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雪峰山已遠遠在望。
端木盛為他們兩人洗去易容藥水,恢復本來的面目。
到了青竹山莊外,端木盛及朱阿三便躲在遠處的一棵大樹後,只紫超一人入莊。
紫超睹景思人,心頭一片惆悵,低頭急步而行。
莊門是以二叢挺拔的青竹為柱,上面有幾條竹枝橫生交錯而過,形成一個拱門式的入口。
穿過竹門,紫超便覺得氣氛有些異常,遠處的莊丁都是疾步而行,看到他也沒有人上前招呼。
紫超心頭暗暗納悶,腳步更緊,再轉過一叢青竹,便見到楚管家疾走而過,他忙呼叫:「楚管家!」
楚管家回頭一望,臉上現出十分詫異的神色,「親家這麼快便接到消息?」
紫超一怔,脫口道:「老朽接到什麼消息?」
楚管家看了他一眼,喟然道:「如此說來親家是剛巧路過了?」
「是。」紫超急問:「雄兒呢?他又出去了?」
楚管家歎了一口氣,語氣悲涼地道:「原來親家真的還不知道!少莊主昨日讓人殺死了!」
這話如同晴天響了個霹靂,半晌,紫超才說道:「什麼?楚管家,你說的是哪個少莊主被人殺死?」
楚管家又歎了一口氣,「當然是二少莊主啦,大少莊主已死去多年了,難道親家給忘記了嗎?」
紫超急道:「人呢?老莊主呢?」
「在大廳上,待老奴帶你去!」
「有勞。」紫超只覺得腦袋如同一團亂草,又似一片空白,沒有鎮定下來。
「青竹山莊秀甲天下」那塊大匾下,掛了兩盞紙燈籠,在蕭瑟的秋風中飄搖,大廳中靈堂之旁,一個高瘦的老者背手望牆,雖然沒有動作,但自身上發出來的落寞及悲愁使人心頭沉重,這人便是青竹山莊的老莊主「一刀震南天」熊震南了!
「親家!」紫超輕咳了一聲。
楚管家也輕叫了一聲,「老爺!」
熊震南緩緩轉過身來,目光微微閃動,澀聲道:「親家你來了?唉——親家不遠千里而來,這份情義老朽五內俱銘,請坐。楚凌,你去煮一壺茶來!」
紫超又咳了一聲:「親家,咳咳,雄兒……他怎樣了?」
熊震南臉色蒼白憔悴,無力地道:「躺在那邊,尚未入柩!」說罷手指向左一指。
這座廳堂中原來還有兩個廳房,紫超自然知道,便把左首那房子的木門推開,目光一落。只見榻上躺著一人,白布蒙臉,桌上放著二個點著白燈的燈台。
紫超心頭沉重,顫著手把白布拿開,這人不是熊雄又是何人,只見他臉上左頰下有兩道劍痕,右頰一塊皮肉也不見了,紫超心頭一顫,不覺落下了幾滴英雄淚。
只兩個月時間,先是愛女懸樑自盡,再是女婿被害,這個變化實在太大了,他把白布重新蒙上,然後走出廳中,卻不見熊震南,便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一會兒,便見熊震南走了過來,澀聲道:「剛才一個法師來商量雄兒的後事,老朽跟他談了幾句,倒叫親家久候了!」
「不妨,法師去了沒有?」
「尚未,親家要見他?」
「不是,老朽此次是與兩位小友路過,順道探訪親家,他們還在外面等候。」
「如此,待老朽派人接他們入莊。」
「不必麻煩貴體,老朽親走一趟!」
「如此有勞親家了!」熊震南聲音一沉,「親家,有關玉霜的事,老朽也十分難過……外人的風言風語老朽絕不會放在心上,也仍當她是熊家媳婦,親家不要……咳咳,如今雄兒也死了,他們兩口子在泉下仍然夫唱婦隨,卻留下我們兩個老的孤苦零丁的,唉——」
紫超也無限感慨地道:「望親家不要過份傷心,壞了身子反倒不好!」
「親家也應如此!」
紫超出了莊,把端木盛找著了。
端木盛聽了這個消息,一腔希望頓時化為烏有,不過他仍然不心息地道:「熊雄被人殺死是一件事,他涉嫌殺死玉霜,又是另一件事!」
紫超道:「無論如何你既來了,當然於禮也得進去拜見熊震南一下!不過……唉,老朽看盛兒你也不必老是念著這件事了,老朽也都看開了,你又何必去自尋麻煩?」
端木盛淡淡地道:「姑丈看得開,但晚輩做事卻有一個原則,除非不管,否則非達目的不肯罷休!」
「不過,你不可在親家面前沒禮!」
「這個晚輩自然省得!」端木盛回頭朝朱阿三道:「阿三等下你亦不可胡亂開口!」
「大哥叫阿三不說,阿三便絕不開口就是!」
端木盛一笑,便拉著他隨紫超入莊。
到了大廳,茶几上已放著幾杯茶,輕煙裊裊,靈堂上也插了好幾柱香燈,大廳中瀰漫一片煙霧。
熊震南背對大廳,他聽見腳步聲便緩緩轉過身來。
端木盛忙道:「晚輩端木盛拜見熊老前輩!」
熊震南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道:「請起。風聞沈神捕手底下很有些人材,今日一見,傳聞果沒失實!」
「謝前輩謬獎,晚輩愧不敢當,阿三,你還不快拜見熊老前輩?」
朱阿三果然十分聽話,收起平日的野性子,恭恭敬敬地向熊震南行了一禮。
熊震南目光一盛,把他扶住,「老朽聽獨孤老兒說他平生只收了一個徒弟,但看來賢侄子倒不錯!」
朱阿三羞澀一笑。
熊震南又道:「令師近來可好?他上次來舍下時,適逢老朽遠遊未歸,令他白走一趟,待此間事了,老朽便隨你去找他!」
朱阿三喉頭一緊,嗚咽地道:「前輩再也找不到家師了!」
熊震南詫異地道:「為什麼?令師去關外了嗎?」
「不是,家師……家師已於上月卅日被人殺死了!」
熊震南臉色一變,半晌才道:「什麼?令師武功高強,誰能殺得死他?快告訴老朽兇手是誰,待老朽替你報仇!」
朱阿三道:「家師死得不明不白,至今還不知兇手到底是誰呢,只是知道對方是使用一柄刀的!」
「使刀?」熊震南一怔,脫口道:「天下間使刀的多如牛毛,這可難查!」
端木盛輕吟一聲,道:「前輩,晚輩跟熊表妹夫多少還沾點親戚關係,而且晚輩跟他也有一面之緣,晚輩想到靈堂上幾柱香,可方便否?」
「賢侄說這句話便嫌生份了,賢侄的隆情厚意,老朽感激不盡!」
端木盛上了香,又拜了幾拜,這才又道:「晚輩想瞻仰一下表妹夫的遺容……」
「請進!」熊震南推開房門,端木盛隨他人內。
熊震南歎了一口氣,道:「自古雲白頭人送黑頭人乃人世一大慘事,如今老朽才體會到!」說罷把白布掀開,端木盛目光隨即落在熊雄臉上。
那張臉雖然多了幾道刀痕,右頰也少了一小片皮肉,但粗眉大眼,一張國字形的臉龐跟熊雄一模一樣,端木盛心頭登時一沉。
剛才他曾假設,這可能是熊家的一個陰謀,隨便找個無頭屍體,對外宣稱熊雄已死而洗脫陷害玉霜的嫌疑,如今躺在床上的分明是熊雄,他的推測當然落空了。
「前輩,熊兄是如何被人殺死的?」
「八月十四日夜,嗯,大概是三更吧,我自外趕著回家團聚,踏月而行。三更時分已離莊不遠,忽然聽見一陣兵器的碰撞聲,老朽連忙飛前查看,心想誰敢在青竹山莊前動武?」
熊震南吸了一口氣,似是極力使心情平靜。「老朽尚未到現場,但聞一聲慘呼聲傳來,老朽去勢更急,到了一堆小竹林處,見地上躺著一人,正是犬子,犬子一見到老朽便叫老朽快追上去!」
他又喘了一口氣,無限感慨地道:「老朽當時見犬子身上鮮血淋漓,早就慌了手腳了,聽了犬子的話竟不及多思,便追了下去,只見前面兩條黑影跳躍奔走如飛,手上的鋼刀在月光下閃爍,似是十分鋒利的寶刀,便提氣急追,那兩個人發現老朽追趕他們,便分頭而跑,老朽一呆之下,這才醒起犬子的傷勢不知如何,連忙趕回原地,豈知犬子竟已嚥了氣,任憑老朽如何呼叫也不答應……」
他擦了一下老淚,道:「犬子到底因何與人打鬥,又因何被害,以及兇手是誰,老朽竟一概不知!唉,假如老朽當時能夠鎮定一點,不忙著追趕兇手,說不定犬子還能把真相告訴老朽,如今……如今只能成了一件懸案!」
說罷連連歎息!
端木盛想了一會兒,道:「對方的輕功異常之高,照晚輩所知,前輩的武功絕不低於晚輩、姑丈及獨孤前輩,前輩追了多遠還未能追及對方?」
「五里。」熊震南沉喃了一下,「不過,老朽到現場時,他們已在三十丈外,而且再探視一下犬子,距離又更遠了!」
「前輩自聽到慘呼聲趕到現場,時隔多久?」
「大概半盞茶功夫,也許多一點!」
「這麼說這個人的輕功倒不如晚輩所想像的高超?」
「但也絕不低!因為老朽拼盡全力追了五里,也只能迫近七八丈而已,是以才沒再追下去!」
「那兩人身材如何?」
「一個是高瘦的身材,另一個倒十分普通。」
端木盛立即陷入沉思。
熊震南道:「賢侄是否看出了什麼來?」
端木盛歎了一口氣,道:「可惜前輩未曾跟他們交過手,否則倒可從對方的招式中看出點端倪!」
熊震南臉上不甚歡悅,淡淡地說:「假如如此,老朽也不會至今仍毫沒頭緒!」心中忖道:「這還用你說?」
端木盛臉上一紅,又道:「請問熊雄兄的刀法是得自家傳,還是另投名師?」
熊震南眉頭一掀,「熊家的人學的都是熊家的刀法!」
「但,但晚輩上次來貴莊時,跟熊雄兄生了點誤會,晚輩曾經跟熊雄兄交過手,熊雄兄卻使過兩三招異常精妙的刀法,那幾招絕非是貴家的刀法,這點晚輩絕對可以肯定!」
熊震南臉色一變,道:「真有這種事?熊家之家規有一條便是未得一家之主同意不得兼學別派武功!但賢侄之話老朽又不能不相信,看來必是那小畜牲在外頭胡混時在哪裡偷學來的!哼!若非他已死了,老朽還得對他動家法!」
端木盛「哦」了一聲:「貴莊對這點規定很嚴嗎?」
「犯者,輕者斷一掌,重者斬雙臂!」
端木盛心頭一懍,想不到熊家之家規竟如此嚴厲,忙把話岔開:「也許是晚輩看錯了!」
熊震南臉色這才稍霽,道:「賢侄請到外面喝茶!」
端木盛連忙又道:「關於晚輩表妹的事……」
熊震南截口道:「這件事已成過去,小夫妻鬧幾句口角也是有的,何必弄至……咳,反正現在犬子已死,說這些話也屬多餘,讓他們自個在泉下解決吧!」
端木盛本來想向熊震南要求到紅花小樓觀察一下,但熊震南這麼一說,他倒也不好再開口了呀。
這一夜,端木盛等人自然是在青竹山過夜。
端木盛三番四次要夜探紅花小樓,但都忍住了。
次日是大殮之期,法師做了法事,便把熊雄蓋上棺,全莊上下數十人都戴孝禮送葬。
哀樂的笙管不停地響著,棺後的人群卻默默地移動著。
端木盛看得出莊中的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都十分悲傷,看來他們對青竹山莊的少莊主都有一份極深的感情,也許老莊主及少莊主都對他們不錯吧!
沉默的人群走過莊門,拐北而行。
秋風忽烈,吹得風塵蔽天,氣氛更形蕭煞,不知誰先飲泣起來,接著便像瘟疫般迅速在沉默的人群中蔓延開來,飲泣之聲此起彼落,人群不再沉默了。
端木盛目光一瞥,見丫環小青就在不遠之處,他把步子加急,與她並肩而行。
小青抬頭一望,睜著一雙充滿詫異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眼皮一動,兩顆晶瑩的淚珠便沿腮淌下,那模樣另有一番美態,端木盛心神一蕩,連忙把目光拿開。
人龍終於停住,棺材升落墓穴中,堆好了土,便是豎立墓碑,笙管鑼鼓又再響起,香燭金紙煙灰隨風飄送,送葬的人依次上前冥拜。
落日黃昏,風吹野草動,不知是今日的秋風特別蕭殺,還是什麼原因,人群卻覺得有一點寒意。
暮色四合,煙灰未盡,林中回歸的宿鳥啁啾亂叫,氣氛更妖異恐怖,眾人心頭都是一片沉重。
香燭金紙都已成灰燼,飲泣之聲仍然未絕,嗚咽的聲音似乎向蒼天哭訴不平。
端木盛的信心逐漸崩潰,因為熊家的親友,甚至是下人臉上都是一片悲傷,這肯定是熊雄平日為人十分平易,下人們對他都有莫大的好感。
一個對待下人如此好的人?他怎會陷害自己的妻子? 人龍又再移動了,向來路游動。
去時心頭沉重,走得很慢,歸來之時,還是寸步難行,飲泣之聲似乎更盛,郊外的山風也未能吹散。
回到青竹山莊,已是掌燈時分,這一夜,青竹山莊自然仍有法事,一干親友也仍留在莊上。
端木盛未曾去勘察那兩根大紅柱子,始終不能心息。
晚飯過後,山莊一片寂靜,四周蟲聲啾啾,夜風吹來了一片烏雲,把月亮遮住,大地更形黑暗,端木盛心頭一動,決定夜探紅花小樓。
熊震南尚留在大廳堂裡,這是最佳的時機了。端木盛假裝瀏覽夜景的樣子,沿著花園的石板小徑向紅花小樓走去。
疏密有致的竹似忠心耿耿的黑衣衛士般守護在小樓四周。
端木盛一顆心沒來由地沉重起來,他行動更加小心,剛轉過一叢青竹,忽然有人影迎面而來。
端木盛心頭一跳,連忙止步。
那人沉聲道:「端木捕頭,敝上有事請你回去商量一件事!」
端木盛認出是楚管家的聲音,忙道:「在下吃了飯出來散步一下!」
「哦?」楚凌一邊帶路,一邊道:「端木捕頭不先通知一聲,這樣很容易引起誤會的!」
「哦?會引起什麼誤會?」
「敝莊看似毫無防守,事實上設了很多暗崗!剛才便是有人通知楚某,楚某才趕來找著端木捕頭的!」
端木盛心頭一沉,料不到自己的行動竟一直在人家監視之下!
他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嚅嚅地道:「原來如此!幸而在下亦沒有做過什麼過份的事!」
楚管家輕輕一笑,聽不出他這笑聲的含意。
端木盛心頭一動,急走兩步,與楚管家並肩而行。
「管家自小長於此,對這裡一草一木當能瞭如指掌?」
楚凌淡淡地道:「這個自然。」
「咳,不知令公子是否也在莊上?」
「楚某不孝,只有一個女兒,並沒有兒子!」
「哦——,」端木盛便不再開口,他本希望能在他身上挖點楚六七的事來,但他既然沒有兒子也不可再問了。
「端木捕頭問這些做什麼?」
「在下隨便問問而已。嗯,管家的親戚可曾來此探望你?」
「楚家世代為熊之奴,沒有其他親友!」
端木盛心頭又再一沉,假如楚凌的話不假,那麼楚六七跟他便沒有關係了。
說著已到了廳堂,楚凌道:「老爺,端木捕頭已至!」
「請坐。」熊震南道:「聽說沈神捕雖然神通廣大,破案萬千,但酬金亦十分昂貴,不知貴到什麼程度?」
端木盛心頭一動,臉上不動聲息,「這可要看是什麼案件了,有些案子根本沒有線索,調查起來費時費事,自然是貴一點!」
「這個當然,假如是普通的案子也不會驚動神捕了!」熊震南道:「像犬子被害這種案子大概要收多少費用?」
果然不出端木盛所料,不過他卻反問一句:「莊主想聘請敝上查案?」
「正是,不知兩萬兩銀子夠不夠?老實說人死不能復生,假如太過昂貴老朽便覺不甚值得了。何況老朽老矣,離死已不太遠,現在連僅存的兒子也已……唉,老朽還有什麼恩怨縈懷?」
端木盛道:「假如莊主真的有心要聘請敝上破案,晚輩便斗膽替敝上答應你,前輩願付多少都沒問題!」
熊震南摸出一張兩萬兩的銀票來,道:「我只願付兩萬兩,煩你代我交與貴上,這件案子能否查得水落石出,問題不大,因為毫沒線索!何況我也不知能否等到那一天!」
「前輩何出此言?」
熊震南道:「七七之期過後,老朽便決定遍游名山巨川,說不定死在某座山上……至於查案的事也只不過是一種心願而已,把兇手正法難道犬子便能復生?」
端木盛心頭一沉,覺得他這一席話頗有臨死遺言之味,吸了一口氣,緩聲道:「前輩身子壯健如中年人,豈可輕易言死?嗯,我以一年為期吧,明年中秋,我們在南昌土地廟見面,相信屆時定有佳音回復前輩!」
「賢侄這般有信心?」
「晚輩能力有限,不過,案子一交到敝上手上,相信一切難題便能迎刃而解!」端木盛滿懷信心地道:「以前更加離奇的案子交到敝上手中,從未有不能查個水落石出的!」
熊震南緩緩點頭,半晌才道:「如此老朽這個決定倒是明智的了!」目光突然望向遠處,神采閃動。
端木盛忽道:「晚輩想到令郎被殺之地看看!」
熊震南道:「好,楚凌,你明早帶端木賢侄去一趟!」
三日之後,端木盛、紫超以及朱阿三便聯袂離開青竹山莊了!
他們仍然易容而行。
一路上他們不斷更換容貌及服飾,走時以腿代步,後來乘馬而行,快了很多。
這天剛到湘贛邊境的一個大鎮上,端木盛眼尖,忽然見到街上一個人的背影異常熟悉,他拍馬急馳幾步,自他人肩旁擦過,驀然回首,那人正是風火輪,端木盛連忙勒住馬韁,馬匹希聿聿一陣長嘶戛然止住。
風火輪顯然吃了一驚,右手按在腰上,雙眼緊瞪在端木盛臉上。
端木盛忙問道:「頭兒來了沒有?」
風火輪一怔之下,臉上登時露出笑容,笑道:「原來是你,我還道是什麼癆病鬼哩!咦,你為何在此,頭兒接了你的信便下南昌,陳捕頭說你去青竹山莊,所以頭兒便趕來了,我的馬蹄鐵爛掉,正想找個人去換一下!」
端木盛急道:「頭兒在哪裡?快帶我去!」
沈神通在一家客棧的房中躺在躺椅上閉目養神,旁邊放了一盅茶。
房門被人推開,沈神通臉上登時升起一股慍意,但一見到端木盛,目光倏地一亮,慍意登時不見,口中嘖嘖連聲:「盛兒,你的易容術始終學不到老夫幾成!像這種蹩腳的易容只能騙騙婦孺之輩,豈能逃過行家的眼光?」
端木盛臉上一熱,忙道:「屬下以後必定專心苦學!」
「青竹山莊發生了什麼事?」沈神通啜了一口茶道。
「頭兒,『金刀大俠』紫超紫老爺子以及『銅腳神丐』的徒弟還在外面。」
「哦,請他們進來吧!」
端木盛還未出去,風火輪已先一步把紫超及朱阿三引進。
沈神通跟他們略打一下招呼,禁不住莞爾一笑,「盛兒,你的易容之技真的要重頭再學不可了!三個人的膚色都是一樣,也都是一副癆病鬼似的!假如樣貌一般,還可騙騙人,會給別人一個錯覺,這家人都是著了癆病!現在這樣像什麼?這個破綻大得不能再大!」
端木盛大窘,更加不敢開口,只是唯唯喏喏地應著。
事實上他平日只學武功及烹茶的功夫,論到易容之技,沈神通的手下數高天翅最精,起碼已有沈神通的七成功夫。
紫超聽聽沈神通之話,回心一想也禁不住笑了起來。
朱阿三卻不服,道:「但我們一路上都沒有引人思疑!」
「別人思疑會告訴你嗎?快把藥膏擦掉,我看了便生氣,我的另一個外號是什麼?」
朱阿三說道:「我只知道沈大人有一個『強人』的外號,難道尚有其他的嗎?」
沈神通臉色一沉,「小孩子說話沒大沒小的,就算是你師父也不敢對老夫這樣說話!告訴你我的另一個外號叫做『千面神鷹』!我可以化身千萬而沒破綻,想當年我假扮天子,連王妃也看不出破綻!我的面子都讓你丟盡了!」
端木盛連忙用藥水替紫超及朱阿三把臉上的易容藥洗掉了,沈神通才叫他把案情從頭說一遍。
端木盛說得很慢很詳細麼,由意外遇著紫玉霜說起一直至此為止,其間獨孤明遇害,楚六七迫戰,熊雄被殺也沒遺漏。
他一口氣說了半個時辰才總算說完。
沈神通想了一下,道:「獨孤老兒那張圖畫呢?」
端木盛—連忙把畫交給他。
沈神通仔細觀看,良久才道:「假如紫玉霜的確是被人陷害的話,兇手惟一離開的途徑便是由巨柱逃走!」
端木盛精神一振,道:「不但屬下也有些看法,依紙上的圖畫看來,獨孤前輩也有疑心,可惜獨孤前輩已……」
朱阿三忽然插腔道:「大哥,我師父的事情大哥代查,阿三是個小要飯可沒兩萬兩銀子請他查案!」
端木盛見提起銀子,這才記起熊震南的所托,便把銀票拿出來,「這是熊老莊主請頭兒查案的酬金,屬下斗膽替您答應了!」
沈神通看也不看銀票,把它放在几上,「原來丐幫對我竟亦有成見,我這趟便免費替你們調查這件案子!」
朱阿三知道他本事很大,連忙拜謝。
紫超卻道:「沈神通也懷疑小女是被人所害?」
「有這個懷疑。正如獨孤老兒所懷疑的那樣,假如令嬡是被人強姦以致無顏偷生的,應該在事乒立即自殺,斷不會等回到夫家才懸樑!回家自殺有個解釋,她想熊家替她報仇,但又為何沒有片言隻語留下?」
沈神通自躺椅站了起來,負手踱起步來。「又假如令嬡是背夫偷漢,一時後悔而自盡,則房中有洗澡水,為何不在洗滌後再寫下悔過書才上吊?只這兩點已值得令人思疑了。」
端木盛忽然醒起一件事:「頭兒,假如她是先讓人弄死了後才把她懸掛上梁,舌頭便絕不會伸出口腔之外,但玉霜她的舌頭……」
沈神通哈哈一笑,道:「你忘記了皇甫懷義如何設計害死傳家玉的事了嗎?當時傳家玉也是口吐紅舌的,他用了什麼手法你還記得嗎?」
端木盛道:「他點了傅家玉的啞穴,雙手握住她的足踝把他提起投入預先設置的繩圈,布下自盡的假象!」他說著心頭急促地跳動起來,難道紫玉霜也是死於同一手法嗎?
沈神通道:「其實一個人在麻穴被制之下投環,舌頭也是會露出來的,只有死穴被制才沒有這個現象,那是因為死穴一被制住人便死了!」
紫超脫口道:「這樣說來小女的確是被人殺害的了?
但不知兇手是誰?」
沈神通含笑道:「沈某現在若已知道豈非是神仙中人?
你放心,令嬡的案子沈某也一併替你查辦,看在你是盛兒的姑丈,也不收費用。」
紫超忙道:「一二萬兩銀子老朽還付得起。」
「不必客氣,我雖然愛金,但也不是毫沒情義的人,如今既然已有人付酬勞,你那一份自不必收了!」
「如此老朽先謝了。」
「頭兒,那個楚六七的名,您可曾聽過?」
沈神通不答反問:「他的刀法你可曾見過?」
「從未曾見過,但肯定那是中土的武功,絕非傳白海外!」端木盛肯定地道。
他忽又咦了一聲:「設計誘獨孤前輩的那個蒙面人的劍法也是十分奇特,獨孤前輩同樣認為那是中土的武學之一……莫非楚六七也跟那人有關係了?」
朱阿三道:「但那人是用劍,而楚六七卻是用刀!」
沈神通微微一笑,「少林派固然有『達摩劍法』,亦有『羅漢刀法』!」一頓又道:「雷兒,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天色剛黑。」
端木盛回頭一看,原來房中,已站滿了同僚,不但夏雷、皇甫雪、高天翅等人在,連風火輪、路遠、殷公正、黃柏志及馮曉年等人也都在此,這次真可是精華全出了。
皇甫雪一聽沈神通之話,忙道:「頭兒,飯菜已準備好了,我叫店家送人房中,還是在大堂裡吃?」
「開在大堂吧!」
五天之後,端木盛帶著沈神通等人趕回青竹山莊。
一到莊前,不由吃了一驚,往日一片綠油油的竹林,如今都已變了焦黃。
紫超大叫一聲,飄身下馬提氣馳人山莊。
端木盛反應也不慢,緊隨他之後。
莊內各處早已面目全非,奔至原日大廳之前,兩人更吃驚,廳前是一片燒焦的瓦礫,焦味猶存著,吸入喉管令人十分難受。
紫超被此景怔住了。
端木盛卻向紅花小樓掠去。
紅花小樓已在何處?那裡同樣是一座廢墟,端木盛不由長歎一聲,不知這十日間青竹山莊又有了什麼變故,竟然發生了這麼巨大的變化!
沈神通臉色沉重起來,他看了端木盛一眼,道:「跟我走一遍!」端木盛跟在他背後在四周走一匝。
青竹山莊此刻竟沒有一塊乾淨土!
端木盛喃喃地道:「這場火是怎樣發生的?是熊震南自己放的,還是別人放的?熊震南去了哪裡?楚凌等人又去了哪裡?怎地一個人都沒有?」
他身子猛打了一個冷,又道:「莫非有人來此洗劫?把人全都殺死?」
沈神通道:「不像!假如是洗劫,怎地不見有屍體?」
沈神通抬頭一望天色,道:「天還未暗,我在紅花小樓原址查一查!」
端木盛精神略振,發嘯把皇甫雪等人召來。
眾人立即把火場上斷垣敗瓦移開,弄了好一陣子,眾人都聞到一股惡臭,原來瓦礫中竟有不少燒焦了的屍體!
端木盛心頭一沉,看來青竹山莊的人都已死絕了,只不知兇手是誰!
紫超更是臉色灰白,良久都說不出話來。
沈神通卻不關心這些,道:「那兩根柱子在什麼地方?」
端木盛精神又再一振,,道:「柱底有一塊圓形的石墩,很易認!」
不一會兒石墩都找到了,原來共有四個,中間那四條柱子不通樓上,四周那四根卻是與樓齊高的!
端木盛捋高衣衫把石墩移開。
石墩並沒有想像中沉重,原來中間是空心的。
石墩的下面是塊巨大的石板,眾人又把石板撬開,下面是平整的泥土!
四個石墩都查過,石墩之下沒有地道之類的設置,端木盛不由大為失望,看來要想破案更加困難了!
沈神通道:「今晚便在此過夜,盛兒你再把在青竹山莊跟熊震南及熊雄的對話轉述一次!」
端木盛只好強打精神詳細說了一次,他記憶力甚佳,自忖沒有什麼遺漏。
四周寂靜,除了端木盛的聲音之外,只有夜風吹物之聲了。
夜深風急,眾人都有點寒意。
沈神通忽然道:「大家休息吧,明早我便到另一個地方!」
「到什麼地方?」端木盛急問一句。
「明早再說!」沈神通說罷便盤膝運功起來。
高天翅人老考慮周詳,連忙把人手分成幾班,輪流當值,以防有人偷襲。其他人便紛紛覓地靜坐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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