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花谷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決戰前夕
    赫連蓉姑滿腔熱淚,沉聲怨尤道:“都是為了你這冤家,還問哩!”

    宗鍾更是惶恐無極,嚇得不敢作聲。

    左護使謝望人勸道:“你埋怨鍾兒有何用處?把施為的方法說出來,大家著手試一試算了。”

    赫連蓉姑一頓,含淚說道:“讓蓉兒和甘姑娘著手辦理好了,您都請歇息去吧!”

    赫連表、謝望人、任莫興等三人退出之後,宗鍾仍然怔怔站在一旁,赫連蓉姑看了他一眼,頓感難以啟齒,想了想,急命宗鍾退出。

    “泉姑娘,你真答應幫我的忙麼?”

    甘泉情知事態嚴重,立刻回道:“宗少爺對泉兒有全貞之德,只要泉兒做得到的,萬死不辭!”

    赫連蓉姑勉強一笑,道:“我有心收你做兒媳婦,你可願意?”

    這倒是出乎甘泉意料之外,當下含羞答道:“任憑伯母吩咐。”

    赫連蓉姑心中落了實,長話短敘,正色說道:“陳姑娘說,鍾兒因服食‘三目螭血’時,沒有同時服用‘三目螭珠’,因而他體內的熱毒無法驅除。後來又因他爹爹強以本身真力助他驅毒,當時雖然可以稍微發揮一點螭血的功效,但那體內熱毒並未驅走,只是逼攏在丹田一角。如今既然服用了‘三目螭珠’,那‘三目螭珠’便自然而然地發揮它驅毒的作用,可是他熱毒的重心卻集結在丹田一角,而丹田之內更有他爹爹輸送的巨大真力維護著;如此一個要往丹田之內驅除熱毒,另外一個則不容有外物侵犯,兩不相上下,便引起一場劇烈搏斗。

    如若在半月之內,仍不消除鍾兒體內的真力而任其長期搏斗,不出百日,鍾兒便會心身交瘁而亡!所以為今之計,端在殺滅鍾兒體內的真力!”

    甘泉仿佛微有所悟,脫口道:“泉兒絕非謙虛,實在沒這份能耐啊!”

    赫連蓉姑歎了一口氣,道:“若是在半月之內,只要你答應,自然你有這份能耐,如今,已經三十多天了,你是否仍有這份能耐,也只好盡人事而聽天命了!不過鍾兒當真不治,有個三長兩短,可就怪委屈你了!”

    說了半天,仍沒說出要如何施救,甘泉抬頭肅容道:“果然有此不幸,也是泉兒命中注定,泉兒並不怨天尤人,但不知究竟要我怎生做法?”

    赫連蓉姑臉上微微一陣暈紅,拉過甘泉,在她耳根子邊嘰嘰咕咕說了好半晌。

    甘泉一聽,也是面紅過耳,暗自尋思道:“宗鍾和我雖無燕爾之好,他已不再是童子身,卻為不爭之事,不知算數麼?”可是這話叫她如何出呢?於是只有羞愧低首弄衣的份兒。

    赫連蓉姑大感失望,萬分傷心,緩緩道:“我原不該勉強你的,可是陳姑娘說了,若非鍾兒極其心愛的對象,功效也不太大,不然,哪裡不是女人,我又何必……”

    話沒說完,甘泉急急搶著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他……他……”

    赫連蓉始淡淡說道:“他笨頭笨腦,本就配不上你和陳姑娘啊!不然,為什麼她和你都一樣推辭呢?”

    甘泉心中雖然有千肯萬肯,卻放不過陳菡英,聞言抬頭問道:“陳姑娘不肯答應?!”

    赫連蓉姑幽幽說道:“她說她愧對鍾兒,此生將伴青燈古佛,度其余年。”

    甘泉去了情敵,芳心大喜,正色道:“你別誤會泉兒食言,早在宗少爺救助泉兒之時開始,泉兒已決意廝守宗少爺,縱然不成,也不二嫁!您說的話,泉兒無不依應,只是泉兒有件疑難的事,求您指教!”

    赫連蓉姑愁顏頓失,喜孜孜地說道:“你別拐彎抹角,有話快說出來。”

    甘泉一陣羞紅,終於將伏牛山區中宗鍾如何患病,自己如何服侍,如何替他淨身,宗鍾如何忽然欲念沖動,如何苦苦糾纏,自己如何婉勸,以及宗鍾如何不及問津桃源,便自一點元陽外洩的事,含羞地說了一遍。

    赫連蓉姑聽了,又驚又喜,苦於未盡釋懷,便道:“陳姑娘說過,目的只在殺滅他體內的真力,我想他元陽既洩,大致也差不到哪裡去,不過我仍不甚放心,想求教他外公他們嘛,可是叫我如何說出口來呢?唉!”

    甘泉道:“假如你寫信請他們幾位老人家,不行麼?”

    赫連蓉姑清朗地笑道:“這倒是個好辦法,怎麼我便沒想到!”

    這時宗鍾忽然闖進來,開口便問:“是什麼好辦法呀?”

    甘泉一見宗鍾,想起剛才她向赫連蓉姑敘述之言,不禁羞愧難當,連忙掉過粉臉,轉注旁處。

    赫連蓉姑不即答言,只怔怔注望著他,好似對宗鍾說:你年未弱冠,又心地樸實,想不到也早具風流綺念了。當下輕斥道:“我在和泉兒商量事情哩!你無端跑來打擾干什麼,快出去!”

    宗鍾莫名其妙,又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快怏退出。

    但走不多遠,赫連蓉姑忍不住又追上前去,笑意可掬地悄聲問道:“我准備將泉姑娘嫁給你,你以為怎樣?”

    宗鍾驟聞喜訊,心中樂不可支,除了黑黑的臉色變成醬色,微微感到難為情之外,只是傻傻地笑著。

    她知道他是樂意的,但怕甘泉是為了寬慰自己而故捏其詞,便又故意設詞訓誨道:“你雖在很想,還不知人家答不答應哩!我告訴你,不管成與不成,在成親以前,可不許你對她胡說,更不准非非之想,知道了吧?”說話的時候,特別注意宗鍾的反應,以證實甘泉所說是真是假。

    話剛說完,宗鍾的笑容消失了,代之而起的乃是一片惶恐不安之色,赫連蓉姑看在眼裡,喜在心頭,故意問道:“鍾兒,你認為我不該這般限制你?”

    宗鍾神色沮喪,哭喪著臉說道:“可惜你說遲了!”

    赫連蓉姑喜不自勝,仍裝做不懂樣子,訝然道:“你對她胡說了些什麼?”

    宗鍾不慣說謊,尤其更不願在娘面前打狂,吞吞吐吐道:“我沒向她胡說,但是我……我……我冒……冒犯她了!”

    赫連蓉姑故意沉下臉來,斥責道:“糊塗!假如沒成親懷孕了,怎辦?”

    宗鍾急道:“這次絕不會生孩子的!”

    赫連蓉姑已由他嘴裡探知甘泉之言不假,喝斥了幾句,便著他離開。

    甘泉雖然無意偷聽他母子的對話,只因相距不遠,兩人對話的內容已完全聽到了。當赫連蓉姑回到房裡之後,甘泉越覺難以為情,赫連蓉姑笑道:“泉兒,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話,唯其是你太孝心,怕你捏造這些事情寬我的心,所以我才套問鍾兒,你不怪我吧?”

    甘泉紅著臉起身笑道:“泉兒怎敢!”

    赫連蓉姑寫好信,叫來丫環,命其親交赫連表去訖。甘泉問道:“外公他老人家的病好了?”

    赫連蓉姑感歎道:“也多虧得陳姑娘!”言下尚有眷戀之意。

    甘泉不願提及陳菡英之事,便將師父“天荒”告訴宗鍾,有關萬象寶錄的歌訣說出來,並請她參詳一番。

    赫連蓉姑逐字逐句,頻頻低念道:“奇中無偶,偶中有奇,一頭一尾,便知端的。”

    沉思有頃,忽然拊掌大笑。這時室外突然響起陣陣腳步聲音,接著,赫連表幫主和謝望人、任莫興兩位左右護使,一齊到來。

    赫連表揮手命甘泉退入內室之後,向赫連蓉姑悄聲道:“你信上說的果是真的,照說對鍾兒應該有益,不過這只是想法而已,究竟作不作得准還大有問題,依我看,不如就讓他兩人馬上成親的好。”

    赫連蓉姑沉吟不語,許久許久才道:“鍾兒已經誤了一個陳姑娘,豈可再誤甘姑娘,我看還是等幾個月,等鍾兒沒甚變時再說吧!”

    赫連表也不堅持己見,便問起宗鍾近來有無異狀,赫連蓉姑也答不出個所以然,卻忽然想起剛才甘泉所說的話,隨把那四句歌訣說出來,並且就思忖所得說道:“我先講我的見解,提供大家參考:所謂‘奇’與‘偶’,便是指‘單’和‘雙’而言,歌訣中所說‘奇中無偶,偶中有奇’,意思是說那寶錄的字中,單中無雙,雙中有單。”

    任莫興插嘴問道:“那‘一頭一尾’呢?”

    赫連蓉姑皺眉道:“一二四句都好領悟,就只這第三句為難!”

    三人一聽,都不覺低頭沉思起來。

    突然宗鍾在門外大聲道:“這個我知道!”

    赫連蓉姑抬頭叱道:“你以前為什麼不知道,而今卻又突然知道了?”

    宗鍾進入房中,尷尬著說道:“你沒見到過萬象寶錄,自然不知道,我雖然見過,也聽說過歌訣,原本也是不知道的,你一提起‘單中無雙,雙中有單’,我就觸起‘一頭一尾’

    這句歌訣的意思來了!”

    赫連表和謝望人齊聲道:“你先說說看。”

    宗鍾不慌不忙,懷中掏出那三頁焦黃顏色,殘破不全的寶錄來,指指點點地道:“你們看,一句也念不通。除非是頭頂上一個字,尾巴上一個字!”

    赫連蓉姑芳心大悅,卻故意斥責道:“胡說!你知道一頭一尾是指什麼而言?是整個寶錄的一頭一尾,還是一頁的一頭一尾呢?”登時窘得答不上話來。

    謝望人猛然吩咐宗鍾道:“你先數數看,每一行的字數是否相同?每行多少字?每頁有幾行?”

    宗鍾忙一個字一個地數著。眾人不明他的用意,紛紛泛出驚疑之色。

    不一刻,宗鍾已經數完,說道:“三頁都相同。每頁二十七行,每行三十五字。”

    謝望人臉上綻出笑容,大笑道:“成了!是每一行的一頭一尾,不是每頁的一頭一尾!”

    大家都驚問他何以見得,他撫須大笑道:“如果以頁來計算,一頁總共有九百四十五個字,若頁首用單字,頁尾用雙字的順序數完,中間正好空了一個字沒法交代;假如以行為單位,從行首,再行尾的順序數完,每行恰得十八個字,中間也無空隙。前人設計,自有妙處,絕不會中間留個虛字的,以此看來,定是每一行的一頭一尾了!”

    眾人暗一屈指計數,果然不差,便向宗鍾示范,讓他依法逐字按順序寫出來。

    依得宗鍾,馬上就要寫出來試試,謝望人制止道:“慢著!這萬象寶錄乃是不傳之秘,我等豈可過目,你獨自參悟好了。”

    宗鍾漲紅了臉道:“我縱然照這法子寫出來了,也未必參悟得出裡面的玄機,你們又不肯過目,那怎辦?”

    赫連蓉姑笑道:“家傳之秘,傳媳不傳女,要泉姑娘陪你一道參悟其中玄妙好了。”

    於是,宗鍾和甘泉辟了一間靜室,並遴選高手多人護關,著手參悟起來。

    光陰易逝,轉眼過了月余,這時距離宗鍾服食“三目螭珠”,之期,恰好三月左右,而靜室中的宗鍾和甘泉,仍然了無動靜。

    赫連蓉姑關懷愛子,心中不安,近日來,幾乎終日在靜室門外廝守著。

    這天一早,赫連蓉姑又已候在門外,只聽“咿呀”一聲,甘泉開門出來,赫連蓉姑一眼見她臉露惶急之色,便料到事情不妙,忙迎上前去問道:“你們怎麼樣了?”

    甘泉不防赫連蓉姑守在室外,猛然吃了一驚,隨即強作鎮靜,說道:“大概是行功過久,暈過去了。”

    赫連蓉姑大驚道:“領我進去看看去!”

    甘泉領她入室,燭光之下,只見宗鍾滿面通紅,咬牙閉目,呈現出一臉痛苦之色,躺在地上,不言不動。赫連蓉姑俯下身子輕輕喚道:“鍾兒!鍾兒!”

    饒是她叫得悲痛,宗鍾依然沒有反應。

    她忍不住用手試探他的鼻息,只覺他吸氣少,呼氣多,顯然已經到了彌留狀態,不禁立時痛哭起來。

    甘泉安慰她道:“您別急,告訴幫主他老人家去,大家從長計議—番。”

    赫連蓉姑嚎啕大哭道:“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他若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任是甘泉如何勸慰,她不但不聽,反而越哭越傷心,連帶甘泉也是熱淚縱橫。

    這時,忽然一名弟兄在室外高聲道:“幫主請蓉姑娘即去議事廳。”

    赫連蓉姑又哭了半晌,才收淚吩咐好生照看宗鍾,然後自去。

    剛進廳門,赫連表劈頭就憤憤斥責道:“你是兒子要緊,還是爹爹要緊?老請不……”

    忽然見她滿面淚痕,不由吃了一驚,咽住未竟之言,轉過話題問道:“你干什麼哭來著?”

    赫連蓉姑傷痛中加上委屈,含淚哽咽道:“鍾兒他……他不成了!”

    赫連表一聽,不禁怔愕住了,半晌,忽然垂頭喪氣地幽幽怨道:“天要滅我‘順天幫’

    了!”

    你道他如何會忽然說了這句話來?皆因有探事的弟兄才飛馬回來稟報,說金光教卜二夫婦親自率領該教好手,大舉南下,殲滅所有不肯加盟該教的幫派人物。並且據傳言,武當派因當場拒絕,登時便被卜二夫婦殺得雞飛狗散,幾乎無一幸免。如今正向衡山二老威逼中,只待衡山二老之事一了,馬上轉赴九連山雲雲。

    赫連表自然不會當場屈服,勢必捨此一拚,但敵我實力懸殊,合九連山之力,未必能敵卜二夫婦一人,因此全盤希望,都寄托在宗鍾功成之後。如今陡然宗鍾生命危殆,焉得不頹廢萬分,說出那等話來左右護使謝望人和任莫興雙雙勸道:“幫主且冷靜一下,我不信江湖上所有不願沆瀣一氣的人,都情願坐受宰割!咱們縱然木敵,盡可回避一下,設法聯合所有被對方折辱的幫派人物,合力對付。卜二夫婦本領再強再高,也未必可以橫行,何況目前便有令他認為十分棘手的人物在!”

    赫連表激動得臉上的肌肉連番抽搐,忿然道:“前次也就是你們這些苟延殘喘的作法,使我順天幫喪盡英名,今番若要我再靦顏相向,除非我赫連表先死了!”

    左右護使謝望人和任莫興臉上一陣難堪,正要說前番也並算不得丟失面子,赫連蓉姑已柔聲說道:“爹,您不能錯怪謝任兩位叔叔了,那都是蓉兒的主意,而且那次也並算不得丟人啊!”

    赫連表也自覺說話過於沖動,歎了一口氣,道:“唉!這也不算是我赫某人—個人的名氣啊!”

    謝望人和赫連表乃是同門師兄弟,任莫興則是他多年的老友,他兩人自然不會因為一言不合而翻臉,聽他這麼一說,便無爭辯必要。任莫興轉問謝望人道:“你倒說說卜二夫婦認為十分棘手的人物是誰?”

    謝望人奮然道:“少林派不還有微本、微了、微幻三位前輩長老麼?以他三位之能,敵卜二夫婦,大致總對付得了。”

    赫連表幽幽說道:“你們都低估了卜二夫婦了!目前江湖中可以匹敵他夫婦的,不是死亡,便是失蹤了。若是妄以微本兄弟之力來對付卜二夫婦,那真是自我陶醉!”

    謝望人訝然道:“死的是誰?失蹤的又是誰?”

    赫連表道:“宗如儀若仍健在,‘地老’、‘天荒’如不失蹤,卜二夫婦豈堪他們一擊!”

    提起宗如儀,赫連蓉姑不禁聯想到宗鍾,登時傷慟幾絕,泣道:“我要看看鍾兒去!”

    說時不顧眾人,快步離去。

    三人這才想起還不曾問及宗鍾的情形,忙也尾隨追去。但剛跑幾步,又見一名弟兄慌慌張張跑來稟報道:“山下有點蒼派石璞真求見。”

    赫連表停步怒道:“我與他點蒼派無怨無仇,他遣人找找則什?”

    左護使謝望人道:“等問明來意之後,再行定奪不遲。”

    赫連表一揮手,喝道:“著他進來。”

    少歇,那名弟兄領著一位五旬上下,相貌儒雅的人進入苧事廳前。那人一見赫連表,立即抱拳過眉,拱手道:“點蒼派掌門石璞真專誠拜謁赫連教主!”

    赫連表一驚,還禮命坐,冷冷問道:“赫連表敬賀石兄榮膺掌門了?”

    石璞真歎道:“敝派自先掌門師兄至門下三代弟子,已經死亡殆盡,全派上上下下,只剩下石某一人了!”說時熱淚盈眶,泫然欲涕赫連表悚然動容,問道:“莫非也是卜通惡賊……”

    石璞真淒然笑道:“不是他還有誰來!”

    赫連表陡然一擊桌面,切齒道:“我與這惡賊誓不兩立!”

    任莫興一旁輕勸道:“幫主且休動怒,石掌門此來,必有所謀,我等須如何應付,且從長計議好了。”

    石璞真站直身子,又抱拳,道:“石某人要說一句赫連表兄別生氣的話,放著你順天幫全幫之力,未必對付得了他夫婦二人!……”

    赫連表白眉陡然雙聳,站起來厲聲斥道:“你點蒼派被卜通殺怕了,替他們作說客來了快與我滾出去!”

    石璞真絕不為意,只道:“赫連表兄有此決心,石璞真無限仰慕,且等石某把話說完了再說如何?”

    謝望人道:“石掌門人休見怪,敝幫主對卜通恨之入骨,以為你石掌門人作說客來了,謝某獨知你石掌門人定是別有玄機見示,即請明示出來。”

    石璞真冷傲一笑,道:“本派全派被害,石璞真和卜通仇比海深,焉肯屈服?我是怕貴幫不自量力,妄想以卵敵石,徒然傷害許多生靈,所以獻策來了!有道是長江後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宗鍾目前雖非卜二夫婦對手,但他有著可怕的潛在力量,目前只須尋找‘三目螭珠’驅除其……”

    赫連表耐著性子聽到這裡,再也難安緘默,截住大聲道:“如今服了螭珠,人都快死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石璞真大驚,忙問是怎麼回事?謝望人便把陳菡英如何交代,宗鍾如何喪洩元陽,如今據說已是奄奄一息的情形說了,石璞真閉目冥思,久久不語。突然他睜開眼睛,一迭教謝望人領他去探視宗鍾。

    赫連表猛地想起石璞真也是當代歧黃妙手,醫道只略遜今華陀陳一超,忙站起身來,前面領路道:“我倒忘了石兄正是醫中聖手,請趕快去救救鍾兒!”

    一面說,一面已跑出議事廳。

    石璞真和左右護使謝、任兩人也尾隨疾走。

    一行來到靜室門前,赫連蓉姑已眼淚巴巴地迎了出來。赫連表劈面就問道:“如今他怎麼樣了?”

    赫連蓉姑垂淚道:“滿面通紅,遍體發熱,吸氣少,呼氣多,只怕凶多吉少!”

    石璞真忽然大聲道:“這不妨事的,都有我!”

    赫連蓉姑可認不得他是誰,不覺敵意地橫了他一眼,石璞真叫道:“快領我進去看看!”

    赫連表不待介紹,忙領他進入靜室。

    石璞真吩咐掌起燈來,先翻開宗鍾的眼皮瞧了瞧,再撬開嘴唇瞅了瞅舌頭,又把了兩手的脈,然後鄭重說道:“症狀原不該這等嚴重,可能用功過度,他最近又練什麼功了?”

    名醫診脈,果然不凡。赫連表忙問甘泉道:“甘姑娘,他近來是不是在練功?”

    甘泉不知石璞真為何許人,不敢明白說出,只是含含糊糊地答道:“他正勤練正功心法。”

    赫連蓉姑急問道:“請問這位……這位……他要不要緊嘛?”

    謝望人搶著為雙方引見過了,石璞真笑道:“不妨事,不過總得半個月才會蘇醒過來。”

    眾人疑信參半,赫連蓉姑仍不放心,再問道:“一定不妨事吧?然則他為何要睡這麼久呢?”

    石璞真道:“只因用功過度,他那體內的真力,正與螭珠驅熱的力量在搏斗,他的神智已被這兩股巨大力量糾纏住了,所以才陷入昏迷之中。這半月裡,有我守在身旁隨時照顧,絕出不了什麼差錯!”

    眾人這才心安,赫連表拱手謝道:“那麼,宗鍾就偏勞你了,赫連表也代表順天幫謝謝你了。”

    石璞真正色道:“赫連表兄太客氣了,將來治好宗小俠,搏殺卜二夫婦,我點蒼派也同受其惠哩!”

    日出日落,眨眼過了七天。

    順天幫議事廳中,這天來了個不速之客——甘草,她手持卜通親筆函件,拜謁赫連表幫主。

    赫連表看完書信,登時臉色鐵青,冷笑道:“好啊!難得卜通瞧得起我赫連表,赫連表准時赴約,不寫回書了。”

    甘草道:“聽說捨妹甘泉寄居貴幫,敢煩請來一見。”

    赫連表微一思忖,立命請來甘泉。

    姊妹倆一見面,甘泉首先發話道:“姊姊來得甚好,我正要暗地通知你趕快棄暗投明,你既然來了,便不須回去了。”

    甘草道:“狄師兄處一切有我,此時若不隨我回去,將來兵臨城下,玉石俱焚,可……”

    赫連表大怒道:“原來你來還是使的緩兵之計,等我去到八公山赴約之時,你們好來偷襲呀!”

    甘草不屑地道:“幫主著不如期前往赴約,自然也要步點蒼和武當的後塵!”

    甘泉毅然道:“你若看遠些,就從此留下來,否則,咱們姊妹八公山見!”

    甘草恨恨地瞅了甘泉一眼,不再答話,別了赫連表,揚長自去。

    甘草一走,廳後即時閃出左右護使謝望人和任莫興來。赫連表面帶焦慮,遞過剛才甘草交來的信,謝望人朗聲念道:“字付順天幫赫連幫主表兄英鑒:月之十五日上中天之時,即來皖西潛山一晤,順我逆我,當面解決卜通手啟。”

    甘泉吃驚道:“十五?今天初六了,約期只剩九天了!”

    赫連表和謝、任兩人都默然沒有作答,只顧低頭沉思。

    廳中頓時靜得落針可聞。

    甘泉忽然想起什麼,返身回到靜室,向石璞真焦灼地道:“請問石掌門,能不能設法讓宗鍾一兩日內醒過來?”

    石璞真見狀驚問為什麼?甘泉遂把剛才甘草投書,以及書中內容說了。

    石璞真屈指一算,若等宗鍾醒來,距離約期只剩兩天,兩天時間,要由廣東跑到安徽,雖非絕不可能,但宗鍾一旦蘇醒,是否便能功力全復,尚是大有問題,而自己是否有把握設法讓宗鍾醒轉,以及醒轉之後是否可以對付強頑敵人,也大有疑問。因此他一時之間,確實難以回答。

    謝望人也和甘泉同一相法,這時也走進靜室來,一見兩人臉色,便知概況,問道:“宗鍾不可能提前醒轉?”

    石璞真緩緩搖頭,又道:“約期能不能延緩幾天?”

    謝望人與甘泉同時連連搖頭,甘泉道:“延緩恐怕不可能了,我想咱們盡早赴會,宗兄弟也盡快趕去,也就是了。”

    這時赫連表和任莫興也雙雙進入靜室,赫連表雙手一攤,無可奈何地道:“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四顧謝、任兩人道:“咱們三人明後天便准備啟程,石兄與蓉兒、泉姑娘留下照顧鍾兒……”

    甘泉立刻搶著說道:“泉兒要與您一道走!”

    赫連表訝然問故。甘泉道:“泉兒與您同去,到時宗兄弟萬一趕不到場,泉兒也許能助您一臂之力!”

    謝望人見識過她的武功,端的高強,但以之與卜二夫婦一比,便顯得不足為道了,因道:

    “泉姑娘武功雖高,恐怕也敵不了卜二夫婦。”

    甘泉道:“謝前輩太誇獎晚輩了,晚輩絕不是以渺不足道的武功相助,乃是別有打算,但是否能如心願,此刻實難斷言,更也不便事前說明,咱們最好早些動身前往。”

    三人心中存疑,又被她封住了口,不便再問端的,便決定次早登程。

    四人一路行來,十三這天中午時分,業已抵達潛山腳下。

    赫連表三人一路不見甘泉有什麼動靜,心中犯疑,謝望人開門見山問道:“泉姑娘,你說別有打算,也該見諸行動了,你究竟有什打算,這時總可以說出來讓大家落落心吧?”

    甘泉臉上微微一紅,逼得實話實說道:“說出來是可以,若讓三位老人家落心的話,晚輩實在沒這份把握。”

    謝望人瞅了赫連表和任莫興一眼,道:“你先說說看是什麼打算再說。”

    甘泉臉色一肅,說道:“不瞞三位老人家,家師就住在潛山,如若得他老人家出山相助,便不怕卜通他們了!”

    赫連表想不出當今還有高過卜通夫婦的人物,疑慮地問道:“令師是誰?一定是名震江湖的人物吧?”

    甘泉見三人臉上露出不信任之色,故意說道:“他老人家早年確曾名震寰宇,但多年沒出世了,三位老人家知不知道就難說!”

    赫連表急問是誰?甘泉淡淡道:“弟子不言師諱,他老人家外號‘天荒’!”

    “天荒”兩字一出口,三人立時驚喜莫名,任莫興拊掌道:“知道的!知道的!若得卓前輩出面相助,卜通夫婦實在不堪一擊了!他老人家當真就在潛山上面?!”

    甘泉皺眉道:“他老人家雖然近在咫尺,可是願不願接見世人,出面相助,才真是難題哩!”

    三人既知天荒卓三畏就在眼前,哪肯放過,謝望人道:“我等便跪著求也求他老人家出來!咱們馬上去見他老人家去吧!”

    甘泉忙道:“慢來,等晚輩先探探口風,若不成時,再來煩勞三位老人家。大概日落以前,我必趕回告訴此行結果的。三位老人家就在那邊‘悅來客棧’歇息好了。”

    赫連表一頷首,甘泉已如飛而去。

    三人臉上雖則不願喜形於色,心中卻樂不可支,全都耐著性子靜候好音。

    時間一分一刻地慢慢溜走,不久便太陽西墜,卻不見甘泉的蹤影。

    漸漸地,華燈高燒了。初更響了;接著,又三更,四更了,仍不見甘泉到來!三人宛似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天已破曉,三人仍目不交睫地期望著——驀地遠處隱約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腳步聲音赫連表急不可耐,隨即越窗登上屋脊觀望,只見五十丈處,一點白影,輕煙也似的直向這邊滾來,身法好不快捷白影逐漸現出身形,也漸漸辨出來人正是甘泉,忙招呼謝、任兩人,飛身迎上前去。

    甘泉跑到三人面前停住,微微喘息地道:“消息不好,他老人家不但不答應,並且不准晚輩離開,晚輩這還是瞞著他老人家偷偷跑出來的!”

    三人聽了,面機相覷,作聲不得。謝望人終進出一句:“難道就這麼罷了不成?”

    甘泉欣然道:“事情並未完全絕望,只須三位老人家照晚輩的話去冒險一試,還大有可為。”

    三人齊問如何冒險法?甘泉便低低向三人細說了一陣,三人不禁眼笑眉開,立時一同登山前往。

    登上山峰又走了一程,甘泉用手微一示意,眾人立即盡量放輕腳步緩緩行走。

    再走了幾十丈,甘泉回身指了指,便向一座大石背後折去,於是三人再又悄聲踅回到一裡之外坐下歇息。

    眼看日已偏西,三人見是時候了,這才大步向原路走去。

    還沒等三人到達先前放輕腳步的地方,就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厲聲喝道:“是些什麼人快停步報名!”

    三人聞言即時停步,赫連表高聲說道:“晚輩赫連表、謝望人、任莫興,特來叩請卓老前輩金安。”

    裡面天荒卓三畏喝道:“卓三畏此生不見世人了!三位請自回轉。”

    赫連表道:“專誠叩謁,務求一見!”說完,示意謝、任兩人,竟自一同向大石背後走去。

    轉過大石,便見一座深深的山洞,有個長發過胸的人盤膝而坐,三人一列佇立洞口,便向這人大禮參見。

    這人正是天荒卓三畏,一見三人行大禮,猛然大喝道:“沒人見你們,也沒人受你們的禮,還不趕快離開,就莫想離開了!”

    三人充耳不聞,依然拜了下去。

    天荒卓三畏大怒,向身邊的甘泉喝罵道:“老夫先打死這三個不聽話的東西了,再與你這丫頭算帳!”說完,呼地一掌直向三人當胸劈到三人這時正拜罷起身,見天荒一掌劈來,居然泰然自若,既不躲避,也不發掌抗拒,只說:“能死在天荒前輩之手,強似死在卜通夫婦手中!”

    天荒卓三畏停掌不發,怒道:“你道老夫不敢打死你們?還不趕快走開!”聲音已緩和多了赫連表毫不在乎,抗聲道:“前輩縱然今生不肯接見世人,只是一廂情願,到時怕由不了前輩做主!”

    天荒卓三畏怒意復升,大喝道:“憑你們也敢!”

    謝望人平平和和地道:“晚輩們便天大的膽也不敢;前輩可知卜通夫婦邀約順天幫在中秋之夜前來潛山會晤之意麼?據說他們是要在與本幫談判之前,先對前輩不利,好向本幫示威!”

    天荒卓三畏怒笑道:“卜通夫婦為什麼平白要對老夫不利?”

    謝望人道:“那就不得而知了。或許雙方之間有仇,也或許前輩知道他夫婦的什麼秘密而殺人滅口!”

    天荒卓三畏縱聲大笑道:“老夫久歷江湖,豈曾受你們晚輩們的激將之法?快回去正經!”

    任莫興侃侃說道:“前輩縱不顧順天幫一幫的存亡,獨不念莽莽江湖和蒼蒼眾生的生命麼?順天幫並不希望前輩為順天幫而出手,只須前輩答允除此惡賊,晚輩三人立刻死在前輩面前以明心跡;若然前輩不肯應允,晚輩等自知力不足與抗衡,更不願死在卜通夫婦之手。

    但求前輩明言一句。”

    天荒卓三畏斷然道:“答不答應在我,你休得以死要挾。”

    任莫興臉色陡變,轉面向赫連表兩人道:“幫主、謝兄,既然卓前輩不肯明言,小弟要先走一步了!”說罷,突然舉掌向自己天靈劈下說時遲,那時快就當任莫興掌剛劈下之剎,忽然有人尖聲驚叫了一聲,緊接著便有兩股勁道同時襲向任莫興。但奇怪的是,任莫興這一劈劈得結結實實,居然毫發無損!只見甘泉跪求道:“師父,您就答應他們吧!任您怎樣處分泉兒,泉兒都情願認領!”

    天荒卓三畏久久不語,半晌之後,才歎了口氣,道:“冤家冤家,你先起來,到時候再說吧!”

    甘泉喜之不盡,背著天荒向三人使了眼色,三人會意,齊聲道:“敬謝卓前輩!”回身自顧安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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