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陽光,一早便照到廳堂,早餐亦早已準備妥當,雖然排場沒有昨夜之盛,但依然十分嚇人。
歐陽長壽一夜沒睡,仍然神采奕奕,一臉喜氣。
一切都準備好了,就是不見新郎偕新娘出來請安敬茶。
賓客們儘管宿酒未消,有點頭痛,但也都滿面歡容,今早還能成為歐陽莊的座上客,只此一點已令他們感到自豪了。
歐陽長壽忍不住輕咳一聲,對夫人趙四娘說了幾句話,趙四娘立即叫喜娘去催促兒子跟媳婦。
歐陽長壽連忙說道:「小兒無知,失了禮儀,讓各位久候,老朽十分過意不去。等一會他出來,老朽丫定要他向各位陪罪!」
眾人忙道:「不敢,天色還早!」
年青的賓客卻紛紛捂嘴發出會心的微笑。
昨夜那個鬧洞房的柯姓青年,輕聲對同伴道:「想不到,歐陽兄真的拼上了命呀!」
他同伴嘻嘻一笑,「誰叫新娘子像朵花似的,莫非歐陽兄不但晚練,早上還來一課晨操呢!」
隔了一會兒,喜娘還未回來,歐陽萇壽笑容一斂,轉首道:「天宏,你去看看,無論如何限他倆一盞茶之內便趕出來!剛成了家便目無尊長!」
趙四娘輕推了他一下,輕聲道:「小聲點,也不怕人聽見笑話!」
詹天宏回來的時候,臉色又青又白,舌頭結巴說不出話來。
歐陽長壽勃然大怒,喝道:「那個小畜生……」
「老爺,少爺,少爺跟少夫人……」
歐陽長壽臉色一緩,看了趙四娘一眼, 目光帶著絲笑意,口中罵道:「真不是東西!還有喜娘呢?」
詹天宏好像患了口吃:「她……她倒在門口……」
紫翠雀吃吃笑道:「想不到她更不是東西!」
彭公志哈哈笑道:「賢侄是怕你心急要抱孫啊!哈,你看怎樣,老弟,昨夜不是說了,虎父沒犬子嗎!」
一干賓客聞聲大笑。
趙四娘的臉登時紅得像個柿子。
歐陽長壽陪著笑,道:「這孩子是心急一點,不過,也確是過了份,等下還是要罰!」他自己風流成性,兒子這般德性反而對了胃口,深覺孺子可教。
詹天宏雙腳一跺,急道:「不是那回事,是,是……」
歐陽長壽臉色一沉,又問道:「那是什麼事?天宏,你今日怎樣說話總是吞吞吐吐的!」
詹天宏低頭在歐陽長壽耳邊輕語了一陣。
歐陽長壽一聽,臉色一變,手足亂顫,半晌推開桌子,輕喝道:「四娘,快跟我進去看看!」拉著夫人的衣袖向內宅跨去!
眾人都是一愕,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彭公志道:「老長壽怎地走得這般匆忙,莫非新娘子抵受不住嗎?」
柯姓青年接口道:「敢情是,前輩不是說虎父無犬子嗎!」
彭公志哈哈大笑,眾人也是一陣哄堂大笑。
青虛道長、百侶及百德大師輕聲喧了一聲佛號。
菜已涼了,糕點亦都涼了。不但歐陽鵬及巢小燕沒出廳,連歐陽長壽及趙四娘夫婦亦不再露面。
此刻,廳上的賓客都詫異起來,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半晌,總管詹天宏才自內堂出來,「諸位佳賓,莊主吩咐他有點事不方便出來,請各位先用膳。一會兒,莊主自會出來跟各位見面!」
彭公志大聲道:「詹總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對不起,在下也不清楚!各位不要客氣,快請用膳,敝上好出來相見!」
崔一山跟彭公志互望了一眼,心中大是納悶。
用了膳,只見內堂走出了一大群家丁,不但撤去酒席,連堂上的紅幔及斗大的雙喜字也解了下來。
眾人更是面面相覷,但都隱隱覺得有點不妙。
紅幔解下,換上白帳,跟著擺上香爐靈位,詹天宏點燃了兩支大白燭。
紫翠雀眼尖看到靈牌上的麻頭小字,脫口驚呼道:「是歐陽莊主的公子及媳婦!」
廳裡立即嗡地響起一片驚呼聲及低語聲。
正在惶恐驚詫中,歐陽長壽及趙四娘自內宅出來了。
大紅吉服換上了白色的素服,短短的時間,歐陽長壽好似蒼老了十年。此刻,要是還有人說他長得年輕,只怕會笑掉旁人的門牙。
趙四娘跟他也無異樣,只是多了一點兒不同,她雙眼浮腫,腮邊還有淚跡。
大廳裡儘管站了千多二千個人,可是卻靜得落針可聞,似乎這些人在那一剎那連呼吸都已停住。
歐陽長壽雙眼望著橫樑,臉上肌肉不斷抽搐,頷下的長鬚無風自動,雙腳抖個不停。
良久,趙容國輕咳一聲,柔聲道:「長壽,鵬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聲尖銳的呼聲發自趙四娘口中,接著是一陣令人心酸的泣語:「爹,你,你外孫死得好慘!」
大廳裡的賀客儘管都已猜到一些,可是這件事出自趙四娘之口,到底份量不一樣,剎那都是心頭一沉,有幾個忍不住發出了幾聲驚呼。
尖呼之後,又是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趙容國身子抖個不停,歐陽長壽也像篩米般搖搖晃晃的,好似隨時都會倒下似的。
彭公志不敢吭一聲,百侶、百德連喧佛號,接著低低地念起往生咒,聲音越來越大,聽在趙容國耳中似乎響起一陣悶雷,震得他心頭狂跳難止。
紫翠雀悄悄地把鮮紅色的披風解了下來。
歐陽長壽突然暴喝一聲:「是誰跟我歐陽某有仇的,只管衝著我來,為什麼要殘殺無辜!」
趙容國陡地一轉身,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眾人只覺得他日光冰寒似水,鋒利如刀。
「是誰下手的,給我站出來!」趙容國一發威,像頭發怒的雄獅,鬚髮俱張。
詹天宏急聲道:「蘇鞏志、譚興家、莫佩華你們三個立即帶人守住各處莊門,無論是正門、偏門還是角門都關上,沒有命令不能放過一人離開!這任務由褚領班負責!」
眾人臉色都是一變,青虛道長.合什喧了聲:「無量壽佛!」
歐陽長壽強振精神,壓下翻騰的思緒,澀聲道:「歐陽某晚年得子,又在行將就木之際痛失愛子佳媳,在此大喜之日適逢此變,洞房成鬼域,喜事變喪事,歐陽某此際之心情各位可想而知了,得罪了,請各位在舍下小住幾天,不便之處,深感歉疚!待查出兇手之際,歐陽某當再設宴謝罪!」
廳裡賓客立即低聲耳語起來,掀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彭公志振吭道:「歐陽兄是說得有理,在場之人都是江湖上的好漢子,若是自問沒有殺死賢侄的自可安心住下來!」
他刀法高超,地位崇高又兼霹靂般的性子,眾人都不敢頂撞他。
鼓公志顧盼四週一下,「若是殺了人的,有種的且站出來,不要連累旁人,若是殺得有道理,彭某絕不護短!」
賓客聽了心中暗暗讚好,可是半晌仍沒人站出來,大廳裡群豪你看我,我看你,沒人做聲。
歐陽長壽臉上變色,一陣青一陣白。趙四娘頭髮蓬散,臉上一時悲一時怒,她快要瘋了。
一個年輕的賓客道:「莊主,要是在座有人有急事急著離開,但兇手又未查出,請問他可否離開?」
歐陽長壽臉色一亮,厲聲答道:「不行!」
那青年仍然不亢不卑地道:「莊主,在下相信在座的人無人不尊敬莊主,因此才不遠千里到此祝賀。不過,像在下家內老爹本已抱恙在床,在下恨不得……」
「說什麼都不行!」
那青年的話顯然博得不少人的同情,立即有人接腔道:「莊主,你老年失子固然悲痛,說句失德的話,假如那小哥的老父臨死之前亦未能見到自己的兒子一面,試問這又是多大的罪過?」
歐陽長壽臉色一變再變,全然失去往日的風度,「這些事老夫不理!總之找不出兇手,你們都別想離開!」
「要是兇手不是賓客,而是偷偷潛了進來,又再偷偷潛了出去,我們豈非就要在此過一生嗎?」
歐陽長壽愣了一下,但仍然固執地道:「歐陽莊是紙糊的嗎?任人來去自如!告訴你們,昨夜本莊依然照例派出護院巡邏各地,外人豈能輕易而來?而你們都持有歐陽某的請帖,即使不是歐陽莊的親友也絕非對頭,難道歐陽某會把對頭請來?所以要各位留下協助調查!」
那人也異常固執,沉聲道:「莊主說得不錯,到此的絕非莊主的對頭,但莊主總也不能強人所難!」
「歐陽某要是一意孤行呢?」
「你自信能對付得了這許多各地的英雄?」
歐陽長壽聽了又再一愣,趙容國接口道:「河北趙家無論如何都跟歐陽莊共進退!」
一時之間,廳上的氣氛便顯得又尷尬又緊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詹天宏突然插言道:「莊主,請帖是由卑職負責派發的,所有來賓都在上面簽了名,卑職手裡有一本嘉賓留名,不如待屬下取來點名,看看有沒有溜掉的!」
彭公志忙道:「詹總管此計甚妙!」
紫翠雀接口道:「對,要是有人溜掉,那一定必是兇手!
若非作賊心虛他怎會偷偷溜掉?」
趙容國輕舒了一口氣,望歐陽長壽打了個眼色,趙家跟歐陽家勢力再大,也難以跟座上的各路英雄對抗。
歐陽長壽怔怔地道:「天宏,快去取來。」
所有的來賓都站在庭院裡,待詹天宏喊了名才進入廳裡。
近午,已有小半的賓客移到大廳裡,烈日下人人頭上冒汗,不過,此刻大家總算能體諒歐陽長壽的心情,秩序很好,一切異常安靜。
總管詹天宏繼續喊道:「柯去邪柯大俠!」
「有,大俠不敢當!」卻是昨夜鬧洞房的那個柯姓青年。
「司馬城!」詹天宏再喊一聲:「司馬城!」
沒有應聲,詹天宏再喊了兩遍,仍沒反應,便在冊上作了個記號。
子時過後,所有的賓客都點過名了,只少了一個司馬城。
歐陽長壽急聲道:「誰人知道他的底細?」
有個中年漢子立即答應:「他是中州司馬千鈞的兒子嘛!」
歐陽長壽道:「老夫不是指這個,我要是連這個也不知道,歐陽家還能在江湖立足?老夫是想問一下,有人知道他跟小兒或者小媳婦是否有仇怨!」一頓,「咦,我好像記得沒有請他,是請他爹,『百步神拳』司馬千鈞的,天宏!」
詹天宏急應道:「老司馬病重,所以叫小司馬替他來。」
「嗯,崔兄弟你號稱『中州大俠』,跟司馬千鈞是老朋友了,對他兒子當亦清楚……」
崔一山沉吟了一會兒,才道:「還算熟悉。」
「那麼他跟犬子……」
崔一山歎了一口氣,沉聲道:「這孩子很有孝心,聰明能幹,又能用功,文才武功都很不錯的,說句得罪的話,他武功絕不在鵬侄之下!」
歐陽長壽臉色有點難看,崔一山卻沒有看他,輕咳了一聲,喟然道:「去年小弟曾聽說他也追求過小燕侄媳,不過,這都已成過去了!」
他聲音雖小,但場上落針可聞,人人都聽見,心頭都是一跳。
歐陽長壽突然一陣大笑,笑聲不止,聲如裂帛,震得樑上的灰塵簌簌飛下。
歐陽長壽足足笑了一盞茶的時間才停止,「剛才歐陽某多有得罪,如今事情已經清楚,請各位到偏廳用膳,膳後若有人要離開,老夫絕不阻攔。」
眾人扔下幾句門面話,舉步入偏廳,有人卻在替司馬城暗暗擔憂。
崔一山嘴唇一掀,欲言又止,低著頭跟在人群之後。
這頓飯大家都吃得毫無味道,飯後都出莊準備喪禮。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昨日的賓客,今日都成了弔客,人生變幻以此為甚。
歐陽家的僕人眾多,只一個下午已把壽木壽衣等準備好了,跟著是替死者沐浴更衣,最後才把這一對同命鴛鴦葬人棺裡。
歐陽長壽及趙容國怔怔地望著仵夫工作。趙四娘撫屍大慟,淚水似瀑布般瀉下。
廳裡昨日的賀客,今日的弔客都覺得心頭如鉛一般沉重。到此為止,各人才隱隱約約知道,歐陽鵬及巢小燕是讓一柄劍殺死的,就死在床上。
半晌,趙四娘突然道:「咦,怎地小燕頭上那枝金釵不見了?你們怎地沒把它插上?」
仵夫道:「稟夫人,小的根本木見有根什麼金釵。嗯,是什麼式樣的?」
「好像是一頭展翅欲飛的鳳凰,眼睛嵌著兩顆翡翠玉。」
歐陽長壽打了個冷顫把目光抬起。
仵工忙答道:「沒見過,真的沒見過,小的們膽子再大也不敢妄動一物。」
「諒你也不敢。」趙四娘輕推了歐陽長壽一把,「長壽,你記得嗎,昨日小燕的頭上插了根這種金釵。」
歐陽長壽默默點頭,身子無風自動。
「長壽,會不會是讓兇手取走的?」趙四娘覺得這裡頭可能是一件極大的秘密及線索。
歐陽長壽神態惘然。
趙四娘歎了一口氣,知他心裡難過,轉頭對詹天宏道:「詹總管,請你派人到清音庵把慈心師太找來,她也真是的,自己唯一的徒弟出閣之日也不來一下,可憐小燕她沒爹沒娘……」哭聲再起。
歐陽長壽輕輕拍了她一下,趙四娘覺得手涼如冰,不禁伏在他肩上抽泣起來。
弔唁的親友陸續到來,歐陽長壽及趙四娘才起身默然答禮。
太陽西沉,天色漸暗。
眾僕點燃起無數的白燭。同樣是蠟燭,昨夜的燭令人覺得和暖喜慶,今日卻充滿冰涼淒情。
歐陽長壽及趙四娘晚飯也沒吃,趙容國亦勸之無效。
昨日來的許多賓客都已散去,不過崔一山、彭公志、紫翠雀、青虛道長、百侶大師、百德大師這些人及其門下弟子,仍然留在歐陽莊過夜。
起更了,靈堂內清慘慘,冷冰冰,歐陽長壽坐在棺邊一動也不動,臉上呆如木偶,看不出他心裡想些什麼。
也許什麼也沒有,白髮人送黑髮人乃人間一大慘事,歐陽長壽還能想些什麼?
趙四娘看了丈夫一眼,吃了一驚,短短一天,歐陽長壽的雙頰便深深陷了下去,雙眼沒有往昔的絲毫神采,像木頭般插在棺邊。
趙四娘不覺又垂下淚來,這個丈夫一日之間已使她幾乎認不出來,往昔無論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天崩地裂的大事,他都未皺過一下眉頭,現在……
趙四娘心痛地道:「長壽,你昨夜沒睡,去躺一會兒吧。」
歐陽長壽默默搖頭,看來好像要坐到天明。
趙四娘目光又再模糊起來!
二更的梆子聲傳來,歐陽莊裡靜得像一潭死水,連犬吠聲也沒有。
靈堂上,趙容國歎道:「長壽、四娘,睡吧,有事明早再商量。」
「爹,你先睡吧,女兒還不睏。」
趙容國雖然生了四個女兒,可是最疼愛這麼女,他無限憐惜地道:「聽爹的話,去睡吧,明早還得去找司馬老頭算帳呢,那老頭可非庸手,沒精神哪能應付。」
趙四娘精神倏地一振,此刻若是有什麼能鼓舞她的話,只有報仇這件事,她拉戶拉歐陽長壽的衣袖,低聲道:「長壽,去歇一會兒吧,爹說得有理!」
歐陽長壽聲音沙啞地道:「你們先睡吧,我再坐一會兒就會去書房歇一下,你放心,我還挺得住。」
「賢婿不要過度傷心,也許小鵬天生是個短命相,現在傷心也沒益處!」趙容國先走離靈堂。
趙四娘看了丈夫一眼,也掩面急步人內堂。
歐陽長壽眼光沒有離開過巢小燕的棺材,棺蓋尚未釘蓋,燭光下巢小燕臉白如紙,雙眼閉下,櫻嘴微張,嘴角似乎尚帶著兩分春意。
歐陽長壽的身體又再顫動起來,他一雙眼睛注視巢小燕的屍體多過注視自己的兒子,似乎對媳婦有一種特殊的感情。
他只有一個兒子,只有一根苗,這根苗現在斷了,若說他不傷心不惋惜,那只有呆子才會這樣想。
三更的梆子聲傳來。
歐陽長壽長長吐了一口氣,緩緩站了起來,他的書房就設在大廳後面,而靈堂就設在大廳裡。
書房的燈剛亮起不久,詹天宏自外匆匆趕來,他用手在門上扣了兩下。
「誰?什麼事?」
「莊主,是我,天宏。」
「門沒閂,進來吧。」
詹天宏推開門閃身而入,黑暗中牆角之後一對閃光的眸子眨也不眨地注視著。
一會兒,只聽歐陽長壽道:「天宏,你也辛苦了,你歇下吧,明天開始將會更辛苦,司馬老頭絕非庸手,唔,你去通知護院一下,要他們小心點,提防司馬老頭趁黑摸進來。」
「是,屬下這就去。」詹天宏推開門出來,又把門帶上,這才轉身出去。
黑暗中那雙閃亮的眸子也跟著隱去。
隔了半柱香,書房的燈光才熄滅,院子裡一片黑暗,一朵烏雲飛來,把玉兔裹起,天地間更加黑暗。
旭日自霧中跳出,已有不少城外的親友聞訊趕來歐陽莊,準備弔唁。
趙四娘略略梳洗一下,裹著素服步出靈堂。紫翠雀看了她一眼,心頭一酸,忙把目光移開。
趙四娘對各人茫然地點點頭,對丫頭道:「春花,你看看老爺起床了沒有?」
一個二十出頭,長得頗為標緻的丫頭應聲而去。
家丁立即換上新的白燭,堂上擺了不少弔客送來的禮物,都是些黑白素布。
一會兒,只見春花氣急敗壞地跑來;「不好了,不好了,夫人不好了……」
趙四娘臉色一沉,低叱道:「春花,你幾時學得這般沒有禮儀,大呼小嚷什麼?」
春花淚水在眼眶裡亂轉,泣道:「老爺,老爺他倒在書房地上,沒有了……」
趙四娘腦內嗡地響了一聲,勉強沒有暈倒。
趙容國眼明手快,伸手扶住女兒,急聲道:「詹總管,快去看看!」
詹天宏臉色一變,連應也沒有應一聲便衝了出去。
當他出來時,眾人只看他的臉色便知道了答案,歐陽長壽一定也已遭了不幸。
趙四娘尖呼一聲,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撲倒在她爹懷裡。
趙容國一生英雄,此刻也沒了主意,一運氣,一股內力由他掌心湧出,源源輸入趙四娘體內。
一會兒,趙四娘才醒了過來,喊道:「苦也,爹爹……」
淚如雨下。
群豪的心情也如鉛石般沉重,紫翠雀也禁不住淌下兩行熱淚。
趙容國強自鎮定一下心神,叫道:「春花快扶住夫人!」
春花不敢怠慢,扶著趙四娘坐下。
趙容國對青虛道長及彭公志答道:「各位請跟老朽進去看看!」
書房裡後窗打開,兩張椅子翻倒,歐陽長壽屈著腰倒斃地上,身上無傷無痕。
趙容國把歐陽長壽的屍體翻開,伸手在鼻端一探,沒有一絲呼吸,心頭一酸,禁不住滴下兩滴老淚。
彭公志道:「青虛老道,你說歐陽兄是被什麼所傷?」
青虛道長十七歲便下山闖蕩江湖,以心思縝密見稱同道。今年已六十多歲,論見識及江湖經驗,以在場來說數他第一。
其他人武功雖然未必不如他,不過都是一門之主,成名後反而少在江湖上走動,至於百侶及百德大師,畢生只下過七次嵩山。
青虛道長看了一會兒,道:「似是讓人點了『乳突穴』,你們瞧!」
歐陽長壽的上衣已被解開,眾人一看「乳突穴」下果然有個淡淡的指印。
這是人身的三十六個死穴之一,中了一指還能有命?
「青虛老道,看得出是用那種武功嗎?」彭公志再急問一句。
青虛道長搖搖頭,道:「只能證明兇手使的內功心法是正宗的,絕非那些旁門左道的毒掌毒指!」
彭公志垂頭歎道:「這豈不是等於沒說?」
「恕貧道無能,不過放眼武林,能夠在不驚動旁人的情況之下,一指點倒歐陽施主,只怕絕不超過十個人!」
崔一山道:「那十個人?」
青虛直起身,道:「除了敝派掌教,少林掌門及碩果僅存的三大長老這五人之外,餘下的峨嵋『七絕師太』,崑崙掌門『一劍震九州』梅九山梅施主,關外的『雪山老魔』郝堅,南疆『化外異人』以及曾經把武林鬧得滿城風雨的『唯我尊』之外,貧道實在想不出還有誰人能有此功力,起碼在座之人沒一個有此能力。」
崔一山道:「但上述十人都是多年不涉足江湖了,這似乎沒有可能!」
「這個貧道便不知道了!」
趙容國歎息道:「這些事等下再研究吧!我們先出去告訴大家一聲,免得他們心急!」眾人魚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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