕妙佳作,杜天林看在眼內不由暗暗服氣,一個妙齡女子的功夫,居然能練到她這個境地,實在是百世難得的奇才了。
金蛇幫主一口氣連攻廿餘掌,那神龍面色愈打愈是沉重,雙手齊飛,穩穩地拆了廿招,兩人出手都是步步搶先,是以掌式才去又變,反覆無方,廿招只聽掌風破空之聲,卻不聞手掌交擊。
到了卅招上,金蛇幫主右掌直出,左掌卻不再跟著打向前方,反而向內倒畫圓,置於胸前。
杜天林一眼看出她乃是打算暫緩攻勢,這一招實是守重於攻,想來神龍驚天動地的攻勢,立刻便要展開了。
那知神龍右掌一偏,斜逼開金蛇幫主的虛招,卻並不上前出擊。
杜天林心中暗暗忖道:「看來這神龍還存心要繼續試探金蛇幫主的底細,要想多試幾招。」
金蛇幫主退了一步,暗吸一口氣,卻不見神龍乘勢追擊,驀然她怒火升了上來,跨前一步,出手連拍兩掌。
這兩掌乃是貫足了內家真力,果然去勢凝重得多,神龍正要藉機一試她內力造詣如何,左手一圈,扣住金蛇幫主掌勢,右掌一立,斜推而出。
兩股力道在半空中猛然一擊,金蛇幫主只覺身形一震,被對方力道推得側轉半身,而那神龍也是上身向後一仰。
金蛇幫主不待身形轉正,又是一掌拍出,這時她已全面採取進攻招式,出手也愈來愈重。
杜天林看得心中逐漸緊張起來,知道戰況已進入緊急狀態。
神龍仍然採取堅守,但在守勢中又自然而然放出幾成尖銳的突襲,杜天林暗忖道:「這賀雲的姐姐到底是年輕人,又是女子心性,面對如此強敵,仍然不能沉住氣,想在短時期內分出勝負,她雖高強絕倫,但要想能一舉擊敗西疆神龍,真是談何容易之事!」
正思索間,忽然金蛇幫主一個飛身,躍在空中,伸掌向神龍當胸拍來。
杜天林大吃一驚,這種飛身半空的打法,乃是拚命的招數,想不到那蛇幫主竟然貿然施出。
只見這一掌又狠又快,神龍身形向後退了一步,單掌一揚,豈料金蛇幫主在如此急速的身勢之中,猛可一折腰身,在空中轉過一個圓形,單掌已經遞到神龍脅下不及五尺之處。
神龍似乎大吃一驚,足下急速一滑,向後退出三步之多,雙目圓睜,凜然注視著金蛇幫主這凌空一擊!
金蛇幫主這一式乃是運出了絕學,她一再攻擊不成,終於鋌而走險,在無比的快捷和飄忽之中,竟然突然能發出強勁內力,著實令人防不勝防!
呼地一聲,金蛇幫主內力湊空吐出,神龍左掌向上一翻,接了一掌,身形向後急退一步。
金蛇幫主受內力一擠,身形為之一窒,但她仍不落下地來,繼續在空中雙掌交擊而下。
這幾掌凌空向下連環攻擊,威力果然強勁絕倫,神龍全神貫注,穩打穩扎地守了五招,但足下已一連退出十步之多。
杜天林已發覺神龍足下雖退不亂,而且並非是直線後退,足下倒踩弧步,十步內已沿著祠堂的小柱間轉了一個小半圓圈。
他不由暗暗為金蛇幫主擔心,想她攻勢一竭不知如何脫出如此僵局?
但金蛇幫主功力高強,她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只因為她這一套掌法委實兇猛,具有鬼神莫測之威,神龍再接數招,已經發覺情形不對了。
只因金蛇幫主的掌式一招緊接一招,每一招未盡,第二式又接著拍出,每一招都加上前式餘威,威力自是越打越大。到十餘式時,威力之強已非想像所能及。
神龍越打越覺緊張,猛然從守勢中一揮雙臂,向上急震,由於掌風湧出太過劇烈,發出轟然一聲巨響。
這一招神龍已然施出了全力,但金蛇幫主咬咬牙,仍是絲毫不讓,一左一右同時拍出一掌!
神龍是武學宗師,一見這兩掌攻出卻微微帶有收回之勁,他雖未見過金蛇幫主這一套掌法,但憑武學判斷,這兩掌乃是為下一式作輔助的餘地,下一式必是這一套掌法的最後一式,當她發出時,全套掌法首尾相連,威力驟增,屆時必將莫之能御了,也便是說,下一招必是致命的一擊。
這時他已完全拋棄了對金蛇幫主留有的一絲托大心裡,自己方才一直存著試探對方,以致未爭取攻勢,眼看對方打出這一套要命的掌法,他知道想從守勢中爭回攻勢,除非在金蛇幫主下一招尚未發動前的那一剎那!
只聽神龍陡然大喝一聲,真有驚天動地的威勢,霎時之間,他左右雙掌一齊由內向外反翻拍出,同時一腳飛起倒踢而上。
金蛇幫主如何肯放棄這緊要關頭,她只要發出最後一式,那麼任憑神龍如何高強,自己也穩可取得絕對的優勢了。
神龍猛力反攻,她身形輕靈得出乎尋常,僅僅在空中滴溜溜地轉了半個身,雙掌姿態不變的發出了最後一招。
神龍救危雙掌猛一落空,眼見金蛇幫主掌勢即將發出,說說遲,那時快,只見他吐氣如雷,全身猛然重重一震,在千鈞一髮之間,右手拇、中兩指一圈,在脅下翻出,對準金蛇幫主便是一指彈出!
杜天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目,這不是師門所傳絕學「一指神禪」麼?神龍居然在危急關頭,拚力施展出來。
對了對了,那一日在西域曾聽大忍禪師說過,神龍與師父白回龍曾共處一寺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難不成便是這一段時間之中,兩人互相切磋而學會了這「一指神禪」?
這些念頭在他腦際之中好比電光石火一般一閃而過,這「一指禪」絕學威力之大,當日杜天林驟然發出,強如狼骨唐泉也吃了暗虧,這時神龍鼓力發出,看來金蛇幫主是凶多吉少的了。
一切變化都太過迅速,杜天林雖是存有搶救之心,無奈趕之不及,只得睜眼靜看。
那金蛇幫主身在半空,雙掌將吐未吐之際,陡然只覺一縷勁風直襲上身,這一縷力道好生兇猛,穿破自己身前如山內力,長軀直入而來,多年在武學上高深無比的浸淫,使她立刻反應到自己的力道尚未擊實對方之前,那一縷勁風已將在自己身上發出致命的一擊。
學武人的本能和極度靈敏的反應,使得她毫無考慮的的餘地,陡然在半空中硬生生將掌勢往後一撤。
只聞「嗆」地一聲輕響,也不知什麼時候她手上忽然多了一柄短劍,那柄短劍長約二尺半,金蛇幫主持劍在手,身在半空,急急平拍而出。
這一劍拍出的位置極是準確,神龍的指風呼地擊在劍刃闊面之下。
金蛇幫主只覺手上長劍一重,掌心一勢,幾乎把握不住,那劍身被強力所擊,向內彎曲呈弧線形狀,鋒利的劍尖已將金蛇幫主腰側衣衫割破,再要向內幾分,便要傷及皮肉了。
金蛇幫主這收招、拔劍、平拍,三個動作一氣呵成,精妙無比的化解了神龍凶險的攻勢。
她身形緩緩落在地上,那劍身所承擔的力道猶自不消,半晌才回彈過來。
杜天林目睹這一場激鬥,金蛇幫主憑絕妙無比的攻勢,猛攻急打,陷神龍於萬險之境,而後神龍突然發出「一指神禪」,金蛇幫主在危難之中安然脫險,兩人在武學上的造詣都已表現到了極致。
神龍望著金蛇幫主落在地上的身形,面上緩然升起一股兇殺之氣,顯然他在得知這金蛇幫主是他的一大勁敵後,已經存了殺她之心。
金蛇幫主面上神色也帶有幾分激動,在自己已掌握全局之時,他居然能一舉平反敗局,人說神龍有蓋世之能,今日一試果是不差。
兩人都藉此機會略作歇息,雙方都不發一言,杜天林知道這一場惡鬥必然還要繼續下去的。
他輕輕轉過頭來,望了望身邊的賀雲,只見她一臉惶急之色,連嬌軀都有些微微顫抖。
杜天林對她早就產生了一種兄妹愛護之情,這時候心中大是不忍,輕輕伸過手去,自然而然地緊緊握住他的小手,但他可不敢開口出聲,只是用堅定的目光向賀雲示意,要她放下心來。
這裡那神龍緩緩向前走了一步,面上殺氣森然,注視著金蛇幫主一瞬也是不瞬,金蛇幫主饒是技高膽大,但面對如此強敵,此時也不禁略有惴惴之感,右手微抬,短劍橫胸而立。
這裡整個場中一片寂靜,杜天林和賀雲連呼吸都不敢用力,杜天林心知這是暴風雨來臨的短暫平靜,立刻就要爆發一場驚天動地的激鬥。
驀然之間,那神龍右手平伸,劈面一指點來。
金蛇幫主不敢絲毫大意,不待那神龍欺身逼近,已大吼一聲,短劍反腕一挑而出。
她劍鋒再遞出半尺,卻覺對方內力如泉,自己一劍雖封住面門,而對方距離尚有五尺之遙,但身形已不由自主向後倒退了一步。
她心中吃了一驚,心知這一回神龍乃是要全力以赴了,果見那神龍乘勢再欺前一步,右手一探而出,直襲金蛇幫主面門。
金蛇幫主這次不再倒退,雙足釘立,身形也紋風不動,等到對方內力襲到,陡然一劍削出。
這一劍她凝功已久,劍式一出,有如怒濤狂飆,嘶嘶之聲刺耳已極,薄薄的劍刃蕩起劍風之強,神龍似乎也不料她劍上造詣如此深奧,攻勢登時為之一挫,向後一退。
但他身形好比輕煙,一退又進,正好搶在金蛇幫主劍風將弱未弱之際,欺身對準她一爪抓出。
金蛇幫主劍勢陡收,橫立當胸,想要固守胸腹要地,陡然只覺臉前一花,不由大吃一驚。
她想都不想,身形一輕,呼的一聲已然騰空而起。
眼前人影一閃,神龍身形也自凌空飛起,只聽呼的一聲,金蛇幫主只覺右手一重,短劍已被拍向偏門。
緊急間她左手一拍而出,雖是運勁不凝,但拍出方位奧妙無方,只聽呼的一聲兩人在空中交叉而過,金蛇幫主落在兩丈之外,身形一陣搖晃,再衝出兩步才收住身形,但總算給她避過大難。
神龍身形一掠,在空中劃了一個弧形,口中冷冷地笑道:「你再試試看。」
話音方落,身形一掠向前,金蛇幫主不敢稍事停滯,身形也是一竄,卻是面對神龍倒射而出。
神龍在半空中清嘯一聲,真是有如龍升於天,身形一弓再長,呼的一聲,也不見他如何借勁,霎時兩人已迫了個首尾相接!
金蛇幫主只覺背上壓力陡然加重,全身衣衫被神龍劈空內力逼得向後鼓漲而起,當下突然劍交左爭,反腕一劍直削而出。
只見一片青光,左手出劍劍式最是古怪難防,神龍只覺身形一窒,呼地收掌頓身落在地上。
金蛇幫主深深明白決不能讓他再接著發動攻勢,否則自己立將再無還手之力,是以也顧不得真氣不及調勻,短劍再交右手,反身呼呼劈出兩劍。
只見劍光一閃,神龍的身形登時被裹子起來,劍尖招招不離神龍心前主脈,內力絲絲自劍身逼出,聲勢嚇人之極。
神龍豈會不明白她的心意,雙掌當胸向外一翻,身形緊跟著倒轉,在劍光中左右閃動,卻並不出手。
金蛇幫主快劍連出,心中卻暗帶幾分懷疑,只見神龍在閃避之間,卻是一付抱元守一的模樣,分明是要凝功待發,只不知道這一次又要施展什麼古怪功夫。
金蛇幫主快劍施到極致,只見一片青光迷濛,劍花朵朵,杜天林看在眼內,不由暗讚一聲,道:「好劍法!」
但神龍身形輕靈之極,在劍光中穿左閃右,這時金蛇幫主一路劍法使到最後,劍鋒微微一緩。
就是這麼一個空隙,神龍陡然雙足一彎,半蹲下來,雙掌一拍而出。
剎時之間,一股古怪無比的陰勁在金蛇幫主身體四周散發開來,金蛇幫主只覺整個身子為之一麻,一口真氣立刻提不上來。
她連吃驚也來不及,只聽「卡」的一聲,手中短劍已遭神龍捏著劍身。
登時漫天劍光為之一收,金蛇幫主惶亂間勉力再提真力,想奪回劍來,卻覺右手一軟,短劍已遭對方夾手奪去。
神龍向後倒躍一步,右手持著劍尖,迎空猛力一震,內力貫在劍身上,卻陡然轉為外繃之力,只聽「喀」的一聲,一柄精煉短劍竟然被他迎空抖斷,這一份功力委實驚人之極!
金蛇幫主呆了一呆,那一股古怪陰柔之勁猶自不散,全身無力,神龍的功夫真是厲害,每次都是一舉得勝,而自己卻連是什麼功夫都說不出來!
神龍揮手砰地將斷劍連柄擲落地上,面上流露出冷漠的神情,道:「你再接我一招!」
說著緩緩向前走了一步。
杜天林只覺心頭一緊,他望著金蛇幫主一臉絕望之色,知道最後的時刻就要來到了,微微鎮定了一下心神,呼的一聲站起身來。
神龍正要再上前一步,這時將踏出的腳步收了回來,頭也不回冷冷地道:「什麼人?」
杜天林一聲不響,輕輕拍拍仍舊躲藏在林叢後的賀雲,大踏步走了出去。
神龍只聞腳步聲,卻不聞回答,但他可沉得住氣,仍是頭也不回。
倒是金蛇幫主抬頭看見了杜天林,登時臉上流露出複雜的表情,又驚又喜,又是可憐楚楚,委曲憂慮,她在這種失敗的時候見著杜天林,只覺平日雄風英氣全都蕩然不存,轉而變為原始女性的柔弱順服,彷彿只要杜天林在身邊。便在心靈上得到了憑藉,再也不會心虛。再也不會膽寒。 ——
玄鶴 掃瞄,水無魚 OCR,舊雨樓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