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姬蕾滿懷妒意閃身入林,只見高戰手中仍然抱著那位姑娘,向她這邊走來,姬蕾以為高戰已然發覺自己藏身之處,心想反正不能偷聽他們講話,正想現身相見,忽見高戰好像疲倦極了,輕輕把手中少女放下,他自己也坐下來休息。 
那少女道:「高大哥,我家就在前面不遠,你陪我回去吧,爹爹見我久久不回家,一定急壞了,呃,你也該換件衣服。」 
姬蕾心中一震,忖道:「原來她和高大可是舊識。」 
高戰搖頭道:「我還有個同伴在林外等我,我去告訴她一聲。」 
那少女道:「不用這麼忙呀!從這瀑布邊轉個彎兒就是我家,咱們先到家去,你換件衣衫,休息一會,再去把你朋友帶來不好嗎?」 
高戰不語,他自忖此時筋疲力歇,實在難以渡過那荊滿佈的樹林。 
少女忽然柔聲道:「高大哥,你捨命救我,我心中自然感激,自從……自從你走了以後,我們全家都惦念著你,前天咱們談起你,妹妹還在後悔待你太不好,我……我從前也對你很凶,你還想我們不?」 
高戰激動地過:「林……林姑娘,你們待我有如一家人,我豈不知,我原想武藝練成,再回關外瞧你們,想不到會在此地相逢,林伯伯好嗎?」 
少女低聲道:「高大哥,你從小喊我什麼,現在就叫我什麼,爹爹因為受不下韃子的怨氣,這才背井離家,來到關內,想不到這北方到處流寇作亂,無處可以安居,所以只有隱居此處,自己開闢了幾畝山田。」 
高戰問道:「你妹妹還是那樣……那樣頑皮麼?」 
少女笑道:「你想她會變乖嗎?」 
少女又道:「高大哥,你本事已經夠大啦,你剛才背著我從谷底攀登、我雖然看不懂是什麼功夫,可是我知道那一定是了不起的武功。」 
高戰心知她對武功一竅不通,微微一笑,少女接著道:「你既然已練好武藝,就別到處亂闖,和我們住在一起可好?大哥,這些年來,我差不多每天,……每天都在想,從前咱們在一起玩是多麼……多麼快樂,我……我……」 
她愈說愈低,高戰心中大奇,抬眼一看,只見她臉上悠然神往,心中不由一動。 
姬蕾躲在樹後,聽得清清楚楚,她聽到那少女突然吞吞吐吐,便輕輕撥開樹葉,偷瞧一瞧,但見那少女紅暈時露,喜氣洋洋,似乎正在嚮往著幸福的未來。 
姬蕾本是個千伶百巧的人,她自己也是個女孩兒,對於這種女兒心事如何不明瞭,當下不由大為震動,心想:「這丫頭原來是大哥幼年伴侶,看她那模樣分明是喜歡上大哥了。」 
姬蕾幾乎想挺身走出,但是一種無謂的直尊心卻阻著她,她想道:「我心中只有大哥一人,我倒要瞧瞧大哥心裡是否只有一個我。」 
那少女見高戰呆呆聽著,似乎無動於衷,不覺有些惱怒,姬蕾看在跟裡。心中暗喜。 
少女忽道:「咱們趕快走罷,你換了衣服就去找你的朋友,別讓他久等了。」 
高戰休息了一刻,已經漸漸恢復,他看看自己衣衫破破爛爛,心想這個樣子給姬蕾看見不大好,就扶起少女,向前走去。 
姬蕾看到兩人轉了個彎就消失了,心中忽感孤單,她雖知高戰馬上便會歸來,可是不知怎的,老是侷促不安,望著既將垂黑的天際,胡思亂想起來、 
她先想到濟南城外這華麗的庭院,一條植滿翠竹的幽徑,直通到一小巧的樓房。 
「儘管是仲夏邊際,那小樓仍然清涼如秋,微風吹來,花香陣陣,陽光透過碧紗,淡淡的曬布,那影色真像水晶宮一般。」 
她想,「我就在那度過了十多今年華,爹爹教我武藝,媽媽教我唸書,青兒那小鬼精靈丫頭,成天陪伴著我,挖空心思來說笑討好,生活倒也過得很不寂寞。」 
水聲愈來愈遠,天際出現第各顆小星,姬蕾知道大陽已經下山,她目不轉瞬的看著前面,口中喃喃道:「怎麼還不來呢?難道他真的絲毫不把我放在心上?」 
她胸中妒意澎湃,忖道:「剛才如果我再找不到他,就幾乎湧身一跳,可是……可是……,就是久別敘舊,也得先告知我一聲,免得讓我久等掛念呀!」 
她幾乎想轉身離去,然而心知此事關係著自己一生,心中暗下決定! 
「當聽不到水聲的時候,如果大哥再不來,那麼我便走吧,這個身子,就在江湖上飄泊算了。」 
忽然兩隻小松鼠從樹上溜下來,賊眼灼灼的注視著她跟前的一枚松子,姬蕾輕輕的把松子向松鼠拋去,看到它們爭奪著,不由又想起幼時的玩意兒。 
「我小時候最愛玩鬥蟋蟀,我的蟋蟀總是最厲害的,附近孩子的蟋蟀沒有一個打得贏我的,因為那是兩個師哥從山上捉來的,大師哥,二師可比我都大五、六歲,他們從小就對我好,我說什麼要什麼,他們都是百依百順,千方百計替我找來,可是我不喜歡大師哥那種陰沉性格,二師哥那種暴燥脾氣,倒是三師兄和我比較玩得來。」 
月亮從山巔露了出不,棲林的歸鳥吱吱地叫著,打被了四周的寂靜,姬蕾從幻境中回到現實,細聽著還有些許水聲,心下略安,又從現實跌入回憶。 
「我嚷著爹爹帶我出去見識,爹被我磨得沒辦法,就帶我去參加北方綠林大會,這是我第一次出家,就碰到了高大哥,從第一眼看到他,我就知道日後再也忘不了,我不管他是否爹爹敵人的徒弟,我只覺得這個人很親切,很親切,甚至於想時時刻刻照顧他,儘管他或是我們的仇人,可是那也沒有辦法啊。」 
「我說我要出外遊玩,爹爹就叫三師兄陪我,其實我是想找高大哥,我用計騙開三師兄,真湊巧,在路上竟然碰著了。」 
「咕,咕」。 
貓頭鷹淒厲的蹄聲,令人毛骨悚然,那微弱的水聲,姬蕾也聽不到了,她感到心往下沉,妒怨完全化為幽怨,心道:「原來高大哥是嫌我爹爹的,他這樣忍心對我,就是因為我是一個強盜頭兒的女兒啊!」 
她希望奇跡出現,可是前面黑壓壓的一片,登時再也忍不住,流下淚來,哭道:「大哥,水聲聽不見了,水聲聽不見了,我要走了。」 
夜,林中除了那該死的貓頭鷹偶而的啼聲外,一片寂靜,棲枝的歸鳥,都己走入了夢鄉。 
一條黑影慢慢從遠處走進林中,他拖著沉重的步子,一步步的走著,不時發出「沙」「沙」的聲音。 
走近了,手上拿著松枝火把,微弱的火光映著他慘白的臉,甚至有些發青了。 
「沙」,「沙」,「沙」。 
腳步聲漸漸遠了,顯然是走出了樹林。 
「姬蕾!姬蕾!」 
一陣急促的聲音傳入林中,驚起了正花甜睡中的烏鴉。立刻地破壞了寧靜的大地,整個林中「呱」「呱」之聲,此起彼落。 
林外,月色朦朧。 
大樹下,一匹雪白的駿馬旁站著適才從林中走出的黑影,他扶著樹幹,臉上更加慘白,搖搖欲墜。 
「劈劈」「拍拍」,火苗發出單調的爆聲,那馬邊的少年滿臉焦急之色,口中喃喃道:「她到哪兒去了,這山路叉口極多,很容易迷途,她初次離家,如果迷入山中,就不易走出。」 
他突覺胸口一陣疼痛,心知適才焦急趕路,又震動了內傷,於是深深吸可氣,忍住痛,細思著目下情況。 
他想:「姬姑娘多半是久等我不來,到處去找我而走失了路,這山連綿百里,叫我何處去尋她呢?」 
他有些後悔,忖道:「如果我一登懸崖,就先去告訴她,那麼這事便不會發生,可是,這樣我就連林伯伯最後一面也見不到。哼,那廝雖然厲害,我終於把他逼下絕崖。」 
一陣清風吹來,從馬鞍上吹下一張紙,他連忙拾起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四個字:「何必相識。」 
他呆呆的瞧著那絹秀的字體,知道正旭姬蕾所寫,心中反覆思量著其中的意思,但覺眼前一片茫然,又一個親切的人兒遙遙離開了他,那情景正如同爹爹離開他一樣。 
不知多久,他手中的火把熄了,大地顯得更陰森黑暗了。 
杭州城外。 
三匹馬從官道入城,只見前面一匹馬上是個俊秀少年,雙眉微皺,滿腹心事,後面跟著一對姑娘,身著素衣,也是一言不發。 
那年幼的姑娘忽道:「杭州終於到啦,這幾天趕路真累死人。」 
少年聞言接口道:「玉妹說得不錯,咱們就去落店休息。」 
他反身看了那年長的姑娘一眼。似乎是徵求她同意,那年長的姑娘溫柔一笑,點點頭道:「正是,高大哥我瞧休內傷癒,應該好好養歇一陣子。」 
那高姓少年見她柔聲關切自己,心中甚是感激,心念一動,又想起另外一個人。 
年幼的姑娘道:「咱們先吃飯,現在已經過午了。」 
三人走進路旁一家酒樓,在樓上揀了個憑窗位子,要了萊飯。 
正吃間,忽聞啼聲得得,那高姓少年向下一看,只見一匹全黑的小馬如飛趕來,到了酒樓面前然而止,上面一個十二、三歲的童子,一按馬背,輕飄飄落飛馬來,姿態美妙已極。 
高姓少年不由讚道:「好身法。」 
那童子聞聲向上一瞧,但見一個俊雅少年向自己微笑點頭,心由很是得意,口中吩咐堂倌餵馬。也走上樓來,向高姓少年一拱小手道:「請教這位兄……兄台高姓大名?」 
那年幼姑娘見他比自己還小一兩歲,雖然老氣橫秋的學著大人言行,可是滿臉稚氣,再怎麼也裝不像,不由嗤然而笑。 
高姓少年幼居關外,對於馬匹好壞鑒別能力甚強,適才一見童子的坐騎渾身並無雜毛,黑亮亮的有如錦緞,知是百年難逢的「龍駒」,心想這童子定是大有來歷的人,忙道:「兄弟姓高名戰,這兩位是在下朋友,林汶林玉姑娘。」 
那童子向林玉看了一眼,只見她滿臉不以為然的模樣,心想:「你笑什麼,像你這般弱不禁風的女孩,我只要一個指頭兒就能推倒。」 
他本想發作,但是一想自己是出江湖行俠仗義的,豈能和一個女子爭鬧,如果被人傳出,自己這幾個月所闖的一點萬兒可就毀啦。 
高戰吩咐堂倌添了一副筷子,笑著對童子道:「咱們一見如故,我年紀比你大幾歲,就喊你一聲小弟可好。」 
那童子聽他說得誠懇,而且對高戰甚感投緣,便不再矜持,點頭道:「高大哥,這樣最好。我叫……我叫……」 
他忽然想到一事,便住口不說。 
林玉見他齒白唇紅,眼睛又大又亮,秀美絕倫,倒有七八分像書上財神爺座下的散財童子,心中對他頗有好感,但看他自高自大,好像並沒有把自己放在眼內,不覺甚是氣惱。她一向嬌生慣養,人人讓她幾分,雖則連過變故,脾氣並未改變,哼了一聲道:「你叫什麼,怎麼不說呀?我想一定是名滿天下的大俠客。」 
童子著了高戰一眼,高戰忙道:「我這位小妹最愛開玩笑,小弟,你別介意。」 
童子微微上笑,也不接口。 
高戰心道:「這童子雖然童心未泯,可是舉止之間,氣度渾宏,定是名家高弟。」 
兩人天南地北地聊著,那童子年紀雖小,對於武林知識卻極是豐實,他口才又好,把一些江湖趣事說得有聲有色,林玉聽得津津有味,有好些地方她不懂,但終於賭氣沒有開口發問。 
林汶見高戰有說有笑,臉上陰翳盡除,心中也覺開朗,不時加上一兩句讚歎的話,無不恰到好處,那童子對她大起知己之感,說得更起勁了! 
童子忽道:「高大哥,我瞧你內功精湛,一定是從小就練上乘內功了。」 
高戰一驚,笑道:「小弟,你怎知道?」 
「爹爹說過凡是練就上乘內功,太陽穴並不突起,只是全身筋骨有一層淡淡油光。大哥,你身上正有這種油光。」 
高戰大為佩服,童子又道:「爹爹說我要十六歲才能練到這個地步,如果內功能夠練成這樣子,學起什麼功夫都簡便極了。」 
林玉叫道:「別老氣橫秋的瞎吹。」 
童子不理,忽然問過:「高大耳。你是從北方來的?」 
高戰點頭稱是。 
童子又道:「你們一路可聽說過一個鼎鼎大名的大俠,梅香神劍辛……辛捷嗎?」 
高戰搖頭道:「北方武林最近此現了個大魔頭,叫天煞星君,人人談虎色變,我倒沒聽到說什麼辛大俠。」 
童子甚感失望,雙頰脹紅道:「那麼有一個……有一個仗義疏財的小俠金童辛平,你一定聽說過了。」 
高戰見他滿臉渴望之情,不忍使他失望,正在盤算如何答覆、林玉卻不管一切說道:「沒有,沒有什麼梅香大俠,什麼金童辛平,咱們都沒聽說過。」那童子又失望又傷心,嘟起小嘴,很不高興,忖道:「這些人真是孤陋寡聞,什麼都不知道。」 
便站起身來,對高戰道:「小弟還有一點事情要辦,這就離開杭城,大哥你……你們如果哪天到四川來,千萬要到沙龍坪來找我,咱們可以好好玩玩。」 
他本只想約高故一人,可是一想溫柔的林汶,真像大姊姊一般待他,便追他們一齊兒去。 
林玉呆呆看清他前開,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也不是氣,也不是愁,半晌,才對高戰過:「這個小孩準是野娃兒,跑來跑去沒一刻兒安靜,大哥,你看他說了半天,連自己的名字也沒說出,真是不懂禮貌。」 
林波輕輕一笑,說道:「小妹,你想知道他名字是不?」 
林玉啐道:「呸,誰要知道他名字,希罕了。」 
高戰聽她姊妹口角,不由好笑,偷眼一瞧這個自小就頑皮大膽的小女孩,只見她暈生雙頰,心內恍然大悟,情緒不由也輕鬆起來。 
高戰忽道:「汶姊,明天師父要來啦,我就要跟他老人家返回關外練武,你們姊妹當真要跟我們去錦州?」 
林汶淒然道:「咱們姊妹在這世上再無親人,如果你師父不答應帶我們去,那麼我們只有在江湖上倒處飄泊啦。」 
高戰聽她說得悲苦,想起她爹臨終的囑咐。激動地道:「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們獨自在江湖上混,師父慈祥無比,我想他一定會答應,汶姊,你放心。」 
林汶甜甜一笑道:「我老早就放心了,高大哥,你從小就處處愛護著我們,決不讓我們姊妹有絲毫損害。」 
高故微微一笑,抬頭一看,只見林汶罩往情深的說著,心內不覺一凜,又泛起絲絲苦味,想到自己一心一意喜歡姬蕾,可是她卻不辭而別,到底是怎樣得罪她,到現在也不明白,心中大感索然無味。 
三人落了店,高戰尋了一個店小二,問明去六合塔的路途,便對林氏姊妹道:「師父約我在六合塔會面,我先去看看。」 
林玉搶著道:「大哥,我也去。」 
高戰奇道:「你不是說累死了?現在有休息又不休息了。」 
林玉道:「我現在不提了可不可以?」 
高戰無奈,只有帶著她騎馬而去。 
那六合塔在杭州郊外,瀕臨大江,作八角形,氣勢極為雄壯,高戰拐著林玉的手,登上塔頂,舉目一望,只見遠處帆影點點,大江就在足底,田畝小如棋局,清風吹來,直欲乘風歸去。 
林玉閉著眼不敢往下看,高戰眺望良久,不覺心曠神怡,走下塔來。 
兩人騎馬歸店,林玉見高戰默然不語,眼角似有重憂,便道:「高大哥,你心裡在想什麼?幹嗎這般發愁?」 
高戰搖頭不語,林玉又道:「高大哥,我告訴你一件事。」 
高戰問道:「什麼?」 
林玉壓低嗓子,神秘地道:「你一定不可以告訴別人。」 
高戰心中大奇,點頭答應了。 
林玉悄然道:「你知道不,姐姐很是喜歡你。」 
高戰一驚,搖頭道:「你別瞎說。」 
林玉板起面孔,正色道:「我當然不瞎說,自從你離開榆莊後,姊姊就很少真正快樂過,她常常一個人跑到那裸大榆樹下,一坐就是半天,有時又跑到我們從前三個人一塊玩的地方,流連徘徊,連我也不理,我本來以為人長大了就會變成這樣,現在我可明白啦,她是在想你哩!」 
高戰很是感動,想到自己孤苦無依,但到處受人眷顧,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執著林玉小手道:「你們姊妹都是最好最好的人。」 
林玉道:「那麼你幹嗎整天愁眉苦臉,害得姐姐亂猜,你知不知道,她每天都要偷偷哭幾次哩!」 
高戰問道:「她哭什麼?」 
林玉道:「她見你不快活,心裡自然也不開心,便很容易想到爹爹的慘死,那就忍不住要哭了。」 
她說到此,眼眶一紅,高戰連忙安慰道:「別傷心,別傷心。」 
正在此時,迎面一馬飛馳而過,高戰看清馬上的人,心中大震,便對林玉道:「你在此等我一會。」 
一拍馬,也疾馳追去,林玉心中大奇,也沒看清來人,但她素來膽大心粗,對事不愛多想,就在路旁等候。 
且說高戰如飛趕去,原來他內功深湛,目力極強,看清快馬而過的正足自己長日凝思,夜半夢迴,無一刻或忘的意中人姬蕾。他心情砰然而動,暗忖只要追趕上她,就可問明真相,他打定主意,任她責罵,絕不回口便是,雖然他並不瞭解自己做錯了什麼事。 
那前面馬上正是姬蕾。 
其實她早已發現了高戰,她見高戰又和另外一個小姑娘並騎談笑,心想從此不願再見這個負心人,所以飛快跑過。 
原來她那夜留書而行,真是柔腸寸斷,想到高戰負心無良,真恨不得就此死去,騎著馬竟不知向何處去,亂闖亂走,也來到杭城。 
姬蕾聽到後面蹄聲漸近,心知只要被高戰趕上,那麼在他那張誠懇的臉孔下,自己再也硬不起心離開,日後不知要受多少欺騙,一狠心,一連連揚鞭,催馬疾行。 
這兩騎一前一後疾若流星的跑著,高戰眼看愈追愈近,心下正喜,忽然斜徑裡反衝出一騎,馬上人高呼:「採花賊,採花賊,快替小爺留下。」 
喊聲方畢,已經擋在商戰面前,高戰急忙拉鞭止馬,但疾行之勢非同小可,那馬甚是神駿,長嘯一聲,多形直立而停。 
高戰心中正沒好氣,但向前一瞧,登時啼笑皆非,原來正是午間在酒樓上結識的童子。 
那重子滿面羞愧道:「高大哥,我以為你是……你是采……花賊。」 
經過這一打擾,姬蕾已經走遠了,塵土揚天,只看見一個小黑點。 
高戰苦笑道:「小弟,真不湊巧,只差一點兒就趕上了。」 
那童子道:「不要緊,不要緊,你騎我這千里龍駒,就算落後十里,也能在一個時辰內趕上。」 
他心含歉意,於是不加思索便想把龍駒借給高戰,他可沒想到這千里馬是父親化了無窮心血得來,豈能輕易交給只有一面之緣的人。 
高戰心中忖道:「她既然不顧見我,我就是趕上去見面,也只有徒增兩人的痛苦,罷了,罷了。」 
高戰道:「多謝小弟,不必了。」 
童子道:「別謝!別謝,我聽店裡小二奇談起最近杭州有一名少年採花賊,我遠遠看不清楚,只道一個大男人追趕一個女人,多半就是小二可所說的採花賊,所以……」 
高戰接口道:「所以就激起你俠義心腸,驅馬往援了。」 
那童子臉上通紅,高戰笑道:「小弟,別介意。」 
童子快快笑道:「我沒介意。」 
其實這童子根本就不值「採花」是什麼意思,他偷偷出家,就是想揚名立萬,一路上倒也做了幾件救貧扶弱的義舉,心下大是自得,只道江湖生人人均知。這日聽小二再高談江湖異聞,說到杭州出現個功力絕高的採花淫賊,人人怨之入骨。卻是奈何不得,他本是俠義天性,便計劃下手替民除害,他原想問問什麼叫「採花」,可是自持身份,怕被別人譏笑不懂事,心想爹爹說過淫賊就是對女子無禮的人,於是就出城查訪。 
高戰問過:「你事情辦完了?」 
童子一怔,笑道:「我是去送一份禮物給雁蕩大俠,待會我還得去喝他生日酒,大哥,你也去好嗎?」 
高戰道:「我不識得雁蕩大俠。」 
童子道:「沒關係,我也不識得他,聽說此人是條頂天立地的好漢子,他這次做六十大壽,並且聲言封刀退出江湖,這附近幾省武林名家差不多全請來了,咱們一定有熱鬧好瞧。」 
說話間,己走近林玉等待的地方,林玉看到那童子,又跟高戰回來,心中大喜,卻不露於形色。 
林玉笑道:「高大哥,你原來是追他回來呀。」 
童子搖搖頭,對高戰道:「咱們這就去吧,去遲了恐怕沒熱鬧可瞧啦。」 
林玉問道:「去哪裡呀?」 
高戰便說給她聽,林玉嚷著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高戰正要開口阻止,那童子卻道:「好啦,大夥兒一起去。」 
林玉聽她幫自己,很是高興,向童子點頭一笑,表示讚許。 
三人回店告訴林汶,林波天性靦腆,最不喜歡亂哄哄的熱鬧,就推說疲倦,在店中休息。 
一路上,童子一邊領著路,一邊侃侃而談。 
童子道:「雁蕩大俠和抗州賈俠是生死之交,所以賈俠就替他在杭城設下壽宴,這賈俠是本城第一富戶,獨霸蘇杭綢絲一業,端的有錢。」 
高戰讚道:「你懂得真多。」 
童子得意笑道:「我沒事就磨著爹爹和梅公公給講故事,我爹爹在全國各地行俠,一年只有過年那幾個月在家,他對於武林中事,自然知道得很清楚。」 
林玉正待問他爹爹是誰,忽然一個壯漢騎馬走到面前,一拱手道:「三位可是替雁蕩大俠秦老爺子祝壽來的。」 
高戰連忙拱手答道:「正是,就請壯士引見。」 
那壯漢道:「好說,好說。」就引著三人向左走到一家莊院前,轉身對高戰道:「主人就在大廳宴客,在下還須接引客人,就此告辭。」 
高戰謙辭了幾句,三人一同走進大廳。 
只見大廳裡燈火輝煌開百餘桌,四周點著紅色運明的大燭如手臂,那火餡極亮,卻沒有一點黑煙,燒起來還發出陣陣檀香。 
童示驚道:「這是玉門檀香燭,我家裡也有,爹爹說此燭名貴非常,歷年來都是貢物,這賈俠真是富有無比。」 
三人被安置在廳角一桌少年人席上,這桌主人是賈俠弟子,大家互通姓名,追聲久仰。那童子見高戰在旁,似乎不願說出名字,沉吟了一會,才自道叫做張平。 
這時酒席尚未開出,群雄談笑喧雜,高戰只見這廳寬敞之極,雖則擺於百餘席酒,中間還空下一大塊,那正中放了一桌用紅絨鋪著,上面放滿了禮物。 
正喧鬧著,忽然第一排中間一席站起一人,高戰一看,見他肥頭大耳,衣穿緞子長衫,先乾咳了兩聲,然後發言道:「諸位老少英雄悄靜,請聽在下一言。」 
聲量宏偉,中氣充沛,眾人果然止住談笑,高戰心中暗驚,忖道:「這人看來土頭土腦,但是內力甚是深厚,只怕就是此間主人。」 
那人接著道:「今天是咱們秦老哥哥六十大壽,又是老哥哥封劍退隱之日,咱們秦老哥一生闖蕩江湖,上對天,下對地,中對武林尊幼,綠林豪傑,端的可稱得上『仁』、『慈』、『忠』、『義』四字,今朝既是老哥哥的好日子,我做兄弟的有幸能夠替秦老哥做壽,真是平生快事,各位千里而來,招待不周之處,只怪我這做商人的小氣,斤斤計較,可千萬別說我這老哥不夠意思。」眾人轟笑叫好,高戰心想:「此人果然是賈俠,瞧他一身功夫,卻能深藏苦虛,這種氣度的確非凡。」 
賈俠又道:「座中諸位定有聞名而來,連我這老哥哥面都沒見過的人,現在就請壽星向各位說幾句話。」 
他方說畢,同桌首席站起一個老者,五短身材,頭頂全禿,眉毛又長又白,紅光清面,真有點像那南極壽星,高戰向身旁一看,只見林玉聚精會神的聽著那童子說,兩人已然甚為融洽。 
那老者離席走到廳中,先向四周作了一個罷圈揖說道:「老朽呈各位關懷,真是感激不盡,老朽無法報答諸位,待會諸位多吃點,多喝點,就算看得起老朽。」 
他本吶口舌,此時心中激動,更是結結巴巴,好不容易交待完畢,眾人聽他說得雖然似通不通,但語氣誠懇,不覺歡然叫好。 
雁蕩大俠又道:「老朽是個粗人,一生行事只知道憑良心而為,想老朽何德何能,怎配稱大俠,從今以後,這江湖上朋友送給老朽好玩的外號『雁蕩大俠』,就還給大家,俗語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希望座中各位少年英雄,將來不但能在江南雁蕩稱俠,更能出幾個中原大俠,神州大俠。」 
眾人見他突然流利起來,不禁都感奇怪,只有賈俠暗暗好笑,敢情他老早就替這位生死好友準備好講詞,可笑這位老哥哥先前激動不已,竟然隨口說了一大段。 
雁蕩大俠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坐下諸少年更是激奮無比,齊聲鼓掌叫道:「多謝秦老爺子鼓勵。」 
眾人都是武功高明之士,這一拍掌,聲如雷擊,直衝霄漢,令人振奮不已。 
林玉悄悄對那童子道:「你瞧這位老伯伯多麼受人愛戴,一個人如果能被人這樣尊敬,就是什麼都沒有,那也該滿足了。」 
童子點點頭道:「爹爹說雁蕩大俠是條好漢子,看來果然不錯,只是他武功雖高,行事正派,可惜胸無點墨,氣度就不能跟吳伯伯和爹爹比。」 
林玉道:「你爹爹當真這麼了不起麼?」 
童子正色道:「我從來沒見過像他那種真正的男子漢,大丈夫。」 
林玉見他神色突變凜重,不敢說笑,一句到口邊的話又縮回去,便道:「我爹爹他也是個了不起的人。」 
童子道:「你爹爹在哪裡。」 
林玉淒然道:「被壞人打死了。」 
童子一驚,抓住林玉手道:「是誰?是誰?我替你報仇。」 
林玉低聲道:「那壞人被高大哥打下絕崖去,多半已經死啦。」 
童子道:「如果還有壞人欺侮你,我替你打。」 
林玉嫣然笑道:「謝謝你啦。」 
原來那童子年齡雖幼,天性卻是極為隨和,他口才又好,和他談起話來,真是妙趣橫生,令人有醇然之感,雖然有時會來上幾句童言童語,可是無傷大體,使人聽得更是有趣。林玉起初對他只是賭氣不理,後來聽他滔滔言談,心中再也按耐不住,也和他大談起來。 
此時酒菜已經搬上,這杭州的飲食是天下一絕,這番賈俠為老哥哥做壽,當然是遍請名廚名菜,那酒也是卅年「女兒紅」陳年花彫,只吃得眾人眉開眼笑,各自讚美不絕。 
雁蕩大俠秦斌看看酒宴將闌,就走向堆著禮物的桌上,一件件拆開,每取出一件禮品,就向送禮的群俠再三言謝。 
剎時間桌上寶光輝映,有尺許的大珊瑚,有鴿卵大的珍珠,真是美不勝收,雁蕩大俠老懷大暢。 
賈俠站在他身旁,替他整理,臉上淡然而笑,人似乎把這寶物並不放在眼裡。 
雁蕩大俠看見桌角上有一個包紅緞包的大盒子,他伸手一提,只覺輕若無物,心中大奇,一看紅緞上寫著「雁蕩大俠大壽之喜。晚輩金童辛平拜」。 
他想不起自己認識這個人,心道只怕是江湖後輩送的,就打開盒蓋,「呼」的一聲,跳出一物。 
雁蕩大俠身形一撤,閃過盒中之物,正自忿怒,不知是何方仇人想暗算自己,但轉眼看看賈俠,只見他滿臉笑容,眾人也是面有喜色,低頭一瞧,原來盒中跳出來之物是個胖胖的鐵娃娃,拱起小手向大家唱著肥喏,心中也樂了。 
那鐵娃娃是機簧所控制,不久就停止了,雁蕩大俠心想送這禮的是叫什麼金童,看來此人孩子氣得很,倒是名副其實。 
高戰開心一笑,林玉覺得那娃娃很是好玩,便對身旁童子道:「那胖娃娃真可愛。」 
童子臉上不動聲色,但卻掩不住喜氣洋溢,聞言笑道:「這有什麼了不得,我家裡也有一個。」 
林玉好生羨慕,但想到這玩意兒定是童子心愛之物,就住口不說,這可算是她第一次為別人著想哩。 
賈俠忽道:「兄弟月前偶而得到一樣稀世寶物,本來想要獻給我這位老哥做為壽禮,可是我這老哥俠義胸懷,他說他既已決定退隱,這個事物用不著,不肯接受,並且建議作兄弟的贈送給一位行俠仗義的豪傑,作為他濟世救人之用。」 
眾人聽他說了半天,並未說出寶物名稱,但均知賈俠富可敵國,他口中的稀世寶物自是非同小可,不由都側耳傾聽。 
賈俠接著道:「試想江湖上豪俠比比皆是,而這寶物只有一宗,俗語道,『寶各有主』,如果這寶物為一頂天立地的好漢子所有,自然是人物相得益彰,造福江湖,但如果是落入奸人之手,卻是大大委曲了這寶物。像兄弟這種商賈,唯利是圖,刻薄成性,自是不配擁有,常言道:「匹夫何罪,懷壁其罪。』兄弟如果妄想霸有此寶,不但未能造福生民,只怕連命兒也保不住。」 
高戰心中暗笑,忖道:「此人口舌便利,但是胸襟開闊,端的是個異人。」 
眾人中有些少年,已經按耐不住,紛紛問道:「凌老前輩,到底是什麼寶物,有這麼名貴。」 
高戰心想此人原來姓凌,賈俠道:「這是江湖上傳聞失落百年的『風雷水火寶珠』。」 
座中一般少年,因為年輕,所知有限,倒還罷了,那些武林前輩,卻都大吃一驚。原來此是古來交趾國進貢之物,後來不知何年何月經過多次戰亂,自宮廷流入民間,便一直為武林中人視為至寶,百年前少林寺三大高僧之一靈雲和尚所得,穿在一串念珠中,終日掛在身上,後來少林寺遭遇大變,三大高僧紛紛離寺而去,其中第二位高僧靈空,即是東海大戢島平凡上人。 
相傳該珠能夠避火避水,並已深具靈性,能夠預卜吉凶,告警主人,還有一項最大好處,就是善解百毒,任是中了天下至毒暗器,只消將該珠滾過傷口,就就能吸出毒素。 
眾人紛然耳語,雖然都部是江南武林名家,什麼大場面都見過,可是一聽此珠,心中都不禁砰然心動。 
賈俠又道:「今日在座各位,仁心俠行自是不必兄弟多說,說功夫麼,又都是江南頂兒尖兒的好手,所以兄弟胡亂想出一個主意,兄弟原來是送繪秦老哥,他老兄孤苦半生,最愛護英俊不群的後輩,待會就請座中年在廿以下的小兄弟們,各自露上幾手,再由我這老哥評定,功夫最奇妙高強的,就是風雷水火珠的得主。不過今日是老哥哥的大喜日子,咱們可不便動手過招,如果有個失閃,須得大家面皮不好看,所以只希望各位在這練武廳中,各自單獨演上幾招。」 
眾少年都是一番躍躍欲試的神色,他們並不清楚那寶珠可貴之處,是以大家的心思都是想在這大眾廣庭之下揚名露臉。 
林玉悄悄對高戰道:「大哥,你也去。」 
高戰搖頭道:「我那點功夫,別獻醜啦。」 
林玉又對身旁童子道:「你呢?」 
那童子笑笑,正色道:「這風雷水火珠我聽爹爹說過,其中隱藏了很大的秘密,誰得著了,只怕將來大有麻煩。」 
此時賈俠已經吩咐僕人將酒餚收起,大家圍在大廳一邊,中間空出很大一塊地方,這時有人抬進兵器架,放在兩旁。 
忽然一個少年,從人群中躍出,向大家一揖,朗聲道:「晚輩蔣南獻醜,請各位英堆指教。」 
高戰見他得猿臂蜂腰,甚是英挺,不覺頗生好感,那少年從兵器架中取來一根鑌鐵長槍,猛吸一口真氣,一抖槍桿,徒起槍花,就在廳中舞了起來。 
但見他越舞越酣,漸漸身形難見,遍體白光繞身,有如梨花紛紛落地,好看已極,林玉不禁眉飛色舞,輕輕歎道:「這槍法真是好看,我也想學學武藝。」 
童子道:「這倒沒有什麼厲害,等會才有厲害的呢。」 
高戰心想:「這槍法雖則好看,其實輕靈有餘,沉猛不足,交起手來,並不管用,比起爹爹所傳『高家戟法』差遠了。」 
他本人也是使用長兵,是以對少年槍法一招一式都留心觀看,忽見少年身形一滯,手中長槍頓時慢了起來,東挑西刺,全然不成招式,高戰看了半晌,也看不出其所以然來,但是只覺一股勁風從槍尖發出,直吹得四周大燭晃晃欲滅,心知這定是一種極厲害的槍法。 
那少年突然長身前穿,疾如閃電,虛空連刺六下,眾人感到光線一暗,原來少年面前丈餘六根檀香燭已被他槍上所發勁力吹熄,眾人正要叫好,少年回手一刺,長搶脫手,身子也跟著一轉,向後疾行,只聽見呼的一聲,又熄了一根大燭,那少年手執長槍,氣勢雍容的站定。原來那少年身形疾如流星,竟然趕在長槍之前,待到脫手長槍打熄大燭,就伸手握住。 
雁蕩大俠高聲叫好,連道:「蕪湖銀槍蔣名不虛傳,好一招『雲龍六現』呀,蔣兄有子如此,足可自豪。」 
人群中走世一個五旬左右老者,連聲謙虛對雁蕩大俠道:「多謝秦兄謬讚,犬子自幼習武,在這槍上實有廿年工夫,秦兄你看還過得去麼?」 
雁蕩大俠:「好得很,好得很。」 
高戰心中也很佩服,心想這少年年紀十七八歲身手已不凡,雖然比不上自己內力造詣,發出招式隱隱有風雷之聲,可是能夠撲滅燭火,功力也自不錯了。 
眾少年相繼施展師門或家傳絕技,這些人的師長都是江南武林有來歷之人,一時之間,大廳中奇技迭出,采聲四起,做長輩的見自己弟子都能不負教誨,替本門增光露臉,心中都高興得很,對於那彩品風雷水火寶珠,倒不太關心了。 
這時廳中獻技的是常州千手大士之徒,這千手大士暗器功夫是天下一絕,年青時靠著滿身各式各樣的暗器,會過不知多少英雄,從來沒有輸過,闖下千手大士外號,後來看破世情,削髮為僧,別人就改稱他為千手大士,他出家以後,對於昔年所用比較陰毒暗器一概拋棄,可是對於放發暗器功夫卻是愈來愈精,為恐絕技失傳,就收了一個小徒兒,傾囊相傳。 
千手大士幼徒,向囊中一抓,兩手握滿金針,但見他雙手連揚,一根根金針破空而去,相繼穿赴燭火,那金針體積甚小檀香燭火力極強,一燒即紅,只聽到嗤之聲不絕於耳,片刻之間,在牆上釘下了八個大字:「秦老爺子華誕大喜」。 
那金針燒得通紅,釘在牆上閃耀著淡淡的光焰,壯麗十分,雁蕩大俠撫髯大樂,呵呵笑道:「真難為千手大士教出如此乖巧徒兒。」 
眾人都覺這花樣新奇有趣,真虧那少年挖空心思想出,那小小的一根金針,千手大士徒兒竟能根根穿過火焰,深深釘入楠木壁上,這手法,內勁造詣也是非同小可了。 
眾人見雁蕩大俠甚是欣賞適才一幕,都不由暗忖,這小子恐怕要得到采品,正在此時,閃出一個廿七、八的青年,滿臉透著機伶精悍之色。 
那青年向大家行了一札,走上前去,從兵器架上取了一文青劍,一言不發,一領劍訣,就開始表演劍術。 
青年右手一伸,手中長劍揮了半個圈子。蓄勁不發,驀地連變數招,一吞一吐,化作萬般劍影,眾人都是赫赫有名之輩,但覺劍氣森森,竟然看不出長劍究竟要對向何方,彷彿每個方向都可到達,不由相反駭然,各自忖道:「這廝年紀輕輕,劍式即是這般怪異,不店說下面還有滔滔不絕的攻勢,就是這起手一招,自己也難以應付。」 
那青年一招己畢,即收手道:「晚輩姓餘名志達,生平嗜武若狂,這劍式是晚輩無意中從一高人處學得,晚輩走遍大河南北,向各地名家請教,此式到底是屬於何等招術,晚輩好學全這套劍法,均不得要領而回,這才單身到達江南,聽說江南群俠都聚集在此為秦老前輩祝壽,晚輩斗膽求教,各位都是武學大家,定能為晚輩釋疑。」 
語詞誠懇,不含絲毫惡意。 
林玉身旁童子臉色一變,對林玉道:「這是爹爹劍法,我倒要問問他是從何學來。」 
他正想開口發問,驀地「碰」,「碰」兩聲,廳中離地兩丈左右窗子被人擊碎,飛進一個老者。 
高戰定睛一看,心頭一震,忖道:「天煞星君目莫要是找我來的,他徒兒被我打下懸崖,生死不明,這事如果老魔得知,我可不得了。」 
那老者寒著臉,大喇喇的走到廳中,對著賈俠道:「你那風雷水火寶珠快快拿來。」 
賈俠嬉皮笑臉道:「這寶珠如果是區區的,自然應當送給前輩,只是現在寶珠己不是區區之物了。區區已送給天下英雄了。」 
老者怒道:「我尋訪半月,得知這珠落入你這所手中,誰和你嚕嗦,乖乖結我老人家獻上來。」 
眾少年先前見他大喇無禮,心中早已忿然不服,此時見他橫蠻不講道理,眾口不約而同喝罵起來。 
那老者似甚不耐,他見廳上少年,一個個都是生龍活虎,想到自己徒兒奄奄一息,不覺更感煩躁,厲聲對賈俠道:「給是不給?」 
賈俠見他從破窗飛來,身法非常怪異,心中已存戒備,他一生玩笑已慣,雖則嚴陣以待,口中卻是不住說笑道:「這寶珠是我老哥哥贈送給天下英雄們的彩品,老英雄功夫雖然蓋世,只可惜,只可惜年紀大了一點。」 
此言一出,眾人轟然大笑,高戰心知要糟,果然老者陰笑一聲,身子一動,口中喝通:「小子找死。」 
一掌就向賈俠當胸按去,賈俠自付內力不弱,右掌向外畫了半圈,呼然拍出。 
那老者這一掌雖然看來平平無奇,其實已經蘊藏著「小天星」內家真力,兩掌一交,賈俠悶哼一聲,向後退了四五步,跌倒坐地,一張口噴出一口鮮血。 
老者上前一步,點了他胸前穴道。正想逼著賈俠交出寶珠,忽然背後風聲大作,他頭也不回,身形一沉一掠,已然閃身襲擊他的人身後,伸腳一踢,把敵人正面踢倒。 
群俠見他一招「脫袍換位」,身形快如鬼舵,那賈俠雁蕩大俠是何等威名,竟被他輕描淡寫雙雙打倒,此人功力真可謂深不可測了。 
老者冷冷道:「誰不服氣,就滾上來。」 
群俠雖知不是敵手,但卻忍不下這口鳥氣,又有數人出手,不數招都被老者點中穴道,有的呆若木雞,有的痛得冷汗直流。 
高戰自忖自己出手不致這般不濟,正在沉吟,那童子天生俠義心腸,看到老者點穴手法陰毒無比,不顧一切就要下場拚命,忽然一隻溫軟滑膩的少手抓住他的手,一個溫柔的聲音道:「別生氣,別魯莽,這老頭子厲害得緊。」 
童子一看林玉,只見她滿臉關注之色,心中一軟,悄悄道:「你別擔心,我用爹爹教我的劍法,再不濟也自保無害。」 
林玉見他一臉大無畏的神色,不知怎的,她竟不能再開口勸阻,便道:「那麼你和高大哥兩個人聯手,一起打他。」 
童子點點頭,正要進高戰一塊兒下去和老者比劃,忽然叱喝之聲大起,原來蕪湖銀槍蔣君山挺著長槍,銀光閃閃裹著老者大戰起來。 
老者空手凝接了幾招,覺得蔣家槍法甚是精妙,其中包羅萬象,融會了「楊家槍」「岳家槍」的厲害殺手,他不願久事糾纏,呼呼連發三掌,逼退蔣君山,轉身取了一隻長劍,踏中宮,走偏鋒,連刺幾劍,銀槍蔣君山只得倒退不已。 
老者冷嗤一聲,一劍平推而上,蔣君山開聲吐氣。運盡生平力氣,槍桿直擊劍身,他暗忖自己這長槍是有名的重兵器,重達四十餘斤,再加上這次擊下的力道,老者功力再深,也不能以輕輕的一隻劍去硬接。 
那知老者右手突然一翻,長劍反而壓在銀槍之上,他這變招快若閃電,人只見他劍身黏著槍桿,連轉幾個圈子,銀槍蔣君山再也把持不住飛長槍脫出而飛。 
老者哈哈長笑,笑聲方畢,一聲喝「打」,但見漫天暗器,破空而來,敢情是千手大士動上手了。 
老者舉起劍在空中劃著圈子,腳下踏著八卦方位,髯鬚皆張,那童子對高戰道:「這老頭要用劍氣破去暗器。」 
那暗器雖多,可是不到老者身旁數尺,不是被劍擋回,就是被劍上所發縷縷銳風吹歪。 
千手大士一邊收去擋回暗器,一邊仍然不停的繼續發出種種暗器,鐵蓮子,金針,袖箭,飛刀,源源不絕向老者打去。 
老者心想:「這廝兩手能夠放出百般暗器,端的也算是個奇人,今日索性顯點本事,好讓這些井中之蛙,大開眼界。」 
他真力猛發,長劍竟然發出一陣清越的呼嘯聲,那童子喃喃自語道:「不知爹爹能不能制服他。爹爹到處行俠,我想一定有一天會撞著他的。」 
林玉柔聲道:「一定能的。」 
童子奇道:「你怎麼道?」 
林玉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什麼道理,不過我總是覺得你爹爹一定是個很厲害的大英雄。」 
童子很是高興,情不自禁的握著林玉雙手連搖道:「你真好,我起初以為你是一個一個……」 
林玉接口道:「一個又小氣又刁鑽的淘氣姑娘。」 
那童子訕訕一笑,耳中聽到劍嘯之聲愈有愈響,漸漸蓋住了暗器破空之聲,舉目一瞧,但見千手大士發出的暗器一到劍影所包的地方,就如石沉大海,不見蹤跡,老者揮動員長劍,臉上笑意時露,似乎對於自己的功力,甚感滿意。 
童子想:「這是萬流歸宗的上乘內功,此人到底是誰,怎麼不曾聽梅公公和爹爹說過?」 
千手大士一摸身上空空,五六袋暗器都已發完,竟然未能奈何敵人一根毫毛,心中不禁感到一碎茫然,他出家已久,嗔念早除,拱手對老者道:「閣下端的是老衲生平所會第一高人,老衲敗得心服口服。」 
老者一吐氣,只聽到滑喇一聲,大批暗器墜地,原來適才那些暗器竟被他透過真力的寶劍吸住。 
老者高聲道:「你也是我天煞星君生平所會第一奇人,滿身破銅爛鐵。」 
老者自報稱號,他一生只在北方行走,是以名頭雖大,江南群俠並沒聽過。 
高戰低頭一看,那些暗器種類雖多,但每一種都是尖鋒折去,心想這老和尚大概不願妄開殺戒,但對自己的絕技又不忍棄而不精研,是以想出這個法兒,這暗器就算打中了,也不能打死人。 
天煞星君環顧群俠一眼,縱聲叫道:「江南武林如此膿胞,秦老頭這點本事,也配稱什麼雁蕩大俠,天下大俠的臉被你可丟光了。」 
千手大士心中不服,忖道:「如果我用早年未出家前的火器打你,你就是武功再高,也被燒得像紅袍將軍一樣滿地亂滾。」 
群俠見他武功太高,如果妄自上前,只是自取其辱而已,便都默默不語。 
天煞星君上前到賈俠跟前陰陰道:「寶珠呢?你這廝再不乾脆,我老人家可要叫你吃點苦頭,待會生死不得了。」 
賈俠嘶聲道:「奸賊子,要殺要刮,聽由尊便。」 
童手激起義憤,對高戰道:「高大哥,咱們倆一起鬥鬥這老頭。」 
高戰也是忿忿不平,點點頭,正待和童子一起躍出,忽然背後被人一拍,高戰一回頭,登時大喜過望,忙道:「師父,您快出手制這老魔吧。」 
原來身後正是名滿關外一代大俠風柏楊,他悄悄走進廳內,眾人都在瞪著天煞星君看他如何處制賈俠,天煞星君一心在逼賈俠交出寶珠,是以,大家都沒發覺。 
風柏楊道:「戰兒,不用急,馬上就有人來制他。」 
童子見高戰喊他師父,又見他莊嚴威猛中透著親切,心知定是高人,但他不便露出身份,便瞧了風柏楊幾眼,充滿了敬仰之情,風柏楊向他點頭笑笑。 
高戰急問道:「師父,你說的是誰啊?怎麼還不出來?」 
邊寨大俠風柏楊一指門口道:「戰兒,你看那不是來了。」 
高戰,林玉,和那童子一齊轉頭看去,但不見人影,正奇怪間,只聽砰然一聲,大門打開,一個人走了進來! 
此人一人,眾人宛如眼前一花,己自到了廳中,身形之快,令人咋舌。 
高戰細看那人,只見他年約三旬,面如美玉,英氣畢然,腰間劍穗飄飄,凜然生成。 
林玉卻見那重子面露喜色,似乎得意已極,問道:「你識得他麼?」 
童子點點頭,忽道:「我到那邊去瞧瞧。」 
也不待林玉回答,就匆匆鑽入人群擁擠之處,林玉心中不禁大奇。 
這時眾人也看見此人,霎時轟雷般暴出歡呼,大夥兒歡叫道:「辛大俠……快……快救凌……」 
那人身形一轉之間,如鬼魅一般已到了賈俠之旁,天煞星君正要痛施殺手,忽然一隻手不緩不疾地伸了過來,輕輕一把將賈俠扯了開去。 
天煞星君只覺那手一件一縮之間,雖不算快,但是飄忽之至,自己竟是無處下手擒拿,不禁大驚,正待發話,那人已道:「這位前輩和凌大俠不知有何過節,衝著在下薄面大家說開可好?」 
天煞星君兩眼一翻,怪聲道:「小子你姓什名誰?」 
那儒生正色道:「在下辛捷!」 
眾人不由自主又是轟雷般歡聲大喝。 
天煞星君成名三十年前,那裡聽過辛捷的萬兒,臉色一沉,冷冷道:「乳臭末干的娃兒也敢稱』大俠『兩字,你也不怕被折殺麼?」 
辛捷乃是當今天下第一大俠,十多年來苦修,功力愈來愈精,人卻愈來愈謙和,大非昔日偏激忿世之態,聞言並不發怒,微笑道:「前輩教訓得是,像晚輩這點德行那配稱大俠兩字。不過……」 
天煞星君喝道:「不過怎樣?」 
辛捷雙目精光暴射,朗朗道:「不過若是前輩執意濫傷無辜,便是晚輩一招一式不會也要向前輩請教幾招。」 
天煞星君狂笑道:「好,好,不愧『大俠』兩字,我倒要瞧瞧你究竟會幾招幾式?」 
他心中卻暗暗心驚,忖道:「這小子雙目精光陡然暴射,可見原先是把精光閃斂,難道他內功已到了這層地步?」辛捷道:「晚輩這點功夫自然不是前輩對手。」 
天煞星君倒沒有料到他會如此好說話,怔得一怔,隨即喝道:「讓開!」 
辛捷劍眉一掀,侃侃道:「晚輩再次懇請前輩手下留情。」 
天煞星君怪聲道:「奇了,奇了,我老人家幾十年不出江湖,現在淪落到要受小子們的管束了,嘿,要饒他不難,你且來試幾招看看。」, 
辛捷朗聲道:「前輩武林先進,晚輩這一點微末功夫,哪敢獻醜,不過——」 
辛捷哈哈長笑,大聲道:「小可辛捷能向前輩請益,真是何幸如之。」 
天煞星君沉聲道:「小子你死而無怨?」 
辛捷猛然吸氣道:「這個自然!」 
眾人登時發出一聲似驚似喜的呼聲,轟地退了開去,露出中間空場。 
天煞星君哈哈長笑,那笑聲直如有形之物,震得屋宇晃動,眾人耳膜欲裂,端的霸道已極。 
在那如雷笑聲中,忽然「叮」一聲輕越之聲透了過來,只見辛捷右手一揮,寒光霍霍,梅香寶劍己到了手中。 
十年來,辛捷一身功夫端的是愈來愈純,手中長劍更是威震天下,「七妙神君」梅山民當年全盛時期,只怕亦無此時功力。 
天煞星君笑聲陡止,面露殺氣,雙目瞪著辛捷手中劍光道:「好劍!」 
辛捷朗聲道:「前輩請亮兵刃。」 
天煞星君大笑道:「老頭子雖然一把骨頭了,大概還不致於沒出息要和小伙子動刀動槍的地步,小子你上呵。」 
辛捷臉色微變,他自昔日長安一戰大破天竺婆羅六奇之後,俠名遍傳天下,幾曾碰過這等藐視他的人,他雖多年苦修,性子大異昔日,但是天生豪氣卻是不減當年,他朗朗大笑道:「前輩既如此說,恕晚輩放肆。」 
只見他手上一抖,那梅香寶劍叮然一跳,劍尖兒工整地抖成一朵梅花,眾豪知道這乃是辛大俠要用「七妙神君」手創的「虯枝劍法」來對敵的訊號,不由齊聲呵了一聲。 
天煞星君面上雖狂,暗中已發現對手不好惹,雙掌內勁暗蓄,外弛內張。 
只聽得「嘶」一聲尖銳刺耳的聲音劃破長空,辛捷劍尖上挾著凌厲的劍氣,筆直刺向天煞星君的「神堂」大穴,出手之快,認穴之準,的確是名家風範。 
天煞星君長笑聲起,身形一晃而進,左指上取敵目,步法一錯,閃過辛捷長劍,右腿起處,直踢辛捷膝蓋。 
天煞星君一出手之下,全是厲害無比的殺著,而且勁道之大,令兩丈外的眾人都幾乎感到支持不住。 
但見辛捷劍眉一挑,手中長劍化成一片劍影罩向天煞星君右腿,天煞星君正待收腿,猛聞劍風大銳,辛捷手中的梅香劍己疾逾閃電地偏刺而入,正是「虯枝劍法」中的神妙絕招「冷梅拂面」。 
這一招專走偏鋒的怪招,梅山民曾引為平生傑作,當年大戢島主平凡上人都曾讚口不絕,這時辛挺功力猶勝當年,但見劍鋒內勁潮湧,吹得天煞星君鬚眉俱張! 
天煞星君一招失利,連忙倒踩七星步,雙掌閃電般封出五招,才把辛捷這招卸在一旁! 
眾人呆得一呆,才暴出轟雷似的一聲大彩! 
只見天煞星君臉如寒潭,陰惻惻地道:「我道是誰?原來的梅老兒的傳人,哼!」 
辛捷心中大奇,心想我這招「冷梅拂面」乃起梅叔叔大戰五大劍派之後才悟出的,你這老兒自稱隱退了卅年,怎會識得? 
他臉上霹出狐疑之色,那天煞星君似知他意,冷笑道:「除了梅老鬼這種人,廠天下沒有第二個想得出這種缺德招式,嘿!」 
辛捷正待並口,那天煞星君大喝一聲:「吠!看招!」 
雙掌一翻,就如一陣旋風般雲卷而上,一連七拳打出,招式之詭奇陰毒,端的世上無雙,辛捷倒退三步,正待反擊,哪知天煞星君大喝一聲,又是七掌拍出,辛捷長劍連演絕學,仍是止不住倒退同步,霎時廳中眾豪不禁大聲驚喊起來,躲在人叢中的童子不禁瞪著一雙大眼睛,心中撲撲跳動不止。 
辛捷兄對手這路拳法狠毒陰惡,較之當年天竺武學猶有過之,自己只要一個疏神,立刻就是喪命當場之禍,手中全力攻了幾招,卻始終搶不回主動,他心道:「再要是退兩步,這老兒拳法施到中鋒,只怕萬難扳回——」 
辛捷身經百戰,眼光準確無比,果然天煞星君大喝一聲,拳勢驟緊,呼呼之聲有如狂風暴雨,圍觀眾豪不禁驚呼大作。 
只見辛挺沉著應戰,真力十成叫足,梅香劍上的劍氣刺耳欲裂,一連十招過去,辛捷勉力持住不退之勢。 
天煞星君心中暗讚,雙拳一分一合,十指外揮—— 
辛捷知他最厲害的殺著就要出手,自己若是再不能扭轉局勢,這一戰是輸定了 
只見他雙目精光暴射,開聲吐氣地大叱一聲,梅香寶劍陡然化作千萬寒光,霎時劍氣嘶嘶,寒光霍霍,天煞星君猛覺自己百般攻勢有如石沉大海,反而自己全身百穴似乎全然露在敵招之下,他怪吼一聲,急退半丈! 
在場眾人喝彩之聲震天干雲,卻無人識得這招正是「大衍十式」的起首之式「方生不息」! 
不過眾人中有一部分猛然想起一事,方纔那姓余的青年劍客所施的一招正與這招十分相像,難道那姓余的和辛大俠有關聯? 
只見廳中辛捷抱劍如弓,猛吸真氣,身形緩緩往左移了兩步。 
那天煞星君卻是面寒如冰地緩緩向右移了兩步。 
辛捷腳才停步,忽然猛可弧形地退回原地,那天煞星君竟也同樣飛快退回原地。 
眾人雖然不懂,但知道這兩人一舉一動莫不隱含高深武學之道,忽然廣人大叫道:「瞧,瞧那青磚——」 
眾人隨著一看,也都驚呼起來,原來那青磚地上,凡是天煞星君所走之地,駭然顯出一個個深達半寸的腳印。 
喝彩聲中,辛捷身形一長,呼的一聲,迎面點出一劍,這一劍點出力道不飄忽,一閃之下,身形卻是右虛左實,一進一退。 
身法之快,但見一個虹光左右搖蕩,好不驚人。 
天煞星君情知對手煞手將至,雙足牢並,目不轉睛,一瞧之下,卻見辛捷雙足虛懷若谷,一時竟識不得有何用意。 
辛捷一連向左跺出七步,第七步方一落地,身形陡然一彈,閃電也似掠向右邊,卻見他上身一塌,掠向右邊之實是虛招,一晃之下,又向左方跺出七步。 
這樣一來,辛捷身形一晃之下,已轉到天煞星君左使不當之地,天煞星君猛可一叱,霍地一個反身,面對著辛捷。 
但辛捷何等功力,時機一瞬而過,長劍一領,呼的長驅直人,用的是走中宮,踏洪門的招式。 
「嘿」,天煞星君雙拳一抱,合立當胸,有如太極,閃電間並拳一擊而出。 
風雷之聲霎時大作,辛捷暴吃一驚,他可想不到這天煞星君拳上的力道竟是如此剛猛,心知假若自己一劍挑出,真力不及對手,一定要吃大虧,權衡之下,猛可大吼一聲,一擺手中長劍,在胸前布出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同時間裡,急然定下身形。 
「叮」,「叮」,寶劍振動之聲大作,辛捷疾然一揮,身形凌空,一縮之下,將對方如山內力化解而去、同時百忙中還一連戳出十餘劍。 
四周觀戰的人這時反倒寂靜了下來,他們知道分勝負的時候立即要到了。猛然,辛捷長劍不斷振動,雙足左右微晃,猛可虹光沖天而起,一瀉之下,左右一陣之擺舞,身形陡然己侵近三五丈之遠。 
「嘿」!天煞星君大吃一驚,他可真想不到這傢伙的身法竟是如此神妙,任他名震一方,縱橫天下,身經百戰,功力,經驗,無一不是上上之選,但卻一絲一毫也瞧不出這等神妙古怪的身法。 
敢情辛捷已用出世外三仙慧大師所授的「詰摩步法」。 
「呼」一聲,辛捷乘他一怔之下,攻出一劍。 
長劍一振,劍尖不斷跳動,點出千萬劍星,眾人但見虹光吞吐之際,竟然全是虛招,霎時辛捷己漸至天煞星君身前。 
天煞星君猛可疾嘶一聲,雙拳傾全力擊了出—— 
辛捷身形陡然彈在空中,勁風激盪處,他長衣紛紛飄然拂起,但在這一剎那間,辛捷自上而下,發出一式「大衍神劍」中的「物換星移」! 
劍氣嘶嘶而過,電光火石間已然突破天煞星君的拳影,點向天煞星君肩頭! 
天煞星君面色陡變,全力一塌右肩,總算他見機得早,辛捷一挑之下,但聞吱一聲肩頭衣衫被刺破一道口子! 
辛捷身形有若神龍升天,一掠之下,在天空劃過一道工整的圓弧,飄飄落在地上,一領手中劍,清朗的說了聲:「承讓!」 
天煞星君負手而立,霎時他把勝負之事完全忘去了,頭腦中只想到這梅山民的傳人怎會有如此神奇的身法。 
一剎時,他已想遍了自己所會的招式中競沒有不式能夠防著這一套古怪的身法,心中陡然一震,一跺腳,也沒有理會辛捷,喃喃道:「罷了!罷了!」 
反身如飛而去。 
登時大廳中升起震天價的喝彩! 
辛捷征皺著眉,輕輕把寶劍插回,對那震天喝彩聲直如末覺,他眼光從人叢中一掃,明聲道:「小猴兒,還不滾出來?」 
那童子嘻嘻笑著應聲跑了出來,扯著辛捷的袖子,大聲叫道:「爹,你本領真大。」 
辛捷哼了一聲,板著臉道:「你在外面混得好呀,也不必回家啦。」 
那童子裝得大受委屈的模樣,低聲道:「我不過稍稍玩了一趟——」人叢中的林玉本來見辛捷劍術如神,風姿英爽,心中不由得仰慕不已,忽見那童子跑出大聲叫「爸」,不由恍然大悟,心中想到這小鬼一見到辛捷面帶喜色的情形,又想起他曾認真問自己識不識得一個仗義疏財的小俠辛平的事,不禁笑彎了腰,忍不住跑將出來,笑叫道:「辛小俠,了不起,仗義疏財——」 
辛平不禁大窘,連忙大聲對辛捷道:「爸爸,我們——我們什麼時候回家呀?」 
辛捷何等聰明,一瞧情形,心中恍然,再也擺不出做父親的威嚴,笑道:「辛小俠,你俠名滿天下啦,咱們全聽你吩咐。」 
辛平不禁面紅耳赤,連忙胡亂道:「這兩天,天氣可悶得很。」 
辛挺問道:「小猴兒,你送了什麼東西就來騙吃?」 
金童子辛平一指桌上個笑口憨然的胖鐵娃娃,辛挺真是啼笑皆非,他雖為人之父,但和愛子所混時,一向毫無嚴父態度,此進忍俊不住,連道:「好哇好哇,你媽媽給你的十一歲的生日禮品,他竟送給雁蕩大俠,真虧你想得出。」 
這時眾好漢都擾上來向辛捷道賀,辛挺自是極力謙虛,辛平乘機溜開,卻聽高戰正低聲向一老者道:「……這姊妹倆家破人亡,我若跟師父去關東練武,怎生安置……」 
看高戰雙眉微庭,似乎難以解決,當下俠義之心大起,上前道:「我和爹爹就要回家,林家姊姊不如暫時住到我家裡去——我家在沙龍坪。」 
高戰一聽有理,回頭看了看風柏楊,風柏楊想了想道:「如此甚好。」 
高戰忙道:「多謝你啦。」 
辛平道:「些微之勞,何足掛齒。」 
高戰見他神采飛揚,一副故作老氣的模樣,再看那辛捷神姿英風,想到自己爹娘已成黃土,不禁心中一酸。 
辛平便引高戰介紹給父親認識,辛捷細看高戰,只見他眉目俊秀,骨格清奇,資質決不在愛子之下,不禁頗為喜歡。 
高戰指著師父向辛捷道:「辛叔叔,這是家師邊塞大俠風柏楊。」 
辛捷向風柏楊拱手一揖道:「晚輩才從無極島來,從家岳父口中得知風大俠英風高義,真是武林泰斗,晚輩正愁無緣拜識,不意在此相會。」 
風柏楊見他適才身手,心中好生佩服,暗忖此人集數位前輩武功於一身,難怪出類拔萃,當下連連謙謝道:「老朽虛長幾歲,辛大俠不見棄,喊我一聲老兄足矣,我在杭城見老弟年紀青青大顯身手,重懲淫賊,真如神龍不見首尾,好生令人歎服,」 
辛捷道:「原來晚輩一切都在老前輩眼中,老前輩的輕身功夫真是深不可測。」 
風柏楊見大事已定,就帶著高戰向眾人告別,並向辛挺殷殷致意,要他轉告無極島主無根生相待之情。 
高戰忍不住回頭向辛平及林氏姊妹告辭,只見林汶眼中,淚光晶瑩,強忍哀痛,情深款款的望著自己,想到自己一心相愛的姬蕾不知如何不告而別,而林汶是幼時遊伴,對自己又是這般情深,心中真是亂成一團,不知如何是好。 
春去秋來,又是一年的冬天。 
大雪紛飛,寒梅怒放,沙龍坪梅林深處,一幢寬敞的平房,門窗緊閉著,凜冽的北風不停的吹過,大地漫漫地著上了銀色的新妝。 
室內,火光熊熊,春意盈然,一個老態龍鍾的人,正捧起一個酒葫蘆,不停地喝著酒,偶而,一滴酒從葫蘆邊滴到火盆中,立刻地發出燦青色的火焰,顯然,這酒性是相當強烈的。 
老人身旁坐著一個孩子,心不在焉的讀著書,不時地望望灰色的天,銀色的大地,和喝酒的老人的白鬍子,然後,輕輕地合上書,歎了口氣道:「梅公公,還有三天就過年了,爹爹媽媽怎麼還不回來?」 
梅公公笑道:「一定是被什麼事絆住了,在江湖行走,就是有許多意想不到的事,你這娃兒,前些日子還偷偷跑出走說要闖蕩江湖,揚名立萬,現在卻連爹娘都離不開。」 
孩子臉上上紅,辯道:「誰說我離不開爹爹媽媽,我不過想大家在一塊過年比較熱鬧點兒。」 
梅公公慈祥的道:「對,對,平兒你說得一點不錯,喂,你今年過年還敢和公公賭錢嗎?」 
那孩子雙眉一揚道:「又有什麼不敢?」 
原來這老的正是昔年江湖上名頭最響的「七妙神君」梅山民,小的是梅香神劍辛捷的愛子,金童辛平。 
梅公公道:「平兒,你的小朋友呢?」 
辛平一呶嘴道:「她在跟她姊姊學繡花,哼,我瞧她心野得很,學什麼繡花,這一會兒不知又用斷幾根針了。」 
梅山民呵呵笑道:「你心不野?還有臉罵別人麼?你和她八成兒又吵架了,對麼?」 
金重辛平很懊惱的道:「她一天到晚嚷著要練武,練輕功,我就教她最簡單的身法口訣,她又不用心學,昨天我逼得緊了,她就亂跳亂縱幾下,結果摔了一跤重的,就不理我了,梅公公,你看氣不氣人?」 
梅山民道:「平兒,我教你一個法子,包她和你說話。你跑去說梅公公要講故事啦,她是最愛聽的,一定會問:「真的嗎』? 
你就說:「當然是真的,呃,你不是不理我嗎?』她一定笑罵:「我又沒和你說話。』你就說:「好啦,好啦,你到底去不去。』她便會跟你來不再生氣,這樣,你也不失面子,不是很好嗎?」 
辛平心裡有些躍躍欲試,但口中還強嘴,說道:「她不理我有什麼了不起,我可不在乎,她再這樣無禮,我晚上又去裝鬼嚇她。梅公公,上次呀,你到朋友家去下棋了,她和我賭氣,我氣她不過,晚上穿起白衣,戴上爹爹的人皮面具,做了一個假舌頭在她窗口一站,她嚇得尖叫,大喊,總算還有膽子,沒有昏倒。」 
梅山民道:「你這不是太胡鬧麼?你把她嚇壞了怎生得了?」 
辛平得意道:「她平常自吹膽子多麼大,就是老虎大蛇在她面前,她也不害怕,梅公公,你猜他嚇得喊誰?」 
梅山民道:「一定是喊她姊姊或是喊梅公公了。」 
辛平搖頭道:「她大喊:「辛平辛小俠,有鬼呀,你快來救救我呀。』我在窗外心中一樂,想她平日最不肯叫我辛小俠,這時大概怕得緊,也照樣叫了,我就把面具和白衣一脫,長舌頭拔掉丟在梅林中,從窗子跳進,她見我來了,撲上來抱……」 
辛平說到這裡,突然感到不好意思,心想被一個女孩子抱豈可任意說出,當下就住口不說了, 
梅山民玲聽這一雙小女兒吵吵鬧鬧的小事,心是很感有趣,他心想:「辛平這孩子,任誰都得順他的脾氣,可是在林玉這丫頭面前,總肯吃虧,這對孩子,各人都把最珍貴的情感付給對方,只是——只是他們都還不明白罷了。」 
梅山民忽道:「平兒,你千萬不可每事任意而為,有些事情做錯了,可以重做,失敗了,可以鼓起勇氣再干,可是有些事,你一生只有一次機會,如果你失去它,你就終身再得不著啦。」 
金童辛平似懂非懂,看見梅公公神色奇特,似乎沉思著悠遠的從前,心中正感奇怪,梅山民忽然自己發覺神色有異,連忙呵呵笑道:「平兒,你瞧我真老糊塗了,怎麼和你講這些沒意思的話。」 
辛平道:「梅公公,我不懂得你說什麼?」 
梅山民道:「你不必懂的,平兒,雪停了,你快去揀些松枝,晚上咱們把火燒得旺旺的,公公講個精彩的故事。」 
金童大喜,他本就悶得發慌,看看雪停天開,就飛快跑出去拾枯枝。七妙神君梅山民又跌入沉思…… 
「有些事,只有一次機會,失去了,便永遠失去,像情感就是這種東西,當你第一次付出去——那一定是全部的付出,如果落空了,那麼儘管你有通天的能耐,最多也只能收回一點點兒,像我這種人,一生只付出去一次,就永遠收不回來了。」 
繆九娘的倩影又從心底浮起,梅山民平靜的望著遠方,八十多個年頭的恩恩怨怨,情孽糾纏,都一塊兒流過胸中,但覺靈台方寸之間,一片清明,但,那只是一剎那。 
「如果沒有輝煌的青年,那麼年老的時候便沒有什麼好咀嚼回憶的。」他想:「我這一身可算是多彩多姿魄了。」他眼角浮起了淡淡的微笑:「年青的日子,是被認為名滿天下的怪人,率性做著自己愛做的事,那管別人對自己是敬、畏、僧、惡,自命不凡,挾著幾樣彫蟲小技,卑視天下悠悠蒼生。」 
「中年的時候,我遇上了繆九娘,在別人對我「七妙真君」的「七妙」中,有「色」這一妙,其實那是凡夫份子的見解,我到處與女人所混,何曾付下半絲感情,然而當我和繆九娘結交後,我才發覺茫茫世上還有可寄托自己一切的——包括生命、財富和情感,那就是相愛的人兒,這是自古以來,世世代代都不變的。」 
他仍然掛著微笑,但是笑意中卻多了一種淒涼的味道,白髮無風自動,顯然是心情在激動著。 
世人常道:「眾口鑠金」,那是不錯的,就連她也相信我是玩弄感情的魔王,拂袖而去,梅山民啊梅山民,這也算是你不拘細行,荒唐放蕩的報應吧。 
「我在萬般絕望下,接受了中州五大劍派的死約會,中了暗算,功力盡失,她誤以我死,哀急成狂,了結殘生,於是,我從一個叱吒風雲的神君,變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 
其實他那知道當他赴約後幾天,繆九娘已發覺兩人之間是誤會,就想趕回相聚,沒想到江湖上竟然傳聞七妙神君梅山民在五華山喪身於中州五大劍派的聯手夾擊,她當時又急又悲,心知梅山民定是因為和自己決裂,這才傷心不顧一切的接受五大劍派挑戰,她當下便孤身上崆峒山去我厲鶚報仇,但不是厲鎢對手,被厲鵑趕下崆峒山,她天性高傲,受此大辱,而且又以為梅山民已死,是以失去理智,終日瘋瘋癲癲而死。 
北風吹散了彤雲,看樣子雪是不會下了,梅山民心想:「世事的變化豈是人所能逆料,一個人從超人變成凡人,那心情恰如做了一夢,夢景情最真。然而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經歷過這種變化的人,才能領悟以這種複雜的感情啊!」「梅公公,你在幹嗎?」 
厚厚羊毛門簾開處,跑出一個小女孩,臉頰嫩紅,十分可愛。 
梅山民從幻境中驚醒,搓搓手道:「玉娃兒,我老人家在烤火哩!你也來麼?」 
原來那女孩正是金童辛平的玩伴林玉。 
林玉躊躇一會,忽道:「梅公公,雪停了,我替你到橋頭沽酒去。」 
梅山民笑道:「你這娃兒,又有什麼要求我老人家,乾脆說出來,別在我老人家面前弄鬼了。」 
林玉小臉一紅,不依道:「人家好心意要替你打酒,你倒罵人家。」 
梅山民怕羞了她,慈祥的笑道:「好呀,你替我沽酒,謝謝你啦,你有什麼事,我老人家一定幫你。」 
林玉想了半天,梅山民不住催促,她才結結巴巴道:「辛平這野孩子,他又氣我……不理,不理人家了。」 
梅山民心中暗暗好笑,咐道:「剛才一個告狀的才去,又來一個。」便裝得很嚴肅道:「我以為他在你姊姊房裡和你一塊玩,想不到竟然不在,這半天也不知他到哪去了,剛才還在下雪,他會跑到哪裡去呢?」 
林玉大急,忙道:「多半又是到後面山上去了,那山路本狹小,現在下滿了冰雪,又滑又濕很是危險,我去找他。」 
梅山民道:「且慢,他一身功夫都怕滑倒掉下,你只會毛手毛腳幾下,那怎麼行呀。」 
林玉堅決道:「不行也得行,梅公公,你也去好不好?」 
梅山民故作恍然大悟,連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林玉急問道:「怎樣?」 
梅山民道:「我一大早就看到辛平這娃兒愁眉苦臉,說什麼『老是給我氣受,不理也罷,還是跟爹爹去闖江湖,似後大家別見面。』我聽他沒頭沒腦地說,當時的確是不懂,現在才明白啦。」 
林玉眼眶一紅,低聲道:「我並沒有和他真的生氣呀!唉,他這人什麼都敢做的,梅公公,不要是又跑出家了。」 
「你既不生他的氣,為什麼要不理他呢?」 
林玉必急如焚,漫口道:「你不懂的。」 
梅山民看她急得眼淚汪汪,知她真情流露,不宜再騙,就道:「小娃兒,別急,別急,辛平去揀枯枝來燒,他說假使你出來了,請你也一起去揀,他正在梅花叢中等你哩!」 
林玉大喜,也不暇細想梅公公剛才騙他的吐露真情的可惡,就飛奔出去。 
梅山民從火盆下取出一根烘得半干的松枝,加入將熄的火中,望著林玉的背影,兩支小辮兒一晃一晃,不禁喃喃說道:「這就是人生,小的漸漸長成,老的漸漸衰去,這就樣,前輩的功業成就才會延續下去。」 
「劈拍」,「劈拍」,放下的松枝燒著了,滿室發出一種出塵的清香。林玉必急如焚,漫口道:「你不懂的。」 
梅山民看她急得眼淚汪汪,知她真情流露,不宜再騙,就道:「小娃兒,別急,別急,辛平去揀枯枝來燒,他說假使你出來了,請你也一起去揀,他正在梅花叢中等你哩!」 
林玉大喜,也不暇細想梅公公剛才騙他的吐露真情的可惡,就飛奔出去。 
梅山民從火盆下取出一根烘得半干的松枝,加入將熄的火中,望著林玉的背影,兩支小辮兒一晃一晃,不禁喃喃說道:「這就是人生,小的漸漸長成,老的漸漸衰去,這就樣,前輩的功業成就才會延續下去。」 
「劈拍」,「劈拍」,放下的松枝燒著了,滿室發出一種出塵的清香。