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盤山英家峰上,白雲悠悠地擠在山峰邊,襯得那天色比海水還要藍。 
黃土山巒上全是聳天的古樹,山風過處,樹枝簌簌而搖,送來了北國的春意。 
一片如茵草坪邊上,全是這樣一排高樹,樹下坐著五個鬍子雪白的老頭兒。 
他們靜靜地坐著,面上都顯出一種不尋常的嚴肅,似乎在思索著一個難題,也似在等候一個人。 
過了一會兒,居中的那個開口道:「唉,咱們五人分頭找遍塞北,就沒有一點線索,看來——陸介是難於倖免了。」 
他左右的四人都沒有說話,大家的臉上都有著一種難言的沉重。 
最左邊的一個開口道:「反正我任厲主意已經打定了,要是陸介完了,哼,魔教五雄立時恢復昔日面目!」 
他身邊的一人道:「這是最後的機會,如果陸介仍在人間,他今天必會到此的,如果他沒有來,那就是……」 
他們又恢復了沉默。 
太陽漸漸地上升,朝來的露氣逐漸散去,他們五人像是入定一般閉上了眼睛;山上只有樹林被風的聲音,連鳥鳴都是稀稀落落,許久也不聽見一聲。 
忽然,他們像是有心電感應一般,竟然同時睜開了眼,只見十步之外,一個白衫的少年靜悄悄地站著,那不是陸介是誰? 
他們五人同時一躍而起! 
十隻眼睛牢牢盯著少年人,少年的臉上流露出異樣的感情…… 
「陸介!」 
「陸介!」 
「哈!陸介,好小子,真有你的!」 
「他媽的,小子你躲到哪裡去了?」 
「哼!像你這種人,便是死了,俺們老人家們也毫不關心!」 
一連五句話,開始時,表現出這五個老兒乍見陸介仍在人間時的狂喜,後面的幾句卻越來越顯示出五個老兒的本性,表示這五人已經漸漸恢復了鎮靜,他們又裝著若無其事地坐了下來。 
陸介從那一剎那間而流露出來的真情中深深地感動了,大劫餘生後的他,感情變得異常地脆弱,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住胸中洶湧著的情懷,朗聲叫道:「全真教門下第三十三代弟子陸介,應約一了三十年來之舊債!」 
五個人的臉上流露過一陣肅然之色,他們一齊站了起來,風倫跨前一步,大聲道:「不錯,陸兄,俺們一直在此恭候大駕!」 
陸介全身精神一凜,他緊張得微微有些口吃,但他的身形穩重得有如一座泰山。 
他把胸中準備好的講辭複習了一逸,然後冷靜地道:「當年在竹枝峰上,家師青木道長預言今日必有全真弟子能破五位前輩的『魔教五行萬羅陣』,弟子陸介今日便是……」 
他說到這裡,停了一下,然後接著道:「弟子今日便想以身一試『魔教五行萬羅陣』!」 
風倫和其他四人都暗暗吃了一驚,以他們的看法,陸介雖是武林中數一仁的大奇才,但是在功力上較之當年的神州第一高手青木道長仍有距離,他們想不到陸介會如此回答,以陸介的為人,他說出這生句話必然有他相當的理由,這就使他們五人大大驚疑了。 
陸介的心中正在盤算著:「本來我的功力雖然屢有進展,但是較之恩師自是萬萬難及,但是,我的殺手鑭是『飛龍十式』啊!恩師當年就是因為沒有練這十式才落得如此下場的……還有,這連我自己也弄不清楚,究竟是少林天一大師的秘笈還是那奇異的龍涎香氣,使我的功力一日千里?」 
風倫只微微愣了一愣,立刻又口如懸河地說下去,他自從百花生日那一日在黃鶴樓上唇舌上大大佔了便宜,出足了風頭,自覺風大爺的口才委實是蘇秦復生,張儀再世,只聽他娓娓道來:「嗨,陸小哥,還有一層道理,我可得先給你說明,打個比方說,十年前你和俺們五人功力是輜珠並稱,不分高下,十年來,你的功力進了一分,俺們的功力也進步了一分,所以俺們這邊就等於進了五分,你便算進了四分也還差那麼一成呀,你說對不對?」 
陸介仍摸不清楚他究竟是什麼意思,他道:「縱使晚輩明知不能在五位前輩手下接過十招,晚輩今日也得勉力一試!」 
風倫笑道:「好說,俺們要說的話都說了,陸兄動手吧!」 
人屠任厲道:「這樣罷,當年咱們賭的是八十一招,今天還是八十一招罷!」 
風倫道:「陸小哥,你說怎樣?」 
陸介想到:「我持以破陣的,乃是『飛龍十式』,打的時間一長,與我只有害沒有利……」 
於是他答道:「好,就這麼說!」 
他說完,吸了一口氣,兩股天下第一的內功在這少年的百穴之中運行起來,他退了五步…… 
風倫的臉上也收斂了那說不盡的歡樂表情,他鄭重地向前微微一聳,他的身體仍然保持著盤坐的姿勢,卻已騰空前移了三尺! 
同時間裡,金銀指丘正和三殺神查伯一左一右地飄出,端坐在陸介左右五尺之處。 
五雄之末的雲幻魔歐陽宗雙掌在地上一按,從陸介的頭頂上飛過去,這個五雄之中輕功第一的雲幻魔身姿依然保持坐姿,乍看之下,真如蓮台觀音飛掠而過…… 
歐陽宗落在陸介的左後方,是的,就是這陣式,陸介熟悉得宛如當年曾經目擊,就只差右後方的人屠任厲了。 
任厲仍然沒有動,他微微噙著微笑,注視著日光沐浴下的少年,愈升愈高的旭日在陸介的身軀四周鑲著一圈可愛的金黃,在這一霎時間,任厲的心中感到一絲飄渺的滿足,能看到陸介仍活在世上,其他的一切都顯得次要了,甚至勝負之心都淡褪了一些! 
終於,人屠微一晃身,飛落到陸介右後方的空位上,他們五人隨意地一落,可真是一分一毫也不會差,陸介的內家真氣堪堪運滿一周天。 
四周靜極了,只有稀稀落落的幾聲鳥啼…… 
雖然五人坐著一動都沒有動,甚至五人都是閱著眼皮,但是在院介這等高手的心中卻能感到一種無形的壓迫,就如陡然之間陷身在千百層的密網之中。 
陸介雙足牢牢釘立,他忽然向右一轉身,雙掌一前一後作勢欲拍,抬眼一瞥,只見三殺神查伯雙目低垂,但卻一掌齊眉,掌心紅如硃砂! 
他雙足不動,猛然疾逾旋風地反轉向左,五指探掌如爪,但是立刻他停止住了,因為他看見丘正的右手食指翹立如戟,一縷白煙正從指尖突突而出。 
陸介前後左右試了十個架式,無一不是妙絕人寰的奇招異式,但是他發覺竟然無懈可擊! 
他在考慮如何發這第一招,像他們這種高手,第一招的些微得失足以影響第八十一招! 
就在這時候…… 
有一個瀟灑的身影飄了上來,那人是個老道士,他又輕又快,就像是往雲霧中飄浮而致,他一飄上這塊草坪的第一剎那,他便呆呆地立住了,然後,他伸出雙手拚命地揉眼睛,睜大了眼再看,伸出手指在嘴中咬了一下,這一切動作證實了那陽光下的英俊少年不是幻景,於是他如同全身癱瘓了一般緊抱住了身邊的一棵大樹。 
他在心底裡嘶啞地狂呼著:「介兒,介兒,原來你還在人間……師父想得好慘啊!」 
「介兒,你沒有死,那真……真好……」 
他再揉了揉眼,然後他似乎恢復了鎮靜,喃喃地對自己暗道:「青木,好了,有了介兒,你老道今日不必自己出手啦!」 
他向前走了一些,已經十分靠近五雄和陸介了,但是仍然沒有人發現他的到臨。 
五雄雖然闔著眼,但已各自都把功力提到頂峰,此時週遭五丈之內,松針落地之聲也逃不過他們之耳,但是這個老道走到如此之近,竟沒有一人察覺。 
他像是微微有一些不耐煩,用腳在地上頓了三下,到了第三下,五雄和陸介才同時向這邊看來。 
「師父——是你!」 
「青木小道——是你!」 
陸介呼地一聲躍出了陣圈,他一把抱住了青木道長,激動地叫道:「師父,師父……」 
青木道長也緊抓住陸介,他說不出話,只聽得低聲地道:「介兒,你可是被天全教的那傢伙推入了沉沙谷?」 
陸介強壓抑住激動適:「師父,我……我兩世為人……」 
他們之間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青木抬起頭來對五雄道:「五位可容貧道耽擱小徒一刻?」 
風倫雖然玩世一生,但這時乍然碰著了神功恢復,一生恩恩怨怨的青木道長,也不禁啞然無言,他只點了點頭。 
青木抓著陸介的手,躍過一排矮樹,他一落地,就蹲下身來,伸手抓起五個石子,他隨手一放,五顆石子散在地上成了一朵工整無比的梅花,他指著左側的一顆道:「這是金銀指……」 
接著,又指著左後方的一粒石子道:「這是雲幻魔……」 
他緊抓著陸介的手腕道:「第八十二招——當年的第八十二招,你可記得?」 
陸介對答如流地道:「記得——金銀指發出指上神功,其他三人背側一卷,使受掌者不得不退入雲幻魔的掌力之中。」 
青木道:「不錯,你只要硬接下那一卷之力,記著——立刻『飛龍在天』!」 
陸介聰敏無比,他略一閉目思索,已經全然瞭解,他想到飛龍十式的最後一式「飛龍在天」,他不禁奮然喃喃地道,「是的,是的!『飛龍在天』!」 
呼的一聲,陸介回到了魔教萬羅五行陣中,他對於發動的第一招已有了決策,他方才一落地,已經猛一伸手,發掌攻向「三殺神」查伯! 
「三殺神」查伯雙目一開,抱拳迎空一擋,轟然一聲,陸介昂然不動,查伯感到手上猛然一震,他心中霍然大驚,他雖然知道陸介這少年具有一身不可思議的神功,但是他絕沒有料到陸介會有這麼雄厚的掌力,這種掌力要出自青木道長、天一大師、破竹劍客之流方始不奇,他忍不住大喝一聲:「好掌力!」 
陸介掌勢方出,立刻萬羅五行陣發動,緊配合著三殺神查伯的劈空掌,雲幻魔和任厲拍出一掌。 
陸介把全真教獨步武林的「玉玄歸真」功力提到十成,雙手一剛一韌,還了一掌。 
青木道長伸腳一撥,一粒石子滾向右邊! 
陸介立在原地,身形轉了三圈,雙掌攻守之間渡過了第一陣九招! 
青木緊張地撥過了九粒石子,他對這魔教五行陣是身歷其境地體味過,他望著那嚴謹無懈可擊的陣式,陸介生龍活虎般的身手,昔年竹枝山上的往事一幕幕又印入他的腦海。 
十五招一過,陸介初出手時的一點生澀之感完全消除,只見他大喝一聲,猛可從丘、風兩人之間遞出一招,這正是「飛龍十式」的第一式「雷驚蟄龍」! 
五招一過,身居陣首的白龍手風倫首先發覺到不對,本來這魔教萬羅五行陣一經發動,便是神仙也難逆其勢而搶攻,但是這時他忽然發現,陸介一連對逆陣式攻了五招,居然絲毫無恙! 
他輕喝了一聲:「老三!注意了!」 
人屠任厲居於右後方的生門,他虎目暴睜,立刻看出了蹊蹺,他沉哼了聲,一口氣拍了三掌,第三掌方發,丘正的一指破空而到,陸介被迫得放棄了飛龍十式中的第七招,他用大北斗七式中的堅固守式擋了一招! 
但是陸介心中已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他已經試出這飛龍十式對於「魔教萬羅五行陣」確有奇異的克制之力,他想到第八十一招時的「飛龍在天」,他不禁心中充滿了把握,他暗道:「師祖的看法真了不起啊!這飛龍十式只怕是天下唯一能破此陣的了!」 
青木撥出了四十顆石子,他看見陸介愈打愈快,五雄的陣式也愈轉愈快,五個人雖然坐在地上未動分毫,但是他們的招式就如一百個高手在輪番出擊。 
驀然——聲尖銳的嘯聲劃破這寧靜的山峰,陸介掌重如山,他的掌上已發出了傲視天下武林的先天氣功! 
但是青木道長馬上發現陸介的先天氣功有一種大出他意料的現象,以陸介的功力來說,他發出先天氣功時應該是毛髮直豎,形貌極為霸道,但是此時陸介竟然舉重若輕,好一派瀟灑之態! 
在表面看來,似乎陸介所發的威力減低了許多,但是在青木這位世上把全真先天氣功練得最純的高手眼中看來,可就大大不同…… 
他發覺這分明是功力已臻爐火純青之境,難道介兒功力已精進如斯? 
他又怎能料到防介在生死懸於一線的沉沙谷中得到了武林人士夢寐以求的龍誕香,又得到了瀕於絕傳的少林心法,如今,少林和全真佛道兩門至高武學已在這少年的身上水乳交融了! 
「砰」!一聲暴震…… 
陸介和歐陽宗硬碰了一掌,陸介居然不動,歐陽宗心中有數,他知道陸介的掌力竟然已不在當年的青木之下了! 
青木的腳下已撥過了五十粒石子! 
太陽漸漸高移,四處林木被震得簌簌然如被大風吹刮,天空一朵白雲停在他們的頭頂上,似乎也對這百年難得一見的高手拚鬥留戀注視。 
這一場大戰已進入了決勝的階段。 
日正當中。春日的太陽並不十分炎熱,溫暖地撫揉著大地,使得一切生物,有一種淡黃的彩色,柔和中欣欣向榮。 
六盤山上,已是一片青翠。山頂端還有一片積雪未曾溶化,但那滿山遍野的嫩草綠色,已一反歲暮窮冬的枯寂淒涼,令人的視界為之一新。 
微風不斷地送拂著,野花的清香在空氣中飄揚著,一切都洋溢著生氣。這時候,山端上,全真教和魔教五雄正在作殊死拚鬥。 
這時候—— 
山腰的羊腸道上,出現了一個疾奔的人影,這個人的身形也不見得有多快,只是疾奔的時候,身形平穩已極。 
六盤山這等奇險奇絕的山道,他視如無睹,身形掠過那嵯峨亂石,有若足履平地。 
那人一身白色的布衫,陽光照在白布上,反映一種柔和的光彩。 
逐漸的,那人已來近了,再翻過幾個陡坡,快到達山巔,那人突然一收足步,停了下來。 
回過頭來,看清那人約模是一個中年,但那面容上的光彩,令無法猜出他的年齡。 
他停下足步,皺了皺眉頭,微風送過,一陣人聲隱隱傳來,那聲音這樣微弱,以至他非得運足耳力,才勉強能夠分辨出來。 
他聆聽了一會兒,思索忖道:「天下這等廣大,畹兒到什麼地方,要找她可真如大海撈針。」 
那邊的人聲稍微增大一分,但立刻又為一種沉悶的聲音所遮。 
他放棄思潮,又仔細聽了一下,仍然分辨不出,於是他的思路又繼續下去:「……唉,這些日子來,我踏遍名山大川,茫目亂碰,到追我碰到不少奇事,只是我無心出手,像上次在三峽邊那個什麼……鷹……爪王以一敵十的慘烈拚殺……唉,這兒絕峰上,竟又發現人聲……嗯,準是又有人在上面拚鬥,我的運氣倒不錯……」 
才想到這裡,上面人聲又隱隱傳來,他稍一躊躇,終於一頓足,掠上一個斜坡,繼續向上翻去。 
連翻過兩座陡坡,人聲陡然清晰,他這時已可清楚地辨出是有人在拚鬥。他知道自己再一走近,立刻要為對方發覺,心中不由一緊,伏身在一個土坡下。 
微風掠過,忽然一個清楚的聲音傳來! 
「……好一式『玉虛傳針』……我老風兒乎著了道兒!」 
他陡然有若雷擊,這個聲音是何等熟悉,這些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回憶著,他喃喃忖道:「……是他……又是風倫那老頭……」 
忽然一個念頭閃過腦際:「對,准又是那五個老頭一起來這兒邀拚鬥啦——但,天下有誰是他們五個人的對手……」 
靈光一閃,他心中狂呼:「天一,天一,難道又是天一?大師仍在世上?」 
陡然間,他幾乎狂呼出聲,努力吸了一口氣,壓抑著心中的激動,再也顧不了太多,一躍翻上土坡,又近了一些。 
現在,他已可以清楚地瞧見場內的事了,一點也不錯,魔教五雄各踞一方,盤膝而坐。 
他的目光一掠,只見和五雄對敵的,竟是一個白衫少年! 
那個少年的背對他,他看不見面孔,但他可真大大吃驚,怎麼名蓋天下的五雄,竟會聯手一起,對付一個少年? 
他一點也不明白,不過他直覺感到有無限的失望,因為,那個少年並不是當年簫聲斗五雄的天一大師。 
他把目光掠到旁邊,只見數丈外一個青衫的道人靜靜地站著,也是背向著他,他從那道人的背部,竟隱隱瞧出一絲威嚴的氣魄。 
現在,那個少年長身直立,在五雄所圍的圈中,來回走動。 
他可是武學的大行家,一瞧便知,敢情那少年竟以上乘的內力,和五雄拚鬥。 
那個少年向右走了兩步,身形陡然一挫,雙掌一場,左邊的金銀指丘正身形一仰,閃電般點出他那名震天下的金銀指。 
一朵白煙輕輕冒出,少年一擊而下,猛然張口一吹,那朵白煙微微散去。 
隱伏在暗處的他不由大吃一驚,幾乎脫口呼妙,這種「龍王氣」的功夫,少年竟已全得真傳。 
轉自一瞧,那個道士筆直的身形一動不動,生像這妙絕人寰的一式,早在預料中。 
他心中一震,緩緩將目光從那青衫道人的背影上,移到場內。 
丘正身形微微一挪,呵呵道:「好,好,靜中帶動,動中帶轉,已是一代宗師手法……」 
雲幻魔歐陽宗嗯一聲道:「喂,你們說,自從和這小子的師父拼了一次過癮的,這麼多年來,有沒有像如今這等過癮的?」 
風倫想想道:「有,有……」 
任厲也嗯了一聲道:「那年和天一大師拼內功,可不夠勁?」 
暗處的中年心中一震,他瞥見那道人平靜的身形也微微動了一下。 
突然,那少年低吼一聲,雙掌一拼,緩緩推向人屠任厲。 
任厲雙手不動,身形陡然往後平平一移,那少年大吼一聲,掌心外吐。 
任厲只覺自己向後移的身形,又重隱入對方掌力範圍之中,也是一聲大吼,雙掌一齊飛出,一左一右,抹向少年雙肋。 
少年不退反進,一襲而入。 
任厲閃電般一沉雙掌,啦一聲,四掌拍對,兩人一站一坐,動也不動。 
少年身形陡然筆直向上飛起,盤空一匝,直掠而下…… 
五雄的面色陡然一齊沉重起來,呼的一聲,風倫站了起來。 
唰的一聲,四個人也都站了起來。 
少年身形不落又再彈起半天。 
風倫陡然疾喊一聲,遙遙推出一掌。 
那少年在空中一接,雙手一揮,借力又提氣上飛半丈! 
魔教五雄一反平日嘻嘻哈哈的面容,一個個臉上神色緊緊繃著,目不轉睛地盯住少年。 
少年身在空中,長嘯一聲,雙掌各自向外畫了一個半圓,在胸前一合。 
在暗處的中年,知道雙掌一合,必有極厲害的內力要推發而出,心中不由一凝。 
這一霎時,五雄的頭頂上,個個有如蒸籠,冒出絲絲白氣。 
少年的雙掌一合,陡然疾推而出。 
「嗚」一聲怪響,五雄的十隻手掌一起迎了上去,少年在這一霎時,通體玉白。 
「玉玄歸真,原來——原來是全真的……」 
暗處的中年人,打心底中狂呼。 
真力劃過長空,有一種絲絲的破空聲,少年的身形陡然又彈上大半丈。 
五雄陡然大吼一聲,五條人影竟爾騰空而起,颼地竄向少年。 
少年的鬢髮陡然齊舉,口發長嘯,緩緩推出一掌。 
名震天下的全真先天氣功發出,魔教五雄個個揚聲大叱,全力護身。 
轟一聲,少年的身形陡然一窒,這石破天驚的一擊,竟然抵住魔教五雄聯手的一掌。 
但是,這一霎時,少年的內力已走老,五雄的掌力,又再度襲到少年的身上。 
那個中年人再也忍不住,站了起來,脫口而呼,那個青衫道人,也一掠向前。 
危險!危險!危險! 
那少年的處境,可真是危險到了極點。 
這時候,中年人不知道,那個青衫道人的足前,已放下了第八十粒小石! 
刷地一聲,那個少年的身形,陡然有若鬼魅,一沉而下。 
魔教五雄的十隻手掌一起走了空,合擊起的勁風,一直盪開有五六丈方圓! 
少年的身形比一塊隕石還要快,刷地落地。 
呼一聲,幾乎是同一時刻,五雄的身子,也飄落地上! 
那中年人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他再也忍耐不住,脫口高呼道:「少林心法,少林心法……」 
魔教五雄的每一個人,心中同樣地在狂喊這話,那青衫道士也呆在當地,好像他們大家都沒有發覺有一個陌生人,已來到當場! 
少年人的心中一動,但他不敢分心絲毫,魔教五雄中每一個人,都緊張到極點。 
只剩最後一招了。那一年,他們和青木拚鬥時,也是這一招時分出上下啊! 
五雄的腦海中,飛快地掠過一式相同的招式,但他們卻不敢驟然發出。因為這是最後一個機會,失去了它,便失去了一切。 
中年人呆呆地站了一下,驀然一個念頭掠過他的腦際,他脫口叫道:「陸介——你便是陸介?」 
圈中的少年微微一驚,中年人大叫一聲,一個劍步竟搶入圈內。 
少年大大震驚,他不知道這中年人是誰,這一瞬間,他再也不能維持高度的鎮定…… 
中年人身形直奔戰圈而去,魔教五雄僵立不動,圈中少年暴聲疾呼! 
刷地一聲,一道淡淡的青光一閃,中年人陡覺一股勁風襲體而至。這勁風好生古怪,他奔得如此迅速的身形,登時被窒在當場,而且連連後退。 
中年人心中大吃一驚,狂呼一聲,右掌一煽,內力悉湧而出。 
「啪」一聲,兩股力道一觸…… 
中年人瞧清了,那個發掌的是青衫道士。 
啪一聲,中年人只覺混身一震,一個蹌踉,倒退半步。 
他的心陡然狂跳起來,他現在知道這個道士是誰了,於是他沉住一口氣,低低道:「青木道人!」 
這時候—— 
魔教五雄在這剎那,向注意力突然分散的陸介發出最後的一招! 
陸介陡然將全力集中在戰圈上,然而這一霎時,那魔教五行萬羅陣已轉了九圈。 
霎時風雲變色,日光都好像黯淡下去,這時,一如當年,陣勢轉到金銀指丘正面前…… 
照陣法,他是應該左跨兩步,由身後的白龍手發掌,哪知—— 
丘正的身形,陡然反往右方跨出一尺,霎時陣式倒轉,他暴叱一聲,發出名滿天下的「金銀指」。 
陸介遲了一步,猛可一震,逞然不知所措,他猛吼一聲,先天氣功對準丘正發出——如青木昔年! 
這一霎時,五行萬羅配合的威力,在這將發未發的一剎那,施出了最大的功效! 
雲幻魔歐陽宗無聲無息地發出一掌。 
全真教又在這一霎時,失去了機會,歐陽宗的一掌,眼見印上了陸介的背脊…… 
猛可,陸介全身一震,他竟然收回了發出的先天真力,雙足陡然極其奧妙地一錯—— 
嘶一聲,旋轉身體的速度太快,以致衣袂飄飄飛起,劃過長空。 
他——全真的門人,在這生死關頭之際,再一次動用了少林無上的心法。 
雲幻魔陡然只覺對方全身四周似乎籠罩著一層柔和的力道,這種力道,和全真那神采飛揚的氣氛截然不同,但卻有一種無可抗拒的威力。 
這是最後一招,雲幻魔的雙目,陡然血紅,他大叫一聲,改變發出的一掌,驟而一撤。 
一剎那間,整個五行萬羅陣式大變,白龍手全身功力也在這一剎間,悉發而出。 
到底——他們是為了爭奪信譽及聲名! 
這幾招式,也許整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能夠瞭解,也沒有一個人破解,更可怕的是,也絕對沒有一個人曾經見歷過……因為,這是魔教五雄近年內的精心傑作。 
陡然一股古怪的旋轉力逼至圈內,整個五丈方圓的大圈中,空氣為之疾旋成渦。 
陸介無可奈何地在原地打了一個圈兒。 
雙足由於全力施出「千斤墜」的神功,在地上深深劃了一道坑痕! 
旋力再起,陸介又打了一個圈兒! 
霎時,一個念頭陡然掠過陸介的腦際,登時他清楚地知道,他應該怎麼辦! 
然而,然而,由於那一剎那的分神,出手稍稍緩慢半分,他永遠失去了那個機會! 
呼一聲,陸介又打了一圈兒,那疾旋之勁不減,第三個圈兒才轉完,他全身的護身真力,已然煙消雲散! 
三殺神查伯的身形,比風還快,一掠而前,輕輕在陸介的身後按了一掌。 
陸介沒有能力護身,查伯也沒有發出內力,只是輕輕拍拍陸介的肩頭,於是…… 
這時候—— 
那邊中年人和青木道人對了一掌,脫口道:「青木!」 
青木道長冷冷哼了一聲道:「施主作什麼啊?」 
那中年人不好意思地一笑道:「在下姓張,草字天行,這一位陸介陸壯士,正是在下干山萬水所尋……」 
青木道人的雙目中閃過一絲奇光,忽然,身後的一切聲音都停止了! 
青木道人遲遲不敢回身,他不敢去看看這許多年的希望,所獲的結果是什麼? 
「師父,我輸了!」 
青木道人陡然有如雷轟電擊,呆了一呆,許多年的景像一起浮過心頭,陸介那穩定的聲音還沒有在耳邊消失,青木道人的右足,重重地頓在地上。 
他頭都不回,突然,一腔無名怒火沖上心田,他冷冷地瞧著張天行道:「張施主滿意了嗎?」 
張天行呆了一呆,當然他懂得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吶吶解釋道:「啊——道長是說,在下打擾了令徒的戰鬥?道長法眼明察,在下一時情不自禁,出聲相擾,絕非,絕非出於有意。」 
張天行一生高傲,這番話可算說得十分委婉了,這也是由於他說話的對象是天下第一人青木道人。 
青木道人的身子逐漸堅強了起來,他冷冰冰地說道:「不是有意相擾……不是有意?」 
張天行的臉色一紅,吶吶不悅道:「在下昔年和天一大師及這五位魔教五雄也有過見面之緣。」 
青木道人心中一震,冷然道:「天—……天一又怎樣?」 
這可是含憤而發,張天行臉上可有點掛不上了,冷冷一哼道:「不怎麼樣,青木道長請吧!」 
青木道人冷然不答。 
陸介忽然走出五雄的圈子,走到青木道人的身邊,微微低聲道:「師父——弟子有辱使命……」 
青木道人忽然回過首來道:「孩子,這已難為你了。」 
他盡量用平淡的聲音說出,陸介的聲調卻是出奇的平淡,他低聲道:「師父,弟子——弟子有把握,能破此陣。」 
他的聲音雖弱,但在場的人,全都清楚聽到耳內。 
陸介旁若無人,自言自語地道:「只要方才不被分去心神,能奪此先機——唉,這也許是天意使然。」 
青木道人到這時,倒是怒火全消,他輕輕拍拍陸介的背,慢慢道:「你如先用那飛龍十式,便必成功!」 
陸介點點頭道:「現在,徒兒的胸中陡然融會貫通,平日百思不解的疑難,此時都不足一思,我清清楚楚知道我的功力如何,和如何方能——方能……」 
在場的都是並世一流高手,他們都有這樣的經驗,他們知道,一個練武的人,一天能達到這一層地步,一天他便邁入第一層最高的境地。 
他們料不到,陸介在二十歲上下,便臻此境地,陸介喃喃道出心中感覺,數人不由相對駭然。 
風倫輕輕咳一聲道:「陸小哥,你說方能如何?」 
陸介的雙目一閉,神光陡然內斂,好像他讓那威猛的目光完全消失,才緩緩道:「方能——天下第一!」 
青木的雙目一亮,風倫回首看看夥伴,陡然五人一齊大笑起來。 
陸介微微低聲道:「師父,他們笑我嗎?」 
青木道人幾乎忘去了一切的失望,他也喃喃地對徒兒道:「是啊——他們笑你。」 
陸介提高聲調:「徒兒把心中所思說出來,他們便不會笑了!」 
丘正和查伯幾乎同時叫道:「有趣,有趣,說來聽聽!」 
陸介道:「先不說那飛龍十式,我只要在最後的那一霎時間中,施出『反臂降魔』,『金剛不動』,立刻可以化去那絕大的旋力,然後,然後——『飛龍在天』!」 
他肯定地收住話頭,全場的人沒有一個知道他的招式是如何施法,只有張天行嗯了一聲。 
陸介看了看五雄,沉聲道:「那是……少林心法!」 
「少林心法!」五雄的心中同時一震,天一大師的功夫,他們一同領教過,少林心法的威力,他們承認。 
陸介低低噓了一口氣道:「我失足沉沙谷,死中逃生,巧得少林無上心法,是以得施此招。」 
魔教五雄一齊點點頭。 
陸介突然道:「師父,那天一大師,弟子見過……」 
張天行大叫道:「什麼?天一大師仍在人世?」 
陸介還來不及回答,風倫和丘正一齊搶著瞧他一眼,說道:「姓張的好哇,好久不見?你怎麼就是老記著天一那和尚?」 
張天行笑笑不語,陸介道:「天——那是大師遺體!」 
青木大吼一聲道:「沉沙谷?天一在沉沙谷中?」 
每一個人的面上掠過一層陰影,陸介沉重地點了點頭! 
張天行陡然頹然地倒退一步,不發一言。 
陸介奇異地瞧瞧他,又說道:「當我陷入那旋勁之中,我腦中陡然閃過一個念頭,我清楚地知道,我應該怎樣做,只是先機已失……」 
大家都點點頭,他又道:「我忽然想到,想到一事——」 
五雄沉默不語,青木道:「如何?」 
陸介道:「當五位老前輩十掌齊出之時,我陡然用少林心法脫身,我便知道,少林心法,貴在和穆。」 
青木嗯了一聲,陸介忽道:「師父,我瞧見了,天一大師,他——練成了……」 
青木呵了一聲,緩緩道:「天一練成了那失傳百年的『一葦渡江』?」 
陸介點點頭。 
魔教五雄和張天行都張大了雙目。 
陸介忽大聲道:「有一天,少林和全真的心法合一,舉世絕無敵手!」 
青木的雙目中射出光芒:「介兒,你有這個把握嗎?」 
魔教五雄忍不住一齊哼了一聲。 
陸介陡然一個反身,右足虛虛踏出,左手微抱,右手反臂抓出,嘶一聲,一股古怪的力道,擊在地上,登時砂土飛揚。 
青木微微一笑,張天行哈哈道:「好,『反臂降魔』。」 
魔教五雄的面色,陡然大變,五個人的頷下長髯,簌簌而動。 
陸介身形不停,真氣突地下轉,雙掌一前一後,貼體而立,雙足並立,外表莊穆已極,往那全身一絲不動方面看來,陸介的全身,充滿著一種令人見而生敬的氣派。 
張天行的雙眉一軒,他不料陸介的少林心法,已領悟其中精髓,喃喃道:「天縱奇才,天縱奇才。」 
陸介撤招默然不語,白龍手風倫面色灰白,半晌才道:「金剛不動,果真穩若磐石,夥伴們,咱們認輸了!」 
陸介和青木都呆了一呆,陸介吶吶道:「晚輩的性命,是老前輩掌下留情,勝負早已分明,何出此語?」 
風倫歎息一聲,歐陽宗摸摸長髯,微笑道:「好說,好說。」 
任厲嘻嘻一聲,忽然面色一正道:「陸小哥說得對,少林和全真的心法一旦合併,舉世無敵。」 
金銀指丘正接口道:「俺們五個老頭子一生浪跡江湖,大小戰爭,經歷千萬,但唯一佩服的,除了那破褲劍客……」 
三殺神查伯道:「便是青木小道和天一小僧,哈哈,全真少林為武林正宗……」 
雲幻魔歐陽宗,不待三殺神的話說完,便接口說道:「今日之戰,咱們的武術是如此,再練十年,咱們的武術越行越邪,而距那正宗武學差之萬里,那一日,咱們的功力,雖到絕頂,但也無補!」 
青木道人和陸介的心中,不斷地狂跳著,狂跳著,半晌說不出話來。 
風倫揮了揮手道:「今日一會,咱們這間的事,也應該作一個了結了。陸小哥的一番話,竟釋去老夫多年之死結,咱們就此別過!陸小哥說得不錯,若是陸小哥不被分神,俺們是敗定了。」 
他一搖手,五個人魚貫而去。 
青木道人只覺雙目中熱淚滿眶,張天行在一邊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歐陽宗反首瞪他一眼道:「姓張的笑什麼?」 
張天行呵呵道:「今日張某才知武學真言,那是……」 
風倫的身形已在三十丈外,但他那雄沛的中氣,穩穩地傳來。 
「那是……邪不勝正!」 
刷一聲,魔教五雄的身形,登時消失在六盤山的峻嶺中。 
張天行又是呵呵一聲道:「青木道長請了,今日張某親見全真揚威,心中可真感慨之極!」 
青木慌忙道:「張施主那裡的話,方才貧道失禮之處,尚乞見諒!」 
張天行哈哈道:「好說!張某此行原是導那姚家畹兒,卻巧知陸小哥仍在人世,哈!……」 
笑聲中,陸介的心中猛可一跳,臉上無端紅了一紅…… 
峻峭的山壁冷冷地屹立在大地之上,青色的大石塊在山壁上構成了縱橫交錯的圖案,那山壁的表面並不是光滑的,但每一道凸起的稜角,都如惡魔嘴中的利牙般地刺向空中。 
雲霧在山谷中湧起,冉冉而升,又盤旋而降,白色的氣流彷彿無數條飛龍,在沉沙谷的上空飛舞。 
在烈風中,有一個人在山壁上跳躍著上升,他每一步都點向石縫或稜角上,但奇怪的是,以他這般龐大的身體落在如此堅利的所在,那不算太厚的棉布鞋,竟能護著他的雙腳而不被割傷? 
狂風吹得他週身的衣服揚然欲飛,那寬大的衣袖筆直地順風而張著,遠遠地,透過乳白色的氣流遠望,只見他如一頭兇猛無比的蒼鷹,正貼著山壁而往山巔飛昇。 
他抬頭望著頂上十來丈之處,嘴中自言自語地道:「上面有塊小平台,俺也可以歇歇腳了。」 
忽然,他那正要往下點的腳猛一改勁,全身便迅捷無比地橫移了三丈,他身子往微濕的山壁上一撲,竟緊緊地黏在山壁上。 
原來在霧氣之中,那小平台上,竟露出了一個如鬼魅般的人影,他靜靜地站著,凝視著迷霧濛濛的山谷,隔了半晌,他忽然張口一呵,只見他身前數文處的空氣,起了一股迅速無比的變動,隱隱然竟如一股旋風般地,在他身前打轉,便是驚人心寰的狂風也吹不透這層氣流來。 
他勁力一停,洋洋自得地笑了起來道:「師父,這隴南靈芝草的效力真不差,弟子又精進多了。」 
應聲而出的是另一條人影,那人放聲道:「便是那姓陸的不墜入谷中,也不會是今日你的敵手了。」 
那人期期艾艾地道:「陸……介那回事,師父,我……」 
後出來的那人臉色一沉,陰陰地喝斥道:「別胡思亂想,這是先下手為強!你想姓陸的若是真個知道了你素來的心懷,他會饒過你去嗎?」 
那徒弟接口道:「師父,教裡還有些事情未了,我想下山一次。」 
那師父倒背著雙手,在小平台上來回地踱了幾個方步,然後才說:「蕭文宗那幫匹夫的事都已了結了,你那蛇形令主和天全教主的身份也已經暴露了,那麼從今天開始,你要從新換上一副面目才行,對,有沒有什麼人懷疑過你那公開的身份?」 
蛇形令主道:「我想只有何摩那廝,但他已經死了。」 
那師父——金寅達略帶些疑問的味道說:「你能確信他已死了嗎?」 
蛇形令主一字一字地道:「是我親手把他推下斷腸崖下去的。」 
他語氣中是何等冷酷! 
金寅達滿意地道:「斷腸崖!不錯,那廝非死不可,那麼,今後你就用本名行走江湖,哈哈!武林中有了下一代的新盟主了。」 
他狂笑聲忽然打住,身子緩緩地打了個轉道:「記住,咱們最後只有兩個目標,那是,打倒伏波堡,和——」 
蛇形令主大聲接下去道:「統一天下武林!」 
金寅達點點頭,淚水含在眼中,仰首狂呼道:「嶗山和寒熱谷兩戰,我金某終生不忘,婉妹,你決不白死的,哈哈……」 
他的笑聲中雜著撕裂的哭聲,壁上黏著的那人聽得「婉妹」兩字,心中不由一個寒喚。 
金寅達緩緩地蹲了下來,兩手翻弄著衣角,煞像是個小孩似地道:「婉妹,他已成人了,你可以瞑目了,而且……」 
他的語氣一變而為極端的嚴肅,深沉地道:「我已把天下英豪,都葬身在沉沙谷中,作為你的陪葬,曾欺侮我們的八大宗派和伏波堡都要在我們父……師徒兩個手中摧毀,你夠滿意了吧,我也沒有多久,便會來看你了,你等著我吧!」 
蛇形令主怔怔地道:「寒熱谷?寒熱之谷?」 
他忽然揚聲道:「師父,這三個字與我有什麼關係?為什麼?」 
金寅達忽地站起,打斷了他的話頭道:「你這趟要幾時回山?」 
蛇形令主只得改口回答他道:「約摸五六天的工夫。」 
金寅達道:「那你在五天之後,便能知道了,我先要考慮考慮整個事情,才能說給你聽。」 
蛇形令主露出欣喜的口氣道:「師父,真的?我心中早就覺得奇怪了,你不會騙我吧!我是不是孤兒,我的父母是誰?你為什麼老是不告訴我?」 
金寅達站了起來,竭力按捺住自己,裝出極端鎮定地道:「傻孩子,我哪次騙過你了?五天之後,你都會知道了,現在你下山去吧!」 
蛇形令主也冷靜起來了,他道:「好,我先進去拿佩劍。」 
說著,身影消失在霧氣之中,金寅達問道:「你有沒有忘了切口?再說一遍給我聽聽?」 
蛇形令主微笑道:「師父,你真是的,那不是『盛夏結冰,嚴冬汗淋,寒熱之谷,天下奇景』嗎?」 
金寅達道:「對了,嘿,自從令狐真和白三光死了之後,天下只有你我兩個知道這切口了,你懂什麼?上次破竹老鬼揭穿了我的身份之後,我總有個不祥的預感,幸好也只有五六天的工夫了,以後咱們離開這沉沙谷,反正上次武林大會的情形大家也可以猜出了,咱們留在這裡,也封鎖不了什麼東西,嘿嘿!五天之後,江湖上又找不到我姓金的啦!而你又要換副面目來稱霸武林啦!」 
蛇形令主又走了出來,這次背上已背了一支長劍,金寅達又哈哈大笑道:「你甚至可安排一個場合,使大家都相信你親手殺了蛇形令主,如此一來,不是昨日的你反抬高了明日的你了嗎?」 
蛇形令主催促他道:「師父,我走了,你這次不必送我下山了。」 
金寅達拍拍他的肩膀道:「傻孩子,我這座山,天下能攀登的,絕不出十個人,你慌什麼?那有這樣巧的事!」 
說著,一拉蛇形令主的手,身形往山下落道:「記住,如果碰到了伏波堡的張天行、青木老道、破竹劍客和魔教五雄,你可不要輕易和人家動手,至於其他的人,管他三五個,殺了也省得以後礙事!」 
他們的身形飛快地消失在千丈的山石之下,原先黏在山壁上的那人,此時才一翻身而上,不過三五次跳躍,已上了那小平台,他口中道:「嘿!這師徒倆口氣好大,要不是他臨走那句話捧了俺們一下,我姓風的就要鬥鬥他們。」 
他是五雄的老大——白龍手風倫。 
風倫見到這平台後面便是一個石洞,心中好奇心大起,因為蛇形令主的神秘行動,風倫近來也有些耳聞,而且就今日看來,他師徒倆的功夫都頗驚人,使得童心依然的風老兒,焉能不查個究竟? 
他跨進了石室,只見裡面整理得額是井井有條,靠壁是兩張石床,上面鋪了幾束乾草,便成了兩張舒適的臥鋪,鋪上除了一些覆蓋用的被子之外,便是兩個硬硬的枕頭,這種枕頭是用檀香木雕成的,上面裹了厚厚的絨布,也並不使人覺得不舒服。 
風倫大模大樣地往榻上一坐,嘴中道:「這姓金的和伏波堡有牽連,又有個『婉妹』,豈不是太巧了一點,難道是我那『畹妹』不成?但他的婉妹已死啦,而我的畹妹還年輕呢。」 
他爬山也爬得頗累了。自從上次和陸介大戰之後,五雄便散了去,當時隨口約定今日在沉沙谷邊上聚會,本來也是隨便約的,不料風倫誤打誤撞又遇上了蛇形令主師徒兩個。 
他往榻上一臥,例著嘴對著黑黑的石壁道:「待會兒那口出狂言的傢伙回來,我倒要見識見識他長得是怎麼樣的三頭六臂?可惜剛才隔得遠,又透了一層霧氣,不然那爬爬蟲(指蛇形令主),我也可以一見廬山真面目了。」 
說著,又坐了起來,用手拍著那檀香木的枕頭,口中數著蛇形令主的罪狀道:「你這爬爬蟲罪名可大得緊,你知罪不?第一,你不該在隴西大豪家中和白三光一唱一和,嚇跑老夫的干年靈芝草,害得我險些在老二面前丟了大人,哼!」 
「第二,我三番五次說過,這一年之中,後來更妙了,索性把姓陸的推下沉沙谷去啦!推下去也就算了,偏偏又讓他跑了出來,功力竟精進如斯,要不是我們五個老傢伙有一手,不是硬生生被你害了嗎?嘿!」 
五雄一輩子就是自得其樂,敢情風倫還自認是勝了陸介。 
他愈說愈氣,手上加了幾分力量,只聽得嘩啦一聲,那檀香木雕就的枕頭,竟硬生生被他劈開了幾塊,裡面剝落副地滾出了兩粒大珠子,還有一些零碎的東西。 
風倫只覺眼前一亮,倒是嚇了一跳,他定眼瞧去,只見其中的一顆珠子光華四露,另外的一顆卻似上面蒙上了一陣雲霧似地,黯然失色,似乎是只舊的。 
風倫暗道奇怪,這兩顆珠子雖然大了些,但為何那姓金的要如此看重,而藏在枕頭中?他拿起兩顆珠子,湊近了一瞧,只見珠子中好似嵌著一條飛龍,張牙舞爪地,隱隱欲現,風倫用力往旁一掀,那珠子絲毫不動,風倫不知這珠子質地竟如此緊湊,憑自己這分功力竟震不碎它,奇道:「這麼大的一顆蛇珠!」 
原來蚌珠類吞泥沙而成,所以質地要鬆動得多,而蛇珠是蛇身上的骨類,自然緊硬。如是蚌珠,這兩顆珠子並不算大,但要是蛇珠,試問蛇頭能有多大?所以這是百年難遇的了。 
風倫老實不客氣,收在懷中,他見室中已沒什麼東西了,正要走出洞去,忽然想起一事,又再拿起另一個木枕頭,劈開了一瞧,竟是空空如也,方才下山而去。 
雲霧的濃度漸漸稀了,但是山風卻更大得嚇人。風倫下得山,便往沉沙谷邊上走去,他步子好不輕快。身形飄在空中,好似隨風飄之一般,他心中坦蕩蕩,並不為取了這兩顆珠子而心虛。忽然。他止步道:「前面什麼人?」 
從一塊奇大的青石之後,如幽靈似地轉出了一個青袍的人,他那臉色黃蠟般地,一絲兒血色也沒有,他揚聲笑:「閣下好機警!」 
風倫一聽,竟是方纔那姓金的,他也裝作無事般地道:「不錯!」 
金寅達一怔道:「閣下往何處去?」 
風倫道:「你猜。」 
金寅達大怒,上前了一步道:「此處無戲言!」 
風倫一指自己的胸道:「此人偏是好作戲言!」 
金寅達又逼近了一步道:「嘿!此人與此處不能兩存!」 
風倫白眉一揚道:「這話你不配說。」 
金寅達的臉罩在人皮面罩內,也看不出喜怒哀樂來,他一皺眉,想不起以前見過這個老頭兒來?他心想五天之後便要功成身退,今日姑且忍讓一步了吧,他狠狠地一頓足道:「今日破例放你一遭。」 
說著,正要起腳,風倫冷冷地一揚手道:「你往哪裡去?」 
金寅達怒氣不由上升,心想我不管你,你倒反管起我來了,他尖聲道:「呸!你管不著。」 
風倫也存心氣他道:「罷罷!只怕那檀木枕頭已破了呀!」 
刷地一聲,金寅達迅捷無比地轉過身來道:「老頭子,你方才說些什麼?」 
風倫大模大樣地道:「好話不說第二遍,誰叫你聽不清楚咧!失陪失陪。」 
金寅達左肩一沉,已無聲無息地擋住了風倫的去路,口中卻道:「你方才說什麼檀木枕頭破了?」 
風倫咧嘴一笑道:「關你屁事。」 
金寅達見他沒什麼動作,已擺脫了自己的糾纏,知道這傢伙也是個高手,心知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心中一急,脫口而出道:「嘿!還我百蠱珠來。」 
風倫心中一驚,不料那兩顆珠子竟是南疆百蠱珠,心中又一樂,更不想還他了,口裡卻學方才金寅達的口氣道:「老頭子,你方才說些什麼?」 
金寅達微哼一聲,左掌閃電般地拍出,風倫左肩一沉,左腳一滑,已然避過,金寅達怒道:「你要死還是要活?」 
風倫一彎腰,往金寅達身旁一躥,左手在他衣襟上一扯道:「相好的,你要死還是要活?」 
嘶的一聲,金寅達的袍角已被他硬生生扯去了一長條,露出了素色的裡衣。當年鳩夷子和破竹劍客聯戰五雄,徐熙彭一大意,也曾嘗過這記怪招的滋味,以致終生有破褲之辱。金寅達一時輕敵,也吃了這記暗虧。 
金寅達呼地一聲,轉過身來,雙掌迅速拍出十招,只見滿天掌影紛紛蓋下,風倫悶哼一聲,身體驀地向右一晃,再向左躥出二步,又猛地一停,身子硬生生折了個方向,又向左後退了五丈。 
金寅達詭異無比的掌勢完全落了空,怒道:「咱們耗上啦!」 
風倫左足速踏碎步,身於筆直地往後直退,左手掬出了一顆珠子道:「來,拿去!」 
金寅達疾哼一聲,一頓足跟,整個身子登時如箭般掠出。 
風倫往亂石堆中直穿,金寅達心中暗喜,只因沉沙谷邊上的一木一石,十多年來,他真是摸得一清二楚,他眼看風倫閃入了一塊人形巨石之後,他左足一頓。身子飄向另一塊巨石。 
風倫方從那塊人形巨石後繞出,驀覺眼前人影一晃,那披著人皮臉罩的怪人已在身前不到一丈之處,他反應極快,迅地一掌拍出,驀然聽得金寅達輕吼一聲道:「相好的,你躺下吧!」 
轟地一聲,兩股剛猛無比的力道在空中相遇,天空中飛舞著大大小小的碎石,金寅達不料對手在自己伏擊之下,竟能碎然發招,也被震退了兩步,待他定睛一瞧,哪有風倫的影子?他正待破口大罵,把風倫激出來,不料遠遠有一人在大叫著:「來,拿去!」 
金寅達一擰身,便上了一缺高高的青石,便見到那白眉的老頭幾手上托定了一枚晶瑩發光的珠子,正笑嘻嘻地向這邊招手。 
金寅達不怒先笑,原來他看準了風倫所站的位置;正是沉沙谷的邊緣,便一聲不響,躍下了巨石,猛然向那方向撲去。 
待他到了風倫方纔所站的崖上,不由納罕了一個:道:「怪了,這老頭兒到哪裡去了?」 
猛聽到沉沙谷中有一人哈哈大笑,金寅達只見有一個人,如大鵬似地緊貼著沙面飛步而渡,美妙之極,臉色不由一沉,他喃喃自語道:「天下能飛渡此谷,而我尚未見過的,只怕只有魔教五雄中的五個傢伙。哼!你以為我金某人便怕了你嗎?」 
噗地一聲,他輕輕地落到了沙面上,他腳尖一點,身子已前移了五丈之多,只見他三起三落,每一步都是雙足交錯而蕩。這十多年來,他已試過橫渡此谷不下百十次,所以經驗豐富。每一步的力道都恰到好處。 
還差半步,他便要置身在沉沙谷中的孤峰之上了。 
驀然沙舟之上人影一晃,那人喝道:「滾回去!」 
金寅達臨危不亂,身子在空中猛然一勒,微微右側,右時自左手下翻出,一招硬擋了回去。 
啪地一聲,他身形一窒,但左足一提,足跟正好落到了沙舟之上,若差了半分,他便要葬身在沉沙谷中。 
那人臉色一沉,又發出了一招道:「還想免生嗎?」 
金寅達雙拳一揚,全身忽然往下一躺,左足跟緊抵著地面,身子卻臨空懸著,平行地微貼著沙面。 
他只覺手中有如受了千斤巨石地一擊,幸而他拳勢與來力有個交角,他左足跟猛地抵住地面,全身迅速一蕩,已滾上了沙舟。 
他身子上了地面,雙足連環踢出,腰上一用力,人已然迅速彈起。 
那人冷笑了一聲,便往山石後閃入,金寅達哪能容他從容逃去,身形尚未停止,左足在空中連連虛踏,身子在空中,掠向那人的背影。 
那人猛然一轉身,躲入二塊大石之間,金寅左掌當胸,右掌護項,硬生生地也從大石中穿過,他忽覺眼前一花,竟有一人從容不迫地盤坐在地上。 
金寅達虎吼一擊,雙足如飛燕般地踢出。那人漫不經心地左手往來足一拂,五指竟然全是指向黃達足背上的重穴。金寅達心中一驚,勉強剎住去勢,往地上一落,再詳細一看,此人雖也是個老頭兒,但可不是先前那白眉毛的,但見他一副嘻皮笑臉的樣子,心中也沒好氣,他叱道:「你在此谷中做什麼?」 
那人微捻白花花的長鬚道:「皇皇上天,我為何來不得此地?」 
金寅達怒道:「此處是鄙人的私產。」 
那人道:「哼!有何為憑?」 
金寅達向背後的沉沙谷一指道:「天下英豪都可以為區區作證。」 
那人臉色一沉道:「天下英豪何在?」 
金寅達木然地道:「全部在此谷底下相聚。」 
那人一驚,白鬚無端飛起道:「可是拜閣下之賜?」 
金寅達道:「哼!正是區區。」 
那人悶哼一聲道:「當年天一大師也在其列嗎?」 
金寅達狂傲地道:「大約不差。」 
那人怒道:「你可知罪嗎?」 
金寅達一怔,那人揚指道:「你無端害了天一大師,叫老夫六七十年前的老賬都無處去討。」 
金寅達一驚,聽這人口氣怕有百多歲的年紀了,他情知上當,莫非前後這兩個人都是五雄中的,他退了一步,雙掌交錯胸前道:「閣下怎生稱呼?」 
那人聽了,微微把頭一側,俊目半閉道:「名姓久之忘去,只記得當年曾獨除關中四十九寇。」 
金寅達又退了半步道:「閣下可是雲幻魔歐陽宗?」 
那人一拍巴掌道:「不錯,多謝你提醒啦!」 
金寅達一沉聲道:「方纔那老鬼又是誰?」 
歐陽宗咧嘴笑道:「你罩在那蛤油似的死人肖中,不難過嗎?」 
金寅達逼近了一步,朗聲道:「方纔那老鬼是誰?」 
歐陽宗回頭喊道:「喂,風老兒,有人罵你是老鬼啦!」 
金寅達冷笑道:「果真是風倫,你們倒會冤人,還不還我珠子來!」 
歐陽宗別過頭來道:「什麼珠子?」 
金寅達氣沖沖地道:「你還裝胡羊?」 
歐陽宗聳聳肩膀,裝出一副莫可奈何的樣子道:「風老兒人品不好,我可不負責,你自己找他去。」 
叮地一聲,金寅達長劍出鞘,又逼近了一步道:「還我百蠱珠來!」 
歐陽宗臉色一變,隨即哈哈大笑道:「我當是什麼珠子,原來是百蠱珠啦!喂,死人皮,難道天下只有你才能有百蠱珠嗎?嘿!」 
金寅達一想不好,莫不是人家五雄也有一對百蠱珠,只因百蠱珠雖是百年一見,極是罕有,但人間存在的,千百年來,自然仍有兩對的可能。 
可是金寅達一想風倫方才說的檀木枕頭之事,分明話中有刺,天下哪有這樣湊巧的事?但目前的情況對自己極為不利,因為五雄素來不落單,現在此谷中已現身了老大及老五兩個,自己過五天就要遠走了,犯不著為了誤會而功虧一貫,折在此地。 
他拿定了主意,存心激五雄道:「哼!不料五雄也是耍無賴的人!」 
果然,雲幻魔歐陽宗怒道:「死人皮,你嘴巴乾淨些。」 
他口口聲聲罵別人「死人皮」,還要人家乾淨些,可真是怪事。 
金寅達尖聲道:「你若真有一對百蠱珠,可知道使用的咒語嗎?」 
歐陽宗哈哈笑道:「這有何難?」說著,一頓道:「但是死人皮,你也得寫出一份來,否則我焉知你是否要賴?」 
金寅達道:「好說!」 
金寅達疾退三步,歐陽宗卻迅速站起,兩人互相往地上一瞧,金寅達不禁微噫一聲,原來金寅達用足尖在地上所書的「蚯蚓文字」(苗文)和歐陽宗所寫的竟一模一樣。 
金寅達靈機一動道:「這不能算數,你大可看了我所寫的,再寫上去。」 
這倒不是誑話,因為依金寅達或歐陽宗的功力,雙方的動作雖快,但仍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把對方所寫的抄下來。 
歐陽宗也故意模仿金寅達怒極而發的尖聲道:「死人皮你要怎地?」 
金寅達道:「那符語一共有二十個音節,你我輪番各念五個看看。」 
歐陽宗道:「如果我念對了呢?」 
金寅達道:「錯了呢?」 
歐陽宗胸有成竹,往頸上一拍道:「這顆頭顱送你。」 
金寅達一怔道:「那你要什麼?」 
歐陽宗哈哈大笑道:「你這沉沙谷不錯,便送了給我如何?」 
金寅達心懷鬼胎,心想反正自己五天之後便要離去了,樂得做個順水人情,況且素聞五雄脾氣古怪,有他們五個盤踞在此,便連破竹劍客也不敢往裡硬闖,豈不是又代自己看守著十多年來武林中最大的秘密了嗎? 
他狠狠地除了一腳道:「好!你先念,可要大聲一點。」 
歐陽宗閉上了眼,仰頭念道:「啊咪呵地吧……」 
金寅達也大聲接下去道:「噓鳴噓暖吐……」 
歐陽宗一口氣接完道:「噢噶當嗌呀呼嚌嚅噶嘿。」 
金寅達嘴上掛出一絲詭笑道:「好,十天之後,你們來接收此谷。」他緩緩地轉身離去。 
歐陽宗目送他又橫渡了沉沙谷,然後回頭喊道:「風老兒,你還不出來?」 
風倫哈哈一笑道:「出來啦!出來啦!」 
便從七塊巨石後跳了出來,歐陽宗道:「你偷的那珠子還不拿出來看看!」 
風倫一指歐陽宗身後的一條石縫道:「方纔我已把兩顆珠子都丟進去啦!」 
歐陽宗看了那石縫道:「藏得好,我們先去找老三他們,反正十天之後再來拿著耍子,整個沉沙谷都是我們的啦。」 
風倫喝道:「走!」 
呼地一聲,兩人同時躍出了沙舟。 
遠遠的山崖上,金寅達目睹著他們在沙上飛奔,口中喃喃地道:「好個魔教五雄,五天之後我便來收你們的屍。哼,百蠱珠的神秘毒瘴,連天一大師都抗不住,你們……哼哼!……」 
他以為百蠱珠仍帶在五雄身上,方才又念動了咒語,五天之後,包管死無葬身之地,卻不料風大爺把珠子塞在石縫裡,五天後死的不知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