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刀亭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嵩山之行
    一路上隨時留意四周人物,並未發覺有何特殊,郭以昂的行蹤也再未出現。

    這一來咱們不由感覺有些迷惘難辨,一直到了嵩山之下,忽然發覺了可疑的人物。

    這兩個可疑的人物還是老夫首先發覺,是兩個中年人,打扮倒也平凡,只是裝束非文非武,看不出究竟是何身份。

    老夫將心中所疑告知谷三木,谷三木也感覺有異,其實若非咱們兩人心中先存疑念,處處特別留神,也不會發覺出來。

    當下谷三木便對老夫說道:「你今夜乘隙去探他一探如何?」

    老夫一想一路到達嵩山,平靜無事,顯然那神龍尚未來到嵩山,咱們這一日夜晚不上少林也無所謂,便點點頭對谷三木說道:「谷兄可要一齊行動?」

    谷三木考慮了一會說道:「咱們分頭行動吧!」

    計劃既定,當夜便採取行動。那兩個中年人與咱們落在同一個客棧之中,不過相隔兩個廂房而已。

    老夫在二更時分悄悄提氣出屋,在房頂上掠行,只因近日以來連遭強敵,行動之間盡小心之能事,施展全部輕身功夫,並巳盡量放慢行動。

    老夫行近東邊廂房,只見屋宇之下一片漆黑,只有靠左方最後一間自窗檻之間透出一絲燈火。

    老夫緩緩移了過去,不敢翻身落下由窗紙之間窺視,只是用陰勁將屋宇上瓦片的粘泥搖碎,斜斜推開一線,如此最能減低發聲,即便有輕微聲息,也會因木樑等掩蔽來得間接一些。

    老夫輕輕移開瓦片,只見屋中坐著兩個人,正是那兩個中年。

    那兩人對面而坐,案上置著一盞青油紙燈,兩人一言不發,一看之下倒叫人感到有些納悶。

    老夫定神注意一會,只見那兩個人原來各持一管毛筆,在紙上不住划動。

    這時燈光雖然昏暗跳動,但老夫運足目神,過了一會已可辨別出他倆在紙上所畫的圖形。

    原來那兩人並不是在書寫,而是用毛筆畫圖線,兩人畫在紙上,似乎凌亂不堪的模樣,看不懂到底在畫些什麼。

    老夫心中暗感奇怪,不知這是什麼意思。但只瞧兩人埋首作沉思狀,暗料此事必不簡單。

    這時老夫對著兩人的疑念更為加重,益發屏息留神,想細細思考這兩人在紙上所畫是何道理。

    足足過了有半頓飯的工夫,突然那居左一人緩緩仰起頭來,目光在屋頂木樑左右掠動,面上帶著沉思之色。

    老夫先是吃了一驚,再而看他表情不像是有所發覺的樣子,便大著膽子並不閃避開去,仍舊伏在瓦片之上。

    那居左一人這時伸手撥了撥燈火,屋中登時增亮了不少,他右手毛筆吸墨,陡然在紙上寫下幾宇。

    這幾個字寫得甚為清楚,老夫看了十分仔細,只見他寫道:「那人在屋上已有多久?」

    老夫大吃一驚,只見居右一人揮筆在紙上飛快地寫道:「你何必自謙,那『天視地聽』功夫還會被欺騙矇混麼?」

    老夫這時才知這兩人筆中所談正是自己,原本想不透何處洩露了底細,這時見他寫出『天視地聽』四字,真正駭了一跳!

    此刻已無暇細想這兩人究竟是何來路,只在考慮此人如此寫法,難是有意讓自己看的麼?

    正在思索之間,只見左側一人又寫道:「依兄之意如何?」

    那右方一人振筆書道:「隨他去吧。」

    左方一人卻揮毫寫道:「兄弟之意,請他下屋一談,問問底細如何?」

    那右方一人微微頓了一頓,想是在思索考慮。過了片刻,他緩緩書道:「你既意定便動手吧,我可懶得動!」

    老夫一直看到這裡,心知此兩人果是有意寫給自己看的。

    想不到在這小小客棧之中,竟有如此高人,老夫自信方才輕功施展已至極限,可是對方早有察覺。那真非相傳之中最為神奇難以令人置信的『天視地聽』功夫斷不能作到。

    一念及此,那居左一人居然身懷此等絕世功夫,老夫與他衝突起來可非要吃虧不可,不如乘此機會急速退走,否則真要出手的話,谷三木也將被迫露出身份,此事大力不妥!

    於是老夫長長呼了一口真氣,也不再願忌潛行隱聲,一踩屋脊向東急掠而去。

    只見老夫觀察那屋舍構造,只有右側窗檻,左方朝東並無出口,只是一道厚厚土牆,是以老夫驟然由此急掠,對方若是要追,也將要先打窗中掠出,再繞道回來追趕。

    老夫這一騰身,就已運足腳程,準備先奔出這一帶屋舍再說,好引起對方誤解咱們並非也是落腳在同一處客棧之中。

    老夫奔出十丈之外,已感覺身後有些微衣袂破空之聲傳來,心知那人果已破窗而出緊緊追來,只是在出身改變方向之間稍稍延擱了一會,如今落後了十丈有餘。

    老夫一邊奔跑,一邊傾神留意那衣袂破空之聲有否加強或是轉弱,結果卻始終如一,顯示那人牢牢跟在老夫之後保持十丈多遠的距離。

    奔了半盞茶時分,已來到嵩山山區,山道崎嶇,老夫藉著依稀月光只見卅丈前便是石堆雜樹叢生之處,心想若能搶至那一塊地形中,幾個閃身便處處都是隱避之處,再也下去被追及。

    心念既生,長長吸了一口氣,猛的俯下腰身,傾盡全身之力向前猛衝。

    那身後之人自然也明白老夫的用意,聽聽那衣袂破風之聲陡然銳利起來,空氣發出「絲」「絲」的急響。

    老夫吃了一驚,暗駭此人輕身功夫竟然高強如此,慌忙一側身形,急急轉變側行方向,同時藉機用目中餘光推判還有多少距離。

    只見那人身形凌空,距自己還有五六丈之遠,老夫微微換了一口氣,心想在還有廿多丈距離,自己有把握能保持五六丈距離。

    那知心念才動,陡然之間那身後之人低低嘯了一聲,淡淡月光之下只見他髮梢直立,衣衫飽漲,老夫只覺眼前一花,半空中白影一劃『嗚』的一聲怪嘯,還未意識到是怎麼一回事,只覺身後一股勁風迎面襲來,慌忙立定足跟定神一看,登時背上好比澆了一盆冷水,渾身都是一麻,那身後之入居然『飛』到自己面前。

    那人一言不發,面上神色也甚為平靜,只是望著老夫失措之像不言不動,過了片刻,老夫將心一橫,平靜自己的思想,冷冷說道:「若是在下雙目不花的話,閣下方才施展的可是佛門至高心法『縮地』之術?」

    老夫口中雖如此問,心中可依不存相信之心,須知『縮地』之術相傳為少林寺遠古三大絕學之一失傳相當久遠,此人既非僧侶模樣,豈會這佛門至高心法?

    不過話又得說回來,若非『縮地』之術,他豈能在霎目之間飛越五六丈距離?

    那人望了老夫一眼,緩緩說道:「朋友既然識得這『縮地』之術,足見見多識廣,恕在下眼拙,不知朋友大名如何稱呼?」

    老夫心中怦怦跳動,暗暗呼道:「原來這果然便是相傳中的『縮地』之術,短短數日之中,我竟有緣先後目睹天下數項絕頂奇功,可見精英群出,武林的確將生變了。」

    那人見老夫遲遲不語,只道老夫答不出來,或是不願回答,輕輕哼了一聲道:「朋友不屑於回答在下麼?」

    老夫吁了一口氣,故意說道:「在下只是一時驚震過巨暫時難以平靜下來。在下名不見經傳,名喚彭明敏,閣下豈會知曉?」

    那人的目光不住在老夫臉上流動,彷彿要看穿老夫此言究竟是真是假。

    老夫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心中卻暗暗忖道:「此人功夫之深,令人難以想像,苦是當真動起手來,我必然穩站下風,當今之計只得故作輕鬆,千萬不能引起他懷疑我有探密之心。」

    老夫心念一定,微微頓了一頓,不待那人回答,故意裝出一臉恍然的神情說道:「此處位於嵩山,距少林寶寺不遠,閣下身懷佛門絕技,可是出自少林麼?」

    那人卻是不答,僅只冷冷一笑道:「夜深人靜之時,朋友躍上屋宇,偷窺在下,謀圖如何可否見告?」

    老夫故作驚訝,緩緩說道:「原來如此,在下於客棧之中找尋一位友人,只因事如燃眉,不能等至明天,便想連夜查尋,首見閣下房中燈火未滅,便先行一看,別無他意,卻遭閣下誤會了。」

    老夫當時只有硬著頭皮,一口氣賴到底。那人聽了老夫這一番話,忽然向後退了兩步,緩緩說道:「彭明敏朋友,你看見咱們寫的字麼?」

    老夫想了一想,原想推說沒有,但知騙其不過,索性點點頭道:「在下瞧看兩位在紙上對談,彷彿示警在下,於是便自行離去,卻不料閣下依然跟隨而至!」

    那人嗯了一聲道:「不是在下對彭兄之言不肯置信,只是彭兄說話太過欺混。單憑彭兄這一身功夫,便是一方宗師也不過如是,若自稱名不經傳,在下委實難以相信!」

    老夫見他如此一說,實在難以接口繼續回答,一時之間不由呆在當地,只是面上露出茫然之色注視著對方。

    那人似乎也在考慮究竟如何處置眼前的局面,過了約有半刻工夫,那人嗯了一聲道:「就如此辦罷!」

    老夫咦了一聲道:「閣下說什麼—一」

    誰知老夫話聲猶自未完,忽然那人一步跨上前來,右手虛晃,左臂彎曲,以肘部一頂而出。

    只聽得呼的一聲怪風嘯聲,接著『啪』的一掌,老夫急切間拍出右掌對了一招。

    老夫只覺得手掌一重,內力忙吐,那人身體一震,收時冷冷說道:「好深的內功,彭兄你是在裝傻了。」

    老夫這才明白原來他存了試探之心,看看我的功夫究竟有多高,可惜老夫當時心情甚為緊張,竟然著了他的道兒,出手甚重,立刻洩露底細。

    那人退了一步,不見老夫回答,突地身形一掠,又是一陣怪風嘯起,直罩而來。

    老夫心知這一戰是再也難免了,咬咬牙橫了心腸,左手一橫,右手斜斜印出,手心之內卻暗暗蘊藏了小天星內家重手。

    那人掌勢來得近了,老夫右手一翻,呼的一聲發出內力,在怪嘯風之中陡然發出一聲悶響,卻覺手中一空,在這一霎時之間對方竟然力道全收,呼地撤掌退回。

    老夫呆了一呆,此人內力收發之間居然已達此境,空明無相動即為靜,打這時起,老夫心中不由暗暗升起了一陣寒意。

    局勢的急近,容不得老夫再去思考此人究竟為誰,那人一退又進,呼呼兩掌交相拂出。

    老夫心想掌法上拚鬥最易洩底,便連內功路數都將為對方摸得一清二楚,於是反手拔出長劍,呼呼對空虛劈兩式,劍尖一晃分心便刺。

    那人見老夫亮出兵刀,僅只冷笑一聲,雙足釘立不動,雙掌一前一後夾擊而至,漫天全是掌風。

    老夫內功斗發,由劍尖直逼而出,兵刃破風之聲漸漸絲發出有如奔雷掣電,嗚嗚然如大雨之將至,兩種聲勢在空中混在一起,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片光影,分下出什麼是劍光,什麼是人影。

    老夫與人交手多年未用兵刃,這時兵刃在手全力放對,打得性起,原先存有地緊張及怯戰之念一掃而空,施展獨門劍式中最兇猛的幾招。

    只見劍法愈施愈快,奔雷之聲也愈來愈是震人心魄,眼看老夫威勢越來愈盛,已是穩居上風了,然而就在這一霎時,那人陡然一停掌勢,雙掌猛的一縮,藏入衣袖之中,左右雙袖一合,老夫只覺劍身陡然如遭重擊,就好比挑一塊千斤巨石,整個右臂具為之酸麻不堪。

    劍式陡然一停,老夫身形一個踉蹌,倒退了三步之遠,倒提著長劍,截指對那人說道:「流雲飛袖,流雲飛袖!你……你果然來自少林?」

    不料那人卻冷冷一笑道:「在下不是什麼少林寺的。」

    老夫喘了一口氣,咦了一聲,正待繼續問話,忽然身後石堆之中傳來一聲如巨鐘驟鳴一股的聲音:「阿彌陀佛!」

    雖是寥寥四字,但四個聲音卻彷彿是有形之物,凝在空中久久不散。

    那人以及老夫一齊吃了一驚、側過身來一看,只見五尺之外站著一個身材又高又大的黃袍和尚。

    那和尚來得如此切近,咱們兩人卻一無所覺,且則他可能是利用咱們兩人動手之際潛至近處,但那人身懷『天視地聽』神功竟然仍未察覺出來,這一份輕身功力便自不簡單!

    那黃袍和尚站起身來,不再說話,目光靜靜地自老夫面上移開,落在那人身上,如此過了有半刻工夫,雙手合什道:「善哉善哉,嗔去靈生,兩位為何爭吵不休?」

    老夫沒有說什麼,那人卻冷冷哼了一聲,似乎欲言又止的模樣。

    老夫心中哈哈奇怪,不知他為何有此表情,那黃袍和尚頓了一頓,不見兩人回答,接口又道:「兩位深夜來此嵩山境界,貧僧倒要請教幾個問題?」

    那人吁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和尚,有什麼事但說不妨,何必如此閃閃爍爍,知吐不全?」

    那黃袍和尚嗯了一聲,雙目一翻,緩緩說道:「施主既然如此,貧僧便直言不諱了。請問方才施主縮臂揮拍,內力鬥發之式,可是敝寺的『流雲飛袖』功夫麼?」

    那人望了和尚一眼,冷然笑道:「流雲飛袖倒是不錯,只是未必便是貴寺專有。」

    黃袍僧人似不料他如此說法,不由呆了一呆,過了一會才緩緩說道:「施主方才拂袖換位之間,只是如何騰雲而起,雖疾如閃電,卻瀟灑自如,分明是無邊佛法,貧僧一生浸淫其間,卻自認不如,若說這不是敞寺的功夫,貧僧委實不敢苟同。」

    「是麼?」

    僅僅如此簡單兩字,說完側頭一旁,目光再不注視黃袍僧人!

    那黃袍僧人再度碰了軟釘子,不由有些微微怒火上升,冷冷一哼道:「施主瞧真了—一」

    他突地右手一抬,大袖飛揚半空,空然呼地一捲而下,拍閃之快,變位之速,委實有如電光石人,對陣之際若是施展出來,的確防不勝防。

    那黃袍僧人施了一半,突然停在空中,那中年人側目一望,目光一閃,那黃袍僧人忽然左伸而出,拍向那中年人腰際穴道。

    這一下突起發難,老夫萬萬不料這僧人身著袈裟,貌相端莊,居然會對一個才初次見面的人施展偷襲的本領。忍不住口中啊了一聲。

    那中年人身形猛然向後一倒,整個上半身幾乎要平躺在地上,右手一伸,猛然一把抓出。

    說時遲那時快,只聞聽嗤的一聲,黃袍僧人一個翻身急急向後退去,右手寬大衣袖上生生被撕裂一塊,那中年人在措手不及之下一抓扭轉乾坤!

    黃袍僧人不但不駭震,反倒一臉釋然之色,彷彿他老早便料到結果會如此一般。他低下頭來,望了望衣袖上的破痕,口中沉聲說道:「龍爪,龍爪,閣下還說不是敞寺的麼?」

    那中年人一臉怒火,冷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黃袍僧人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道:「是的話,便請移駕敝寺一談!」

    中年人冷嗤一聲說道:「便是上少林大雄寶殿,也輪不到和尚你接見!」

    那黃袍僧人微微一笑道:「是麼?」

    中年人哼了一聲道:「老實說,我來嵩山,原本打算一見主持方丈。」

    那黃袍僧人嗯了一聲道:「巧合之至,貧僧下才,正為少林主持。」

    這一句話說將出來,老夫及那中年人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堂堂少林主持方丈居然夜深人靜,單身匹馬在嵩山東麓出現,若非親見,說出去包管不會有人相信!

    那中年人呆了半晌緩緩說道:「敢問大師法號如何稱呼?」

    他得知黃袍僧人乃是少林主持方丈,語態之間多少便有幾分尊敬之心。

    黃袍僧人合什道:「貧僧淨塵。」那中年人嗯了一聲道:「恕在下眼拙,言語之間多有冒犯,尚乞見諒!」

    淨塵方丈點點頭道:「好說好說,兩位深夜在此搏鬥不休,不知有何要事,可否看在貧僧薄面之上,化干戈為玉帛?」

    那中年人望了老夫一眼,口中緩緩說道:「這位姓彭的乘夜窺看在下,引起在下懷疑之心,緊一路追到此處,現在既然遇上主持方丈,在下正有要務相告,請擇地一談如何?」

    老夫這時站在一旁心中真是怦然直跳,須知少林方丈與老夫私下交往甚頻,便是少林寺中地位稍高一些的僧人老夫均差下多認得出來,那裡見過這黃袍僧人,居然還一口自認為少林主持,這一份膽量委實大過於驚人,若非老夫站在現場,還真會被他一言唬住。

    那中年人決計估料不到那黃袍僧人在不動聲色之間,竟敢虛冒少林方丈之名,老夫力持面上神色平靜,心中不斷暗暗轉念忖道:「如此一來,局勢大加煩亂,這黃袍僧人看來居心不正,心懷叵測已甚明顯,只不知這中年人究系什麼來路,一身武功高深出奇,也不知他要找尋少林主持幹什麼?」

    念及那中年人,又想到他還有一個同伴在客棧之中,不由更加煩亂,這時那淨塵和尚點點頭道:「施主既如此說,請問這一位彭施主可有什麼異議麼?」

    老夫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回答方才妥當,略一沉吟道:「異議自是沒,只是彭某倒有一個小小問題想請教大師一二。」

    淨塵和尚啊了一聲道:「不敢,不敢,彭施主請說。」

    老夫頓了一頓,緩緩說道:「彭某想向大師打聽一人,不知大師可肯相告?」

    淨塵大師怔了一怔,不知老夫所指者為何,似乎在心中連連轉念,過了一會才緩緩說道:「彭兄請說,貧僧知無不言。」

    老夫點了點頭道:「彭某想打聽一下,有一個自號玄機老人的,可曾上少林暫住?」

    老夫說完,雙目注視著淨塵和尚一瞬不瞬,那淨塵和尚顯然發覺這一句話不能任意說出,老夫故意頓了一頓,接口又說道:「那玄機老人曾說過無論如何要至少林面告一事,算算時日,他若到達也應在三五日以前了。」

    老夫說出這句話的用意,乃在於故意露出那玄機老人的行蹤給淨塵聽清,其時此刻玄機老人決計不會在少林寺中。

    果然那淨塵和尚聽了此言,微微沉吟了一會,緩開口說道:「這幾日貧僧事務較煩,沒有太過留意,不過經彭施主如此一提,果然有這麼一個人,現在已住在寺中客房。」

    老夫心中暗暗說道:「好傢伙,你這回可要上當了。」

    面上卻啊了一聲道:「多謝,多謝,在下這就隨大師一同上門去找他。」

    淨塵和尚面上神色微微一變,但仍說道:「彭施主既願如此,便請一同來。」

    說著作了一個延客的手式,老人望了那中年人一眼,領先闊步而去。

    那中年人見老夫闊步行動,也不好如何,只是雙目皺了一皺,一齊跟隨而上。

    老夫故意足下略略加快,一起步便領先了兩三丈的距離,那中年人咦了一聲道:「朋友,你這麼急幹什麼?」

    老夫頭也下回,卻深深吸了一口真氣,藉著快步行動的掩護,運氣發出『傳音入密』之術。

    老夫不敢距那中年人太遠,恐聲浪不能完全集中而洩開為黃袍僧人聽見,只是低低說道:「留神,這和尚是個冒牌貨!」

    那中年人聽在耳內,似乎吃了一驚,但他甚為沉得住氣,面上神色不變,足下略一加快,走得與老夫並肩同步,只有黃袍僧落後一丈左右跟在身後。

    老夫只聽耳際傳來中年人的聲調道:「朋友,你弄的是什麼玄虛?」

    老夫急急答道:「詳細之言不談,彭某與少林主持私交不差,根本不是此僧。」

    中年人呆了一呆,又『傳音』說這:「此僧是誰?冒名有何用意?」

    老夫見他已信任此言,便接口道:「我也不知,咱們小心留神便是!」

    中年人似有言猶未盡之言,但也不再多說,老夫用眼角餘光瞧他一眼,只見他面上神色仍是有些將信將疑之色,也不多說。

    那黃袍僧人落後一丈,也不趕上前來,三人走了約有一頓飯的工夫,這時山勢已高,從石密林夾道而生,月光被樹枝樹葉遮蓋著,大地上顯得黑忽忽的一片。

    那黃袍僧人忽然說道:「彭施主要上山請直行,這位施主請隨貧僧向左去。」

    老夫及中年人一齊停下來,暗暗對望了一眼,那中年人頓了一頓,緩緩說道:「向左去何處?」

    那黃袍和尚一步趕上來,不慌不忙的道:「通往齊軒閣中,貧僧有一物相示。」

    中年人咦了一聲道:「瞧大師的口氣,想是早已知曉在下的身份了?」

    黃袍僧人微微一笑道:「可以如此說吧。」

    中年人啊了一聲。老夫側過身來,心中暗暗忖道:「看來我非得先行一步了。」

    於是拱拱手道:「既是大師如此說法,在下便遵命先走一步。」

    黃袍和尚合什為禮,老夫臨走之際,望了那中年人一眼,中年人面上神色木然,看不出什麼深淺來。

    老夫走出十餘步,回頭再看,已無那兩人蹤跡,於是駐下足來,真是一腦子煩雜思想,一面想轉回去看看那中年人與黃袍和尚有何結果,一面又想急急找到谷三木說明一切,兩人好好作個商議。

    正自考慮不下之時,忽然身後樹林之中輕輕一響,一個低低的嗓子呼道:「兄弟,快來此處!」

    老夫一聽那聲音,立刻辨出是谷三木躲藏在林中,當下心中大喜,四下掠了一眼,只見黑忽忽的一片四周並無人蹤,立刻一個閃身進處樹林之中。

    只見谷三木早在一株樹枝上一臉緊張之色,胸前起伏不定,似乎大大累了一場模樣。

    老夫吃了一驚,上前低聲問道:「谷兄,出事了麼?」

    谷三木點點頭道:「方纔我遭遇敵人,交手三式,吃了小虧!」

    老夫登時呆住了,谷三木居然與人交手佔了下風,委實令人太難以置信,慌忙接著說道:「可是與那郭以昂兩度得逢?」

    谷三木搖搖頭道:「那人單身匹馬,我與他對了三掌,並且內臟受創,其間經過太快,我連他的面孔都未瞧清。」

    老夫陡然靈光一閃,口中呼道:「我知此人為誰了。」

    谷三木雙目一睜道:「兄弟快說?」

    老夫道:「方纔兄弟去探查那兩個形跡可疑的人,遭其驚覺追趕而出,其中一人功力之高難以形容,另外一人先在屋中未出身來,想是各兄隨後又到屋上,正好遇上他出屋以至兩人相對。那人功夫居然能傷谷兄,可見這一對人物功力之高,舉世無出其右……」

    老夫一口氣沒有說完,那谷三木忽然一拍老夫,輕輕說道:「噤聲,有人來了。」

    老夫立刻警覺蹲下身體,只見小道之上,果然慢慢走來一人。

    暗淡光芒之下,老夫仍然可以分辨得出,那人正是在屋中以毛筆在紙上塗圖的一人,想來他久等同伴不至,不耐煩也出來察看,想不到一出來便遇上了金刀谷三木,只是他在三掌之內居然傷了谷兄,這份功力這份本事簡直是駭人聽聞,再也難以想像。

    老夫心中思念不絕,這時那人已來得近了,只見他雙目不住四下游動,分明在搜索行蹤。

    谷三木輕輕在老夫耳邊說道:「你說的便是此人人?」

    老夫點點頭道:「有此等功夫的人,中原武林寥寥無幾,咱們可以猜推得出?」

    谷三木低沉的聲音,輕輕說道:「不必推猜,我已知此人為誰了!」

    老夫吃了一驚,低低問道:「兄請說?」

    谷三木望著那人目不轉睛,面上表情甚為複雜,好一會他才低聲說道:「若是猜得不錯,此人便是中原武林人稱狼骨者!」

    老夫雖是一驚,但心想錯非此人,不可能會有此等功夫,只是另外一個同伴又是何人,委實難以猜測。

    那人來得近了,忽然停下腳步,長長呼了一口真氣。只見他胸前一陣起伏,四肢都些微微顫動,過了一會雙手掌心之中緩緩冒出一陣白煙。

    老夫看了一會,只覺心中一鬆,回首對谷三木低聲說道:「谷兄,原來這人也受了傷!」

    谷三木口中雖僅淡淡低應了一聲,但老夫可清晰看出他都是釋然於懷的表情,顯然為了自己並未落在這人之下,感到無比輕鬆。

    那人默默練了一會真氣,緩緩仰起頭來,這時那掌心白霧越冒越濃,進而至於連頭頂部門也升起了一層氤氳之氣。

    淡淡的月光下,咱們兩人可以清晰看見,那人面上神色越變越青,最後竟然成為一片玉白的青色。

    谷三木用手肘輕輕觸動老夫道:「看,這便是『清玉歸真』的氣功,這人是狼骨絕不會錯了。」

    老夫心中陡然感到一陣緊張。想那中原世稱「灰衣狼骨,蓋世金刀」的高手,竟然三到其兩,可惜四周沒有其他武林人物,否則真是一場夢寐難求的盛會了。

    狼骨練了一會,胸前起伏逐漸平息下來。谷三木低聲在老夫耳邊說道:「這狼骨好深的內功,在短短半盞茶時分之中,竟然已恢復如初。」

    提起內傷,老夫這才想起谷三木乃是負傷在身。於是低聲問道:「谷兄,你此刻感覺如何?」

    谷三木輕輕吸了一口真氣說道:「不成,經脈停塞,非得打坐練功方能疏導。」

    老夫點了點頭道:「等這狼骨離開,谷兄先將內傷療復,兄弟有許多話題要說。」

    谷三木點點頭,那狼骨調息了一會,便停止用功了,他四下略一打量,不見任何蹤跡,於是仍然沿著小道向前行去。

    待他去得遠了,老夫長長吁了一口氣道:「這幾日可真夠瞧的,隱居多年,名震天下的人物一個個像是靜極思動,紛紛現蹤,若說起因於巧合,實是令人難以接受。」

    谷三木默默點了點頭道:「兄弟,你探出了什麼眉目麼?」

    老夫欲言又止,想起他身受內傷,還是要他先療傷再說,於是擺擺手道:「谷兄請運功調息吧!」

    谷三木默默點了點頭,緩緩運功不止。

    他內功造詣極為深厚,大約過了有半刻工夫,已經沖通閉塞的經穴脈道,運氣自如了。

    為了謹慎起見,他繼續運氣兩周,終達正常狀態,於是緩緩站起身來也:「不礙事了,兄弟你說吧!」

    於是老夫便將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谷三木聽到那黃袍僧人冒充少林方丈,不由大大驚異,沉思半響道:「看來這黃袍僧人一定有什麼鬼計。」

    老夫想了一想道:「即便是有存鬼計,那中年人身懷蓋世奇功,一定不會輕易上當!」

    谷三木卻搖搖頭道;「這個可說不一定。」

    老夫奇道:「谷兄有何高見?」

    谷三木頓了頓說道:「看來那黃袍僧人對中年漢子底細摸得相當清楚了,他不會不知道這中年人具有一身奇功,但他卻始終一付成竹在胸的模樣,分明早經籌好什麼極為兇惡之策。」

    谷三木才說到這裡,暮然之間一聲大吼自左道之中傳來,估計那距離總有廿丈左右。

    谷三木與老夫對望了一眼,老夫怔怔說道:「看來果然出事了。」

    谷三木雙目一翻,急急說道:「咱們要趕快,否則那狼骨聽見吼聲,一定回過身來,追趕而去—一」

    老夫點點頭,呼的一聲分開樹枝便走,谷三木緊緊跟隨在後,急急行走,一個閃身已入支道之中。

    谷三木進入支道,低聲說:「咱們自樹梢上過去吧!」

    老夫點點頭,一縱身上了樹枝梢頭,向前極目眺去,只見一片夜色茫茫,並沒有什麼發現。

    谷三木打量了一會,首先便急行而去,老夫居道右,他居道左,一人沿著一邊飛身行走。

    走了足足有半盞茶的功夫,老夫發覺前方不遠之處有一堆樹枝斷析在道中。

    谷三木也瞧見了,但是四周黑總忽的,似乎並沒有人影蹤跡。

    老夫當先落下身去,只見兩株碗口粗細的大樹交叉倒在道面之上,均是齊腰而折。

    看那斷口之處,分明是被人用重手法震斷,乾淨利落。

    谷三木沉吟了一會,繼續說道:「咱們再往前行!」

    兩人一齊開步,不過行動之間更加留神小心,只因敵蹤己現,隨時均須戒備。

    又走了約有半刻功夫,只聞不遠之處傳來呼呼之聲,沉重之至,分明是有人以重手法壁空掌對擊。

    老夫一停足說道:「看樣子已經動起手來了。」

    谷三木下了決心道:「咱們過去看看。」

    老夫點點頭,兩人一起向前行去,轉過一個彎,只見兩條人影兔起鵲落,掌影翻飛打鬥不休。

    老夫眼光外,只看見居左一人正是那個中年,而那居右一人卻是一身勁裝,並非黃袍僧人。

    谷三木咦了一聲道:「怎麼換了一個人?」

    老夫走近一步,只見那中年人雙掌虛空劈出,似乎並未用出全力,但掌力交織成一片網,牽制著那勁裝人不能行動自如。

    咱們兩人定下神來,只見那勁裝漢子一身功夫也相當出奇,出掌落拳虎虎生風,顯出他內家功夫極是不凡。

    只是他的對手乃是深不可測的中年了,是以拚鬥起來佔於下風。

    過了一陣,那中年人似乎不耐再行爭鬥,呼地一聲躍起身來。雙臂在胸前一合,然後猛然分開,左右不住振動,整個人便有如一隻大鳥飛過半空,聲勢驚人之極。

    那勁裝漢子身在半空,一見此等威勢不由呆了一呆,說時遲,那時快,老夫驀然看見一條黃色身影自三丈外一株大樹上急飛沖天,呼地一聲落向兩人爭鬥當場。

    中年人似乎對黃袍僧人去而復返感到有些驚異,雙掌一收後退一步。

    那勁裝漢子藉機倒退數步,口中都是喘息之聲,只聽黃袍僧人冷冷地道:「方兄弟快退開,你不是他的對手。」

    勁裝漢子嗯了一聲,足跟一頓,呼地一聲向密林之中掠去,中年人也不阻攔,只是注視著黃袍僧人。

    那黃袍僧人日光之中露出炯炯神采,他望了中年人一眼,冷笑說道:「閣下此來少林為的是什麼可否告之貧僧?」

    中年人冷冷一曬道:「大師既為少林一門之掌,接待訪客豈會在這等地域,採取這等方式?方纔你去而復返,中途殺出這樣一個大漢,難道便是少林寺中新近所僱用的打手麼?」

    他語調之中甚不客氣,老夫在一旁聽見,心中暗思此人已知這黃衣和尚乃是冒名頂替者,是以口氣之中早已未將他視作少林一門之掌。

    黃袍僧人微微一哼道:「貧僧仍是只有一句話,但問閣下此來少林為的究竟是什麼要事?」

    中年人咦了一聲道:「大師口口聲聲說在下至少林乃是為了要緊之事,想來必是心中有數,又何必苦苦追問呢?」

    黃袍僧人哼了一聲道:「你若不說,貧僧代你說吧!」

    中年人微微一頓,面上露出奇異又嚴肅的神色說道:「請講。」

    黃袍僧人哼了一聲道:「你此來少林,乃是企圖為少林一門撐船渡江,解除危難是麼?」

    中年人忽然哈哈一笑,面上神色一鬆道:「既如此,大師理應代表少林衷心感謝在下了。」

    黃袍僧人陰陰一笑道:「這個自然,貧僧在此處已佈置了好幾天!」

    中年人奇道:「什麼佈置?」

    黃袍僧人雙目眼視著他,口中只是不言。

    忽現之間,那黃袍僧人大吼一聲,身形筆直飛沖而起,寬大的僧袍在空氣中漲滿起來,左右揮動,發出『撲』、『撲』拍風之聲,委實有如飛禽行空,淡淡的月影下,益發顯出其輕靈曼妙之態。

    那中年人仰起首來,雙足微微一曲,便待急追而去,那知電光石火之間,突然嘩啦一聲巨響,緊接著是一片轟然之聲,整個林木之中光線為之一暗。

    谷三木及老夫一齊吃了一驚,只見一方罕見的巨石自左上方山壁之上急墜而下,石角帶起銳嘯急響,逕朝中年人當頭壓下。

    那方石塊之大,簡直令老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見那中年人怔了一怔,呼地收回掌勢,身形便待急掠而去。

    那知黃袍僧人這時身形上衝,正好來到巨石上方,他深吸一口真氣,雙掌一拍,虛空按在石塊之上,呼地一聲,那石塊下墜的速度似乎較原來猶加快了一倍,那黃袍僧人借此一拍之力,一個轉身,凌空虛跨兩步,再閃動身形便消失在林木深處!

    這一下巨石臨空,距那中年人不過數尺距離,而其方圓好幾丈均為巨石所罩,中年人的身法便是再快,也無能逃出巨石籠罩的範圍。

    谷三木與老夫這時才知道原來黃衣僧人布下的便是這麼一個陷餅,他方才支開老夫要老夫自行上少林古寺去,由此可見他的用意存心乃是專為對付這中年人一個了。

    這些思念在老夫腦中一閃而過,眼前所見的將是一個慘局,憑那中年人一人之力,雖有蓋世神功,想要抵擋巨石這一墜之勢,實是太不可能之事。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那中年人已放棄脫逃的打算,收回右足,左足微微向前虛跨,右臂平伸,左臂由外向內急劃一個半圓,當胸微微一停—一

    那巨石凌空已不及一尺,中年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左掌自胸前推出,右臂一縮再推,呼地一聲,那掌力破空發出的聲音甚為空蕩,好比擊在深井水面一般,緊接著則是一幕令人永遠難以置信的場面。

    那中年人雙掌推出一共不及半尺,巨石在空中一陣劇列晃動,下落之勢極其明顯的減低,再下降半尺,距那中年人手掌尚有五六寸左右,竟然懸空停下。

    老夫忍不住低低驚呼一聲道:「這人內力竟達此境……」

    老夫話猶未落,只見那中年人身軀一陣劇烈擺動。分明是力有未逮模樣,老夫側過頭來,只見谷三木一臉又驚又震的神色,分明是為了這中年人雙掌推石的壯舉之故,老夫低聲說道:「谷兄,他有些吃不消了呢。」

    谷三木輕輕搖搖頭道:「未必見得,他竟然欲以絕世神功震散石塊以行脫身。」

    老夫聽了此言,不由呆了一呆,緩緩說道:「那麼此人的功力,豈不已臻神仙之境了?」

    谷三木一臉嚴肅無比的模樣,望著那中年人一瞬也是不瞬,過了片刻才說道:「他如果能震碎巨石,則從古迄今,三山五海之內,恐怕絕無人能與之相較。即使不能震碎,但竟敢作此打算,這份見識,這份功力,已足令谷某自估不如,便是灰衣狼骨之流,也要遜他一籌。」

    老夫聽在耳內,一言不發,只因這托石之力太過令人震駭,谷三木口作此言,恐非自謙之言,那麼這個陌生的中年人又會是誰呢?

    思考不絕,這時那中年人雙足下曲,越蹲越低,谷三木突然低呼一聲道:「不好,咱們快去助他一臂。」

    說著身形暴長一掠而出,老夫自然緊緊跟著,來到那大石之下。

    來到近處,益發感覺石塊的巨大,停在巨石下方,四周的光線似乎都被掩遮住了,黑壓壓的一片僅能模糊分辨。

    谷三木一步搶在石下,右手一伸,按在石上,低低發出一聲吼聲,那巨石搖晃之勢登時穩定得多。

    於是老夫也移至石下,伸手搭在石上,緩緩運氣於掌,用出綿勁上推。

    這一出力之下,才意識到巨石的重量,縱已有兩人發力,但老夫這一加入,只覺無比的重量直壓而下,彷彿有一種無論用多少力量也不足對抗的感覺。

    立時老夫全身功力被迫投入,心中暗暗忖道:「加多兩人之力,猶有此等感覺,想方才中年人一力獨持之時,那一份艱苦真是無可比擬的了。」

    谷三木也一定發覺了這一點,那中年人只覺手中一輕,喘過一口氣,低聲說道:「兩位是什麼人?拔刀相助,在下銘感五內!」

    谷三木默不作聲倒是老夫籍歎氣之間,簡短地回答說道:「是我彭某。」

    那中年人身背對著老夫,這時聽見老夫如此說明,不由咬牙切齒道:「想不到堂堂少林一寺之長居然是如此卑劣小人,我好意找上少林,他竟如此待我,哼哼,我若脫出此困,非得找上大雄寶殿,打它個天翻地覆不可。」

    老夫聽他說得憤憤然,心知他內心一定激動異常,那黃袍僧人打出少林方丈的名頭陷害於他,難怪他會生此心。

    但聽他仍以為黃袍和尚為少林方丈,老夫忍不住微微咳了一聲說道:「那黃袍僧人不但並非少林方丈,便是少林寺中也似無此人。」

    中年人沉默了片刻,恨恨地道:「彭兄如何得知?」

    他見老夫出力助他,稱謂之間大為親切,老夫心中暗暗好笑,但此刻卻無此心情,口中回答道:「只因那少林方丈與彭某私交甚篤。」

    中年人呆了一呆,略一沉吟,他企圖翻過身來瞧瞧咱們兩人,但石塊重壓在右方,他雙足釘立,竟再無力轉回過來。

    過了一會中年人開口說道:「彭兄既早知那僧人假冒少林僧人之名……」

    他話未說完,忽然左側林木之中一陣響動,一個身影急掠而過,老夫側目一看,只見那人正是一路緊跟而至的狼骨先生。

    老夫在黯淡之中望了谷三木一眼,只見他面上掠過緊張之色。

    只見谷三木胸前驟然突起,似在特別運氣,老夫只覺耳邊一陣嗡嗡之聲,慌忙側耳傾聽谷三木在這裡耗力的情況下所發出的『傳音入密』功夫。

    只聽谷三木說道:「……設法將狼骨拖入困局,你便可脫身去追尋黃袍僧人線索……」

    老夫聽在耳中,不由怔了一怔,心想如此甚為不妥,但見谷三木面上神色漠然一片,似乎另有其他的打算,一時便也說不出什麼來。

    這時那狼骨先生已來到石塊跟前,他首先瞧見老夫,其次便是谷三木。

    他大大吃了一驚,只因他與谷三木已經交過一次手,等他目光落入那中年人的背上時,那中年人已覺察到有人來到近處沉聲說:「周兄,是你麼?」

    狼骨大聲道:「正是正是,你怎會落入此等困境?」

    原來這狼骨姓周,倒是從未為武林中人所知曉。這時因方才三人都說了不少話,真氣調息之間自然有些不勻,感覺大石壓力奇重,尤其是那中年人,位於石心所在,加之出力已久,身軀之間都有些顫動起來。

    狼骨一眼瞧見此景,連忙搶先一步,沉聲吼道:「你受傷了麼?」

    老夫想起谷三木的話,勉力提了一口真氣,低聲說道:「朋友,你快助一臂之力—一」

    狼骨見老夫說得急促,一步跨到石下,身體微微一屈,呼地一式「單推掌』直衝而起。

    想來谷三木及那中年人一定也有同樣的感覺,中年人吐了一口濁氣說道:「周兄,我上了別人的大當,多虧這兩位見義相助。」

    狼骨這時以一人之力撐住了大半石重,仍有餘力發話說道:「咱們四人快設法將這巨石去掉吧。」

    中年人嗯一聲道:「周兄及時趕到,這便不成問題了。」

    谷三木一直不發一言,這時突然大吼一聲,足下一滑,左手一鬆,收回內力。

    只聽呼的一聲,巨石一搖直壓而下,谷三木一步搶到老夫身旁,右掌呼地一擊而出,用的完全是外繃之力,老夫只覺手中一輕,整個重量均為他這一掌接了過去,他大吼道:「你快去追那黃衣僧人!」

    時刻緊迫如斯,老夫再也容不得多作思慮,身形一矮,一式『平沙落雁』呼地跳出巨石。

    那狼骨及中年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弄得呆了一呆,狼骨大吼道:「你,你幹什麼?……」

    老夫脫開巨石,只覺全身骨骼肌肉都有一種輕鬆的感覺,這時側頭一看,只見巨石重心不穩,不住搖動,那石下三個蓋世奇人一齊吐氣開聲,好一會才將局勢穩定下來,三人站成鼎立之勢,六支手掌托住如此一塊巨石,若非老夫方才自身也曾站在石下,只恐再也難以相信這一個情景,但覺三人個個神威凜凜,真好比是開山巨神,自天而降。

    谷三木號稱蓋世金刀,一身功夫自是高強絕倫,而這兩人的武學,僅觀內力修為一方面已較他絕無遜色,其中一人已證實為狼骨先生,也只有這等人物才可能會有這般絕學,老夫心中甚感釋然,只不知其餘一人竟是何身份?

    這時三人六道目光一齊注視著老夫一瞬也不瞬,老夫回過身,原本想開步走了,但忽然心念一轉,雙手抱拳一禮說道:「這兩位不要誤會,彭某實有重大事件,必須追趕那黃袍僧人不可!」

    那中年人知道老夫乃是到少林寺有事待辦,加以老夫到底曾在他危急之時出了一臂之力,是以默然無語,狼骨先生卻冷冷哼了一聲。

    老夫微微頓了一頓,緩緩說道:「現在情勢已然至此,在下不必再對兩位隱瞞,請問兩位至嵩山少林,可是受西域神龍之托麼?」

    那兩人聽了老夫此言,似乎一齊怔了一怔,目光相對轉向老夫,谷三木未料老夫竟然如此說出,一時也緊緊注視著老夫,只有老夫雙目注意那兩人的面上表情,卻並未發覺有任何異狀!

    過了片刻,那中年人低聲道:「原來你們兩人是為了西域神龍之事而來……」

    老夫不待他說完,故意插口說道:「兩位如此功力,豈肯為神龍數言所動,助邊遠之人為敵中原?」

    中年人不再說話,那狼骨似乎是忍耐不住的模樣,大吼一聲道:「胡說,你憑什麼如此鬼喊怪叫?西域神龍是何人物,周某聽都不曾聽過,到是你們兩人行蹤鬼祟,也不知幹的是什麼勾當……」

    他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真氣運轉之間究竟有些不順暢,接不下話去,但老夫由他滿面激慨之色辨斷,他們兩人與那神龍毫無關連,心中不由為之一鬆。

    當下老夫雙手抱拳一禮道:「既是如此,彭某多心了!」

    說完掉頭便去,心中思想憑三人之力,若能同心一志,想那巨石未必便能難得住他們。

    老夫奔出樹林,打算向那黃袍僧人去的方向奔去,但那和尚跳出樹林之後老夫並沒有留神他向那一個方向去了,老夫思索一會,決心先上少林寺見著方丈和尚,說明一切再說!

    心念一定,便不再追蹤,轉過方向朝大殿直上,老夫心中明白此刻時間甚為急迫,是以行動之間已展開全身輕身功夫,在黑暗之中飛竄。

    大約走了有一頓飯的功夫,那少林寺廟宇已然在望,稀微的月光之下,巨大連綿的屋宇好比是一隻巨獸,靜靜地踞立不移。 ——

    玄鶴 掃瞄,風雲潛龍 OCR,舊雨樓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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